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章江山拖長了尾音，“原來這是你最好的狀態(tài)。”那聲調(diào)，有股諷刺的味道，“在你身上，我完全看不到屬于‘進擊者’的精神，希望待會兒你能帶來好的表演?！?/br>
    一盆涼水澆在頭上，柳絮心涼了半截。

    這是章江山的手段，先打擊選手們的自信心，作為閱歷不多的新人，她們很容易自亂陣腳。他轉(zhuǎn)眼看向其他的隊員，對江藍和方韻投去贊賞的目光，說：“之前在電視中見過，如今，看到真人，只能用三個字形容——美呆了?！彼蛲樵儐栆庖?，“對吧？”

    演播室一共是三位評委，章江山坐在最右側(cè)，中間是作家葉淺淵，最左側(cè)是唯一的女評委唐伶俐。此時，他自然看向葉淺淵。

    “的確很美?！比~淺淵點頭，但他不想打擊其他隊員，“其實，節(jié)目中的女隊員都很漂亮，各有千秋。”

    江藍和方韻兩人今天的妝容做得很美，配上漂亮的裙子，有一種驚艷的效果。

    唐伶俐受王思遠之托，對柳絮多有關(guān)注，她記得電視中荒島上的柳絮是個模樣俏麗、精氣十足的女孩子，但在舞臺上，柳絮幾乎成了其他隊員的陪襯，臉色晦暗，雙眼無神，還穿了一套花紋繁復(fù)、形如拖把布的裙子。

    唐伶俐看出了問題所在——這姑娘八成得罪了造型師。她力圖救場：“我與章老師的看法相反，藝人的外形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們傳達的東西。柳絮大概是想走另一種風(fēng)格，‘不走尋常路’才是‘進擊者’精神?！彼D(zhuǎn)臉問葉淺淵，“葉大作家，你在創(chuàng)作《進擊者》時，追求的不就是另一種人生態(tài)度嗎？”

    葉淺淵含笑點頭。

    唐伶俐勉勵柳絮：“希望待會兒你能好好表現(xiàn)，讓大家看到除了外表之外的東西?！?/br>
    第一個項目就是演技考核，隊員們隨機抽取場景劇本，兩兩配合來一段即興表演，柳絮抽到的，正好是和江藍對戲。

    這是一段閨蜜戲，兩人同時愛上了一個男人，其中一人捷足先登，另一人難以自拔，無奈渣男和兩人都有曖昧關(guān)系。閨蜜倆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在咖啡廳攤牌的一段戲。

    這段戲會演兩次，兩個角色互相交換，每次限時四分鐘。前幾句臺詞是由劇本提供，如下：

    正牌女友：（低頭攪動著咖啡）《快影俠5》都上映了，不知道好不好看？

    閨蜜：（用小勺從小罐中舀糖）挺好看，特效做得很棒。你應(yīng)該改天去看一下。

    正牌女友：（抬起臉）你也看了，他也看了，你說，我該去找誰看？

    閨蜜：（把糖舀進咖啡杯，攪動）換個男人唄。

    ……

    窗戶紙即將捅破，卻戛然而止。后面由雙方自行發(fā)揮，但兩人須盡量配合，使整段戲渾然天成。

    一張咖啡桌被抬上舞臺，精致的咖啡杯擺在桌上。柳絮和江藍分坐對面，第一次，柳絮飾演渣男的地下女友，江藍飾演正牌女友。

    江藍攪動著咖啡杯，漫不經(jīng)心地說：“《快影俠5》都上映了，不知道好不好看？”

    柳絮不敢看她，用小勺用小罐中舀糖，實際上咖啡杯中沒有液體，罐子里也沒有糖，柳絮力圖做得真實到位，心不在焉，眉目低眄，“挺好看，特效做得很棒。你應(yīng)該改天去看一下?！?/br>
    江藍抬起臉，目光灼灼地逼視柳絮，冷笑：“你也看了，他也看了，你說，我該去找誰看？”

    她知道了！

    這不是戲中的地下女友早就盼望的嗎？

    柳絮知道這個角色該怎么演，她早就盼望把窗戶紙捅破，此時不正視她，把糖舀進咖啡杯，裝模作樣攪動，虛情假意地說：“換個男人唄。”

