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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烏夜啼(網(wǎng)絡(luò)版)在線閱讀 - 第10節(jié)

第10節(jié)

    半夏也打水進(jìn)來,伺候景辭梳洗,另有兩個(gè)小丫頭來收拾屋子。

    白蘇一面替她梳頭,一面說:“今早大夫人那趙婆子來說,昨兒晚上寺里出了大事,咱們得趕早回去?!?/br>
    景辭捏著妝臺上一只珍珠攢花發(fā)釵,疑惑道:“難不成真有狐貍精下山?”

    半夏蹲著擰了帕子給她擦手,這丫頭嘴比腦子快,瞧見白蘇眼色也完了,開口就是,“可不是嗎,昨兒晚上鬧的可真是嚇人,聽說有個(gè)廚房里燒水的和尚被狐貍精捉住,吃了心肝扔在梅林里,被發(fā)現(xiàn)的時(shí)候肚子都是空的,嚇?biāo)懒巳肆恕闭f完了自己掌嘴,“瞧瞧奴婢這張嘴,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一大早的別把郡主嚇著了?!?/br>
    原來真有妖精鬧事。

    景辭道:“妖精還敢來佛寺里吃人?這可真是聞所未聞。”

    這回半夏又是一驚一乍,唱戲似的接起來,“要不怎么說這妖精厲害呢!那小和尚教吃的腹中空空,腸子都不剩啦…………奴婢還是閉嘴得好,再多說回頭白蘇jiejie得撕了奴婢這張嘴。”

    原本鬼氣森森的故事讓半夏這張敲鑼打鼓的嘴一說,半點(diǎn)可怕都沒有了。景辭笑過一陣,捏了捏她臉頰說:“我看也不必等你白蘇jiejie出手,眼下我就給你找一盒針線,自己穿根針縫起來就是?!?/br>
    半夏端著水盆出去,“奴婢這也是教嚇著了嘛,下次再不說就是了?!?/br>
    景辭道:“可別,半夏jiejie不說話,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可比狐妖吃人可怕得多?!?/br>
    白蘇挽好了頭發(fā)在簪上珠花,捧了鏡子給景辭前后看了看,勸慰道:“依奴婢看,半夏這張嘴可真該管管,什么臟的壞的都到郡主跟前來說,要是咱么這有個(gè)管事的老嬤嬤,早出主意把這丫頭嫁出去配人了。哪里就這么聽風(fēng)就是雨的,也沒誰真瞧見狐妖,指不定就是人作怪,殺了人裝成這個(gè)嚇人模樣,如今指不定在哪逍遙呢?!?/br>
    景辭道:“狐妖也好,壞人也罷,總之京里不太平,咱們今后還是少出門,再有些什么就裝病躲過去,討好誰都比不上自己個(gè)的小命要緊。”轉(zhuǎn)而坐到桌前問,“咱們是用完齋飯就下山么?”

    白蘇答:“是呢,待郡主用完早點(diǎn),行李收一收,辭過了方丈就走?!?/br>
    景辭點(diǎn)頭,“日頭早的話,再去景彥那瞧瞧,聽說剛養(yǎng)好了能下地走幾步,不知是真是假。”

    一大早便都忙活起來,只是一直到下山也再沒有見著陸焉的影。

    出了居士林便遇上大夫人,她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過幾佛祖保佑,攬了景辭在懷里,仔細(xì)檢視,千叮萬囑要小心,卻不見昨晚差人來問,心疼擔(dān)憂都只是做做樣子,哄哄人罷了。

    將近日落一行人才到國公府小側(cè)門下車換轎,忍冬同蓮蓉兩個(gè)已在二門外等得心焦,一見白蘇便小跑上來,蓮蓉跟著藍(lán)頂小轎說:“六姑娘可算回來了,再晚些恐怕我們少爺便真真要給二老爺打死了?!?/br>
    說起蓮蓉還有個(gè)典故,景彥房里四個(gè)大丫頭,都給改了名字,起先依次叫元宵、粽子、月餅、rou包,后來姑娘家長大了要面子,都不樂意給叫月餅rou粽,求著景彥給改成了紅棗、蓮蓉、綠蔥,依舊是填肚子的好東西。同景辭的白蘇、半夏、桂心、忍冬這些藥名串起來倒也得宜。

    景辭挑起小窗的簾子,瞧著蓮蓉一臉淚痕,問:“出了什么事?先別急著哭,慢慢說?,F(xiàn)在人都在哪呢?”

