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備胎與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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蔭疑翠帟展,翳若繁云覆。 桐陰如長洲之林,灼灼炎日像隔了一個世界,軟轎走在青石砌的路上,三五步侍立一個內(nèi)監(jiān),四周似誤入了一個百花陣,朱朱兼白白,叫人眼花繚亂,很多是她未曾見過的名卉,有專門看顧花草的女史。 臻臻至至碧瓦朱甍,赫赫巍巍雕梁畫棟,浮翠流丹,美輪美奐,一路行來,走過幾重垂花門,腳下越過石拱長橋、穿山長廊、亭臺樓榭......桂殿蘭宮與湖堤島洲交相輝映,雄偉壯麗而不失清幽雅靜,果然是皇家園林,清涼宜人的避暑勝地。 這淼可園歷經(jīng)三朝,十幾位皇帝,起初本是一位攝政王的私邸內(nèi)園,原名“清綺園”,靈山秀水,百湖環(huán)繞,甚是風(fēng)景綺麗,后篡位自立,此處成了潛龍藩邸,因地勢清涼,延建為皇家避暑的“夏宮”,前朝時幾經(jīng)開拓,占地達到千畝,構(gòu)出林苑湖島等六十八景,比御苑大了二十倍不止,一度到了鼎盛,戰(zhàn)亂時被諸侯聯(lián)軍洗劫,燒毀多處,開國后,太.祖皇帝來不及繕修,到了太宗至德十五年后,漸地國富安定,才重新列入皇家林園,經(jīng)年修建,改名為“淼可園”。 煙波浩渺,山水合意,體物而不可遺,光景不可負。 “姑娘,這邊請?!?/br> 宮人將她引到一處翠竹掩蔭的畫閣。 裝飾典雅的小院。 站在什錦花窗前,有幾個宮女呈來盛著玫瑰花瓣的清水、澡豆、和茶點,她優(yōu)雅地浣了手,接過帕巾拭了,這才坐下,接了茶,對家里帶來的丫鬟示以眼色。 丫鬟從包袱里取出一沓票銀,給宮女內(nèi)監(jiān)們分了。 她說:“以后好好當(dāng)差,出力效忠,吾自不會虧待了各位?!?/br> 宮人們握著厚厚的一疊,足有百十兩,又觀她琦玉年華,容貌嬌美,儀態(tài)萬方,頗有氣韻,想來日后前景無量,自不敢小覦了,紛紛跪倒:“謝主子恩典,我等必鞍前馬后,唯命是從?!?/br>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踏進宮門的最后一刻,母親對她說:“走出這一步,萬沒有回頭路了,莫要后悔?!?/br> 她笑著昂揚闊步。 心悅君兮,我永不悔! 春天的時候,一次外出恰遇上鑾駕狩獵歸來,神武衛(wèi)持戟開道,兩旁民眾嘩啦啦跪地大叩,隨行的丫鬟婆子們皆嚇得伏地,她已進了馬車,便沒有下來,過了會子,忐忑地掀開一絲車簾,遙見一個身影乘著玉勒雕鞍的雪花驄,翩然而過。 一襲薔薇寶相團花箭衣,圍著白玉龍紋革帶,束發(fā)玉弁,身線瀟灑,磊落明秀,如眾星攢月,寶光玉潤。 世界剎那靜止了。 只聞得蹄聲“得得”。 她呆住了。 從進了京第二日開始,我就四處托門路打聽你,厚著臉皮加塞各種宴會,借機探看男賓,凡去淮南的年輕將官窺了大半,引得旁人蜚短流長,得了輕浮的名聲,卻沒想到,你是...... 回到家,父親和母親在前廳說十一妹的事,成了宮女,不知下次恩遇在何時,還有沒有可能放出來,父親正尋人打點。 她鄭重其事:“我要進宮!” 