    “讓我騰出位置，給你上，是不是？”江藍勃然大怒，騰然站起身，一把抓起咖啡杯，將咖啡潑向柳絮。

    柳絮十分配合，拿手抹了一把臉上水漬，斜著眼睨她，不慌不忙道：“咖啡你也潑了，是時候把他讓給我了?！?/br>
    江南怒不可遏，臉上肌rou似乎都在抖動：“你就是賤！”

    “難道你比我好？”柳絮坐在椅子上，抬起下巴看她，眼中蔑視意味十足：“你明面上是他女朋友，但他仍然鐘情我，你說，你比我好在哪里？你說，他到底愛誰？要不是你當(dāng)初用卑鄙手段，死皮賴臉賴著他，他怎么會跟你牽扯不清？”

    柳絮挑釁似地看著江藍。

    江藍有短暫的卡殼，她原以為自己應(yīng)該是氣勢十足的原配，如今在柳絮的滔滔言語之下，她找不到原定的感覺：“你……”江藍不知道后面該怎么接話，吞吐一會兒，指著柳絮：“枉我把你當(dāng)成最好的姐妹，你居然偷偷挖我墻角，還強詞奪理，真不要臉……”

    柳絮不和她爭辯，只輕慢地笑：“時間是檢驗真愛的唯一標準，事實證明，他愛的就是我?！?/br>
    她知道今天的妝容不太好，一雙大眼睛都能被造型師畫得蒼白無神，索性演一個壞女人，頹廢到底。

    ……

    又對了幾句臺詞，直到賴秋風(fēng)宣布：“時間到?！?/br>
    江藍和柳絮站到舞臺中央，接受評委的點評。

    章江山點評江藍：“我覺得江藍今天的表現(xiàn)很棒，完美地演繹著一個女人被她的閨蜜撬掉墻角的那種掙扎、悲哀、憤怒與無奈，將所有的感情雜揉在一起，順暢演繹出來，非常棒，這就是專業(yè)藝人的水準?！?/br>
    江藍頷首，對他表示感謝：“謝謝章老師?！?/br>
    章江山繼續(xù)點評柳絮，搖了搖頭，滿臉嚴肅：“我不知道你在表達什么，表演浮夸，動作僵硬，眼神無力，也許你的野外生存能力不錯，但你真的不是一個好演員?！?/br>
    柳絮一顆心沉到谷底，原本就晦暗的臉色更加蒼白。

    幸好唐伶俐道：“不，我和章老師看法完全相反。在剛才這段戲里，我覺得柳絮完全壓過了江藍，我得承認，江藍今天非常漂亮，但是在表演中，她的美幾乎失了色彩。從臺詞上和情緒上，她被柳絮牽著走，最開始，她想表現(xiàn)一個強勢的女人。但是中途，她發(fā)現(xiàn)她表演不下去，立即轉(zhuǎn)了路線，讓我看不懂她所表現(xiàn)的人物形象?！?/br>
    章江山爭辯：“她演的是充滿矛盾性的人物，外強中干，這才是真正的演技?！?/br>
    “也許吧！但我只能說，我看不懂?！碧屏胬幌牒驼陆綘庌q，繼續(xù)點評柳絮，“柳絮演出了一個壞女人的精氣骨，她那種冷眼的目光，蔑視的眼神，把一個固執(zhí)的小三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br>
    章江山不屑：“她根本就不會演戲，肢體動作浮夸，表情虛假?！?/br>
    同一個節(jié)目，評委之間會有不同意見，但絕不會互相拆臺，唐伶俐發(fā)現(xiàn)問題了，從柳絮一上臺，章江山就不斷挑刺，有目的性地引導(dǎo)觀眾，唐伶俐有些不滿：“至少，我覺得她很棒。表演到位，讓我看到一個倔強、但執(zhí)著追求愛情的壞女人?！?/br>
    “也許，壞女人就是她的本性呢！”章江山突然來了一句。

    這話具有很強的攻擊性，演播室氣氛陡變，柳絮臉色一暗，章江山逼問柳絮：“我記得在第二賽段，你打碎了漂流瓶，而后你們沖向沙地，并沒有重新挖掘漂流瓶。而是在木樁中翻找漂流瓶。”他示意工作人員：“能把那一段播放一下嗎？”