    忍冬道:“都在清風(fēng)居,老太爺出門訪友,老夫人二夫人都在,都勸不住二老爺?!?/br>
    景辭道:“青巖不是才好?又做了什么,竟鬧出這樣大的動靜?!?/br>
    蓮蓉擦了臉,委屈道:“我們少爺聽說榮大人跟人在花樓為爭個(gè)粉頭打了起來,少爺氣不過,便說去要去找榮大人理論,誰知道兩人動起手來,也不知怎么的,榮大人給打壞了腿,奴婢怎么也不相信,您說少爺才好幾天呢,哪來的力氣把榮大人打傷?”

    “家里不是不許他出門?怎么就逃出去了?得了,先不說這個(gè),你們少爺有的是法子出門。他自己如何?傷著沒有?”

    忍冬道:“奴婢瞧著,三少爺身體無恙,同二老爺爭起來,一聲高過一聲的。不過再好的身子骨,也架不住四十板子。姑娘最清楚不過的,宮里的廷杖打下去,別說是四十,就是二十三十都有人扛不住咽氣,更何況三少爺身嬌rou貴,板子雖不如廷杖沉,但連著二十又二十的,也怕是難熬?!?/br>
    “這潑皮猴頭!竟沒有一日是好的,前腳剛認(rèn)錯(cuò),后腳就能鬧出個(gè)更大的陣仗來?!彼募保藓薅辶硕遛I底,“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抬個(gè)轎子慢城這樣,耽誤了事一人去領(lǐng)四十板子。白蘇——”

    “奴婢在?!?/br>
    “你去把府里慣用的大夫找來,先在清風(fēng)居候著,萬一真勸不住,板子打下去,讓大夫一旁看著,先同他說好,至多等十個(gè)板子下去,便說三少爺不好了,再打要出人命。先給他十兩銀子,完事了再給十兩,嘴巴閉緊不該說的一個(gè)字也不要答,否則當(dāng)心我活剝了他。”

    這是雌虎護(hù)子,兇悍非常。

    ☆、第17章 爭執(zhí)

    第十七章爭執(zhí)

    走到清風(fēng)居門口,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哭泣聲吵鬧聲,一片壓一片。院子里嘩啦啦奴才們跪了一地,景彥的小廝元寶并榮福兩個(gè),被架在院子中央噼里啪啦打板子。兩人嘴上都被塞了布巾子,叫不出聲,只能嗚嗚嗚求二老爺饒命。

    另在臺階下跪著的元宵紅棗幾個(gè),瞧見景辭的藕荷色馬面裙,一并松一口氣,心里頭念一聲阿彌陀佛,六姑娘總算回來,三少爺有救了。

    可惜里頭人不自救,清風(fēng)居待客廳里就跪了那么一個(gè),直愣愣地挺著腰梗著脖子,像是架還沒打完,還能再咬牙,撅起屁股逞一回英雄。

    景辭由半夏扶著立在門邊,眼睛繞上一圈。老夫人見勸不住,也沒這個(gè)精神頭再勸下去,便會頤壽堂養(yǎng)著去了。二老爺手里拿著柄老舊的戒尺,見著景辭,一甩袖子,背過身去。二夫人孫氏今日依舊穿得素淡,早早改了她那股穿金戴銀的俗氣,站在二老爺身后,瞧著像是在勸,景瑜也在,看著比前幾日又單薄一些,蒼白著一張臉站在景彥身前。

    她心里頭便分辨清楚了,走進(jìn)門來施施然屈膝行禮,“見過父親、夫人、五jiejie。今兒山上可冷,大伯母心疼我,便趕早回來了,午飯還沒吃呢,父親同夫人用過沒有?正巧湊得齊,不如就在清風(fēng)居吃吧,好些日子沒陪著父親夫人說話了,是女兒不孝。青巖跪著做什么,要伺候父親同夫人用飯,也得站起來好好說話,用心伺候。沒得一想盡孝就跪下,反倒叫父親同夫人疑惑。”說話間就要去拉景彥,誰知二老爺絲毫不買賬,戒尺又伸過來,高聲呵斥道:“今日之事,決不可輕輕揭過,若不給他個(gè)教訓(xùn),今后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禍?zhǔn)?,他自己落了罪不要緊,莫要牽連了你兄弟姊妹!”