父親聽了她的際遇,陷入沉思中,母親急了:“娘不同意,十一折進去,娘已愧悔難當(dāng),再添一個你,豈非活活要了命,毓娟嫁人也有一年了,你的病即好了,我和你爹商量過了,工部員外郎的兒子不錯,在羽林衛(wèi)做上校尉,在西南平叛立了功的,升官指日可待,恰到了適婚年齡,與你同歲,正作良配。” “我不同意,你們?nèi)舯破任?,我便寧為玉碎,我說的出做的出,不信試試?!?/br> 母親起身又要扇她耳光,被父親咳了一聲,打斷了。 父親問:“那是個百花斗艷的地方,花多的迷眼,你何以認(rèn)為自己行?” 她說:“他即沒看上玉霙,沒看上十一,便說明不是個好色淺薄之人,是重才德,慧眼識珠的,我蕙心紈質(zhì),滿腹珠璣,必能得垂青!” 父親又問:“十一是掃眉才子帶出來的,玉霙也是懷玉韞珠,她們?nèi)菝苍谀阒希疾恍?,你如何出眾??/br> 她道:“玉霙身上難脫風(fēng)塵之氣,十一完全是個野孩子做派,莽撞少教,不怪男人不喜,身為女子要有風(fēng)骨,有手段,掌握擒縱之術(shù),欲拒還迎,才能將男人握在手里?!?/br> 父親捋須笑了,贊賞地點頭,起身拍怕她的肩,走到門口說了一句:“舍你而選十一,為父錯矣?!?/br> 她知道,父親動心了。 為她鋪路去了。 母親捏著帕子拭淚,哭道:“靜妍啊靜妍,孰知紙上談兵,不自量力!你容貌也是極出挑的,但比起玉霙和十一,還是差了,那是個以色事人的地方,似她們那般都折了,娘現(xiàn)在看透了,這皇宮的水太深太深了,比咱們慕容府要混淆多少倍,你以為憑著幾分才情就能得到圣寵垂青,豈非做癡夢,人家皇帝錦繡堆里長大,見過的女子車載斗量,什么樣的美人才女都成了埃土,宮里頭你這樣的千千萬,你meimei老死那里頭我死了都不心安,再加一個你,是要熬煎為娘么?!?/br> “別看不起我,我偏不信!定要混個樣兒來給你瞧瞧,給你掙個誥命回來,你不是做夢都想當(dāng)誥命夫人嗎?在家等著吧,我還能叫爹把你扶正。” 母親不信。 想到這里,吩咐丫鬟夏琴:“去打聽打聽,陛下平日愛去什么地方,近來最得寵的是哪位娘娘?!?/br> “是?!?/br> *** 六月初五日是太后的壽誕,臨近日子,闔宮紛紛忙了起來,各地屬藩的親王、郡王也攜眷陸續(xù)趕到,話說敬賢太妃那日的夢魘正是應(yīng)了成王府,確有血光之災(zāi),應(yīng)驗在了成王妃身上,產(chǎn)娩時大出血,孩兒是保住了,血也流干了,成王新鰥,神情微帶恍惚,太妃攥著帕子哭的泣不成聲,太后和各位王妃不免安慰一番。 宓王趙禃多年不曾入京,今年破例來了,現(xiàn)今已二十有八,仍未迎娶王妃,這次忽然帶了一個女子,容貌秀麗,端靜爾雅。 太后問起,宓王只說是王府女眷,未說明是侍妾還是側(cè)妃。 宸妃掀簾而入,迎面撞上一雙清風(fēng)朗月的目光,他們兄弟幾個,除了最小的福王隨了金貴妃,其他容貌皆肖似,類翩翩君子的先皇,眉如利劍,目如朗星,唇豐而飽滿。 他站起身,對她頷首:“宸妃娘娘?!?/br> 語聲平靜,就像水平如鏡的湖面,毫無波瀾。 他身邊多了一個美貌女子,柔情似水,與他言語間,默契十足。 她忽覺得,雪森森的刃攢入了心中,疼的喘不過氣。 略略坐了一會兒便告辭回了寢宮,連再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進了內(nèi)室,全身脫了力一般,攥著衣袖,心口疼的翻攪,淚水滾滾如雨,咬著牙,額角青筋暴起:“騙子!騙子!天下的男人都一樣!” 白握瑜,你在想什么? 你是秩正一品妃,是表哥的女人!一輩子都是! 