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傅豪，游戲已經(jīng)結(jié)束，那些事情我也不記得了。”龍易長身玉立，懶得跟他計較，“你要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一步。”

    “既然你不在意，那把解約函給我吧?！备岛勒\摯道，“九和這座廟太大，我這種嘍啰，難登大雅之堂，就不占用公司的資源。”

    “解約函？”龍易想起，九和把人氣不錯的幾名隊員都簽入公司，傅豪就在其列，“公司是看你的觀眾投票得分還不錯，才將你簽進來，這不是我的決定?！比绻驱堃鬃鰶Q定，他絕不會將簽約傅豪。

    傅豪不是久經(jīng)商場的老油條，某些圓滑學(xué)得不夠深透，身上仍浮動著少年意氣，說話也是年輕人的通透直白：“龍易，你都說了游戲已經(jīng)結(jié)束，如果你以后雪藏我，就太小肚雞腸了。我也不指望你栽培我，你就高抬貴手，把解約函給我，從此，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龍易突然問：“你收買隊員一共花了多少錢。”

    傅豪一噎，笑容略僵硬：“大男人不要翻舊賬……”

    “聽柳絮說，你給她開價一百萬。在‘進擊者’中，你一共收買了三個選手，應(yīng)該花了三百萬。你的這種行為是對‘進擊者’節(jié)目的侮辱，既然這么有錢，那就付給公司。另外，九和付了你二十萬的出場費，你應(yīng)該十倍賠償?！饼堃坠交?，“一共是五百萬，你把錢付給公司，我讓人把解約函給你。”

    數(shù)額不小，但傅豪認為他六年的青春絕對不止這個價，咬了咬牙：“行。”

    龍易喊了一聲站在不遠處大門口的陳秘書，陳秘書趕緊過來，龍易道：“傅豪賠給公司五百萬，錢到賬之后，把解約函給他?！?/br>
    陳秘書稱會交待下去。

    皆大歡喜，龍易根本就不想把傅豪留在公司。他素來公私分明，公司既然與傅豪簽約，那一定會對簽約藝人負責(zé)。雪藏二字，說得輕巧，實際上是賠本的買賣。除非藝人犯了重大過錯，影響極其惡劣，公司才會雪藏他。

    如果只是因為藝人幾句不當之言得罪了老板，就被雪藏，在這個民主時代如此任性妄為，等于自砸招牌，事情鬧大后，將影響公司在整個圈子的聲譽。老板如此小肚雞腸，如何能將公司發(fā)展壯大？誰敢放心與這樣的公司合作？還有多少藝人敢冒著被雪藏的危險與之簽約？

    高俊賢敢實施此舉，因為，他根本就沒把九和當成自己的公司。

    再說，就算被雪藏，藝人大多數(shù)行為仍不受制約，除了簽約時公司給付的簽約金，此后每月還得照常發(fā)放基本津貼，金額不多，懷著成名夢的藝人對此不屑一顧。但蒼蠅再小也是rou，藝人不能為公司做貢獻，公司卻要貼錢給他，這絕對是賠本的買賣。如果碰上某些不太開竅的人，比如胸?zé)o大志的柳絮，雪藏的消息傳來，她郁悶了一會兒，然后，她很快看開，覺得自己又不用干活，還有錢拿，怎么想來也是自己賺了！回去開個網(wǎng)店，白領(lǐng)生活在朝她招手。

    不過，此類眼光短淺胸?zé)o大志的藝人實屬鳳毛麟角。

    剛想起柳絮，忽然聽到一個清脆聲音喊他：“龍易?！?/br>
    柳絮從電梯出來，她今天要忙著租房的事情，是以早早離開公司。哪知一出電梯，就看見站在大堂里身姿挺拔的男人，他今天換了一套精英式的商務(wù)西裝，柳絮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急切而欣喜：“龍易，龍易……”

    龍易轉(zhuǎn)身看她：“以后在公司，請稱呼我龍總?！?/br>
    裝模作樣。柳絮問他：“那在外面呢？”

    “請當不認識?！饼堃滓稽c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他很認真地說：“游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的游戲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不再是“進擊者”真人秀的參賽隊員，也不再是柳絮的搭檔。大門處，高層正在等他，他對柳絮說：“以后我就是董事長，剛才我把傅豪踢出了公司，并且輕輕松松賺了五百萬。”

    他的口氣略顯疏離：“柳絮，你能進入九和靠的是你自己。”龍易估摸著當初不簽前三強，高俊賢仍會把她簽進公司，“以后，你也只能靠你自己，不要指望我?guī)湍??！?/br>
    “我沒指望?！绷跽f，她太了解他，從來不會無條件地幫人。

