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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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容站在小區(qū)外面的樹下,整個人被一片陰影裹住。他看著那輛黑色奔馳從眼前經(jīng)過,又看著孟黎從車里出來。接著是林一白。 高個子,頭發(fā)很短,皮膚微黑。穿灰藍色t恤,做舊的牛仔褲。褲兜后有一個明顯的方形突起,大約是煙盒。 他們在小區(qū)門口的路燈下說話。 孟黎潔白的手指將落在眼前的頭發(fā)拂至耳后,臉上有放松的笑意。 他的目光再回到那輛黑色的車上。奔馳s級,價格估計過百萬。 顧容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做什么的,可是心里卻猛然被堵住,悶得極其難受。像是巨浪兜頭打來,將他瞬間澆成落湯雞。 這個突如其來的沖擊讓他幾近窒息。 顧容其實一直以來是個很有優(yōu)越感的男人。因為家境好,自身也優(yōu)秀。他的人生,一帆風順到從未出過任何意外。 小學時,顧建國就已經(jīng)是國企中層領(lǐng)導。在帝都二環(huán)買了一百多平的房子。后來在顧容高中時,舉家搬到東四環(huán)將近三百平的復式樓里。家境不可謂不優(yōu)越。 而他本人,更是從小就是模范學生。大概是因為聰明,讀書不需要太努力,就能輕松拿到好成績。從初中開始,一路在帝都最好的中學里做著最優(yōu)秀的學生。毫不意外地考入帝都大學,又保研。畢業(yè)之后,進入壟斷國企,不到三年升部門副總。 他的人生,一路以來一直超越著普通人。 可是現(xiàn)在,他被刺痛了。 因為林一白身上另外一種和他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 如果說顧容身上是精英人士的克制、禮貌和疏淡。那么林一白身上,就是一種摸爬滾打之后的社會氣息,大約是因為最終獲得成功,所以顯得精明,但很隨意。 更重要的是,顧容處在人生低谷。創(chuàng)業(yè)不順,為了錢焦頭爛額。所以那輛黑色的奔馳,像地獄來的業(yè)火,恨不能灼燒他的眼鏡。 他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感到挫敗過。 這種挫敗讓他憤怒。 他怒氣沖沖地上前。 林一白正和孟黎道別,余光瞥見后面有一個男人似乎向他們疾走而來。再近時,看清他的表情。似乎帶著nongnong怒意,直直地盯著自己和孟黎。 于是一伸手,將孟黎拉到他身后。 孟黎驚呼一聲,側(cè)頭去看,才見顧容從背后沖出來,也正伸手要拉她。 “顧容!你怎么在這里?”她驚詫地開口。也稍微有點尷尬。雖然說已經(jīng)離婚,但畢竟是曾經(jīng)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的男人。而她現(xiàn)在和林一白的關(guān)系,又有點不清不楚。真有一種被抓現(xiàn)行的尷尬。 顧容直直對上林一白的目光,充滿挑釁:“放開她!” 林一白絲毫不示弱,仍用身體擋住孟黎。右手扣在孟黎的手腕上,絲毫不松:“你是誰?” 顧容咬著“前夫”兩個字,始終說不出口,這才發(fā)現(xiàn)加個“前”字,會讓人多么得沒有底氣。 孟黎急著掰開林一白的手。她被顧容的表情和氣勢嚇到了,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情。說實話,她從來沒看過顧容這么生氣,像野獸般。她還以為,顧容一直都該是冷靜又克制的。 “顧容,你別在這里鬧事!”孟黎掰不開林一白的手,急得在他身后喊到。 看這情形,林一白大概猜出對面站著的是孟黎的丈夫。兩人可能吵架了。一瞬間也覺得有點泄氣,就算他和孟黎之間再多情愫,畢竟孟黎已經(jīng)結(jié)婚。他不應該放縱自己摻合到別人的家庭之中。想到此,手上不覺的松了。 孟黎趕緊從他手下脫身,走到側(cè)面,向他道歉:“對不起,真不好意思?!?/br> 她有什么不要道歉的呢?當然是替她丈夫道歉了。一瞬間只覺得他們是一起的,而自己則是多余的外人。 林一白更加灰心,也就沒興致和顧容對峙。側(cè)頭對孟黎一笑:“那我先走了?!毙睦镉可弦魂囀?,又回頭盯了顧容一眼,才轉(zhuǎn)身要走。 沒想到卻被顧容突然一把揪住領(lǐng)子:“你還沒說你是誰!” “顧容,你瘋了!”