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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六宮粉黛無顏色在線閱讀 - 第十四章 通途已變門檻1

第十四章 通途已變門檻1

    當(dāng)夜,皇帝回了宮,在昌明殿御案后坐著,對著一個紫檀小匣,久久紋絲未動。

    奏疏沒有批閱完,晚膳也未傳。

    小梁子被拉下去打了三十廷杖。

    殿內(nèi)所有人規(guī)規(guī)默默,侍立著,大氣不敢出,汗水如漿,燈臺上偶爾爆個燈花,也會打個寒噤。

    皇帝面色如常,眼中卻布滿烏云,小柱子便猜出不是國事上頭的,自來有了棘手的、難決斷的,皇帝也是這樣坐著,但會用指節(jié)敲擊桌板。

    曾有過一次這般的,只有一次,是幾年前......

    但那次,皇帝眼中更多的是悲哀和失落,無以言表的悵然。

    這一次,是憤怒。

    小匣中一個玉人像,鴿血一般,瑩潤天然的油膏色,珺璟琰琰,其華如曄,為玉之罕見,雕刻了十來日,昨夜方成的,一刀一鐫,無不用盡了心思。

    皇帝忽然合上了小匣的蓋子,淡漠地道:“拿出去,扔了?!?/br>
    小柱子驚了一下,抬眸細窺皇帝神情。

    只見拿起了朱批御筆,開始閱讀著奏章,落筆寫下一行批語。

    他戰(zhàn)戰(zhàn)惶惶走到案前捧了起來,轉(zhuǎn)頭遞給小棟子,示了個“小心處理”的眼色。

    皇帝疾筆如飛,心中說,她竟這么快就找了別人!

    此后半個多月,小柱子留心觀察著,皇帝再也沒去找那姑娘,一如往常的視朝、議政會、批閱、看邸報、召見使臣,臨幸妃嬪。

    小柱子覺得,一切和從前沒什么不同。

    卻又好像什么地方不對勁。

    六月二十立秋日,仿佛一夜之間炎暑頓消,早晚涼爽了起來,風(fēng)中帶著濕潤的氣息,淼可園的屋子大多背陰,不宜再寓居,闔宮收拾箱籠,儀仗浩浩蕩蕩回了宮。

    慧姠私下偷偷告訴定柔:“青龍門內(nèi)宮墻的夾道,他在等你,去吧,都打點好了,若有問起,便說是給太妃捎帶東西?!?/br>
    定柔一路走的僻靜處,宮里的路不算得熟悉,險些迷了路,越往外走宮墻越是高,兩道聳立的墻遮天閉目,相夾一條巷道,逼仄著一方穹空,陽光都照不進來,轉(zhuǎn)了個折,遠遠看到穿著明金甲的昭明哥哥候在前頭,他也看到了她。

    她眼眶發(fā)熱,整整半年了。

    心如雀躍,跳的飛快起來,腳下無意識地加快了步子,奔著過去,待到幾步遠的地方,才慢下來,憑住呼吸,昭明哥哥已沖上來,攫住手,將她蠻力擁入了懷?!跋肷肺伊?!”

    貼著他的胸膛,臉頰觸著金屬的冷意,眩暈沖擊著腦海,她的手臂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環(huán)住了男人的腰身,原來這就是相愛的滋味。

    今日的天藍瀅瀅的,淡云舒卷。

    他倚著宮墻,手臂緊緊攬著她裊娜的腰身,她的身條只到男人的肩,依偎著肩頭,呼吸中皆是男人陽剛的氣味,兩手相交,他說:“我跟我娘說了,她想見見你,太妃那兒要好好打點一番?!?/br>
    定柔開始緊張起來,咬著唇,心跳惴惴,我做過御妻,名分上到底有瑕疵,陸太太會嫌棄我嗎?我真的能嫁給昭明哥哥嗎?

    他摩挲著女子纖柔容軟的小手,覺察到指尖微涼,知道她在緊張,安慰說:“別怕,我娘很好相處的,定會喜歡你?!?/br>
    她大呼了幾口氣,閉目先不讓自己想這些,能與他見一面太不易了,竟十分懷念建國寺的日子。

    甲裙下掛著她的香包,她心甜的像灌了蜜,笑盈盈問:“喜歡嗎?”

    他“嗯”了一聲,道:“你親手做的,我自然喜歡?!边@話定柔聽出了不對,抬頭看他的臉,眼眸閃著疑惑:“你不喜歡這顏色,還是花紋?”