松鶴清越,別人都走了,只剩襄王坐在宮中,摩挲著指間的扳指。 太后坐在上首鴉青織金芙蓉大引枕座榻上,沒好氣地看著他?!斑@幾個月你總共請了幾次安,怎么,恨上為娘了?” 襄王無精打采:“兒子哪敢啊,這不是她總不見喜脈,兒子怕您怪罪,不敢討您的厭,想著多多努力,等有了成果,也好交代。” 太后嘆息道:“總算是有了,哀家左看右看,醫(yī)婆也觀了懷相,皆說是男胎。” 襄王不見一絲喜色:“您滿意就好?!?/br> 太后指他:“你個混球,老子娘一心為了你,勞心勞力,反惹得一身埋怨!沒心肝的東西!”說著流出一滴淚。 襄王嘀咕道:“我感覺自己如同種馬,這兒子要的,沒尊嚴(yán)。” 太后瞪他:“沒兒子你就有尊嚴(yán)了?讓下頭的人背后嚼你的閑話,我上個月剛給了你哥一個女史,他二話沒說就臨幸了,封了婕妤,他怎么從來沒抱怨過呀?!?/br> 襄王心里說:“哥若似我這般,您還不知把他折磨成什么樣的?!?/br> 祈兒自小有股子執(zhí)拗,不及禝兒聽話,太后也不想過分鬧得僵了,母子之間有了嫌隙,反正世子也有了,不如安撫一番,問他:“你是不是嫌棄岑雙容貌,哀家覺得挺端莊的呀,全須全尾個孩子。” 襄王咳了幾聲:“哎呦,我一看到她那大嘴,我就想,給我生出個嘴大如壺的來,還不如不要呢?!?/br> 太后嗔他:“胡話!只要帶把兒就行,你管他嘴大不大,還怕娶不到媳婦怎么的。” 襄王說不出話了。 太后又問他:“是不是長得漂亮了,你就不嫌棄了?!?/br> 襄王清清嗓子:“哪個男人不想要好看悅目的呀,只要生下世子,您以后別管我了,你說我,地位也有,權(quán)勢也有,我還求什么呀,就女人那點子想法?!?/br> 太后冷哼:“好啊,你是不是又想招惹那些下賤女子???混賬你!你那幾個側(cè)妃都是形貌昳麗的,怎么,膩味了?” 襄王撇頭:“那是您沒見過頂頂標(biāo)致的。” “你給哀家形容一下怎么個標(biāo)致法?還能是我沒見過的。” 襄王想了想,告訴母親也無妨,唇角一彎,眼神憧憬起來,陷入甜美回憶中:“去淮南的時候,有一天和哥去街上私訪,見到一只女子的手,從馬車珠簾里伸出來,白玉凝酥,纖巧玲瓏,像春蔥新剝出來的小段,如果不是處境為難,我一定攔住馬車,看一看她的容貌,就在那天夜里我突然做了一個夢,不知到了何處,四面都是山,腳下是田壟,種著油菜花,金澄澄開的像海,遠遠好像看到一個道觀,我恍恍惚惚走過去,卻看不清門匾上的字,有個妙齡女子開門走出來,穿著道姑的羽衣,戴著碧玉蓮花冠,頭發(fā)就那么散著,太美了!” 太后后脊升起涼意,這個不成器的,竟然遐想一個道姑子。“你說了半天,哀家也沒聽明白,怎么個美?” 襄王閉目回想:“身形盈盈,柳腰纖纖,柔橈嬛嬛,嫵媚連娟,蛾眉如月,櫻桃小口一點紅,最可嘆的是驚鴻一笑,嘴角會漾開一抹靦腆,未語人先羞......” 太后“嗯?”一聲。 道姑?柳腰?櫻桃小口?笑的靦腆? 這不是....... 于是說:“你別說為娘誑你,宮女之中還真有這樣一位美人,水靈逼人,笑起來會露齒,卻很好看,臉蛋掛著羞赧,不是難為情的那種羞澀,是那種很甜的?!?/br> 襄王驚訝:“就是這種感覺,在哪兒???快叫她出來!” 太后白了他一眼:“不成,等岑雙胎像穩(wěn)固了,咱們說好了,這個人給了你,以后不準(zhǔn)出去給我拈花惹草。” 襄王苦惱地抓頭:“要等多長時間?” 太后道:“最長一個月,岑雙現(xiàn)在剛滿兩個月,還不穩(wěn)固,你且先守著她,到三月頭上胎兒成形了,就踏實了,哀家一準(zhǔn)把人給你送到府中,她也是世家小姐出身的,直接做側(cè)妃?!?