    龍易輕笑，跟她道別：“好好努力，另外，放聰明點?！彼D(zhuǎn)身朝等待他的高層走去，大門打開，車已經(jīng)來了，就停在大門外面，陳秘書禮貌地為他拉開車門，他準備彎腰進入車廂時，聽到柳絮喊他：“龍易……”

    看來在游戲中跟她玩得太好了，一點領(lǐng)導(dǎo)與下屬之間的自覺的都沒有。

    龍易有點頭疼，但他沒有回頭，鉆進車廂，汽車門發(fā)出吧嗒的聲響，緊緊關(guān)上。

    他聽到柳絮很小聲地說：“游戲沒有結(jié)束……”汽車緩緩啟動，拉開距離，他當然沒聽到柳絮沒說出口的那句：“才剛剛開始而已?！?/br>
    高俊賢和他乘坐同一輛車，今天一整天，高俊賢的笑容都有些僵硬，男子漢大丈夫能伸能屈，上午，高俊賢十分誠摯地向龍易道歉，稱一切都是誤會，并說了一大通圓滑的措辭。

    “既然是誤會，就不要多說，我這個人很大方。”龍易笑容滿面。

    他笑著，反而讓高俊賢脊背生寒，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跟老太太一樣，是個演戲高手，深不可測，讓高俊賢捉摸不透。他仿佛真的不計前嫌，大方地擺手：“雞毛蒜皮的事就不要提了。我不想親自管理九和，所以，以后九和的事務(wù)還得靠你?！?/br>
    兩人還握了握手，一笑泯恩仇。

    表面上，關(guān)系得以緩和，兩人就公司的事務(wù)進行了友好交流。但一出門，又看到了柳絮，這個挑起事端的罪魁禍首，如今，高俊賢一見她，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似乎隨時都會要他性命。

    如今，高俊賢和龍易坐在同一輛車上，豪華型加長林肯，兩人面對面而坐。高俊賢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柳絮跟的經(jīng)紀人是金丙和，是否需要更換？”

    “不用。我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饼堃姿伤傻?，口氣如同提起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但他又抬起來，用漫不經(jīng)心地語氣道：“不過，應(yīng)該不用雪藏她，畢竟我們付了簽約費，我可不喜歡做賠本的買賣……”

    高俊賢腦中一根弦繃緊，雪藏，這兩個字如今成了最大的笑話，高俊賢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扯出僵硬的笑：“你說笑了，我當時不知道……”

    “我沒有責(zé)怪的意思?！饼堃妆〈洁咝?，他喜歡看高俊賢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有種貓戲老鼠的愉悅；他不會將他利落地炒掉，要留著他慢慢玩，“如果我是你，也會采取同樣的行動?！?/br>
    龍易從車載冰箱里拿出一瓶香檳，慢條斯理地打開，取出兩個杯子滿上，期間身邊的秘書準備代勞，被他拒絕，龍易親手遞過一杯給高俊賢：“不要那么緊張，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br>
    他朝高俊賢舉了舉杯，高俊賢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辱，龍易看不上他，甚至沒有把他當做對手或者敵人，他像原諒無知稚子一樣，輕飄飄地原諒他，顯示著對他的輕蔑與不屑。

    “哦，對了，大家都是男人，如果你喜歡潛公司的藝人，你情我愿無可厚非?！饼堃锥酥票菩Ψ切?，“但是騙人就不好了?！?/br>
    龍易才是柳絮真正要找的人！前些日子江藍告訴高俊賢這個事實。

    多巧，多可笑！

    正主不承認，高俊賢卻當著正主的面編著謊話趕著上！

    在龍易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高俊賢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

    ☆、第65章

    五月初夏時節(jié)，陽光明明不烈，柳絮趕到攝制組時，額頭卻起了薄汗。一進去就聽到助理導(dǎo)演不耐煩的聲音：“怎么差了一個演員？誰……柳絮？沒來就趕緊換人……”

    “來了……來了……”柳絮十萬火急沖過去，對著助理導(dǎo)演滿臉堆笑：“導(dǎo)演，我來了……”

    助理導(dǎo)演不耐煩地看她一眼：“下次早點，別人都開始化妝了?！?/br>
    柳絮忙不迭點頭：“路上堵車，您見諒……”

    其實她算不上遲到，開拍起碼得幾個小時之后，但助理導(dǎo)演生怕出現(xiàn)任何意外，比如妝容效果不好……只得早早讓其他人等候在位，只等男女主角到場。哪行哪業(yè)都是這樣，只有小角色等大人物，哪有大人物等小角色？