    他笑著撫摸她的臉頰,指尖帶著溫柔:“你怎會給我做一個這個樣子的?”

    她目光盈盈如水:“我想著你該喜歡什么顏色,什么花紋,就想到了這個,我以為......你會喜歡......”

    她的聲音變小,低落地垂頷。

    他笑嘆了一句傻丫頭,強烈的念頭想狠狠地親吻她,又怕光天化日唐突了,給她落個輕浮的印象。“我喜歡秋香色,喜歡扶?;??!?/br>
    “哦?!彼活w心失落到了極處,一腔子歡喜被潑了冷水?!澳俏医o你重做一個?!?/br>
    “不用,反正等你嫁給了我,會給我做一千個,一萬個。”

    她羞臊的臉頰如火燙,心跳又墮入了蜜糖的漩渦:“誰要嫁給你呀!”

    他雙臂愈發(fā)緊了緊,將她抱得快喘不過氣。“我不管,反正我糾纏到底了,你不嫁我,我就去廟里出家,或者你敢嫁給別人,我就去死?!?/br>
    她呵呵地笑了:“你在耍無賴嗎?”

    “就是無賴,賴你一輩子!”

    夜晚,月沉花靜,別人都睡沉了,定柔悄無聲息地起來,點了一支蠟燭,繡著一方龍鳳呈祥的紅蓋頭。

    近日換成了白值。

    這天當(dāng)著值,慧姠讓幾個人跟她去內(nèi)侍省領(lǐng)御窯新上貢的鈞紅瓷器具,太妃特囑咐了多要幾個雉羽紋和牡丹描彩花瓶。

    到了內(nèi)侍省,果然琳瑯滿目,釉彩鮮艷通透,胎體如凝脂,還有新燒制出來郎紅、胭脂紅、豇豆紅、珊瑚紅等新釉色,花團紋樣爭奇斗艷。

    定柔將兩只葫蘆形的花瓶擺進托盤。

    臀上斜剌里多了一只手,捏了一把,一個帶著口臭的聲音湊到了耳前:“太美了!”

    她登時嚇得差點跳起來,竄出兩步,回頭一看,一個八字眉三角眼,年紀約莫四十來歲的內(nèi)監(jiān),著內(nèi)侍官的藍袍常服,衣上織花云雁,入宮這幾年,她知道內(nèi)侍官的品階分別由正三品到從八品,正三品是皇帝殿前司的首領(lǐng)都監(jiān),地位崇高,吉服綴繡的立蟒,三品往下分別是孔雀、云雁、白鷴、鷺鷥......常服是織花紋,這個是正五品的副都監(jiān),好像姓邱,分管內(nèi)侍省。

    “你......你......干嘛???”她覺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心口冒著煩惡。

    那人摸著腮,jian笑著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色瞇瞇地,母鴨似尖細嗓音:“咱家活了半輩子,第一次見到這般姿色的!美人兒,過來,讓哥哥疼疼你,以后在這宮里只管橫著走,有哥哥罩著,沒人敢惹你?!?/br>
    說著張臂向她迫近,要親臉。

    定柔險些把隔夜的食物吐出來,cao起旁邊的花瓶擲了出去,恰砸在了那人臉上,霎時一地碎裂聲,留下滿臉血。

    “媽了個巴子!”那人沖冠眥裂。“老子不剝了你的皮!”

    指揮其他內(nèi)監(jiān):“給老子按住她!小賤人!我要先劃花了她的臉!”

    十幾個年輕太監(jiān)一擁而上。

    定柔猛抓起了身后的掃帚......

    室內(nèi)亂哄哄打斗成一片,踢倒許多瓷器,慧姠和幾個宮女嚇得躲到了角落。

    小柱子恰來內(nèi)侍省看到這一幕,忙轉(zhuǎn)頭急奔昌明殿,心里一邊捉摸,到底該不該告知皇上?左掂量,右斟酌,那女子在皇上心中絕對不一般!

    皇帝午覺方醒,斜靠在烏木浮雕羅漢榻上看書。

    小柱子揮著拂塵急匆匆進來內(nèi)殿,淌著汗說:“慕容姑娘在內(nèi)侍省與人打起來了!”

    皇帝驚的坐起,又頓住,眼角帶著失意,想起了那個荷包,掛在別的男人身上,心里硌的全是刺,停了停,漫不經(jīng)心地問:“為何事???”