    工作人員立即會意，在大屏幕上播放出柳絮等人回到沙地翻找瓶子的一段。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你本來挖掘出了漂流瓶，但你故意扔在一旁，浪費資源，正是因為你的行為，造成了江藍和莫逆行一組忙到晚上十點?！闭陆侥抗馊玑樇馑频闹敝倍⒅酰罢垎?，你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

    柳絮臉色煞白。他怎么會拿這種事做文章？

    “我，我當(dāng)時沒有想……”柳絮不知所措。

    任何一個小動作在熒幕上都會被無限放大，上升到道德高度，抹黑她的形象，再也無法翻身。

    章江山一向喜歡唱白臉，此時咄咄逼人：“這說明你非常自私，而提出幫助喬川一組，完全只是作秀行為。一個心理陰暗、自私虛榮的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做藝人。”

    主持人賴秋風(fēng)不加以阻撓，有爭議的內(nèi)容，亦是節(jié)目的看點。

    演播廳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柳絮背后一片冷汗。

    ☆、第37章

    演播廳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柳絮背后一片冷汗。

    唐伶俐忙道：“章老師，你說得太嚴重了?！?/br>
    章江山面色不改,他素以言辭犀利著稱，粉絲們也喜歡看他扒皮刮rou般點評他人,看看別人的笑話，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章江山兩只眼睛露出精光：“我覺得她不具備作為演員的基本素質(zhì),如果我是導(dǎo)演,一定不會讓她繼續(xù)參加游戲。”

    “怪不得你當(dāng)不了導(dǎo)演！”

    忽有人毫不客氣地說道，語氣十分不屑，尋聲看去，竟是龍易。

    龍易和其他晉級者一起坐在舞臺后方，此時屬于觀眾類別，卻大無畏地開口,攝影師忙調(diào)轉(zhuǎn)鏡頭,龍易冷聲道：“點評隊員也就罷了,一下子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把自己拔得那么高,也不怕摔下來嗎？”

    章江山?jīng)]料到會有隊員跟他唱對臺,臉色不善：“我說的都是事實?！?/br>
    “你連事實都看不清楚?！饼堃妆梢暤?，“是我故意把木樁扔到一邊，如果你們回放一下，就能看到，這是我的意思，與柳絮無關(guān)。”

    主持人賴秋風(fēng)事不關(guān)己地笑，示意工作人員回放節(jié)目，有爭議才有收視率，讓暴風(fēng)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演播室的大屏幕上出現(xiàn)那天傍晚的情形，木樁是被柳絮挖出，但龍易遞給了她一個眼色，隨即，抽過木樁，若無其事地扔在一旁。

    龍易嘲笑道：“事實不清黑白不分，你的眼睛長在臉上是做裝飾嗎？卻要裝出一副圣人模樣，你說，真正虛偽的人是誰？”

    章江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勉強壓制住怒氣：“那你這么做又出于什么心態(tài)？”

    “競賽心態(tài)。”龍易回他，“‘進擊者’是比賽，只有唯一的勝利者，我為什么要幫江藍？她還偷偷把我的鞋扔掉，害得柳絮差點溺水。不過我不想追究，既然是比賽，只能怪我疏忽大意，技不如人。但我也沒必要幫她?！?/br>
    “但在當(dāng)時，你并不知道是江藍把你的鞋挪走。”章江山抓住細節(jié)做文章，龍易應(yīng)該不知道，他是第二賽段結(jié)束之后，從電視上得到真相，“也就是說，在你們并無沖突的情況下，你選擇了藏匿瓶子，從而降低他人尋找到目標的概率，害得江藍莫逆行一組做了許多無用功，白白浪費體力，導(dǎo)致后來的競賽體力跟不上。”

    章江山毫不留情道：“雖然‘進擊者’是比賽，但所有的競賽都應(yīng)該遵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原則，保持人心最基本的良善。但你，為了勝利不擇手段，自私自利，行為惡劣……”

    “不準說龍易！”柳絮一下子怒了，龍易是她的，誰要章江山在這里胡亂點評，“我想當(dāng)今社會，還沒有人能到達圣人的高度，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點評別人?！?/br>
    章江山道：“你們參加節(jié)目，就是公眾人物，就得接受公眾的點評。”

