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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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是你生的下賤種子,索了我春兒的命!白日里還好好的,等那賤種一落地,我春兒便不行了,就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兒!” 恨到了極點,便似一頭蠻牛,誰知道從何處得來的力氣,平日里只捏繡花針的大家閨秀,這一時發(fā)起狠來竟沒人攔得住,尖利的指甲陷進仇人咽喉,她一生怨恨都發(fā)泄在這一段雪白纖細的脖頸上。 好在老夫人身邊還有幾個得力的嬤嬤,沖進去一人拉一邊,將這對仇人扯散,俞姨娘這一口氣上來,胸口往上一提,要嘔出血來。 籽玉一頭亂發(fā),瞳色赤紅,緊緊盯著俞姨娘,不肯罷休,口中念著,“殺了她,殺了她,殺了這個賤人,殺了這個賤人!” 景煦心里害怕到了極點,一把抱住妻子不斷掙扎扭動的身體,眼淚終是沒忍住,一顆顆砸在籽玉發(fā)頂,沒人瞧見,也沒人敢多說。他喊她,“籽玉,籽玉…………”仿佛要將她丟散的魂魄再招回來。 而她還在咬著牙念叨,“殺了她,殺了她…………” “造孽啊,這是造的什么孽啊…………”老夫人見著這場面,再也承受不住,暈了過去。一時間瀟湘苑里扶人的扶人,掐人中的掐人中,叫救命的叫救命,吵吵嚷嚷沒個盡頭。 景辭坐在前廳,最末才走,回綴錦軒的路上靜悄悄,燈籠在前,只有一小片光亮,身后都是黑的,黑色的天幕密密實實,箍得人喘不過氣。 小孩子夭折是無福,照慣例并不辦喪事,國公府只請了和尚來做過一趟法事,闔府上下吃半個月素齋,但大夫人仍覺著不夠,要去大覺寺給春少爺立個長生牌位,原本這事應當由大哥大嫂陪著,無奈景煦傷心未止,籽玉時時刻刻捏緊了拳頭要取俞姨娘的命,這差事多半又要落到景辭頭上。 最難熬的前三日過去,午后景瑜來了綴景軒,按說是坐在一處談天說話,但姊妹兩個一個人一杯茶,不入口也不發(fā)聲,呆呆對坐。 末了,景瑜長嘆一聲,“也不知怎的,就這樣了…………真叫人想不明白…………” 景辭看著她手腕上的白玉鐲子,嘆聲道:“世上的事哪能都說得清楚呢?今日不知明日事,過一日算一日罷?!?/br> 景瑜道:“我算是明白過來,再大的富貴也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處好好過日子。原以為大哥大嫂是再美滿不過的,誰知也是如此。罷了罷了,不說了,一說又要傷心掉淚?!?/br> 景辭悶聲點頭,“總歸沒有過不去的坎,jiejie這些日子還好么,我瞧你臉色不大好,遇上難事了?” 景瑜搖頭,“上個月孫家來府里提親,老夫人雖沒明白說好,但我猜著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只不過心里頭不安,也不知是怎么的。算了,甭管我,還是說你…………” “我?我怎么了?” “你上回在永平侯府還鬧得不夠大?讓陸大人抱回提督府,大哥追著日日去要人,連個面都不露,這算怎么一回事?外頭雖不敢多說,但誰曉得心里頭想什么,你呀,還是小心些,免得日后進了永平侯府,日子不好過。” 景辭道:“jiejie放心,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太后問起來我也是有話應對的,不怕什么?!?/br> “嗯,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我看父親私底下同永平侯商議過,這幾日既沒找你問話,想來并沒有什么大事。