    小柱子喘著大氣說:“邱安那個人,素日就喜歡在宮女們身上臊個皮、刮個油什么的,姑娘們敢怒不敢言,這次定是見人家長得漂亮,又犯毛病了,誰知碰到了硬茬子,奴才看見那姑娘cao起個花瓶就砸在了邱副總管臉上,一臉都是血?!?/br>
    皇帝心頭冒起不安,她有危險!

    下了地,小柱子忙伏侍穿靴。

    “宸妃的人吧?”

    “是。”

    連輦都沒坐,一路風(fēng)馳電掣,內(nèi)侍省就在昌明殿后的第一道宮巷,不過半多盞茶的功夫,到了門前,里頭一片雞飛狗跳,碎瓷狼藉、桌椅七零八落,內(nèi)監(jiān)們大多鼻青臉腫,或躲在了廊柱后,或蹲著抱頭,或趴著求饒,小丫頭正掄著鞋底抽一個人耳光,目光兇悍,蓬頭散發(fā),一張臉蛋紅的煮熟了一般,透見內(nèi)里嬌嫩欲滴的膏腴。

    她竟......

    有兩個拿起膽瓶要從背后偷襲她!

    “陛下駕到——”

    里頭驚惶萬狀,倉皇俯跪一地,嘩啦啦的膝蓋觸地聲。

    皇帝抬步走進。

    小丫頭手里握著一只繡花小鞋,面朝地跪著,發(fā)髻全塌,發(fā)絲凌亂地垂下,遮住了臉頰,他想起了那天小湖邊她的一對玉足,胖乎乎圓潤潤,似個玲瓏小巧的元寶。

    左右微一掃量,找到那個臉上有血的,在角落,用血跡斑斑的帕子捂著臉。

    再看小丫頭,心說,你就沒想過后果么?

    原來,在韶華館時,你是因為被觸了底線。

    皇帝皺著眉,威嚴可畏,對門外的小柱子說:“立刻叫宸妃過來!”

    “喏?!?/br>
    片刻后,宸妃知事態(tài)嚴重,乘輦十萬火急地來了。

    下了輦,三步作兩步地步入門檻,只見幾個宮女在拾掇碎瓷,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奴才們跪了一地,身著明黃龍袍的皇帝坐在旁邊六方椅中,也未看她,神情不悅,眉峰隱隱透著慍怒。

    這意思很明顯,要看她如何個審問。

    她思忖著,圣意何為?

    來的路上已經(jīng)了解前因經(jīng)過,于是危襟正站,謹重嚴毅地命令主犯人等跪到前頭來,然后說:“事情經(jīng)過本宮已了解,邱安調(diào)戲?qū)m女,與一干內(nèi)宦行兇斗毆,著割去內(nèi)侍官銜,沒入永巷穢役?!?/br>
    幾個內(nèi)監(jiān)磕頭不止:“奴才冤枉......娘娘贖罪......”

    宸妃大義凜然道:“是否冤枉,本宮自有公斷,爾等再敢置喙,仔細廷杖?!?/br>
    又對那宮女說:“你這孩子啊,又是你,自進宮打了幾回架了?便是有什么齟齬,本宮代掌鳳印,來稟告本宮,自會做主,何辜興起這擾亂宮闈的大亂,汝也是大家出身的官小姐,怎地如此缺少教養(yǎng)?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傷人為一,斗毆為二,損壞貢品為三,每一樣都是重罪,緣自你先動的手,你且說說,本宮該如何懲戒你?”

    定柔抬頷無畏道:“你不是有那個什么勞什zigong規(guī)么,該如何罰便如何罰,是杖刑還是囚牢,或者三尺白綾,反正我已經(jīng)打痛快了,洗辱雪恥,也不算死的窩囊?!?/br>
    宸妃氣的瞪眼:“你還挺橫啊,如此不把本宮放在眼里?”

    定柔嘴角一絲慘淡的笑,宸妃的手段她是領(lǐng)教過的,殺人不見血,誠然道:“不然呢,跪倒腳邊求你?你能輕易放了我?還不是被你們羞辱一頓,反正都是個死,我也干干凈凈的死,絕不要吃一肚子污穢。”

    宸妃頰邊閃過陰郁:“好,既是兩方行毆,那就一起治罪!”

    揮袖示意宮正司的人進來。

    旁邊的內(nèi)監(jiān)們開始大磕重磕,一邊求饒告狀,直說是宮女品性不良,勾引不成,惱羞成怒,狀如瘋癲,貢品全是宮女砸的。

    定柔氣得炸肺,朝他們呸一聲,罵道:“無恥!腌臜人!”