    景彥不服,就要開口相爭,被景辭在胳膊上擰了一把,偃旗息鼓。她嘴上牽了個(gè)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男?,溫言道:“相熟的兄弟之間過過招罷了,雖說不小心出手重了些,原也不算什么,哪就牽扯到什么罪不罪的。倒是要勞煩夫人,我已囑咐忍冬備一份禮,要托夫人的名義送到永平侯府上,到底是青巖莽撞,該盡的禮數(shù)咱們家可不能缺,夫人說呢?”

    孫氏不喜她,亦有些懼她。被點(diǎn)了名,猶猶豫豫瞧了一眼二老爺,開口道:“還是郡主知禮,老爺也是這樣想的,禮都備下來,便不必用郡主的東西了?!?/br>
    又是郡主,天子家的名頭壓過來,駙馬爺便喘不了氣。

    果不其然,二老爺盯著景彥,痛心疾首,“他這哪是過招,他這是專程找榮靖算賬去了!若不是有幾個(gè)錦衣衛(wèi)總旗攔著,我看他當(dāng)下就敢將人打死了!如此暴戾無端、橫行霸道!再放縱下去,改日他就敢犯武逆大罪!”

    景辭道:“青巖的傷還沒好全,年紀(jì)也小,怎就能將人打死了,不過是鬧著玩罷了,旁人也不覺得如何,父親何必生這樣大的氣,當(dāng)心氣壞了身子,那便是青巖的大罪過了。”

    她上前一步,要去給二老爺拍背,卻被他一把拂開。瞪大了眼,指著她吼道:“你還護(hù)著他!這混賬東西就是讓你們一個(gè)個(gè)的放縱成如此模樣!今日若不收拾服帖,他日闖下彌天大禍,看你們到哪里去哭!”

    孫氏原木頭似的站著,現(xiàn)下忽然來擋二老爺?shù)氖?,“這可使不得!老爺息怒,郡主動不得,沒得短了頭發(fā),老夫人怎向?qū)m里頭交代?”

    景辭瞇起眼,對上孫氏,“夫人這話錯(cuò)了,郡主是皇上給的封號,但凡女兒進(jìn)了國公府都門,就是府里的六姑娘,從沒有一日在姊姊meimei跟前擺過郡主的尊儀,若真要將我敬起來,改明兒豈不是要泓兒同七meimei給我磕頭見禮?”

    二老爺?shù)溃骸澳氵@是說的什么話!”

    她原本不是這般不圓融的人,可一旦對上父親同弟弟的事,便半步不讓,成了個(gè)誰也奈何不了的鐵刺頭?!皩?shí)話,大大的實(shí)話。父親要教訓(xùn)弟弟,我原也不該說什么,但一來父親如此不問緣由就要拖出去打,二來不顧弟弟身上有傷,未免太令人心寒?!?/br>
    二老爺大怒,戒尺指著景彥道:“還要問什么原由!他鉆墻出去找人打架,難不成還是旁人的錯(cuò)處!”

    “我與青巖從小相依為命,青巖雖年幼,卻也見不得我受半點(diǎn)委屈。因此才會不管不顧的,帶著傷出門。父親怎不問問,青巖可有受傷,可有不妥,為何不問問青沵心中可有半分委屈?橫豎不分皂白就要打,今次就算打死青巖,打斷了他這雙腿,父親就能消氣么?那父親便拿住我一塊打了,打完了給永平侯做臉子,他哪有不笑納的道理?”

    景家姑娘少爺們的字都有講究,這一輩男子從青且從山,女兒從青且從水,沵又有水滿之意,只不過這名字拗口,許久不曾聽人叫過,都快拋到腦后。

    “你!逆子!”二老爺?shù)氖謸P(yáng)起來,就要往她臉上去。景辭閉上眼,愣生生不躲不閃,就當(dāng)接了這一巴掌,這輩子再不理他就是。未料到景瑜撲上來,攔住了父親的手,哭道:“父親就當(dāng)心疼心疼小滿吧,六meimei自小不在父親身邊,一個(gè)人孤零零養(yǎng)在宮里,本就可憐,只有青巖時(shí)常能伴左右。原本他倆一母同胞,感情自與旁人不同。此事青巖雖說魯莽,但全然一番赤子之心,父親只當(dāng)看在母親的份上,饒過他這一回?!边@個(gè)母親,自然不是眼前的夫人。

