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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六宮粉黛無顏色在線閱讀 - 第四十八章 那些年蹦跶的綠葉們+回鑾

第四十八章 那些年蹦跶的綠葉們+回鑾

    晨起康寧殿,嬪妃們來請安的時候,昕薇館宮娥突然來稟,充媛娘娘發(fā)作了陣痛,開始臨產(chǎn)了,穩(wěn)婆說胎位有些斜,怕是要難產(chǎn)。

    宸妃主理六宮事,自然擔(dān)著干系,忙起身給太后施了個禮,自請去昕薇館坐鎮(zhèn)。

    走在宮墻巷道,坐著肩輦,儀仗擎著傘蓋和雉羽扇,一路迤邐,路過的宮人內(nèi)監(jiān)紛紛避讓行禮。

    心腹宮女同心道:“娘娘連早膳還未用,何苦這樣親力親為?那林充媛可是陛下寵愛的人,慕容昭儀倒罷了,誰都瞧出陛下是敷衍的,可這林氏,陛下分明在意的?!?/br>
    宸妃淡然道:“本宮還能跟一個粉黛玩物爭風(fēng)吃醋不成,本宮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她也配,曹細(xì)如能做到惟馨懿德,垂范六宮,本宮就做不到嗎,本宮非但要做到,還要比她做的更好?!?/br>
    同心鞠身:“奴婢懂了?!?/br>
    旁邊的同知卻有想法,低聲道:“林娘娘身邊的醫(yī)者穩(wěn)婆都是皇后娘娘的人,臨走還指派了兩個嬤嬤到昕薇館,如此防備您,咱們只要稍稍耍些手段,一尸兩命,皇后娘娘豈不干系重大,女人生產(chǎn)本就是生死攸關(guān)的事,林娘娘命該如此,您便是再盡心盡力,也擋不住閻王鬼收人啊,陛下想來也不會遷怒娘娘?!?/br>
    宸妃扔去一個冷釘子似的目光,罵道:“蠢物!你當(dāng)太后老眼昏花了嗎,這宮里的風(fēng)吹草動哪一樁避得過太后的耳目,表哥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即放心把林純涵托付給我,本宮豈能負(fù)了他的信任,本宮無子無女,依傍的就是這份信任,只有堂堂正正贏得表哥的信賴,成為他的左膀右臂,才能長長久久坐到那個位置上?!?/br>
    她走后殿內(nèi)一片噤聲,靜觀太后面色。

    只見太后輕啜了一口藥茶,神色如常,撥弄佛串:“純涵這孩子,長得標(biāo)致,卻不是好生養(yǎng)的,愿佛祖保佑母子平安吧。”

    淑妃和德妃心中冷哼,最好一尸兩命,一個國公府下等仆妾出的,竟博得了皇帝垂青,剛?cè)雽m那會子,委實霸占了多少夜,連宸妃都有些冷落了,后來才淡了下來。

    馮才人已顯了懷,腰身圓潤,隆起尖尖,襄王妃今日也在,連著兩個側(cè)妃,其中一個也大著肚子,與馮才人月份差不多,明顯前者大了兩圈,氣色紅潤,足見胎兒健壯,襄王側(cè)妃卻有些蒼白頹靡,厚厚的脂粉難掩臉頰的浮腫,太后含笑望著馮才人,道:“哀家一向看的準(zhǔn),你這個懷相好,定然好落地,是個不磨娘的孩子。”

    這話的含義誰都聽得出,太后有一雙毒眼睛,從來觀胎甚準(zhǔn),這個十有八九是龍嗣,宮里要多一個皇子了。

    馮才人羞的耳后微熱,手掌愛憐地?fù)崦共?,感覺著一日勝似一日的強勁胎動。

    淑妃斜睨了那肚子一眼,心里直欲生把刀子出來,開膛破肚。

    卑賤女御所出的,又沒家世,朝中無人維護,想也成不了氣候。

    太后凝視著襄王側(cè)妃,眉頭露出不悅:“你一個身懷六甲的人,祈兒又不在,打扮的那么艷給誰看?臉上跟糊墻似的,那脂粉皆是丹鉛之物,有小毒,傷殘了孩兒可怎得了!”又對襄王妃:“你也不說說她,可見不上心!”