    宸妃瞠目結(jié)舌,不敢相信:“你.......你......皇宮圣地,陛下在此,你竟如此放誕無禮,有辱圣聽!”

    皇帝目呆了一瞬,望著那個小丫頭,默默抬手以拳觸鼻,極力掩飾嘴邊一抹笑。

    昌明殿御書房。

    皇帝坐在明黃蜀錦團金龍座榻上,把玩著一個玉璜。

    宸妃跪在下首,戰(zhàn)兢兢地問:“不知這般審處,陛下可滿意?”

    皇帝嗤笑一聲,眉角尚有余怒:“臟了朕的耳目!這樣的人你也敢用!還是內(nèi)侍副都監(jiān),朕是高看你了,你說六宮的人事皆篩查過,無有不妥,你自視比曹氏強,這就是你的實績?今天是被朕撞見了,那素日看不見的烏糟,有多少?鼠屎污羹!”

    宸妃忙叩地:“臣妾知罪......”

    皇帝自嘲道:“你把底下全部換上了自己的親信,六宮各處風(fēng)吹草動都在你眼中,以你的心智,如何會不知他們的秉性,不過為著是自己扶植的黨羽,姑息縱容罷了?!?/br>
    宸妃流出了淚,心知今日不好了?!俺兼e了,以后必慎戒之.......”

    皇帝眼眸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朕有時想,是不是朕的一舉一動你也了如指掌?!?/br>
    宸妃駭?shù)纳碥|震了一下,汗水溢出發(fā)根,磕頭不止:“臣妾萬萬不敢,陛下可盡去查,握瑜豈是那般膽大妄為的,求陛下明察!”

    皇帝直視著她:“握瑜,朕今日明著告訴你,這六宮的事務(wù)隨你管到幾時,朕仍會予你信任,但是從未想過要你取代曹氏,上次朝上易后的事,朕不知道你怎樣挾制了沈家,事情已平息,朕不想再追究,也絕不容忍有第二次,否則,你知道后果!休怪朕不念血緣親情!”

    宸妃頃刻間肝膽欲裂,汗水滾滾,肩頸一陣觳觫。

    走出昌明殿,全身抽了筋一般,抬不起腿,走路需要宮女扶,同知問那群奴才如何處置,宸妃紅著眼:“杖斃!除了慕容氏,其余的統(tǒng)統(tǒng)給本宮打死!狠狠地打!”

    同心看她臉色蒼白如紙,心生擔(dān)憂,娘娘近日很不好,時常整夜不得眠,日常服的藥也加了量。

    定柔被關(guān)到了宮正司暗室。

    這是第二次來這地方,沒有窗戶,四下靜的如幽冥,分不清白天黑夜,屋內(nèi)只點了一盞油燈,光影綽綽。

    她抱膝蹲坐在墻角,全身升起一陣寒瑟,手心攥出了冷汗,胸悶的如被蒙了口鼻,漸地喘不過氣,心知,這不爭氣的身子,又犯病了,好久沒發(fā)作,她僥幸以為好了。

    地上忽地豁然一亮,照的四物可見,原來有人來了,添了很多燈盞。

    她看到的臉孔只剩重重剪影,只是抬抬頭,便沉重發(fā)暈,只好枕著手臂,心想,要賜藥要白綾,隨你們,昭明哥哥,對不起!

    我要負你了。

    眼前多了一雙龍紋麂皮舄,龍鱗龍睛金絲緙線章繡,栩栩如生。

    然后沉香混合芝蘭的薄香,她心下“咦”了一聲。

    男人彎身下來,好奇地看著她,忽發(fā)現(xiàn)她額角滿是汗,一碰手指竟涼的像冰,頓時驚詫:“怎么了?病了?”

    嬌小的身軀動了動,有氣無力。

    皇帝忙吩咐人快叫御醫(yī)來。

    定柔費力攥住他的衣袖,唇色慘白:“我......我是......餓的......”

    “餓的?”皇帝忙扶住她,叫外頭的拿吃食來,定柔搖搖頭,感覺胸口如壓了巨石:“我這是......病......要先喝糖水......”

    小柱子端著一碗蔗糖水送進來,定柔手顫的捧不住碗,皇帝端著喂她入飲,咕咚咕咚一氣喝了個干凈,換口氣,靠著墻對他說:“謝謝!”

    一個時辰后她才恢復(fù)了,坐到方桌前吃著一盤點心,方格漆盤盛著,有糕有酥,五顏六色,味道甚好,皇帝坐在旁邊木墩上,靜靜瞧著她,問:“打的很痛快吧?”

