第110節(jié)
遠在千里之外,徐天明拿著驛站快馬傳來的信件,氣得胡子都抖了,“周墩遲,你個該死的,老子頭上的烏紗帽要被你折騰沒了!飯桶,周墩遲敢做這事,你們都不曉得阻止的嗎?我養(yǎng)你們這幫飯桶有什么用!” 徐天明拽著信紙在屋內走來走去,氣憤不已。即便此刻自己趕回去也來不及了,這周墩遲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真當自己是黃公在世了? 其實也難為徐天明了,他被任命知縣尚未滿兩個月,而且縣衙里也沒個親信。哪及得上周墩遲這個土生土長的青河縣人,雖說他倆是幾乎是同時上任的,但若論在衙里的人心,的確是比較偏向周墩遲一點的。而如今他又因家母病逝而回鄉(xiāng)cao辦身后事。此刻即便知道開倉放糧不妥,也鞭長莫及。他此刻只希望周墩遲那廝的不要糟蹋完他糧倉里的糧食,以便接下來應付更重大的災情。 他活了這么些年了,一直都是協(xié)理主持一方政務,對氣候這一東西也略懂一點。遂他才會壓制著,遲遲不肯開倉,不到關鍵時刻堅決不開倉,此刻用完了糧食,之后的幾個月怎么辦?奈何如今卻被一個縣丞壞了事!他此刻只希望老天爺賞臉,別再下雨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神馬的都是浮云。。。 89、圈地行動 ... 眾人分得了糧食,陸續(xù)回家了。一路上有說有笑的,那氣氛比過節(jié)還熱鬧。 “嘿,李二哥,分得的米不少啊,你們一家七口,分得了十一斗米吧?” “黃三,你家也不錯啦,一家五口都得了八斗!” “是啊,省著點,十一斗米能吃兩個月了?!本筒恢莱酝赀@些米又能吃什么了? “愁啥?哪回鬧災,官府不是發(fā)兩三回糧食的?” “可是咱們青河縣糧倉的糧食不是發(fā)完了么?” “他們會從南方掉來糧食的,哎,這是官老爺煩心的事,咱們只管領糧便是?!?/br> “也是?!?/br> 羅云初跟在眾人身后,聽到這等盲目樂觀的想法,心里暗暗發(fā)愁?,F(xiàn)在舉國上下不少地方都鬧了災,據宋銘承說,南方似乎更嚴重,哪里有糧支援別人?但她這種想法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和二郎說說,和親人說說。根本就沒法拿出來公諸于世,情況都如此了,說了也不會有人信。信的,內心有憂慮感的,根本就不必她來勸。 “咋啦?”二郎見她不說話,以為她不舒服,忙將她手上的東西拿了過去。 “沒事?!绷_云初笑笑,示意自己沒事。 旁邊大郎仍在可惜家里有幾人沒來領糧,無端少了六斗的收入。二郎倒無所謂,小于五歲的孩子都不發(fā)糧,飯團和湯圓根本就不必來。 羅云初聽了直皺眉,大哥這是什么意思,這種事有點腦子的都會巴不得別人不注意才好,而他卻偏相反,反倒拿出來唱!給有心人聽到,你才領了幾個人的口糧,卻能養(yǎng)活一大家子,傻子都知道里面有貓膩。幸虧現(xiàn)在人人都興奮,也沒在意他的話。 羅云初忙轉移話題,“大哥,天孝在學館里可還好?” 這個話題大郎愛聽,注意力立即被轉移,頗為得意地說道,“他呀,前幾日夫子才夸了他字寫得好?!?/br> 二郎接口,“天孝是個好孩子,大哥,待老三他在京城站住了腳,便把天孝送去吧,那里的私塾比咱這邊的要好。而且有老三在一旁指點,也比留在咱們這些粗人身邊要強?!?/br> 說到這個,大郎有點不舍。但他也知道,為了兒子能有個好前程,將他送到老三那是很有必要的,“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再說吧?!?/br> 到家不久,羅云初讓二郎去找里正。讓他組織一些村子里的壯年勞力,將村子周圍的水溝都疏通一下,以防雨水太多流不出后,將泥房的基腳湮了導致崩塌。 二郎想叫上大郎一起去,被羅云初阻止了,讓他一個人去。他們二房該獨立了,應該說,有些事該脫離了大房來做。什么都和大房一起,功勞都讓大房那邊撈去了。畢竟他們大房占個大字,一提起宋家,更多人會將目光放在大房那。他們二房這邊相對要被忽略許多,如今這事是對村子有益的,是該讓二郎出去露露臉了。 里正對這一提議給予了足夠的重視,一是因為二郎是宋銘承的二哥,不得不賣個面子;二是現(xiàn)在的雨確實多了點,這個提議起到了很好的預防作用。沒兩天里正便召集了村子里的壯漢,開始水道的疏通工作。 現(xiàn)在世道亂,不少人賣兒賣女。自打上回飯團被淋雨后,羅云初便拘著他在家習字,輕易不讓他到外面去玩了。 接下來兩個月,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有時一下就是一整天,仿佛沒完沒了似的。不少人抱怨剛種下的種子種苗又被雨水沖走或被浸得發(fā)不了芽,有些心疼的人,冒雨到地里把被打得四處零散的種子撿回家。 古沙村本就是個地勢較高的村落,加上之前里正處理得當,雨水疏通有方,除了一處使用年代久遠的房子塌了之外,其他的都相安無事。