    兩人花容頓消色,不勝惶恐地提著衣擺起身,斂衽于地,披帛垂在地上,襄王妃眼眶已紅:“都是妾身疏忽了,愧對王爺,請母后贖罪?!绷硪粋€哽噎道:“妾身知錯,望母后贖罪,回去必改之戒之?!?/br>
    太后轉(zhuǎn)動著佛珠,殷殷道:“祈兒為先帝守孝,本就耽擱了大婚,如今也沒個子嗣,哀家cao碎了心,偏生你們沒一個爭氣的,連生了三胎都是郡主,哀家已吩咐了禮部,明年開春大選,皇帝身邊也該添些新人,充盈后宮,正好給祈兒也挑幾個大家閨秀,興許就有世子了?!?/br>
    此話一出,妃嬪們盡皆變色,重重憂戚浮上心頭,淑德二妃慌得簡直坐不住,本就比皇帝歲齡大,到了姿色衰退的年紀(jì),再來了爭芳斗艷的新人,豈非皇帝愈發(fā)迷住了眼,自己徹底成了冷宮的日子,淑妃仿佛看見一串一串的皇子,像老虎一樣張著大口,追在自己孩兒身后。

    古者天子立后宮,以聽天下內(nèi)治,以明章婦順,故天下內(nèi)和而家理,本朝開國以后辟設(shè)六宮,后位之下,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二十一御妻,則定每四年一次采選,充實掖庭,芳澤椒第,皇帝登基之后正值先皇孝期,又值前朝多事之秋,便一再擱置。

    淑妃從前想過,這些不可避免,皇帝春秋鼎盛,宮里遲早會多了如云的妃御,多了一打一打的皇子,與自己兩個孩兒分庭抗禮,爭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可真到了眼前,念及自己日漸遲暮的容顏,又措手不及起來。

    襄王妃眼角不小心劃下了淚,面上仍然強展出笑:“還是母后思慮周全,王爺早該添新寵了,咱們幾個都是愚鈍的,不討王爺垂愛,妾身回去立時著人收拾別殿,為meimei們布置燕寢?!?/br>
    太后觀察著她的神色,道:“哀家不管你這話幾分真心,你是明媒正娶的襄王妃,正經(jīng)的世家嫡女,婦人之過無他,嫉妒為一也,莫學(xué)得那拈酸吃醋的斗筲,祈兒是鐵帽子王,身份貴重,多少眼睛在下頭仰視著,雖不著急立世子,可也莫叫人背后置喙閑言碎語,有了孩兒,你始終是嫡母。”

    襄王妃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姿容倒比兩個側(cè)妃出色,伏地叩首:“妾身謹(jǐn)記了?!?/br>
    太后擺擺手:“純涵是你的妹子,你也該到昕薇館瞧瞧,給她撐撐膽氣,女人家生孩子到底是鬼門關(guān)走一遭的?!?/br>
    “是?!毕逋蹂鹕硗肆藘刹?,被一叢宮人圍擁著出去。

    太后讓兩個側(cè)妃也起身,過了好大會子還不見昕薇館那邊的動靜,便讓宮女錦紋去探,回來稟說:“娘娘力氣不支,疼暈了好幾次,她們說先見的紅,羊水也快流光了,胎兒遲遲娩不出來,御醫(yī)們正在想法子,配置催產(chǎn)方?!?/br>
    太后微微冒汗:“告訴他們小心用藥,皇帝不在,出了什么事哀家可禁不起?!?/br>
    “喏”錦紋折了回去。

    太后心慌的喘不過氣,合起手掌:“沒了羊水,孩兒怕是不好,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淑妃安慰道:“母后保重鳳體,meimei福澤深厚,定會無恙的。”說著給德妃示了個眼色,眨了一下水濟濟的眼眸,嗲聲打趣道:“母后偏心眼兒,臣妾生宗晏也是疼了一天一夜,母后可就沒這般憂心的,到底臣妾皮糙rou厚,蠻牛似的,不及meimei嬌貴?!?/br>
    德妃也扮作拿帕子揩淚,抽泣了兩聲道:“是啊,臣妾都是粗人,生孩兒如同出溜個蛋,比不得人家林meimei水晶剔透人,生的金童玉女。”

    太后“撲哧”一笑,指罵道:“你們兩個潑皮呀!”