孟黎是真的怒火上涌,沖著顧容喝到:“你放開。他是誰關(guān)你什么事!” 顧容松開手,一把拽過孟黎,拉到自己身邊,像圈地的動物之王,宣告主權(quán)般:“這是我老婆!” “前妻!”孟黎對顧容的做法大為光火,立刻冷漠而堅決地出言糾正。 林一白本是心灰意懶,不想再和顧容糾纏。沒想到聽到孟黎這一句,驟然抬頭,目光晶亮地看著孟黎。 難怪她獨自一人去柬埔寨,難怪她這么有時間和自己出來,難怪她和以前不太一樣。驟然間他像得到無限希望一般,問孟黎:“你離婚了?” 語氣里是克制不住的欣喜與詫異。 而孟黎的一句“前妻”,卻像一支短劍正中顧容心窩。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孟黎使勁甩開他的手,再一次提醒他:“顧容,我們離婚都四個月了。大家就干干脆脆地分手,各自好好過日子。我不恨你,你也別來打擾我。” 說完,孟黎才轉(zhuǎn)身對林一白牽強地笑笑:“不好意思,沒想到會鬧成這樣。我們明天還見嗎?” “當然,我中午來接你?!?/br> ☆、第三十七章 與林一白說完話以后,孟黎就像沒看見顧容一樣,轉(zhuǎn)身走進小區(qū)。 林一白聽說孟黎和顧容已經(jīng)離婚,霎時放下心來,也不計較顧容剛剛的舉動,還沖他笑笑,才上車回家。 只有顧容仿佛一敗涂地一樣,心縮成小小一團。當他享受于姜婉的曖昧之時,真的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孟黎。也從未想過有一天孟黎會和另一個男人扯上關(guān)系。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像一塊rou被人活生生撕下。他不禁伸手按了按胸前,空的,陷落的,毫無生氣。 孟黎進了小區(qū)之后,腳步越來越慢。尚未走到樓底下,驀然停住,轉(zhuǎn)過身來。朝小區(qū)外望了望,遠遠望見顧容似乎還站在那邊沒動。 一時間心中不由的酸澀起來。離婚時萬念俱灰,又滿身創(chuàng)痛。覺得顧容選擇了哪個女人,必然是對自己再無情意。一想起一場夫妻到頭,只讓他愛上了其他女人,又是怨恨,又是不甘,又是痛徹心扉。再加之失去孩子,差點讓她生無可戀。 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顧容是放不下的。 夜風吹在身上,涼涼的。小區(qū)里的路燈下,吸引了一群飛蛾,繞著燈光,嗯嗯哦哦。 她拿出手機叫了嘀嘀打車。對師傅說:“從青云路到四環(huán)邊上的朝陽路水榭花園。幫我朋友叫的,男的,穿格子襯衣,就在路邊上等著。” 說完以后,掛上電話,走到保安亭附近,躲在一處陰影里。 不過兩三分鐘,一輛的士開過來,在顧容身邊停下,問他:“是去水榭花園的嗎?” 顧容看了一眼那輛的士,因為滿腹心事,也沒多想,遲疑一下,便打開車門坐進去,還重復一句:“水榭花園。” 看著的士開動,孟黎才從保安亭后面轉(zhuǎn)出來,回家去。 —————— 到家后,顧容打開燈,隨手將鑰匙放在桌上。雪亮的燈光頃刻落滿客廳。沙發(fā)上堆滿了衣服。茶幾上各種雜物凌亂不堪。 他走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接一捧冷水拍了拍臉。再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他。頭發(fā)很久沒剪,有點長。下巴上滿是胡渣。大概是太多天沒睡好,黑眼圈十分明顯,整個人的臉色有點發(fā)青。 如果說以前的他想塊溫潤的玉,現(xiàn)在則是粗糙而不起眼的石頭。 他使勁擦了一把臉上的水。手掌覆蓋住臉,壓下去,皮膚一點點露出來。眉毛,然后是疲憊的眼睛,最后是布滿唇紋的嘴。 他問自己,這樣下去,到底有什么意義? 他不堪忍受姜婉,于是從公司辭職。說要創(chuàng)業(yè)自己辦公司,卻又難以將全副心神放在業(yè)務(wù)上。以為留住這個房子,就能改變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以為他和孟黎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哼,”他的臉上陡然浮現(xiàn)出一抹冷笑。原本溫和的五官像是扭曲般,帶著滲人的狠意。鏡子里似乎又出現(xiàn)了他剛剛看見的那一幕。黑色的奔馳,車頭立著圓圈標志。像一只緊緊盯著他的高高在上的眼睛。 