至于我的婚事…………我這樣的身份,老夫人二夫人也不會為我籌辦多少,給足了銀子匆匆嫁了了事,或也就是今年吧。往后你自己個兒謹慎些,世上可信的人不多,就是那個陸廠公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人。物極必妖,小心駛得萬年船。” 景辭點頭,“jiejie說的話我都記下了…………” “姑娘——”是半夏,一步一踉蹌的從院子來,撲倒在門口,面色煞白。 “這是怎么了?莽莽撞撞的?!本稗o將茶盞撥到一旁,蹙眉望著貴在近前的半夏。 半夏雙唇哆嗦,眼睛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沒有,像是見了什么極可怕的場景,三魂七魄都嚇得散了。“姑娘…………大少奶奶她…………大少奶奶去了…………” 景辭同景瑜雙雙對看,沒人敢信。 景瑜利落,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她,“快換身衣服去瀟湘苑?!钡皖^看自己,“我這顏色也不能穿了,別傻登登的看著我,白蘇——扶著你們姑娘,半夏起來,去廚房里找點易克化的東西,給你們姑娘墊墊肚子,一會到了瀟湘苑,可只有哭了?!?/br> 景辭仍是雙目凝滯,恍然神游。忍冬從箱底找出一件月牙白衣裙,白蘇將她頭上珠釵都些了,匆匆忙忙收拾好,半夏的素包子也端上桌,筷子遞到手上她仍不動,半夏喊她一聲,“姑娘,吃些東西吧,不然怎么扛得住?!?/br> 景辭吶吶道:“好好的,怎么就沒了?” 半夏答:“大少奶奶想不開,吞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沒得救了。屋子里幾個陪嫁的丫鬟婆子不用心,早晚都得陪著去?!?/br> “怎么會這樣…………前些日子才聽說,大嫂已然好了…………” 半夏說:“誰知道呢?都說大少奶奶病好了,看著的人便松散了,誰知道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唉…………聽說俞姨娘也不成了,月子里烙下的病根,拖不了多久?!?/br> 她怔怔的,被突然間襲來的生死離別撞得雙目眩暈,看不清前路。 而瀟湘苑似乎又下起大雪,漫天漫地的白,純真透徹,如雪后重生。女人的啼哭聲、和尚的木魚聲糾糾纏纏滲滿了每一塊地磚,景煦站在堂前,神情呆滯,一滴眼淚也沒有。 國公府烈火烹油的熱鬧,似乎已翻篇。 ☆、第32章 放手 第三十二章放手 春色如許,今年幾何。庭中櫻花樹抽新芽,郁郁沉沉一樹爽脆滴水的綠。新葉下黑的棺槨白的麻衣,女人的眼淚似水,流不斷。景煦在這一晝夜之間蒼老,已然塵滿面、鬢如霜。癡癡呆呆望著堂中一副棺木,不吃不喝不睡,大夫人看得揪心,只差跪下求他。瀟湘苑每每一靜,等著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籽玉的娘家人來,再鬧一回,景煦半個字不說,任人拿話戳脊梁骨。 景辭同景瑜兩個,遍身縞素,窩在瀟湘苑耳房里休息。景辭方哭過一陣,眼睛疼得厲害,讓白蘇絞了帕子敷在眼皮上躺著養(yǎng)精神。景瑜同她說,俞姨娘養(yǎng)的孩子連個乳名都沒有,如今俞姨娘怕也是不成了,孩子多半要放在頤壽堂養(yǎng)著。不過也好,老夫人親自教養(yǎng)的孩子,比嫡子也不差什么。又說小孩子夭折不能進祖墳,組長一句祖宗規(guī)矩為大,誰也不敢多說,可憐大嫂到了地下也不能安心。 景辭扶著臉上的濕帕子問,“大哥好些沒有?” 景瑜道:“你瞧他那模樣,瘦得脫了形,誰看了不傷心,更不要說大伯母。伯父遠在西南,唉…………還是少知道的好。” 景辭長嘆一聲,默然無語。半夏推門進來,見景辭躺著,放低了聲音說:“姑娘,宮里來人了。慈寧宮玉珍姑姑來給姑娘傳話,沒驚動人,就在綴景軒等著。” 