    這一笑,陰霾頓散,心情大好,身為婆母到底還是喜歡會生子嗣,體質(zhì)堅韌,知進退的媳婦,林純涵這一胎明顯是個公主,長嘆一聲道:“哀家當(dāng)初見她就知是個不好生養(yǎng)的,成日捧著詩集傷春悲秋,身子骨能健朗么,還是淑妃爭氣,進了東宮不到一年,一索得男,連著生了晏兒,后宮若都似你這般的,哀家還愁什么,凈著飴含抱孫了?!?/br>
    淑妃兩頰一陣燙,麥子似的膚色,看不出來是紅了,笑道:“都是托母后的洪福,母后在佛祖那兒?;鶡o量,蔭及子孫,臣妾才能沾了光,被佛祖抬抬手,眷顧一二?!?/br>
    太后笑的越發(fā)開懷,嗔罵道:“你個小猴精,怪道皇帝說你是個甜嘴蜜舌的。”嘴上嘲弄著,心里卻是受用極了。

    淑妃用小孩子的語氣撒嬌道:“臣妾這猴精怎蹦的出太后如來佛的五指山,不過聊博母后一樂罷了,臣妾飽受太后恩眷,無以為報,唯有讓母后開懷,心情暢快了才能壽元長春啊,方才看母后愁慮,臣妾心都揪起來了,莫說當(dāng)猴精,便是要臣妾彩衣娛親都值得的?!?/br>
    太后笑出了淚,心知這話水分大,還是生了感動:“不枉為母疼你?!?/br>
    淑妃趁熱打鐵:“昱兒現(xiàn)在每日早起半個時辰,晚睡半個時辰,臣妾時時督促著,一刻也不敢懈怠,昨兒還說拿了新寫的大字給皇祖母看,是臣妾怕他丟丑,才攔下來了,太后何等造詣,豈不是魯班門前舞大斧么?!?/br>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將勤補拙能輪勤,昱兒是皇長子,堪為表率,這孩子也越來越懂事了,下晌散了學(xué),讓他來康寧殿,哀家親手給他做點心?!?/br>
    淑妃起身施一施,大大謝了個恩。

    心想,太后在皇帝心中如鼎如呂,在朝堂上的威望舉足輕重,一句話可定乾坤,便是自己他日失寵了,也得抱緊太后這棵大樹,讓昱兒和晏兒無人可取代。

    德妃斜了一個白眼,沒有一次不拿我做橋的。

    眾妃看的驚羨,努力想要把這張嘴學(xué)得一二。

    在場唯獨少了賢妃,邢家謀反的消息公告天下的時候,太后下了諭旨,將她軟禁弘賢殿,奪了封妃的寶印和寶冊,只留位號,面壁反省,抄經(jīng)悔過。

    到了傍晚,力竭聲嘶的林充媛娩下一位公主,是為皇三女。

    ***

    皇帝的儀仗大隊停至慕容府大門。

    慕容槐和闔家男丁跪至門階上,皇帝下了輿輦,望著白幡幢幢,神情凝重,上前來,攙住手臂:“慕容卿,受驚了?!?/br>
    慕容槐剛剛能下榻走兩步,起身需要扶著,一邊慕容賢也攜住了父親另一只手臂。

    皇帝身邊多了一位韓姓從三品云麾將軍,兼左都御史,此次立下大功的,穿著絳紗革帶,戴著雙翅烏紗冠,滿面的意氣風(fēng)發(fā),慕容槐明白了,這樣的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入了皇帝的眼,委以大任,是透徹了根底的,皇帝很早就在布這個局,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連自己旁觀都在掌握之中。

    這樣的年輕人,便是自己鼎盛時,也決計不是對手。

    慕容康跪在人群中,拼命克制著自己,不去看,余光所及皆是銀光甲的禁軍,不能連累家□□頭攥的格格響,咬牙咬的兩腮硬邦邦。

    稍事到祠堂敬香,慕容槐當(dāng)著牌位呈出了兵符和旌節(jié),言奏:“微臣年事已高,力不勝任,雖敕恩世襲罔替,然嫡子不才,不堪承襲,家族遭此大劫,人口零丁,瘡痍累累,望陛下恩準(zhǔn),臣闔家遷回原籍,坐賈行商,歸養(yǎng)故里。