他突然抓起手邊的玻璃漱口杯,狠狠朝面前的鏡子砸去。 巨大聲響在本就安靜而空當?shù)姆孔永?,格外觸目驚心。 光潔的鏡面迅速裂開,飛去的玻璃杯更是應聲而碎。碎片飛濺而出,擦著顧容的額角出去。沒碎的一部分順著墻面咕嚕嚕往下滾,最后掉在大理石臺面上。 顧容的額角迅速滲出鮮血,順著太陽xue凝成一道紅色軌跡。 他沒擦臉上血跡,也沒洗臉刷牙,推開臥室的門,和衣躺在床上。 右手邊是一片落地窗。窗簾沒拉,能看見一輪模糊的月亮。冷得讓人寒心。黑沉沉的天空,壓得讓人踹不過氣。 也不知道幾點時才睡著。一大早便被刺眼的陽光驚醒。他使勁睜了幾下眼睛,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身上的襯衫已經(jīng)皺得不能看。額角處只覺得扯著疼。 他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小鬧鐘,剛好九點。于是去洗手間刷牙,看見額角有一大塊褐色血跡,一直留下來,延伸到脖子。 刷完牙后,洗把臉,將臉上的血跡仔細擦干凈。翻找了半天,沒找到創(chuàng)可貼,只得任傷口暴露著。 他拿出手機,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點開一個房產(chǎn)交易的網(wǎng)站,找到距離小區(qū)不遠的幾家中介,挑中一個打電話過去。 —————— 十一點左右,林一白開車到孟黎住的小區(qū)樓下。 他把車停在小區(qū)里。站在車旁邊,點一支煙,然后給孟黎打電話。 “喂,我已經(jīng)到你樓下了?!?/br> 孟黎差不多準備好,便沒邀請他上來,只說:“我馬上下來。” 等著的空當兒,林一白環(huán)視一眼這個小區(qū)。非常小,只有一棟高樓。小區(qū)花園里種著樹,還有灌木叢,但都不多。庭院也很小,被他的車一停,似乎滿滿當當?shù)臉幼印?/br> 不多久,孟黎就從樓里出來。穿的是薄荷色一字領(lǐng)中袖連衣裙,戴一條長款四葉草項鏈。長卷發(fā)披在腦后。 林一白找到垃圾桶,掐滅煙頭,扔進去。 經(jīng)過林一白身邊時,孟黎覺得煙氣太重,稍微有點刺鼻。因為她爸不抽煙,后來遇到顧容,顧容也不抽煙。因此一直不習慣煙味。但因為和林一白沒有熟悉到直接出言挑剔的地步,便忍下了。 訂婚宴在郊區(qū)的一個會所。路上,林一白給孟黎介紹訂婚的男女主角的背景。 “男方是我老鄉(xiāng),叫章文,搞it的,是個技術(shù)宅男。比我小幾歲。我來帝都的時候,他大學剛畢業(yè)要找工作。那時候我做點小生意,就加入在帝都的u市商會。章文他一個叔叔也在里面,帶他參加商會活動。我們才認識。” “小伙子特別靠譜,就大學時候談過一次戀愛。絕對潔身自好?!?/br> 孟黎笑笑,問:“女方呢?” “沒見過,不過聽說也是老鄉(xiāng)。” 孟黎想起從來沒聽林一白說過他的學生時代,便好奇地問:“你大學在哪上的?” 林一白說了一個孟黎從未聽過的名字,又笑笑說:“我們當?shù)氐囊粋€三本學校,你可能沒聽過。我也沒好好上過學,大一開始就自己做點小生意?!?/br> 孟黎想想,她上大學的時候也有同學賣化妝品或者電腦配件之類,便問:“在學校里賣東西?不影響你學習?” 林一白不禁大聲地笑起來,笑完后才說:“一聽你就是從小沒cao過心的好學生。我哪在學校里。那時候就出社會了。剛開始在一家ktv做服務(wù)生,后來籌了點錢在商業(yè)區(qū)開奶茶店。畢業(yè)的時候就開了家酒吧。那時候,在我們小城市,酒吧還挺新鮮。來的人特別多。但因為人多,三教九流的什么都有,出的事情也多。后來就不開了,專門做酒水經(jīng)銷?!?/br> 孟黎聽著,像聽傳奇。末了,總結(jié)一句:“做這么多,還不影響畢業(yè),你也挺厲害?!?/br> 林一白又一笑,自嘲到:“我們學校不像你們,管得嚴。像我這樣的學生,學校巴不得早日畢業(yè),送走一批是一批。” 大概是因為回憶起往事,林一白的表情變得有點復雜,像是感嘆,又像是不愿觸碰,末了,感嘆一句:“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也很久沒回去過?!?/br> 孟黎覺得奇怪,問到:“不回去看你爸媽么?” 林一白的語氣淡淡的:“我小學時,爸爸就去世了。高中時,我媽改嫁。因為我的大學學費問題,繼父老和她吵架。我就開始自己掙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