/br> 襄王仰天哀嘆一聲,一個月呀,一個月...... *** 定柔聽說靜妍進宮了,特去了芳諸臨流。 靜妍恰出來游園,握著一柄象牙紈扇,在賞花吟詞。 “jiejie?!?/br> 靜妍見是她,面色驟變,好興致都被打斷了,不冷不熱地應(yīng)了一聲,問:“你不當(dāng)差嗎?來找我作甚?” 定柔走到她面前:“爹怎么將你送進來了?好不容易我解脫了,你又陷進來了?!?/br> 靜妍走了兩步,避開距離。“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你快回去吧,太后挺喜歡我的,你別瞎cao心了。” 心想,別把晦氣傳染給我了。 定柔見她態(tài)度冷漠,只好說明來意:“我是給你送這個的?!?/br> 從懷中取出一個帕子,包著一只累絲嵌寶銜珠金鳳步搖,珠寶之光燦然生熠,瑰麗精巧,她說:“這是殿選那日太后所賜,她們都有,我即不是御妻了,也不便留著他家的聘禮,還贈與你吧。” 靜妍看怔了,無意識的接過來:“這是太后賞賜給御妻的?” 她遺憾沒有參加大選。 定柔摸著腕上的鐲子,我現(xiàn)在是昭明哥哥的人。 皇帝連著幾天都見不到小丫頭,她不肯出來了,讓人去打探,說下了值就在宮女住的小院,繡花縫紉,或看書。 他生了莫名的煩躁。 小丫頭已知他的心意,她是故意的,欲擒故縱。 看你能玩到什么時候。 再次見她是在瑤光殿,母后大壽,瓊?cè)A宴上。 鸞歌鳳舞,珠圍翠繞,絲竹管弦,八音迭奏,底下坐滿了宗室貴胄和命婦們,外殿還有三省六部官員,個個衣冠矜嚴(yán)。 她站在敬賢太妃的身后,小身軀隱匿在一從宮女中,默默執(zhí)著提爐,為太妃添茶本是她的差事,卻被別人露臉了。 宴罷回到寢宮,有些不勝酒力,小棟子問宮闈局來問今夜哪位娘娘侍寢。 他搖了搖手。 小柱子忽然說:“陛下,內(nèi)侍省從各宮遣了一些宮女去瑤光殿收拾,奴才特意看了,有慕容宮女?!?/br> 他闔目將近些日子和她的一切重現(xiàn)一遍。 決定去看看。 飲了醒酒湯,約莫半個時辰,想來那邊已收尾,如果她是所想的那般,必會有始有終,只帶了小柱子,夜風(fēng)吹在面上,舒爽涼適,神清了許多。 從后殿的偏門悄聲而入,走到畫屏后。 殿內(nèi)只剩幾個宮女在擦拭廊柱、六仙桌,她果然在,一個雙鬟髻的一等宮女命道:“都好了,留兩個擦地,剩下的都去用飯罷?!?/br> 沒人作聲。 她埋頭擦著桌腿。 一等宮女直接委派:“敬賢太妃宮里的兩個留下,其他走吧?!?/br> 宮女們一哄而散,只留下她和那個圓臉宮女。 她默默打了一盆清水,跪在澄泥地磚上開始擦,圓臉宮女坐地氣鼓鼓地發(fā)牢sao:“憑什么是我們?。∥疫€罷了,你是二等宮女,慧姠就是看你好說話才遣了你,到這還被她們糊弄!” 她手上動作流利,笑了笑說:“多干點活又不會少一塊rou,咱們得多動彈動彈,多發(fā)汗,吃飯才會香,睡覺才會甜,體魄才會健壯啊,我?guī)煾嫡f,要識五谷、知節(jié)氣、勤四肢,才能長命百歲啊?!?/br> 圓臉宮女撇嘴,懨懨道:“你手跟磨快了的剪子似的,干什么都不怵,我不行,我一干活就這兒疼那兒疼?!?/br> 她已擦了一大片,說:“那你回去吧,幫我把飯盛出來,這兒我一個人弄?!?/br> 圓臉宮女頓時精神雀躍,生怕她反悔:“那好啊,我給你盛飯,給你鋪好床?!?