她扯了帕子,由白蘇扶著坐起身來,眼睛的紅腫已好了許多,點一點頭,“知道了,這就過去吧?!被仡^對景瑜道:“jiejie在此休息,若有事,叫丫頭去綴景軒支會我一聲就成?!?/br> 景瑜道:“快去吧,我守著呢,你換過衣裳晚些再來也無妨。” 桂心辦事素來妥帖,招呼客人在花廳里用茶,自己就在桌邊陪著,見景辭入門來,二人皆起身行禮。玉珍屈膝,勸慰道:“郡主節(jié)哀?!?/br> 景辭抬手扶她,“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情,著實脫不開身,叫姑姑久等了,怠慢之處還請姑姑海涵?!?/br> “哪里敢,瞧郡主面容憔悴,太后娘娘見了也要心疼,還請郡主保重身體,逝者已矣,生者還需好好過日子。”玉珍容長臉,深綠衫子,釵發(fā)素凈,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使人親近。 景辭落座,亦不必等她開口,長話短說,“奴婢此番,一來是替太后娘娘瞧瞧郡主,二來也是有話要說?!?/br> “姑姑但說無妨?!彼闹杏械?,約莫知道要問什么,腹稿早早擬好,就等這一出。 玉珍便問:“郡主前些日子在永平侯府失足落水,現(xiàn)下身子可好了?” 景辭道:“姑姑放心,已無礙。” 玉珍見她面上坦然,斟酌片刻,繼而問道:“郡主這幾日在提督府可好?那陸廠公可有為難郡主?” 來了,她心中了然,世人都閑得發(fā)慌,最愛說人長短,她這些事不知在京城各府的飯桌上被嚼過多少回,或是嚼得爛了,太后亦有耳聞,不過既差人來問,總是好的。她抬眼看向玉珍,緩緩說:“提督大人在宮中數(shù)十年,慣會伺候人的,到了提督府樣樣都妥帖,自不必擔心。只是提督大人事忙,一連好幾日見不著人,臨走也沒來得及道謝,我這心里到底是過意不去,煩勞姑姑回宮,若見著提督大人,也替我致一聲謝。再而那日在永平侯府,這兩個丫頭頂頂?shù)牟恢杏?,見我落水一個個的嚇得腿軟,府上又都是仆役,總不好…………想來想去,只好求了提督大人,閑話也少些?!彼闹须m已有大概,但話到嘴邊還需繞三繞才敢出口。 玉珍神色一松,她便知自己過關。再而便是叮囑她保重身體,好好養(yǎng)病之類之類,送走了人,她才敢長舒一口氣,益發(fā)想不明白,不過是同奴婢走得近些罷了,怎就讓人想入非非,傳得滿城風雨,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不得不警醒起來,或許是不該再多見陸焉,也給自己省些麻煩。 人類抵制細菌性疾病的問題,就是依靠自身的免疫力。春雨潤物,細如牛毫。似乎每一次他來琵琶樓都下著雨,細細綿綿若凄凄苦苦女人低泣,傷心的依然傷心,麻木的照舊麻木,靴底踏著樓梯,木頭楦子吱嘎吱嘎響,是晃悠的紅床,是聳動的身體,是赤裸裸的情和欲,蒙在腥臭的被褥底下,男男女女毫無遮攔地交纏撕咬,要的都是對方的命。這鬼魅橫行的年景,連干干凈凈都成癡心妄想。 他照例坐在外間,趙妙宜隔著一道簾子嗯嗯啊啊接客。春山說:“可真夠巧的,那馬夫竟自己籌了錢來琵琶樓,要同趙四姑娘困覺。聽說砸鍋賣鐵的,媳婦兒都賣了,嘖嘖…………真是蠢人一個。” 他從府里自帶一套白底青花的茶具來,今日飲的是君山銀針,滾水下去,茶香四溢,他將茶盞置于鼻尖輕嗅,她在床上被翻折了腰肢。 這一場疾風驟雨終是匆匆了結,馬夫的腰帶還未系緊便要涎著臉到陸焉跟前諂媚,被春山一通亂扯拉了出去。門關上,一時無聲,丟在地上的肚兜褻衣再撿起來,簾子后頭有細微難辨的腳步聲,她將那張綠底紅花的簾子撩起來,露出個衣衫半露的香艷風sao。臉龐身段還是一樣的,眉眼風情卻變了,她自己也顧不得,要往死里糟踐自己。 “陸大人…………”她倚門看他,衣襟滑落手肘,露出一截豐潤的rufang,“奴家叫得好聽么?” 