    皇帝笑了笑:“愛卿言重了,卿鎮(zhèn)守藩地四十余載,歷經(jīng)四朝,勞苦于社稷,功著職修,誠為折沖之臣,朕焉舍得你回那彈丸之地退居,應(yīng)當(dāng)在錦繡富貴中頤養(yǎng)天年才是,朕已擬好了旨意,讓京中修繕宅邸,添置奴仆,此次回鑾隨朕一起入京,劍南軍敗走安州,武寧軍殘敵在宿州蟄伏,強弓硬弩,淮揚城到底不安穩(wěn),愛卿在這里,朕不放心,倘若戰(zhàn)事有變,叛軍卷土重來,攜怨報復(fù),慕容一家豈非又是一場天災(zāi)人禍。”

    慕容槐垂著眼簾,無奈地閉了一下目。

    已經(jīng)這般推讓,還是對他猜疑,皇帝仍深為忌憚在淮南軍中的威望。

    “臣,遵旨?!?/br>
    回鑾定在七月二十二日,立秋的那一天,皇帝感念慕容槐大病初愈,特推遲歸期,略作休養(yǎng),并遣了內(nèi)侍監(jiān)百人來幫忙收拾箱籠行囊,門口停了二百輛輜車和幾十輛高頭大馬車,畢竟大遷,除了宅院和重型家具挪不走,古董、字畫、珠寶、細(xì)軟,各院翻箱倒籠,群情沸騰,忙的不可開交,直恨不得立時離開這個死人窟,到京城那花柳繁華地去,把富貴靡奢的生活帶過去,廊柱上的描金漆都欲刮下來。

    最麻煩的是商鋪和門面無法出手,禁軍把著門,連只螞蟻都爬不出去,正苦悶的時候,上頭竟派了數(shù)個賬房先生和牙人來,帶著算盤,又兩個戶部官吏,一方估價,一方尋買主,一方立擔(dān)保,各院頓時爭前恐后,皇帝的親使,還怕盤不出個好價錢么。

    溫氏坐在圓桌前撥拉著算珠子,只說皇帝想的果真周全,跟人肚里的蛔蟲似的。

    定柔扶著門框站了半晌,才說出口:“我不走了,等你們走了,我回姑蘇?!?/br>
    溫氏瞧著她,說:“不成的,圣旨諭令,除了你五叔重傷,要送到錢塘的宅子里療養(yǎng),其他人都得走,人口和戶籍冊已經(jīng)報上去了,幾個老管事的也在名單之中,缺你一個,便是抗旨,闔家都得牽連?!?/br>
    定柔急了:“這是什么道理,我又不是犯人,憑什么限制我的自由?!?/br>
    溫氏嘆了口氣,起身過來關(guān)上門扇,對她說:“我的傻閨女,你還看不出來嗎,外頭那些人名為護衛(wèi)實為軟禁,有些事情咱們女眷不知道,我也是去書房送湯羹的時候,偶然聽了兩耳朵,邢家謀反你爹作壁上觀,定個從逆都不為過,沒有立時抄家沒產(chǎn),已是萬幸,你爹連兵權(quán)都交了,皇帝不放心,要把咱們挾制到京城,擱在眼皮底下?!?/br>
    定柔聽得怔了一瞬,如露如霧的眼眸蒙上了憂懼,好一會兒才開口:“就是說,我們明著是遷居,實際是階下囚是么?”

    溫氏沉痛地點了點頭:“娘又如何舍得淮揚城,半輩子的經(jīng)營都在這兒,親戚們也在這兒,到了京城還不知什么局面,圣命不可違啊。”

