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你懂什么?”那人低低的呵斥了一聲,“璃王卿泓已不是同日而語了!短短數(shù)月他手段強(qiáng)勢,已不知微服出巡整治了大雍幾路的官員了!” 這幾日早有風(fēng)聲,各地都在傳哪里的安撫使下了大獄,哪座大營的將軍被押往京城,先前都以為只是風(fēng)聲罷了,原來到底是真的。 璃王卿泓竟是真的從長安一路南下。明眼的人不禁又開始揣測起圣意來,如何短短數(shù)月圣上歸權(quán)璃王不說,還允許他各路暗訪? 揚(yáng)州安撫使司衙門大院內(nèi)。 兩個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廳中。 趙勰的身旁是和他一同跪著的江南巡撫,他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身前輪椅上的少年,方俯首道:“璃王從京而來,臣未有先察,實(shí)是大罪,還望璃王殿下息怒?!?/br> “趙大人?!?/br> 輪椅上的少年低聲喚了一聲。 趙勰伏了半天才抬起頭,“還望王爺恕罪。” 卿泓面無表情,聲音冷淡:“趙大人不曾先察,又有何罪?倒是本王的人來的匆忙未先行稟過大人,才在進(jìn)門時候看到一群嗑瓜子喝茶聊天的大人們!這才是給大人添麻煩了!” 趙勰猛地低頭,顫著聲音道:“臣不敢!” 也沒等璃王再發(fā)話,他忙著解釋道:“軒城、揚(yáng)州、淮南……附近數(shù)個管治安的還有幾個軍營,臣已著人去察了,外面院中跪著的都是平日里參涉軒城和揚(yáng)州治安的官員,王爺要問要罰,都交由王爺處置!”他說完,頭低垂下,一副認(rèn)命的模樣。 他話音剛落,卿泓深吸了一口氣,胸前有些起伏,動了動輪椅,離著他更近了些,方道:“你們江南乃天下糧儲,近幾年朝廷上貢的糧食還不及兩湖!這些年朝廷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哪里曉得你們?nèi)拇我猿⒌拿空骷Z收稅,那些銀子都去了哪里?!” 一時間桌案上的折子書籍全全散落在地。 趙勰抬眼,欲辯上兩句,可一對上面前年輕男子那似劍一般的目光,便什么話也說不出口,只好顫顫的再低下頭去。 卿泓望著趙勰冷聲又道:“大雍哪一路的安撫使有你存的銀子多?你倒是說說江南百姓的錢都去了哪里?!” 少年睿智絕美的眼眸里染上鮮紅,似乎是方頓了片刻,他鳳眸一瞬微瞇,又開口添了一句:“或者再早些年被抄家的顧家的銀子都去了哪里?” 他目光掃了一眼趙勰又掃了一眼一旁的跪地早已答不出一句話癱軟在那里的江南巡撫。 趙勰慘白著臉,卻仍不甘心:“王爺,臣沒有……” 卿泓挑眉道:“沒有?那我怎么從揚(yáng)州至軒城一路聽江南百姓們說,要將糧食的五分之一上交軍營?百姓們吃不飽穿不暖,往年流民四起,頻頻作亂的時候,每年朝廷每年撥給你治軍的銀子都去了哪兒?你們大肆征收的糧食和銀兩都哪里去了?”他絕美的鳳目,斜睨了一眼身旁桓青衣懷中的寶劍,繼而又道:“夜帝賜我的尚方寶劍還沒有收回,也曾言我在微服巡視途中,若遇大jian大惡——”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啊!……”趙勰伏在地上,連連叩首。 一旁的巡撫也趴伏在地上連連叩首。 他冷眉冷眼地望著趙勰,正欲再言,二堂外面卻忽然有人怯聲通稟:“啟稟王爺,軒城貢院那方來了人,說是蕭太傅讓人帶了份考卷來給王爺看?!?/br> 趙勰聞聲,眉頭一動,立馬撐起發(fā)軟的腿從地上爬起來,去外面差諸吏回衙門治事,又將貢院來人請了進(jìn)來。 來人青衫儒袍一看便知是貢院的官員,他拜會過璃王后便從袖中取出那策論卷子,呈了上來,緩緩道:“雖無前例也不合例,蕭太傅還是命下官前來呈給王爺過目?!?/br> 卿泓挑眉,并沒有接過這人手中的卷子,只是淺淺道:“既已經(jīng)鎖院判卷了,又怎可壞了規(guī)矩?太傅這里又是何意……” 來人低頭:“蕭太傅已將此人從本次進(jìn)士科中除名,故而謄紙可以拿來讓王爺一看?!?/br> “除名?”