他品他的茶,并不應她,看一眼對面說:“坐——” 趙妙宜的墮落功夫還沒能學到家,說話一個捏起嗓子的做派,走路仍是大家閨秀蓮步輕移、穩(wěn)穩(wěn)當當。 趙妙宜心中警覺,只當他又想出什么新鮮惡毒的法子要用在她身上,又想著橫豎已經(jīng)是一塊爛rou,還有什么舍不下的,盡管來就是了。剮了一身人皮,似乎又是新生,已經(jīng)低到爛泥里,再難能往哪去。 她半靠在案幾上,身子前傾,顯得胸脯越發(fā)豐盈,纖細的食指在空中畫著,似乎是在隔空描繪他臉孔,一滴酒不沾,她已然醉得徹底,“陸大人這是做什么?來琵琶樓不尋歡作樂玩女人,反倒要同奴家彈琴下棋么?” 陸焉放下茶盞,靜靜看著她。她蹙眉,再向前一些,企圖在那雙寒星似的眼瞳里找出活人的心思紅塵的俗念,可惜什么也沒有,有的是她破敗的容顏骯臟的身體,在這目光下無所遁形。 她只恨她自己。 也不是悲憫,也不是厭惡,他的情緒淡而又淡,仿佛昨日種種已入流水逝去,他眼前只是陌生人,“月底趙姑娘就該滿十七了吧?” 她一愣,不解又猶疑,看著他一語不發(fā)。 他的手輕輕拂過她眼角殘余的半片淚珠,令她惶惑時生出一股被捧在手心的錯覺。陸焉低聲感慨,“花一樣的年紀,可惜了——” 她偏過頭,不解他語意,“陸大人真真可笑,我這一身的‘可惜’,難道不是拜你所賜?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來可憐我?” 陸焉將指腹沾上的淚擦在帕上扔進炭爐,橘色的火焰躥上來,不多時就將錦帕燒成灰。他沉默地看著,一爐火、一捧灰,一聲長久的嘆,一卷尋不回的舊恨。 “罷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間長舒一口氣,起身來走到趙妙宜身旁,拉起她滑落肩頭的衣襟,開口來是再平淡不過的口吻,“你的特赦文書已擺在鄭侍郎案頭,過幾日就轉交榮靖。你收拾東西,跟著他回永平侯府,生也好死也罷,切記勿要再遇上我。你小弟會送去莊上,若敢進城一步,格殺勿論?!?/br> 他理好了她領口上碧綠如煙的纏絲盤扣,靜靜看她一眼,留給她的最后一句竟然是兩個字,“走吧?!敝贿@一剎那,那些恨不能殺之而后快的仇,寒夜里令她夢魘連綿的恨,都被這輕飄飄的兩個字推倒抹平,那恨要往哪里去,仇要找誰來報?原以為是個無底深淵,誰知才跳下就落地,她在驚惶里失了魂魄,張口卻無言。 他提步欲行,她猛地撲倒在地,抱住他的腿,扯緊了他繡著蟒紋的月白曳撒,“你去哪?你要去哪?”這聲音凄厲,如鈍刀擦過地面,茲茲的撓著耳根。 他回過頭看她,心是冷的,眼也是冷的,找不出半點憐惜。 她抱緊了他,攥緊了衣擺,如同溺水時抓緊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生生將我糟蹋到如此地步,竟是一聲走吧就能了結?我的命,我趙家姊姊meimei的命要向誰討?你要我去恨誰?你要我如何安身立命?”方才在床上任馬夫折騰,她一滴眼淚不流,如今他放她去,她卻陡然間垮了,徹徹底底碾碎了,神昏俱裂,她再不是趙家小姐了,她抱著他,拖著他,潑婦一般嚎啕大哭。 ☆、第33章 驚變 第三十三章驚變 他垂首,壓低了聲線呵斥她,“放肆!” 趙妙宜卻不放手,他的衣擺在她手里攥出了折痕,她咬著牙,一生的恨意仿佛都在掌心。她沒有地方可去,活也不能活,死也不能死,她只有恨?!拔液弈?恨透了你!只要我活著一日便要想盡辦法殺了你,親手殺了你!為我死去的父兄,被糟蹋的姊妹報仇!你等著,你等著…………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一口銀牙咬碎,仇恨扎了根,藤蔓一樣瘋長,纏住了一顆心,纏緊再纏緊,連呼吸心跳都帶著滔天的恨意,然而他松手,她墜落,藤蔓沒了枝干,往哪里纏?