    定柔全身抽空了一般,瞬間沒了一絲力氣,走出堂屋,倚著闌干,望著天,淚水無聲地滑下臉頰。

    師傅,你的百日祭我回不去了。

    下晌忙完了廚房的事,去了四哥的院子,今天,如果沒有那場橫禍,侄兒興許已出生了,嫂嫂從前說過,侄兒就在立秋前后出生的。

    這個時候,最難過的應(yīng)該是四哥,抒思院還有嫂嫂的氣息,他怎能舍得離去。

    進了月洞門,一眼看見四哥坐在紫槐樹下的竹椅里,穿著一件素白闊袖襕袍,捧著一個方形錦盒,闔目小憩,腮邊的須已長成了氣候,成了一個掛著絡(luò)腮胡的男人。椅子四周一地紫英攢積,紅消香斷,大多蕾蒂已有些發(fā)了白,遠遠望去似褥了一張花毯,初秋的風(fēng)如裁似剪,樹上還在不斷地墜,芳塵披紛落地?zé)o聲,發(fā)間,肩頭,衣上,鞋尖,沾衣惹袂,他也不拂去,樹頭的花梗結(jié)出了青嫩嫩的槐角,隨著風(fēng)索索地響。

    花兒啊,你落在一個傷心人身上,不是詩,不是畫,而是滿目的凄寥,摧心斷腸。

    回過頭將眼淚擦干。

    “哥?!?/br>
    輕輕睜開了眼睛,眼角帶著沉醉,似在回味夢。

    那錦盒里裝的是成親那日和嫂嫂的結(jié)發(fā),篦齒上的遺發(fā),和一個嬰兒的胎帽,嫂嫂親手做的。

    他唇畔恍惚一抹笑,說:“她終于肯到我的夢中來了,那天她第一次來,站在窗子下頭,被月光籠罩著,還是那樣美,笑起來那樣暖,她說,她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地方,有山有水,百花盛開,她在哪里等我,要我好好活著,為父母養(yǎng)老送終,她會一直一直在那里等著我,天荒地老?!?/br>
    定柔的眼睛又濕了,淚光急速滾動,模糊了眼前的面容。

    尹氏嫂嫂那天被抬走的時候,四哥親自將她最喜歡的那一對琉璃對釵簪到了發(fā)間,聽聞當(dāng)夜便被裝殮了,用的上木雕棺,在義莊停尸了一日,有官員主持開了水陸道場,第二日葬到了慕容氏祖墳。

    四哥目光迷離:“......我就知道,她舍不得我,所以不會去投胎轉(zhuǎn)世,方才,她帶著我們的孩兒來了,是個女孩兒,長得像你,也像她,她說過假若孩兒不是子嗣能肖似十一姑該多好,必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她說,夫君,妾不孤單,有孩兒相伴著,以后便是母女兩個一起等我......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之與,不知周也,俄然覺,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人生如夢,夢幻泡影,我的人生不過是夢里夢外而已,一個叫慕容康的人,活著和死去,無有分別?!?/br>
    定柔半蹲在他椅前,握著他的手,低頭下去,淚水淋濕了衣袍。

    嫂嫂,有這樣至情至性的男兒深愛著你,你在天上肯定很欣慰吧。

    保佑他,早些走出傷痛吧。

    他說:“等我送養(yǎng)了父母,為她報了仇,便回到這里來,與她相會?!?/br>
    二十二日辰時初刻,淮揚城沐浴在晨光惺忪中,半座城還在沉睡,鑾駕正式起行,慕容府的馬車和輜車隨在儀仗后頭,禁衛(wèi)軍騎兵擎著黃龍旗在前開道,皇帝臨時從潁州調(diào)集了一萬守備軍扈從,每輛馬車外頭邢列森嚴(yán),執(zhí)著明晃晃的蛇矛。

    定柔掀開馬車布簾,遙望層層疊疊的日月旌、幡旗、華蓋、雀羽扇、龍鳳氅,蜿蜒出東城門,上了官途大道,浩蕩數(shù)十里,一眼望不到頭,密的云屯霧集,皇帝的輅車隱在其中。

    這下相信,自己是階下囚了。

    臨出探芳院前,最后望了一眼自己住了兩個月零十六天的小院,一花一木,一磚一瓦,原來,終究不是我的家。

    石砌小匾上“探芳拾蕊”四個字依舊。

    玉霙jiejie,我走了,便是將來我也不可能再回這里來了。

    但是,我永不會忘了你。

    慕容槐上車前仔細(xì)檢查了裝牌位的箱籠,回頭凝望著緩緩合上的朱紅描漆大門,金鐵的轟鳴聲響徹耳膜,里面已人去樓空了,兩座石獅依昔雄壯懾人,凜烈威武......淚落下了眶,住了四十四年的家,把一個風(fēng)華青茂的少年的變成了蒼髯老者,今日,許是永別了。

