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程瑜哽咽著說:“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實在被逼的沒辦法……” “你辦不了,讓李承運去辦呀,”王昕嗔道:“否則要老公做什么?” 程瑜搖搖頭,不想告訴她結(jié)婚二十余年了,她才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有麻煩找老公”。她和王昕的情況不同,王昕與丈夫是青梅竹馬的感情,兩人一起出國讀書,婚后的感情也十分融洽。與她和李承運這樣的家族聯(lián)姻是完全不同的。 “你呀,”王昕嘆氣,“你一個女人家,該示弱的時候就示弱,裝的那么爺兒們做什么?你越是想著給他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他越是覺得你不需要他,這個家里沒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你懂不懂?” 程瑜默然。王昕說的這些她不是不懂,只不過覺得自己滿懷希望地嫁進李家,卻被冷落,被辜負,于是滿腔柔情都不愿意再交付出去罷了。 “你的性子也要改改,”王昕勸她說:“一家人,出了事總要有商有量才行。” 程瑜點點頭,臉上也微微帶了點兒笑容。李承運能幫她出頭解決這樁大麻煩,不管怎么說,她的一顆心都算落了地了。 王昕不想再說這件事,便笑著說起了其他的事情,“對了,你們家那位開花卉公司的小少爺也很能干,他們培育的黑色蘭花現(xiàn)在很出名呢。我二伯不是從你家李承運那里弄到一盆嗎,哎喲,你可不知道,他現(xiàn)在對那盆花比對自己的親孫子都耐心吶?!?/br> 程瑜莞爾。白老將軍就喜歡花花草草,這在熟人中間并不是秘密。 王昕又說:“我說這個,也是想提醒你別犯糊涂。這孩子的生意做起來了,跟阿麒阿麟兩兄弟還能互相照應(yīng),他既然已經(jīng)擺明了不會進李家,你要是再步步緊逼的,你上面的公公婆婆只怕也要不滿意你了。老人么,雖然嘴里說著這個那個,對于自己的孫輩那還是沒有不在意的?!?/br> “我知道,”程瑜想起家里那兩個老妖怪,心情稍稍有些低落,“他們雖然對那兩個孩子不冷不熱的,但是我能感覺出來……”上次“德溫”股份的事情,李老爺子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怎么跟她說話,直到“三十六郡”又開了起來才好些。倒也不是說重巖有多么得老爺子的歡心,而是在李老爺子的心目中,重巖再不親也是李家的男丁,而她,只是李家的媳婦兒。媳婦兒總歸是外姓人。 “所以你別犯傻?!?/br> “我知道?!背惕@了口氣。最近一段時間,李延麟也總在她面前提起重巖,提起他當初被綁匪扣在小庫房里的時候,重巖如何想辦法,如何照顧他的事。李彥清也是他想法子弄出去的,又說重巖跟他是真正過了命的交情云云。程瑜愛子心切,聽的多了,對重巖的印象也多少有些改變。 “算了,以后不cao心了。”情緒剛遭受了一波強刺激,程瑜顯得十分疲憊,“他們要好不要好的,我再不管了。我也不年輕了,以后還是顧好自己吧。” 王昕笑著說:“你這么想就對了,孩子們都已經(jīng)成年了,有事他們自己會處理,你總是管東管西,人家還嫌你手伸的太長呢?!?/br> 程瑜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只不過當媽的人,總是不自覺的就為自己的孩子謀算。現(xiàn)在想想,她謀算的那些,兒子們還真不一定看得上。這樣一想,她頓時有些灰心起來。身為世家婦,她不能不懂事總是往娘家跑,跟公婆關(guān)系一般般,跟丈夫關(guān)系一般般,成年的兒子也不需要她天天在一旁指手畫腳。 人過中年的程瑜,突然間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春節(jié)是勞作的季節(jié),是種植希望的季節(jié)。重巖打著要種花的旗號理直氣壯的又把自己的假期向后推延了半個月。秦東安急得要死,三天兩頭打電話給他,警告他馬上要升高三了,可別光顧著擺弄生意,把自己的學業(yè)給玩完了。 重巖自然滿口答應(yīng),等到開學第一個月月考的成績一出來,秦東安見這一個月都沒怎么上過課的重巖居然在年級排了個不上不下的名次,一時也有些無語。