    “嗯。”

    “出手之前可想過后果?”

    她脫口而出:“想了,但是顧不得了,汝有可殺而不可辱也,我沒有做錯,也絕不認錯,寧為玉碎毋瓦全。”

    他深深望著她,望了好一會兒才道:“朕少時也有一個人總是欺辱于我,我卻只能忍著,攥著拳咬著牙忍著,多少次,幻想把他按倒地上痛打一頓,還是忍住了?!?/br>
    定柔吃著東西問:“為何要忍著?你打不過他嗎?”

    皇帝溫笑道:“不是打架,他也不曾動手,只是言語諷刺侮辱,說的很過分,大約是想誘逼我動手,他好就題發(fā)揮,我便要付出比那更沉重十倍的代價?!?/br>
    定柔眼中全是同情:“那你豈不是很憋屈?!?/br>
    皇帝說道:“是很憋屈,不過亦非窩囊,我忍他是為了驕敵縱敵,也為了韜晦自己的鋒芒?!?/br>
    定柔晃了晃腦袋:“不懂,為什么要讓自己活得那么難呢,我只小忍從不大忍,我大概七八歲的時候,觀里來了一位婆婆,是師傅姨母,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孫兒,家鄉(xiāng)遭了洪災(zāi)與親人走散來投靠,住了兩年多,那兩個孩子比我大兩三歲,個頭高出一肩,頭幾個月總欺負我,搶我的吃食玩藝,捉弄我嚇嚇我,把我鞋子丟進泥坑,誑我進黑屋子,拿蟲子放我衣服里,我長的小,很怕他們,又不喜告狀,所以也沒跟師傅說,可越是忍著他們越是變本加厲,有一次他們又欺負我,把我按在地上打的鼻子出了血,薅下銅錢那么大一綹頭發(fā),還把手踩青了,我哭的全是鼻涕,我?guī)煿脕砹怂麄儾抛∈帧?/br>
    我?guī)煿脼槿藝绤柟?,觀里的幾個姑子都怕她,那天卻沒有一句責(zé)怪他倆,將我抱到屋子里訓(xùn)斥了一頓,說他們敢如此是我的過錯,我的懦弱膽怯縱容了他們,生為人要站得穩(wěn)活得正,不懼鬼蜮,無畏猛獸,寧折而不屈,告訴我即受辱,便要光明正大的還回去,還教授了我一些打架的技巧,后來看到他們我竟真的不怕了,一開始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被他們撂倒了,不過我再沒哭鼻子,再后來我越挫越勇,打著打著便摸到了制服他們的訣竅,漸漸成了平手,再后來我一人不出十招能把他們按在地上,踩住他們的臉和肚子,如此,他們開始怕我了,見到我如避貓鼠?!?/br>
    皇帝“噗嗤”一聲笑起來,笑聲透著爽朗坦蕩,在四壁回音震蕩,定柔才知道原來他也會大笑,也有豪放磊落的一面,笑了半天,靜靜凝視著她,眼中徜徉著光彩,誠摯道:“以后在這宮里,大凡誰欺了你,只管扇他耳刮子,朕給你撐腰。”

    定柔吃著最后一片糕,咀嚼著道:“謝了,不過估計也無人敢了,我?guī)煿谜f不怕硬的就怕橫的,亡命者無敵,我今兒這名聲已傳出去了,不會再有人敢惹我?!?/br>
    皇帝又被她的話逗笑了,望著她嬌憨質(zhì)樸的模樣,那小小的唇,如櫻桃果子般小巧可愛,唇色一抹淺淺粉紅,直想撲上去吸吮一頓,但想到眼前未表明心跡,未免有些貿(mào)然,努力地忍住了。

    又坐了一會兒,夜已深,皇帝起身,對她說:“你先在這里待幾天,放心,朕已給他們說了,無人敢為難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吩咐?!?/br>
    定柔又謝了一句,見他要走,忙說:“我......沒吃飽?!?/br>
    我給你家做事,該管飯罷。

    皇帝面上閃過笑,回過頭來:“想吃什么?讓膳房給你做。”定柔道:“我只要一碗素面,面食吃了有力氣?!?/br>
    “好,稍等一會兒?!彼难壑腥崆槊}脈。

    夜半昌明殿,穿著中衣獨自仰在御榻上,坐起身回味,嘆道:“定柔,果真亦剛亦柔!好個小小女子,行事磊落,心懷坦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