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諸般日月
比她預(yù)想的早了十天鑄完了劍。 再來到太和樓時,李宣已在雅間內(nèi)等她。 “你往日從不會提早將劍鑄好的,這一次,為什么鑄得這般急?” 莫九娘將鑄好的劍用細布包著,放在了茶桌上。 “并不急,只是恰好提前鑄好了劍而已。” 她的話語落下,李宣才抬眼看她,她今日穿了件淡青色的裙子,面上不施粉黛,頭發(fā)隨意挽著,連發(fā)簪都未插上。 五年前她是這般模樣,五年后她還是這般模樣。 心里頭只想著鑄劍,沒有其它東西。 她其實面容生得不算漂亮,勉強算是清秀,只是鑄劍時分外認真,那時她的眼睛,映著鑄劍爐的火光,瞧著有幾分動人的神采。 他沒有急著去拿她放在桌上的劍,而是為她倒了杯茶。 “坐下聊聊?” 莫九娘沒有拒絕,在他對面坐下。 “你之后,便留在陸家么?”李宣問。 莫九娘抿了口茶,才緩緩回道:“等我鑄出家主之劍,便離開?!?/br> 她頓了頓,神情閃爍,才看向李宣道:“到那時,你會帶我走么?” 李宣有些動容,長袖之下的五指不自覺的攥緊、松開。 “是用欠你的那次人情?” 莫九娘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又問:“你會帶我走么?” “……你已經(jīng)成婚了?!?/br> 此時恰好格外安靜,他說得每一個字,都似落地有聲。她所有的情緒都葬送在此刻的靜默中,割舍時,也同她鑄得劍一般,干凈利落。 “我明白了?!蹦拍镎酒鹕韥?,看著他,目光純粹,毫無雜念,卻分外篤定。 這眼神令李宣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站在雨中,沒有撐傘,看著街旁賣家傳寶劍的騙子,一字一句肯定的說,那把劍是假的。 騙子被惹怒,想要對她動手,還是他發(fā)了善心,從騙子手里救了她。 她卻絲毫沒有膽怯,看了他腰間別的劍,稚氣的開口道:“你的劍也是假的,但它鑄得很好,以后我會鑄得比它更好?!?/br> 她的確做到了。 莫九娘起身離開,沒有回頭。李宣注視她離開,有些期盼她停下步子來。 但她沒有回頭。 起身時他的手一滑,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杯盞。 落地,碎裂成許多片。 鑌鐵是進貢給皇室的。 今朝,又或是前朝皇室。 他篤定她,會為了那把劍,去找鑄劍的材料。 剛出太和樓,莫九娘便瞧見陸柏舟的站在不遠處。人群里格外突兀,他身上臟兮兮的,還沾了幾片臭葉子,也不知是別人丟在他身上的,還是摔倒時沾上的。 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看見她時,眼睛里卻忽然有了神采。 “娘子!” 本以為能忍住的淚水,一下子就像決堤似得啪嗒啪嗒往下掉。 陸柏舟見狀,僵住了步子,因為自己身上臟兮兮的,也不敢靠近她。娘子不喜歡他臟兮兮的,他現(xiàn)在身上這么臟,娘子一定是討厭他了…… “你來做什么……”莫九娘哽咽著,聲音都含糊不清。 陸柏舟勉強聽清楚了,看著眼淚落個不停的莫九娘慌忙開口道:“我是來找娘子你的呀?!?/br> 她當(dāng)然知道。 忍不住朝陸柏舟的胸膛揮了一拳。 “你來做什么?。 彼蠛鹨宦?,又朝他打了一拳。 陸柏舟不躲不避,身體紋絲未動,一雙霧蒙蒙的眼看著她,有些愣愣的。 小傻子!小傻子!小傻子!小傻子! 她不顧他身上的臟污抱住了他的腰,鼻尖只余下滿滿酸澀的味道。 “為什么……”莫九娘像是放棄抵抗一般,埋首在他的懷中,“只有你,不會說謊呢……” 陰霾的天氣里,一會便下起了雨。小販們紛紛收起攤位回家,豆大的雨點落在地上,很快便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 路上的淺壑很快盈滿了雨水,莫九娘卻愣愣的,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陸柏舟抬高了手,慌忙擋在她的頭頂上,想要為她擋雨。 “娘子,下雨了,我們回家吧?!?/br> 雨水漏過指縫,落在莫九娘的臉上,雨水有些咸,溢到唇縫里,令莫九娘回過神來。 “……回家?!彼拇綇澚藦潱凰查g想到在名劍山時諸般日月。 “嗯,回家。”陸柏舟的聲音有些稚氣,但溫柔又有力。 梅城的雨下了一整日,回到陸家時,才發(fā)現(xiàn)陸家的下人亂做了一鍋粥。 她問下人,下人說,一個沒留神郎君便跑出府了,府中著急,下人們都跑出去找郎君,如今見陸柏舟安然回來,這才放心。 莫九娘問他,為什么一個人出來找他,還在外頭被人欺負了。 陸柏舟說,因為娘子不見了。 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就只是因為她不在,所以他就傻乎乎的跑出來找她。 沒有算計,也不計較得失,他只是單純的,想和她在一起。 若是他的娘子是別人,他也會這樣么? 這一刻她有些想要知道答案,可知道眼前的陸柏舟不會給她答案的。 但還是有些僥幸的開口問他:“如果,柏舟的娘子是別人,柏舟也會一樣待她好么?” 陸柏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著開口道:“娘子就是娘子啊?!?/br> 她們的喜歡,還是有些不一樣。 但這也不能怪他啊。 他還是,保持這樣就好。 大致是因為淋了雨的關(guān)系,晚上入睡時莫九娘的身體有些燙。陸柏舟的身體倒是溫涼的,摸起來格外舒適,忍不住靠在他的背上,摟著他的腰休息。 “柏舟,如果你永遠都不會變……待在你身邊,也挺好的。” 在哪鑄劍其實都一樣,只要她鑄劍的心沒有改變。只是若是他清醒過來,她可能便無法和那時候的陸柏舟相處。 她喜歡和現(xiàn)在的小傻子待在一起。 雖然和男女之情并沒有太大關(guān)系。 “娘子……”陸柏舟忽然小聲的喚她,聲音低得和蚊子哼哼似得,臉頰紅得像撲了胭脂。 “怎么了?”莫九娘的手松開,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以為是他染了風(fēng)寒。 但額頭溫度沒有半點異常,倒是陸柏舟眸中幽幽,似是沉了半泓星泉。 “我……娘子抱我的時候,我噓噓的地方就會不舒服……” 聲線喑啞,混雜著純真和情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