    二老爺?shù)臍庀⒕徚司?,孫氏卻道:“五姑娘這話錯(cuò)了,宮里頭錦衣玉食,又有太后娘娘照應(yīng)著,哪說得上孤苦兩個(gè)字。這話傳到宮里頭,五姑娘怕也不好說?!?/br>
    景瑜也懶得看她,只淚眼汪汪求著二老爺,“父親想想,小滿抱進(jìn)宮里的時(shí)候才三歲多,話都說不周全。宮里頭雖說有太后照看,但太后事忙,難免有顧慮不周的時(shí)候,宮里是什么地方,父親比女兒清楚,底下做事的宮女太監(jiān)陽奉陰違捧高踩低的還少?小滿一個(gè)奶娃娃,正是哭著要娘的時(shí)候,宮里的人哪里會有父親同祖母半點(diǎn)用心?今日之事本就是小滿先受了委屈,永平侯先打了咱們國公府的臉面,青巖雖魯莽,永平侯卻也不敢鬧大,父親且消消氣,要教訓(xùn)也等青巖的身子養(yǎng)好了再說?!?/br>
    又拉著景辭說:“回頭我與六meimei同青巖好好說說,保管不再有下次?!?/br>
    “哼——”二老爺拂袖道,“只看在你早逝的母親份上,只罰你們?nèi)レ籼霉蛑《既?,別再在我跟前杵著。”

    孫氏忙端茶來,引著二老爺坐下,“老爺喝口茶,消消氣。六姑娘也是,雖說常年住在宮里,侍奉太后娘娘左右,確實(shí)與府里的姑娘小姐不一般,但無論如何總是老爺?shù)难},老爺原本肝火旺,身子骨也不如從前,六姑娘便也忍一忍,別跟老爺頂。不然這場景,一個(gè)跪著一個(gè)鬧,永嘉公主在天上瞧見了,怕也要傷心難過。”

    這話像一桶油倒進(jìn)奄奄一息的炭火中,轟然間火焰躥上來,誰也收不住。景辭繞開拖著她的景瑜,冷笑道:“我娘是太后嫡親的女兒,當(dāng)今圣上一母同胞的meimei,當(dāng)朝永嘉公主,也是你一個(gè)一百五十石俸祿六品官的女兒也能掛在嘴邊的?平日里要說些什么,我原也攔不住你,只別讓我聽見了——”

    “啪——”重重一聲響,二老爺?shù)慕涑吲脑谧郎希瑖樀镁拌は乱庾R往后退了一步,再去拉景辭也來不及。

    二老爺怒喝道:“聽見要如何!她是你母親!你還敢武逆不成!”

    孫氏這一時(shí)不說話了,只捂著嘴哭。

    “父親說的是,好好歹歹夫人也做了我的母親,我能如何?不過我一進(jìn)門夫人就說郡主與旁的姊妹不同,既如此,我想夫人定然是打心眼里敬著我呢,不如咱們在家里頭先國禮再家禮,夫人先給景辭行大禮,景辭再回夫人小禮,如何?”景辭當(dāng)自己豁出去了,沒半點(diǎn)懼怕,同二老爺一個(gè)模樣,兩頭蠻牛對上,誰都不肯讓一步。

    “你——你這逆子!我今日就先打死了你!”戒尺抬起來,景辭也紅了眼,“父親要打便打,這一時(shí)半刻若打不死我,改明兒進(jìn)宮,太后問起來,我當(dāng)然半個(gè)字不說,往后自有人來收拾她!夫人不是說宮里頭什么都好么?過幾日我寂寞了,便叫峙兒同七meimei進(jìn)宮來陪著,住上個(gè)十天半個(gè)月,夫人便知道宮里頭有多好了?!?/br>
    說完,她一回頭,迎上父親暴怒的外凸的眼睛,“父親打吧,橫豎父親不是早說過,青沵是這個(gè)家里頭最不知禮數(shù),最無法無天的一個(gè),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事,不是她還能是誰?父親說過的話,女兒一字一句的都記在心里,如今替父親說了,也省得勞動父親再罵一回?!?/br>
    ☆、第18章 景煦

    第十八章景煦

    二老爺?shù)氖终茖⒁湎拢拌ひ话褜⒕稗o拉開,景彥也撲過去抱住父親,哭道:“父親別打小滿,千錯(cuò)萬錯(cuò)都是我的錯(cuò),父親只管再打我二十板子,四十也成,別打小滿,小滿是個(gè)姑娘家,針扎了手都要哭一回,兒子皮糙rou厚,經(jīng)得起打——”