卿泓皺眉,“十年寒窗不易,況今科之才子報考者眾,今科開考又屢經(jīng)磨難,前頭流放才子洗冤者少之又少,如今參考的這些學(xué)子們可以說是歷經(jīng)磨難,那這人為何被除名?” 那貢院的官員頓了片刻,才直言不諱的答道:“來人所寫策論與定題不符,太傅說此人雖然學(xué)識了得,卻有‘賣弄’……立異之嫌,故而依尋前例將其除名。” 卿泓面色微怔,沉凝了片刻,“既然如此,太傅已做了決定,那又為何特意拿來給我看?” “蕭太傅說,惜才……太傅還說了……” “說什么?”卿泓微微偏頭道。 “還說或許這篇策論也許正合殿下心意?!蹦侨说?。 卿泓震了一下,卻是沉默。 他這才接過那人手中的卷子,修長的右手長指輕輕一撥,那張卷紙便展了開來。 匆匆閱畢,眼底驟現(xiàn)驚色,又多了一抹深痕,他抬頭問來人道:“可知此人姓名?” 來人頷首道:“靳南衣?!?/br> (卷一君作磐石完) ------題外話------ 下一章開始第二卷。 謝謝花花鉆鉆票票 ☆、第一章 恩點(diǎn)解元(第二更) 深夜,已是三更鐘后,一隊(duì)帶著斗笠的人騎著高頭大馬進(jìn)了揚(yáng)州城,為首的人灰色的斗篷白色的深袍,直向著揚(yáng)州城安撫使衙門而去。 來人一腳剛跨進(jìn)安撫使衙門的大院正廳內(nèi),便喚了一聲:“王爺……” 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才發(fā)覺廳內(nèi)沒人,不由蹙眉,他再往里面走了幾步,探頭望了下,看到內(nèi)閣床榻上躺著的卿泓,和站在床榻前的桓青衣。 那人笑了笑道:“王爺既是要休息,那臣明日再來。” 說著那人又轉(zhuǎn)身朝廳外走,只聽得床榻上的人道出一句: “無礙?!?/br> 卿泓斜靠在內(nèi)閣的矮塌上,低頭側(cè)臉,面容冷峻,手中還捏著那份卷子垂在床榻一側(cè),桓青衣低眉順首的站在那里,一臉幽冷。 見蕭楨走近,他笑了笑,將手中的卷子揚(yáng)了揚(yáng)。 蕭楨神色認(rèn)真起來,一撩袍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接過卿泓手中的卷子,又仔仔細(xì)細(xì)地將手中卷子上寫的東西看了幾遍,才拊掌低笑:“好一篇策論,這若是讓江南府衙里的,不,是叫大雍的高官,看了,真得讓他們都鉆到地縫里去了!” 卿泓慵懶的這才抬眼,淡淡道:“你爹已將此人從此次鄉(xiāng)試中除名?!?/br> 蕭楨詫然,又看了眼卷子,“只因此策論針砭江南的吏治,又言斥江南官場冗員一事?” “太傅會是如此狹隘之人?”卿泓笑了笑,接過桓青衣遞來的茶先遞與了蕭楨,又接過青衣遞來的另一杯,微抿了一小口道,“規(guī)矩是不能壞的?!?/br> 蕭楨震了一下,微蹙著眉道:“可當(dāng)丞相謝赟不是亦是如此,聽人說還是我爹力與幾個大臣們上書力保了他的功名么?怎么到了如今老了卻不惜才了?” 卿泓笑了笑,咳嗽了幾聲,方道:“這如何一樣?謝赟當(dāng)年,蕭太傅的官職與你而今的一般大。可是此次不同,此次太傅主持的便是江南科場的鄉(xiāng)試,下面或者上面又有多少雙眼睛看著?” 卿泓頓了一下,再道:“太傅若是不惜才,也便不會遣人將這個拿來給我看了?!?/br> 蕭楨愣了片刻,眸中似有深意,瞳孔微縮,勾唇道:“這么說來,王爺有保全此人之心?!?/br> 卿泓沉默了半晌,眼底閃過一絲遲疑。 “這三道策論,若他是有心為民請命,那他定是一個耿硬倔強(qiáng)且固執(zhí)且狷狎的人,日后在朝為官定是要碰壁吃苦頭的,若他是有心標(biāo)新立異,為自己拓路,這伎倆是否又太無城府了!”卿泓拿過那份由貢院的人抄錄的試卷,往床榻上重重的一按,連一旁站立著的桓青衣心內(nèi)也駭了一跳。 蕭楨微蹙眉頭,他從不見卿泓用帶有情緒的話語來評論人或者事,他不由的思索起卿泓此番這么激昂的原因,許久,他眼眸之中閃過一絲清明,放下茶杯起身,笑著說道:“臣倒是不這么認(rèn)為,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尚未歷事,若是臣也會是想什么便寫什么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是此人當(dāng)真是不可多得之才,此番被進(jìn)士科就此除名,豈非朝廷一大損失?” 