唐怡知道這事兒,也說重巖聰明,上學上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成績雖然不好但也不壞,捎帶腳的還做起了自己的一攤生意。這樣一比較,頓時覺得重巖的高中生涯性價比更高一些。反而秦東安被她管的一天到晚只知道死讀書。 唐怡想法變了,也就不再催著秦東安天天在家做試卷做練習題什么的,沒想到秦東安跟著他哥去了兩次鄉(xiāng)下的基-地,回來之后不用人催,讀書學習反而更加用功了。還跟家里人說,自己不會做生意,唯有好好讀書以后才能有所發(fā)展。唐怡頓覺自己之前的教育方法……呃,有點兒小失敗呢。 大概同齡人的刺激遠比父母的說教更有效吧。唐怡懷著這樣的想法,聽說重巖周末請客,也就大大方方地點頭,允許秦東安跟著去湊湊熱鬧。 前段時間“三十六郡”忙著種花種樹,好容易忙完了,作為老板,重巖自然要犒勞一下員工。聚餐的條子都批下去了,由主管各自安排。他自己則選了個日子單獨宴請林權(quán)林培他們幾個,順便給自己過過生日……他第二個十八歲生日。 第一個十八歲生日當然是在李家老宅過的。重巖還記得那天廚師烤了很大的蛋糕,家里人也都送了生日禮物。重巖生平第一次收到那么多禮物,簡直受寵若驚。不過后來日子久了,他慢慢發(fā)現(xiàn)有些人嘴上對你說著好話,暗地里并不一定真心希望你好,心里殘留的感動也就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了。 這一次卻是不同的,不指望別人來給他慶祝,自己來張羅就好了。他如今有朋友,也有了自己真正的親人,那些不相干的人是不是真心實意的對他好,他已經(jīng)不在意了。 幾個人紛紛送上禮物,重巖正拆禮物拆的不亦樂乎,就見林培極其小心的把一個蛋糕盒那么大的木盒推到了重巖面前,臉上浮起得意洋洋的神色說:“這可是‘月落烏啼霜滿天’的表姐妹,若說‘月落’端莊高貴,它這個表姐妹就是傾國傾城,上天入地的獨一份兒。感動吧?你看我對你多好?!?/br> 重巖哭笑不得,他還什么都沒看見呢,送禮的人已經(jīng)先自己夸上了。 海青天心急,催著重巖拆禮物。 木盒是側(cè)開的結(jié)構(gòu),重巖小心地打開盒蓋,見盒中一個紫砂盆,盆中栽種著一株四五寸高的蘭花,莖葉纖秀,一時倒也沒看出什么特別來。等他伸手將花盆從木盒中移出,包廂里的幾人卻不約而同的一靜。 粗粗一眼看去,這分明就是“月落烏啼霜滿天”,然而細看,卻發(fā)現(xiàn)花莖上那花生粒大小的花骨朵有些不同。墨黑色的小小一團,從花蒂向上,如同一筆濃墨在宣紙上染過,顏色由濃重的黑色漸漸轉(zhuǎn)淡,到了花瓣的尖部竟然隱隱有種半透明的感覺。 重巖的一顆心砰砰直跳,他記得這個花。上輩子他臨終前的最后幾個月,林培在一家極有名字的科學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有關(guān)新品種蘭花的論文。這種蘭花與“月落”是近親,花型相近,但是每一片花瓣的顏色卻由深至淺,尖部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狀,非常美麗。重巖當時也十分心動,還盤算過要找林培弄來一盆…… “這……叫什么……”重巖語無倫次地看著眼前的奇跡,難以相信林培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取得了如此驚人的成績。 林培得意洋洋地笑著說:“你是今日的壽星公,當然是由你來給它命名。哦,忘了說,這個命名權(quán)就是我的生日禮物——你不會以為我會把花也送你吧?!?/br> 重巖顫著指尖把花盆牢牢抱在手中,“你想都別想,連花帶名字都是我的!” 林培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哥哥逗你的。重小巖,說句實在話,要不是你給我創(chuàng)造了這么好的條件,我可能……” 重巖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別以為花言巧語的我就會把花還給你。” 林培吸了吸鼻子,“嗯,不花言巧語了。