    嘆出一口氣,決然上了華輪二駕大車,掀著窗眼,車輪轆轆轉(zhuǎn)動起來,淮揚城的酒樓茶肆、宅邸屋宇、長街短巷、十二道石牌樓,有自家的忠義牌、歷代科第牌、節(jié)婦牌,一一被拋在身后,今天全城還在禁嚴(yán),店鋪上板,行人渺無,寬闊的街道,馬蹄踏踏,響音清亮。

    忽憶起初來那一日,天命五年的十一月初十日,年輕英俊的少侯爺騎著駿馬,穿著絳袍玉帶,頭戴烏紗冠,被數(shù)不清的兵卒和奴仆簇?fù)碓趦x仗隊里,勒馬步入城門,鞭炮齊鳴,百名官吏叩拜相迎,獅舞龍騰,鼓樂喧闐,民眾在街市兩旁跪的黑壓壓......

    原以為會在淮揚終老,祖墳三十多年前就遷到了這里,母親遺骨和父親的衣冠冢,二弟三弟的亡靈也在此,卻不想自己成了戴罪之身,未來不知埋骨何處。

    人生的起起落落,當(dāng)真波詭云譎。

    出了淮揚城,途經(jīng)廣陵郡、江都郡、鐘離郡,每到一地,街市上便是戒嚴(yán),臨街商鋪蒙著黃布,官吏和衙役府兵皆穿的正式跪在街旁,稽首伏拜,口呼萬歲。至壽春郡時已是第九日黃昏,沿路棲息各驛館,皇帝駐蹕官署,特將驛館讓了出來給慕容府女眷,男眷和守備軍在城外扎營,烏錘甲的兵士列戰(zhàn)各處,里三層外三層,一步一崗。

    路上顛簸的全身散了架一般,見到床榻便悶頭倒了進去,十五又發(fā)起了高燒,從前一日傍晚開始,已滴水不進昏迷了一天,御醫(yī)來把脈皆是搖頭,溫氏焦心如焚,聽說壽春郡有一位名醫(yī)國手,專攻疑難雜癥,便哭著求告大門的兵士,說的嘴唇快磨破了,那些僵冷的面孔持著兵器,擋在門外紋絲不動,漠然地吐出兩個字:“不行!”

    溫氏提著裙擺就要對他們跪下,毓娟實在忍受不下去,從屋里出來,拉起了母親,與人爭辯起來,大罵狗腿子,沒天良,不近人情,堂堂的官眷當(dāng)成階下囚一般,定柔也奔出屋,指著他們理論,直言求見皇帝,當(dāng)面問問他,為何要把人活活逼的走投無路,可是君子所為?

    領(lǐng)頭的兵士直接來了一句:“陛下萬金之尊,豈是你個黃毛丫頭想見就見的!”

    姊妹倆難得矗立一條戰(zhàn)線上,毓娟淬了一口唾沫到那人臉上,罵道:“你個有娘生沒爹養(yǎng)的小嘍啰,瞎了你們的狗眼,我五jiejie可是宮里的昭儀娘娘,皇帝算來是我家的五姐夫,你們敢如此對待皇親國戚,仔細(xì)回頭被剝了皮!”

    兵士們面面相視一番,又變成了臭石頭面孔。“誰都不行!”

    辯駁不過,干脆裝起了啞巴,憑姐妹倆如何難聽的字眼,也鐵青著臉不張口,手上的兵器毫不松懈。

    毓娟暴怒,揚手就是一記爆響的巴掌,打在了領(lǐng)頭的臉上,那人登時目如睚眥,反手一記,狠狠回在了毓娟臉上,毓娟捂著臉,淚水滾滾,小聲嗚咽起來,不敢再發(fā)一聲。

    定柔氣得炸肺,竟然打女人!到驛館廚房找了根劈好的柴木,打算今天拼了命也要為十五打出一條生路來,溫氏嚇壞了,急忙沖上來攔她,這是要判罪的,定柔忽看到一個明金甲的人勒馬路過,猛然看打了希望,大聲叫:“昭明哥哥!”