卿泓抬手,依舊沉默不語。 靳南衣—— 上一屆軒城北路之解元靳南衣,他早在惜時就微有耳聞,只是沒有想打他今日會這般大膽,緊緊是為了保住“解元”的名號,才標(biāo)新立異、惹人注意的? 他偏頭,望向一旁的蕭楨。 微垂著頭,聲音淺淡:“你持我手書一份,恩點(diǎn)他為此次進(jìn)士科軒城北路解元?!?/br> 語畢,蕭楨和桓青衣都驚住了。 “解元?王爺你許他參加會試便可,恩點(diǎn)他為軒城北路解元?”蕭楨大驚道。 更何況還是璃王欽點(diǎn),這樣一來豈不是開了一道先例在這里了?這事情要是傳開了,莫不是要以后的學(xué)子都想著如何標(biāo)新立異,吸取考官們的眼球去了?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去年科舉才出了事,如今卿泓他為何又要以身涉險,欽點(diǎn)其功名?直接派命他去處理就行了還要他拿著他的手諭? 看著正坐在榻上草擬著手諭的卿泓,蕭楨想著不禁有些著急的在內(nèi)閣里徘徊起來。 許久,卿泓才淡聲道:“我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軒城靳南衣?!?/br> 聞言,正在內(nèi)閣里轉(zhuǎn)悠著的蕭楨愕然止步,美目不解的望向卿泓的同時,又腦中“轟”的一聲作響。 靳南衣? 原來是他,蕭楨不是不知靳南衣的。早在去年他就帶著蕭槿去尋過那軒城北路之解元靳南衣。 床榻上水藍(lán)色衣衫的少年,絕美的鳳眸一瞬陰鷙,再道:“長安會試看他會有何高論!” 蕭楨與一旁負(fù)手而立的桓青衣同時一怔。 原是如此。璃王卿泓不是不惜才之人,只看這靳南衣到底有無真本事! —— 軒城鄉(xiāng)試放榜當(dāng)日。 衛(wèi)簿駕著梅花車行駛過軒城的城西集市,集市上會試的榜已放,衛(wèi)簿將梅花車??吭谝慌裕瑪D進(jìn)人群中,上前尋找自家公子的名字,抬首下意識的先望的榜首。 衛(wèi)簿微訝了一下,榜首的第一個還是——靳南衣! 他心中的悸動,和去年三月的時候看榜的心情一樣,只是一瞬間他仿佛又尋到了當(dāng)初的感覺。睫毛微微濕潤,衛(wèi)簿到底不是同衛(wèi)箕那般性子,壓抑住了情緒,他正要往馬車處跑去報喜。 就聽得數(shù)人指著梅花車道: “看到?jīng)]拿梅花車上的,就是梅花廬主靳南衣,又是今科軒城北路的解元,上一次是解元就算了這一次軒城報考人數(shù)為上一次的兩倍,他又是解元……” “真是了不得了!”一人又贊嘆道。 “這兩次就不是運(yùn)氣了!”又有幾個人說道。 “聽里軒城貢院那里頭的人說,本來是給太傅除名的,正巧這不是璃王南下了,瞧見了他,恩點(diǎn)的解元?。 ?/br> “話雖是如此,可是兩次中解元啊,人家到底是真才實(shí)學(xué)也……” 衛(wèi)簿歡喜的跑向馬車。 “解元,主子,還是解元!” 哪里曉得車內(nèi)的陰寡月只是緩緩的放下車簾淺淡道:“走吧……” 衛(wèi)簿微微愣了一下,主子的反應(yīng)與公子當(dāng)初的反應(yīng)大致相似,到底是長的同一張容貌的人,不是兄弟都讓人不相信了。 只是主子的臉上的平靜比之公子更多了幾許陰郁,對,陰郁…… 衛(wèi)簿不解主子中了解元為何會是如斯神情,至少應(yīng)該是向公子當(dāng)初那樣有些淡淡的喜悅的,而不是像如今這個樣子。 陰寡月抬頭看了眼衛(wèi)簿,臉色依舊陰郁,沒有開口多說一句,只是揮揮手示意他去九酒坊。 車輪轆轆,他的心中亦是百般糾結(jié),除名后又遭恩點(diǎn),這是貢院之事,鄉(xiāng)試之內(nèi)幕,便是官府的人也不會來通知他“靳南衣”,若是無人授意刻意傳出,這一般人又怎么能這么快就知道? 璃王卿泓又是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