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上輩子的名字是想不起來了,重巖一心想給它取一個像“月落”那樣富有意境的、優(yōu)美無比的名字。奈何肚子里裝的古詩詞太少,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一個合適的。重巖一手摟著花盆,一手舉著酒杯說:“你們都別打擾我構(gòu)思?!?/br> 幾個人看他皺著眉頭的樣子,都笑了起來。 秦東岳說:“干脆就叫重巖吧?!焙枚嗫茖W發(fā)明不都是這么命名的么,回頭讓人說“重巖”培育之初,是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培育者的好友。嗯,聽上去也算是一段佳話。 “不行!”重巖一口否決,“這么漂亮的東西,叫個沉甸甸的名字,太不像樣了。” 秦東岳又好氣又好笑,“那你說叫什么?” 重巖苦惱地瞥他一眼,“我不是在想么……都怪你瞎打岔,打斷了我的思路?!?/br> 海青天趴在重巖肩膀上,總想伸手摸摸那半透明的小花瓣,又不大舍得真上手去摸,表情有些糾結(jié),“就叫‘皇后’吧,艷-壓-群-芳?!?/br> “艷-壓-群-芳的那是寵妃吧?!绷謾?quán)點了支煙,剛抽了一口想起滿屋子客人除了他和秦東岳,其他人好像都不抽煙,又忙不迭地按滅了,“要不就叫‘一代妖妃’好了?!?/br> 林培揉著下巴想了想,搖搖頭,“聽著就不大正經(jīng)?!?/br> “有了,”重巖打了個響指,“就叫‘六宮粉黛’?!?/br> 林權(quán)嫌棄地看著他,“這文化水平……直接叫‘從此君王不早朝’得了?!?/br> 林培自然是站在重巖這一邊的,見重巖要發(fā)飆,連忙按住他的肩膀說:“我看‘六宮粉黛’最合適,六宮粉黛無顏色么,一聽就是最美的。就這么定了!” 得到了林培的肯定,重巖又高興了,“來,來,喝酒,不醉無歸啊,老子成年了!” 幾個人紛紛舉杯,重巖問身邊的秦東岳,“你的禮物呢?” 秦東岳湊到他耳邊悄聲說:“放在家里了,回家看。” 熱氣噴在耳朵上,重巖不自覺的往旁邊一躲,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熱。 ☆、第104章 一半柔軟,一半冷漠 重巖喝得不多,微醺。故而腦筋清楚的很,席間一直惦記著的事兒進了家門也沒忘。他歪躺在沙發(fā)上,先指揮秦東岳把林培送的那盆墨蘭送到樓上他的書房去,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放在書案的左側(cè)。嗯,左側(cè)距離電腦三十厘米的地方。花盆上有字畫的一面要朝外,這樣重巖在工作之余欣賞蘭花的時候,才不會被花盆上的圖案分散了注意力。 秦東岳哭笑不得,心說這破孩子怎么喝多了這么會折騰人,擺個花盆都精確到厘米了。 這房子當初的主人是李延麟,李延麟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喜歡闊朗,因此裝修的時候?qū)⒄麄€二樓都打通了,書房和臥室之間只用玻璃做了簡單的隔斷。若這花開,臥室里也是聞得到的。秦東岳小心翼翼地擺好那盆“上天入地獨一份兒”的墨蘭,剛一轉(zhuǎn)身,就見重巖搖搖晃晃的自己摸上樓來了。 “你小心,”秦東岳連忙走過去扶住他,“頭暈不暈?” 重巖搖搖頭,朝他伸出一只手,“禮物呢?” 秦東岳,“……” 重巖不依不饒地揪住他的袖子,“這可是老子第二次過十八歲的生日……天底下有誰有我這么大福氣……快點兒!禮物拿出來!” 秦東岳琢磨了一下“第二次過十八歲的生日”這個病句,后來想起他戶口本上都十九歲了,也就釋然了。心想他這大概是把假生日和真生日給混在一起說了吧。 秦東岳先把醉貓扶上床,從浴室擰了條熱毛巾給他擦擦臉,然后下樓去客房取了自己的生日禮物給重巖。重巖打開盒子,見盒子里一對情侶表,頓時大失所望,“秦東岳!你太哄弄朕了!朕好容易過個真生日,你就買個手表送我?太沒誠意了,不行!” 秦東岳從表盒里取出一只表戴在重巖手腕上,另外一只戴在自己手腕上。 重巖怒了,“……還有一半是買給你自己的?!” 秦東岳湊過來親了親他,“你沒發(fā)現(xiàn)是情侶表?” “情侶表也只能一次戴一只,”重巖嫌棄地推他,“難道老子還能一次戴兩只?” 秦東岳笑著把他摟進自己懷里,“其實我的禮物是:情侶、表。你沒發(fā)現(xiàn)這是兩樣不同的東西嗎?” 