全然撲撲簌簌癱倒在地?!瓣懷桑阌浿业哪?,總有一天我要殺了!” 然而他未有驚訝,這次捏她下頜抬起她的臉,未再隔著一層錦帕,他拾起一張淚痕四溢的臉孔,女人的眉眼細致,寫滿了江南婉約,他看著她,又仿佛透過她朦朧的淚眼緬懷故人,他說:“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但你要來,我絕不阻你,或有一日,你將取我性命,也不見得是壞事?!?/br> 只這一瞬她環(huán)抱他的腿,臉埋在他膝蓋處,哭得渾身顫抖,一遍又一遍地問:“你為什么不殺了我…………為什么不殺了我…………殺了我,我求你殺了我…………” 聲音從頭頂傳來,陸焉的口吻淡而又淡,是談論一朵花的凋謝,一個冬天的肅殺,他說:“死有何難?你若要死,一杯酒一根繩都成?!蹦_下一掙,甩開了她,“要生要死你自己拿捏?!?/br> 人走茶涼,雨也停,街市洗刷干凈,半點痕跡沒有。 獨獨只留下她,被莫大的哀傷淹沒滅頂,心是空的眼是空的,呆呆傻傻坐在地上,仍舊是被陸焉踢開后的姿態(tài)。眼淚流盡了,心也干涸。欲哭卻無力,屋子里靜悄悄仿若無人,窗外檐牙滴水,滴滴答答不停。突然她喊出聲,是哭,但沒見淚,一聲一聲干嚎,撕開了皮rou摳出了心,句句帶血,卻一個詞一個字沒有。門外圍滿了人,老鴇子著急上火,“妙宜妙宜”的喊,怕真被客人折騰死,其余人瞧個新鮮,哪來的蠻人,折騰起女人來這樣厲害? 她的苦她的恨何曾有人懂?或這世上本就沒有一個人懂你。她喊得累了,頭靠在暖榻下沿,破敗的身體緊緊縮成一團,竟睡了。夢中風景廣袤無垠,她似乎又回到那個蟬聲陣陣的盛夏,日光從繁盛的葉片中漏下斑駁的影,她停著女夫子講學,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犯瞌睡,三姐說你再不睜眼,當心被爹爹知道了拿戒尺打你手心。她猛然間就醒了,從此再也回不去舊夢。 回程的路上,陸焉換了馬匹慢慢行。雨后街巷干凈得出奇,每一塊地磚都被擦洗過,太陽下泛著光。近黃昏,小街小販都開始收拾東西預備回家,人人都有安樂窩,管他富貴貧瘠。 斜陽的光在長街盡頭,斜插過來,照得人晃眼,他閉上眼,仿佛還在夢里,長姐出嫁時他踮起腳還夠不著桌上貢梨,哥哥們喊他分梨,他留了最大一顆給自己,讓父親教訓到半夜,聳拉著頭在奶娘懷里睡到天亮。 一眨眼的功夫,天翻地覆,他聽見哭聲,恍然就在耳畔,如昨日如夢魘,如影隨形。 “鳳卿,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是誰,好好活著…………” 于是他聽話,于是他便什么也不記得。 但可惜他身后有反骨,偏不肯認命。什么天命,什么注定,什么君君臣臣什么綱常五倫,一個一個都是吃人的毒蛇吸血的鬼魅,他不服,不認!他只剩這一口氣撐著,無論是做人做畜生,都要撐著這口氣活下去。 他迎著夕陽向前,回家的路還是那一條,但已然物是人非。他問春山,“你覺著趙四姑娘可憐嗎?” 這可是個大難題,春山不知該如何答,想了老半天才說:“平常人看來確有幾分可憐,但義父做事自由義父的道理,小的都聽義父吩咐?!?/br> “呵——你倒是會說話?!笨柘聦汃R提步,馬蹄在石磚上敲出聲響,他筆直的背跟著馬蹄一起一伏,轉眼就到提督府,本以為已然做結的話再起頭,他在馬上看夕陽落盡,英挺的側臉被晚霞熏得緋紅,春山似乎聽見他低語,“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受后有。。” 殺人者佛陀,殘虐者誦經(jīng),莫不可笑。 翻身下馬,佛陀還是佛陀,閻羅還是閻羅,馬鞭拎在手邊,問春山,“永平侯府近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