    先前景辭的眼睛瞪得圓圓,再多的眼淚都存在眼眶里,不肯往下掉,這下子只被景彥喊出來這一句惹哭,側(cè)過臉,帕子遮住眼睛,咬著唇哭。

    而景瑜怕她再鬧,將她拖得遠(yuǎn)遠(yuǎn)的,護(hù)在身后,低聲責(zé)備道:“你這是瘋了不成,哪有你這樣說話的。你這是要救青巖還是來火上澆油呢!你要不會說話別說話,站一旁哭去,多少年的舊賬都翻出來,不大鬧一場不罷休是怎地。”轉(zhuǎn)而去寬慰二老爺,“小滿這是受了委屈正難過呢,必不是存心同父親斗氣。說來這事也要怪榮少爺,這鬧得這叫什么事,傳得滿城風(fēng)雨,誰聽了都替他害臊。小滿小姑娘家家的,哪能不傷心難過呢?父親消消氣,原諒了六meimei這一回吧?!?/br>
    再來拉小滿,“meimei給父親道個(gè)歉,這事就當(dāng)翻篇兒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br>
    景辭不答,景瑜便在裙子下頭踢她腳后跟,拿眼睛瞪她,“還要鬧到什么時(shí)候?!?/br>
    可她就是倔,死倔死倔模樣,無藥可醫(yī)。只偏著頭看門檻,半點(diǎn)禮數(shù)沒有。

    好在大哥景煦臨危受命,來做和事老。進(jìn)門來同二老爺二夫人都見過禮,對于抽抽噎噎的景辭只當(dāng)沒瞧見,恭敬道:“祖母說這兩個(gè)孩子犯了錯(cuò),當(dāng)罰,著侄兒領(lǐng)他們?nèi)レ籼梅词?,不到天亮不許出來。問叔父,話可說完了,舍得讓侄兒將人帶走了么?”轉(zhuǎn)而又同孫氏道,“二嬸也不必心疼,這倆小東西著實(shí)太過頑劣,應(yīng)當(dāng)受些教訓(xùn),也不必準(zhǔn)備吃食,就讓他們餓著,長長教訓(xùn)?!?/br>
    孫氏拿手帕拭了拭眼角,看一眼沉默不語的丈夫,說:“既是母親發(fā)了話,那便去吧,辛苦大少爺。”

    景煦還在等二老爺,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坐回高椅上,低著頭誰也不看,“去吧…………”

    景煦依言把景辭同景彥兩姐弟領(lǐng)了出去,景彥一瘸一拐的,還要人駕著,全然沒有白日里沖出去打人的威風(fēng)。

    一行人走到外院,景辭像是剛醒過神來,對著景煦屈膝道謝,“謝大哥救命之恩,景辭定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相報(bào)。

    景煦一擺手,“得了,別跟你大哥來虛的。眼淚鼻涕擦一擦,哭的跟花貓似的,可別真讓榮靖瞧見了,弄不好心一橫,真來退婚。還有你——”再看景彥,“你瞧瞧你那什么樣子,打個(gè)架能把自己打成這副敗像,教你的東西都忘光了?真丟人!”

    景彥不服,據(jù)理力爭,“我記著呢!打不過就插他眼,再掃他下盤,鎖喉、出拳、再來一個(gè)猴子偷桃!”

    “行了行了,當(dāng)著小滿的面說什么鬼話呢!有你這么對未來姐夫的嘛?當(dāng)心你姐心疼起來,再打你一頓?!?/br>
    景彥一拍胸脯,自信滿滿,“得了吧大哥,全天下小滿只心疼我一個(gè),我打誰小滿打誰,你信不信?”

    景辭擰他耳朵,對著景煦訕訕道:“大哥別搭理他,他可煩了,我原跟菩薩說得好好的,菩薩也答應(yīng)我一定保佑大哥大嫂,就等下個(gè)月就讓大嫂給大哥生個(gè)大胖小子,再同祖母的生辰一起,來個(gè)雙喜臨門!回來就讓他鬧得頭疼,還要勞動大哥親自來,哥哥好不容易有一日休沐來著,本可以陪著大嫂,都讓我倆給攪了。”