    那人果然聽到了,轉(zhuǎn)頭看向這里,嘴角靨開了溫柔的笑意,下馬走過來,了解了狀況后,對她們道:“莫怕,我即刻馳馬去告知襄王,求他稟明陛下?!?/br>
    溫氏這一路見慣了世態(tài)炎涼,乍聞得這般善意的,不禁感激涕零。

    陸紹翌登跨上馬,揮鞭疾馳而去,半個時辰便回來了,額頭汗珠淋漓,對兵士命令道:“傳陛下口諭,凡內(nèi)眷患恙,皆可入城尋醫(yī)診治,兵衛(wèi)隨路護程,不得為難。”

    兵丁們拱手頷首:“遵旨?!?/br>
    溫氏鞠身連連道謝,急忙叫小廝套車,將十五抱在手上,鉆進車廂,跟著兩個丫鬟和四五個持矛的兵卒,自去了。

    定柔說不出的感動,斂衽對陸紹翌福了一福,她又欠了他一樁人情。“謝謝你,吾以后定然犬馬相報!”

    陸紹翌的眼眸似一泓汪洋,直要快把人溺進去了,在她的面容上挪不開半分,“我們沾著血親,何須客氣,以后我三兩日來探視一次,有什么不周到的盡可與我說?!?/br>
    語氣醇厚敦誠。

    “謝了?!庇指A艘桓#懒艘痪浒埠?,遠處的天際,山巒將一輪紅日圇吞,余暉萬丈傾斜,映的半邊浮漾起了綺麗旖旎的霞,如錦緞,如彩練,大地愈發(fā)曠朗無塵。他雙目直直地,舍不得眨一下眼睫,她的臉頰和耳根微微發(fā)熱,在他看來,似被霞光朧了一層薄薄的光暈,嬌憨無限,美不可方物。

    她垂著下頷,不敢看他。

    好一會兒,才找了個借口,轉(zhuǎn)頭回屋。

    走到屋門前,還是決定回頭,昭明哥哥還在原地,眼底閃爍著眷戀。

    大駕又行了一日,十五服了藥,果然退了燒,會進些流食,溫氏不免合掌謝諸神菩薩一番,前頭忽然一陣亂,稍后傳來了皇帝遇刺的消息。

    眾人大驚失色。

    原來襄州守備軍連勝叛軍,且戰(zhàn)且勇,接到調(diào)動入淮的旨令,正開拔至此,恰與鑾駕遇上,皇帝不免要鼓舞一番士氣,親自到校場檢閱,底下兵士中忽仰沖出一只短矢,掣電般向著皇帝飛去,若非襄王眼疾手快,伸臂打了一下,偏了箭頭,就要命中了,襄王的手背留下了傷,不甚重,只劃破一道口子。

    待羽林軍去伏擊那個刺客,底下兵士也循著方向找去,那人竟已全身燃起了火,迅速燒毀了面容,待撲滅了火,已慘不忍睹,掙扎了兩下,傷重命亡了。

    無法審訊主使。

    有人猜測是邢軍的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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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二則

    作者:“男主快來呀,你親媳婦和別人瞧對眼了!”

    男主:“我是誰,我在哪兒.....”

    作者:“您是皇帝,在校場,忙事業(yè)......”

    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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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透

    問女主:“究竟為什么不喜歡我呀,我哪兒不好,你說出來我改了就是?!?/br>
    女主:“你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始亂終棄,朝秦暮楚......”

    男主憋屈狀:“朝秦暮楚我認(rèn)了,始亂終棄從何而來?我做了什么沒承當(dāng)了?”

    女主:“我玉霙jiejie臨去身上有了你的孩子!”

    男主:“那不是我的!我沒碰過她!哪來的孩子呀?”

    女主:“就算不是你的,還有五jiejie呀,你和她總親熱過吧,照理當(dāng)是我的姐夫才對,做姐夫的惦記姨妹,好不知恥!”

    男主又結(jié)巴了好一會兒:“我......不是你姐夫,打死也不認(rèn)!”

    襄王跑過來:“你不要我哥,把我接收了得了?!?/br>
    女主大搖頭:“你倆......我都不要,我不要跟別的女人好過的男人?!?/br>
    兩個呆子待明白過來瞠目結(jié)舌:“什么意思?你要......chu男.....”

    男主捂心狀:“心口疼......”

    襄王:“我想重新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