/br> 她笑得呵呵:“我要多多的米飯哦?!?/br> 圓臉宮女已出了殿門:“我知道,你飯量大。” 四壁堂皇的殿堂,空曠曠只剩下“索索”摩擦地磚的聲音。 她擦的汗珠淋漓,臉頰通紅。 到了殿門處才抬袖揩了揩汗,出去換了水,來回又重抹了一遍,地磚亮可鑒人,靠在門框邊喘著氣,他心生疼惜,差點忘了在窺視,剛要換到前殿門,忽聽得一個聲音:“美人!” 是六弟。 身著香色蟒紋襕袍,表情輕佻,身后跟著兩個親隨。 她嚇了一跳,忙斂衽一福:“成王爺萬福金安?!?/br> 六弟跨進殿門:“昨天一來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母妃身邊還有這等姿色的,聽說你是皇兄不要了的,罷了,本王也不嫌棄,做本王的側(cè)妃吧,今夜咱們就圓房怎樣?” 她后退一步:“奴婢粗陋,不堪當(dāng)貴胄之選?!?/br> “本王都說了不嫌棄了?!绷芤ケ?。 剛要抬步準(zhǔn)備出去喝止,看到她掀翻了銅盆,水溢了一地,舉起來威懾六弟:“不準(zhǔn)碰我,否則打破你的頭?!?/br> 六弟渾不在意:“呦呦,還是朵帶刺兒的花兒,本王喜歡,這樣吧,你也是世家出身,本王剛死了正妃,收你做繼妃怎樣,這下總該從了吧。” “奴婢說了,不堪當(dāng)貴胄之選?!?/br> “不識好歹是不是,你慕容家現(xiàn)今是個破落了的,本王肯抬舉你,是你的福氣。” “奴婢確實不堪,請將這抬舉給別人罷,奴婢沒看上王爺?!?/br> 六弟惱羞成怒,要用強,她舉起銅盆要打,小柱子已到了前殿門,在六弟耳邊說了幾句,六弟臉色一沉,指了指小丫頭,意思給我等著,帶著親隨走了。 他轉(zhuǎn)出去在御階外等候。 六弟腳步匆匆過來,鞠身行禮:“陛下圣躬金安。” 他語聲低沉:“朕的女人你也敢動!” 六弟面如灰土:“您的......臣弟不敢了......” “跪安吧?!?/br> “是,臣弟告退。”悻悻走了。 步到前殿,傻丫頭竟然俯在地上將水跡收拾干凈了。 見到他來,起身要行禮,他忙抓住她的肘制止:“以后私下和我在一處,不用那些繁文縟節(jié)?!?/br> 她松開,好像不領(lǐng)情:“奴婢不敢?!?/br> “你個笨蛋,他是親王,要收拾你個小宮女易如反掌,你怎么還敢針鋒相對?” 她冷冷瞪著他,不忿道:“別人這么說也便罷了,你也這么說,這宮中當(dāng)真讓人絕望!” “為何?” “你是一家之主吧?” “自然啊?!?/br> 她大義凜然道:“兄長如父,又是一家之主,他這般輕狂無狀的做派,難道不是你的責(zé)任?是你做兄長,做一家之主沒有教養(yǎng)得法?!?/br> 他懵了片刻,忽覺得好笑極了,這個小丫頭!有趣!“你竟敢教訓(xùn)朕,好吧,是我的不是,我給姑娘賠罪了。” 小柱子看到陛下對著那女子鞠身一躬,揉了揉眼,以為看錯了。 翌日,校場。 許久沒來打靶,技癢的很。 襄王彈弓一箭,穩(wěn)穩(wěn)中了鵠心。 一眾羽林上將拍手喝彩。 陸紹翌為皇帝遞上羽箭,搭在弓上。 張弓瞄著鵠心,眼眸閃出戾光,忽一個念頭閃過,方才轉(zhuǎn)頭間,旁邊的人甲胄下閃過一抹淡藍,隱約雞心形的輪廓。 他低眸細看。 隱在甲裙下的,雨后天青同心結(jié)香包,繡著一尾清雅簡潔的芝蘭。 一股寒氣劈頭生出,直蔓向四肢百骸。 出神間,心緒大亂,指尖一脫箭矢飛出,生平第一次,脫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