重巖愣了一下,臉上慢慢浮起一絲壞笑,“喲,喲,這是誰呀,一肚子不健康的壞思想……” 秦東岳親親他這張氣人的嘴巴,“嗯,是不健康的壞思想,怎么辦?” 重巖舔舔嘴唇,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小伙兒,是不是等老子成年等的好著急?” 秦東岳眼中溢出笑意,雙手卻不受控制的順著他襯衣的下擺滑了進去,在那勁瘦的后腰處輕輕撫-摸。 重巖的呼吸變得粗重,低下頭吻住了他的嘴唇。 重巖覺得自己給蘭花取的名字很不吉利。他剛說了叫“六宮粉黛”,緊接著“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戲碼就應(yīng)驗到他身上了。 重巖趴在枕頭上,拿腳丫子踹身邊這個笑得跟一朵花似的jian妃,“說好了今天去林培的實驗室。你害得朕起不來床,他們都覺得我說話不算數(shù),以后更不拿我當老板看了。你們是不是都忘了老子已經(jīng)成年了?!” 長了一身漂亮肌rou的jian妃湊過來親他,笑著替他揉腰,“皇上息怒?!?/br> 重巖也不是真生氣,這事兒其實不能全怪秦東岳,主要是他自己沒把準備工作做充足,明知道這jian妃身手彪悍,居然還樂不顛兒的把自己灌醉了。唉,古人誠不我欺,得意就難免忘形。失策了,失策了。 重巖不懷好意的在他身上瞄來瞄去,“下回換我!” 秦東岳慢吞吞地說:“我覺得吧,這個事兒還得看實力。你都自稱朕了,做事一定要講道理,要以德服人,對吧?不能蠻不講理?!?/br> 重巖被“實力”兩個字刺激的腦門上青筋直跳,“行,實力是吧,那咱們就走著瞧吧?!鄙督袑嵙?,能贏就叫實力,跟野蠻人比蠻勁兒,那能叫實力嗎?重巖心想,要拿下這膘肥體壯的jian妃,不動點兒腦子是不行的。重巖的腦子里飄過若干種把秦東岳捆在床頭動彈不得的妙法,臉上慢慢浮起了笑容。 秦東岳最喜歡看他這副打著壞主意的小樣子,忍不住把人按在床上死命地親了起來。 因為jian妃太黏人,故而重巖洗漱完畢,下樓吃早飯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之后的事情了。保姆知道他們起得晚,早餐只預備了米粥和小菜。他們喝粥的時候,保姆在廚房里已經(jīng)開始準備午飯了。 餐桌上除了盛粥的砂鍋,還有幾份保姆順路帶過來的報紙。秦東岳剛喝了半碗粥,電話就響了??戳艘谎燮聊簧系拿郑貣|岳本打算起身去陽臺,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接了起來,“喂?小闖,什么事?” 重巖瞟了他一眼,拿起晨報翻了起來。 秦東岳嗯嗯啊啊了幾聲,然后說:“等我問問他。” 重巖正想著也不知道趙闖打電話過來是有什么事兒,搞不好還跟自己有關(guān)……眼睛在報紙上隨意一瞟,瞬間睜大。生活版刊登的那張漂亮的彩色照片,不就是他昨晚剛抱回家的“六宮粉黛”么?怎么……怎么這里說名叫“重巖”?! 重巖氣的要掀桌,“明明說好了讓我取名的……騙人!”說著拿起電話打給林培,不等那邊開口就怒道:“林小培!你說話不算數(shù)!” 林培茫然,“啊?” “啊什么啊?”重巖氣的不行,“你不是說新蘭花讓我取名么?” 林培像是剛反應(yīng)過來,“啊,是啊?!?/br> “是啊你還讓報紙上寫叫‘重巖’?!”重巖痛心疾首地質(zhì)問他,“你怎么能這么狠心地忽悠一個對你全心全意的老朋友?!” 林培忙不迭地告饒,“你先等等……什么報紙?” 重巖聽電話里窸窸窣窣紙張翻動的聲音,半信半疑地問秦東岳,“不是林培的主意,難道是林權(quán)這個jian臣陽奉陰違?” 秦東岳,“……”他是jian妃,他的好兄弟是jian臣,這臭小子還真把自己當皇上啦? 片刻之后,林培茫然地反問他,“昨晚喝酒的時候林權(quán)也在啊……不能不知道啊……” 重巖想起當時自己給墨蘭取名叫“六宮粉黛”的時候,林權(quán)那嫌棄的表情,心說不對啊,今天一早見報,那新聞稿肯定早就交上去了,絕對不可能是昨晚喝完酒了才寫的呀。 “什么時候采訪你的?” 林培對這些事情一向有些迷糊,“唔,好像是上個月底。林權(quán)說這叫先期宣傳,我跟他提了一下,說想叫‘重巖’,不過最后的決定權(quán)還是要交到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