這一處房子比起其他村子來真不算什么,附近的幾個村子,好些房子都倒了。沒房子的災民都到親戚家擠呢,只是現(xiàn)在各家糧食都緊張,誰愿意多養(yǎng)幾口人呢?就是愿意也養(yǎng)不起啊。 六月時,日子越發(fā)難熬了。青河縣不時有餓死人的消息消息傳出,許多人因為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導致全身出現(xiàn)不良性浮腫。 官府又遲遲沒有再開倉放糧,后來又聽官差說,官府糧倉里根本就沒糧了,上回就已經全發(fā)完了。這消息不蒂于晴天霹靂!眾人又渾渾噩噩地等了十來天,還是沒見官府有從外地調糧的跡象。 不少人心里悔恨,早知道當初一天就不該吃那么多糧的。其實一家四口一天兩合米并不多,只不過若他們知道,肯定會更省而已。主要是上次發(fā)的糧食多了,他們以為糧倉充足,自然就放縱了一點。許多人心里暗暗埋怨官府,只發(fā)一次糧也不提醒他們省著點,現(xiàn)在可怎生是好? 周墩遲看著不斷上報的死者數(shù)目,從一開始不知所措,到現(xiàn)在的麻木。迄今為止,青河縣死了都有近百人了吧?他現(xiàn)在尚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為什么,為什么他和黃公做的事一模一樣,結果卻是截然不同呢? 可惜沒人給他答案,徐天明如今丁憂在家。自打徐天明得知周墩遲把青河縣的政務這么一翻折騰后,恰逢他娘逝世,他索性就直接上奏朝廷請求在家丁憂了。周墩遲私開糧倉的事他只字不提,完全就當不知道了。這樣的做法完全是當下最無奈也最明智的做法。周墩遲,你害得我仕途不暢,你也別想好過就是了。若青河縣沒事便好,有事你便是罪魁禍首!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但當生命受到威脅時,為了活命,也只能舍棄它了。 青河縣大小地主共有四五個,近段日子開始大肆圈地。不過兩天,一畝的價錢從二十斤糧食到十五斤再到十斤!人們也無可奈何,不換?不換就等著餓死吧。許多人都撐不下去了,紛紛賣田賣地只求能換回一些糧食。 有些無地的村民,早早便收拾了行囊想逃到城里去。可惜有些人一個多月后又輾轉回到了村子里,說各在城都封鎖了城門,禁止流民進出。 羅云初聽著二郎抱怨地主們的無情,心里默默地在盤算,“二郎,咱們家除去這幾個月用的糧食,應該還有三千多斤糧食吧?”若能拿出兩千斤糧食全換了田地的話,那至少有兩百多畝啊。 二郎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媳婦,你是想?”見她面色堅決,再聯(lián)想剛才他所說的話,便明白了他媳婦想干啥。 “對!”此時不干一票更待何時,而且這也算是在救人不是么?做農民,土地真是太根本了。為什么地主能做的事他們不能做?大不了地主十斤糧換一畝地,他們十五斤換一畝!現(xiàn)在整個青河縣都處于糧荒饑荒中,如果古沙村的人覺得他們這樣的做法不道德,大不了他們就把糧食賣給別的村,她才不信沒人要呢。別怪她發(fā)災難財,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二郎站了起來,在屋里走來走去,不斷地思索。媳婦的提議雖然不地道,但的確讓他很心動。若讓他白白地將這些糧食拿出去救人,他是不舍的?,F(xiàn)在他們只是要村民的地而已,他們失去了地,但至少還能活命不是嗎? 他咬咬牙,重新坐了下來,對著他媳婦道,“媳婦,說吧,該怎么做?我照做便是!”媳婦腦子比他好使,這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羅云初見他狠下了心,當下笑道,“二郎,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太打眼得好。剛才我想好了,咱們就借三弟來用一下,對外的說法是,三弟的一個朋友想置些地,愿意用糧食來作交換。” 這樣的說法能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忌憚幾分,不敢輕舉妄動。翰林院編修的朋友,誰曉得你背后還有沒有更厲害的主?曉事的都不會輕易來招惹,份量夠的人也懶得為了這百幾十畝地來得罪人。官場上的事,誰也說不準,為了這么點蠅頭小利就結下怨,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暗地里下絆子了。這樣的買賣聰明人都不會做的。 “然后,咱們就到青河縣郊外裝幾個口袋的泥沙運回來?!奔热灰鰬?,就要做全套。 二郎聽完,有點猶豫地道,“這聽起來,倒是可行,不過這樣對三弟的前程會不會有妨礙?” 羅云初不以為意,“咱們只說是他朋友的,又沒說是他的,再說咱們的糧食來路正當,有什么好怕的?”若做得好了,也算是功德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