    “你一個人能代表公眾？”柳絮反問，她揚起臉，微揚的下巴形成好看的弧線，驕傲倔強，這使她暗淡的臉色生了一層光彩，她不復(fù)之前的灰頭土臉，被章江山打擊得抬不起頭，聲音朗朗：“公眾有自己的判斷能力，除了他們投票選舉出來的代表，沒有任何人能代表他們行使任何權(quán)利，你只能代表你個人的觀點。時時刻刻把公眾掛在嘴邊，打著公眾的幌子謀取自己的利益，試問，這又是怎樣的行為？”

    “那瓶子既然是我和龍易挖出來，我們就有處置它的權(quán)利，送給他人，或者不送他人，這都是我們的自由。幫助其他隊員，是我們可以行使的權(quán)利，并不是義務(wù)。章老師隨隨便便就用道德去綁架他人，試問自己的道德水準有多高？怎不見章老師每年做了多少慈善？只能寫點博文搏搏眼球？”

    “隊員對評委的點評產(chǎn)生了意見，噢，第一次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賴秋風(fēng)看情況即將發(fā)展為針鋒相對的辯駁，及時出來打圓場，他嬉笑著，“章老師的點評一如既往地尖銳，精彩，鋒芒畢露，感謝章老師。”

    他轉(zhuǎn)向柳絮：“我沒想到，在‘進擊者’只有唯一一名優(yōu)勝者的節(jié)目中，你和龍易居然如此團結(jié)?！辟嚽镲L(fēng)用輕松的笑來調(diào)節(jié)氣氛，“我有個問題，如果你和龍易只有一個人能進入決賽時，你希望那個人是誰？”

    柳絮說：“我覺得我們都可以進入決賽，一直走到前三名，讓觀眾去決定誰能獲得冠軍?！?/br>
    “我是說如果，”賴秋風(fēng)非要柳絮回答這個問題，“就像之前在競賽中遇到的那種狀況，如果下次，你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人退出比賽，你會退出嗎？”

    柳絮想了想：“不會。”

    “那就是說，你希望龍易退出？”

    柳絮點頭：“反正沒關(guān)系，龍易能復(fù)活?！?/br>
    演播廳的觀眾發(fā)出輕笑聲，賴秋風(fēng)看向不遠處的龍易，朗聲問：“龍易，你聽到了嗎？柳絮說她要你退出，你呢？是希望柳絮退出，還是自己成為他人的墊腳石？”

    龍易無所謂道：“那我就退出好了，反正我能復(fù)活?！?/br>
    觀眾笑聲更甚，賴秋風(fēng)亦笑：“十分自信?。∥覟殛爢T們的情誼感動。不過，萬一沒有復(fù)活賽呢？比如最后的前三名，你們只有一個人能進，柳絮，你希望是誰？”

    柳絮想都沒想：“是我?！?/br>
    賴秋風(fēng)十分感興趣：“為什么？”

    柳絮說：“等我贏了進擊者，走上人生巔峰，我會把自己所有的資源都分享給他?！?/br>
    賴秋風(fēng)問：“為什么不讓他贏？也許龍易同樣會把資源分享給你。”他轉(zhuǎn)向龍易，“龍易，如果你贏了，你以后會幫助柳絮嗎？”

    龍易漫不經(jīng)心地笑：“不太麻煩的話，我會幫她?！?/br>
    “非常感謝。”柳絮對他道謝，“可惜，男人的話都不可信。我想我應(yīng)該自己走上巔峰，回頭幫助你，這樣更能維護我們之間的情誼?！?/br>
    “志向十分遠大??！”龍易幽幽嘆道，笑意擴張到他整張臉，好笑，非常好笑，這超出了“進擊者”游戲給他的樂趣，是生活的意外收獲，龍易喜不自禁，他發(fā)現(xiàn)，柳絮比他想象中更搞笑。

    賴秋風(fēng)不想再糾結(jié)柳絮的問題：“好的，那請江藍和柳絮稍作休息，我們請出下一對隊員，一起來欣賞她們的精彩競技?！?/br>
    柳絮和江藍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她們還有一場表演，互換角色，柳絮飾演正牌女友，江藍飾演地下女友。

    十幾分鐘后，又輪到她們上臺，唐伶俐和葉淺淵勉勵了兩位選手幾句，賴秋風(fēng)唯恐天下不亂，問章江山：“章老師，有什么話對二位選手說。”

    章江山之前被氣得不輕，但卻不動聲色，對江藍道：“你今天看起來非常漂亮，我希望你的表演和你的人一樣漂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