    “你呀,油嘴滑舌——”他拿著扇子,點(diǎn)一點(diǎn)她額頭,“你這一車子好話,能有一兩句說給二叔聽,今日也不至于要等祖母差我來救火。也別忙著謝我,晚上你倆還得在祠堂里過一夜呢,棉被炭火帶足了,甭熬出病來,還得浪費(fèi)府里的藥材?!?/br>
    “行啊行啊,鮑參翅肚都留給大哥大嫂吃,我和小滿分只燒鵝就成,聽說大哥院子里請了個(gè)新廚子,那燒鵝做得肥而不膩,嘖嘖我這屁股還疼著,光想想那味道就好了大半?!本皬┬ξ?,同景辭兩個(gè)都是急脾氣,生起氣來得快去得快,一眨眼就忘光。

    景煦拿扇子敲他頭,“老三啊,你這是長了個(gè)狗鼻子不成,哪個(gè)屋子里來了好吃的,你都頭一個(gè)知道。得,晚上坐一桌席面給你送去行不行?就當(dāng)你大嫂心疼你們兩個(gè)猴頭。”

    景辭道:“那大哥不心疼我們呀?改明兒我還想給我侄兒去太后跟前求個(gè)好名字呢!”

    景煦大笑道:“大哥心疼你,晚上就叫上你二哥,再去仙鶴居把榮靖拖出來打一頓,給你消消氣?!?/br>
    景彥道:“還是算了吧,萬一真打出個(gè)毛病來,讓我姐嫁誰去?她再在家里養(yǎng)幾年,我可受不了,變著法子欺負(fù)我呢。趕快嫁了吧,去折騰別家人?!?/br>
    三兄妹說說笑笑的,不多時(shí)到了祠堂,一推門寒意森森,冷到骨頭里。

    景彥同景辭先在蒲團(tuán)上跪了一會,爾后便側(cè)身坐著,開始絮絮叨叨說話。

    景瑜還留在清風(fēng)居里陪著二老爺,他嘆了又嘆,端起茶來想要飲一口順順氣,端茶的手卻一直抖,抖得茶杯同杯蓋之間乒乒乓乓撞得響,他略有幾分挫敗,端到嘴邊的茶再放下。背是佝僂的,雙肩塌陷。

    景瑜看著,覺得父親一瞬間老了許多,不由得心疼道:“父親別往心里去,小滿這都是小孩子脾氣,沒半點(diǎn)心眼。話都是順口說的,絕不是成心要?dú)飧赣H。姊妹間鬧脾氣父親還要教女兒讓著meimei們,無心的話更不必去想。小滿原也是可憐,小小年紀(jì)宮里府里兩頭跑,兩頭都…………父親是知道的,府里當(dāng)她是郡主,宮里呢,貴人太多,郡主縣主多得數(shù)不過來,若不是有太后寵著,誰知過的什么日子?”

    二老爺遠(yuǎn)遠(yuǎn)看著門外,長長久久地嘆息,恍然道:“青泠啊,當(dāng)年的事,小滿心里她仍是記恨著我啊…………”

    不知怎的,景瑜被這一聲嘆,催著要落淚,忙眨一眨眼睛,忍了半刻才說:“哪能呢!一家人沒有隔夜仇,從前我同meimei見了面就要吵要鬧的,如今還不是好好的。父親放寬心,等meimei大了就能明白過來,父親這都是為著meimei好,從前也是,如今也是。再說了,meimei也是時(shí)時(shí)刻刻念著父親的,一回府見過老夫人,頭一個(gè)來見父親,前頭還跟我抱怨,說原準(zhǔn)備了一大車子話要同父親說,但才兩三句就給父親打發(fā)走了,委屈的不行。”

    “她好就行了,也不知說什么妥當(dāng),怕萬一說得不好,又傷了她的心?!彼剡^頭來,同二夫人說:“你往后見著她,讓三分,她是小孩子脾氣,心眼不壞,不必同她一般見識,她母親的事,一個(gè)字也不要提?!?/br>
    孫氏唯唯諾諾,心有不甘,看一眼景瑜,不情不愿地應(yīng)了。

    入夜,陸焉府上往來不絕,各府各門監(jiān)聽監(jiān)視的西廠番子撿著要緊的層層上報(bào),能進(jìn)提督書房的也必是大權(quán)在握之人。

    陸焉聽完了奏報(bào),已是深夜,從書房到臥室的路上,春山打著傘跟在身旁回報(bào),“郡主便同景家二老爺吵起來,郡主說…………”一字一句學(xué)得惟妙惟肖,說書人似的,半分精彩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