    助理導(dǎo)演埋怨了兩句，催促柳絮去化妝間，造型師正在忙，聽說了柳絮要飾演的角色，眼皮都不抬：“先去那邊找衣服。”所謂的“那邊”，他連方向都沒指，柳絮只好去問其他人，從架子上的一排服裝中選了一件淡青色的旗袍，別看電視上演員們的服裝光鮮亮麗，但在拍攝現(xiàn)場，多數(shù)衣服簡直是慘不忍睹。

    這部戲以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大上海為背景，講述一名青樓女子的傳奇故事。柳絮飾演的正是這座青樓的……花魁？

    不，那是女主角。

    花魁的閨蜜？宿敵？不，那是小配角。

    柳絮飾演的只是這青樓若干妓女中的某一個，普通點叫甲乙丙丁，文藝點，也可叫春桃夏荷秋菊冬雪……意思是說，這個角色太小，編劇為了不浪費腦細胞，連名字都省掉。造型師自然不會花太多功夫在這位無名氏身上，快做好頭發(fā)時問柳絮：“化妝會嗎？”

    柳絮點頭：“會?！?/br>
    “那你自己先化，待會兒我再給你補妝?！痹煨蛶熡掷艘幻贻p女子過來，開始給她做頭發(fā)，偶爾抬眼看看柳絮：“化得妖艷點……你演的是青樓女子，再妖艷點……”

    柳絮正對著鏡子畫著妝，不妨鏡中看到另外一張臉，她故意湊過來，而后又不屑地拉開距離：“好久不見啊……柳絮，沒想到我們在同一部戲相遇?！?/br>
    略顯尖酸的口氣，就算不看她那張打著厚厚脂粉的臉，柳絮也知道是蕭妙，她已經(jīng)化好妝，穿著一件杏黃色旗袍，那旗袍比柳絮身上的那件好看許多，也干凈許多。蕭妙的目光從柳絮身上那件淡青色旗袍上掠過：“原來我們演的是同事啊。讓我猜猜，你演的是誰，杏花？桃花？還是菊花……”蕭妙搖頭，輕聲嗤笑：“好像編劇根本就沒給你的角色取名字?！?/br>
    柳絮繼續(xù)描眉毛，隨口問一句：“那你演誰？”

    “慕雪?！边@是女主角在青樓中的好友兼閨蜜，實際上暗里常耍些小動作，關(guān)鍵時刻捅女主一刀，是個配角，這讓蕭妙頗有些得意，她簽約宋凝凝工作室之后，前陣子演了一個女三號，這次，工作室又給她爭取到一個配角戲份。

    雖然戲份算不上多，但是，比起某些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某些人指的是柳絮。

    柳絮在上定妝粉，連個目光都懶得給她：“我知道為什么會把角色給你，因為它太適合你了，你都不需要表演，只需要拿出本色就行了?！?/br>
    她暗諷蕭妙是詭計多端口蜜腹劍的小人，蕭妙也不生氣，反而大方笑道：“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她倚著旁邊的桌子，雙手抱著胸：“我早就提醒過你，龍易不是什么好人，現(xiàn)在他飛黃騰達了，提攜你了嗎？”

    “當初他接手九和的消息一出來，隊友們都說你賺大了，游戲里面就你們倆的關(guān)系最好，你肯定是九和的重點捧的對象，哪知道……”蕭妙發(fā)出嗤笑聲，“你只能跑跑龍?zhí)住?/br>
    柳絮反駁：“這個角色戲份不少。”雖然編劇懶得給她取名字。

    “切！連名字都沒有，不是跑龍?zhí)讍幔俊笔捗钚υ挼?，“當初在游戲中你和龍易感情那么好，結(jié)果游戲結(jié)束，他也把你忘了?！?/br>
    一語戳到柳絮痛處，她猛然轉(zhuǎn)過臉瞪蕭妙：“至少在游戲中，我拿的出場費比你多?！?/br>
    嘴上逞強，柳絮實則惆悵，“進擊者”真人秀節(jié)目已經(jīng)結(jié)束半年，柳絮進入九和也有半年，她再也沒有見過龍易，就像他真的把她忘掉一樣。

    龍易在去年年底從周秀容手中拿到了股權(quán)，出任九和傳媒董事長一職，但九和仍舊是高俊賢負責(zé)。游戲結(jié)束時，所有人都以為柳絮會得到龍易的特殊照顧，走上飛黃騰達之路，那段時間，金丙和看待她的眼光都像在看一塊發(fā)光的寶石，把他身邊一名能干的助理配給她，并用一線明星的準則來要求她，甚至為她推掉了幾個小廣告，用金丙和的話說：“這什么小公司的產(chǎn)品？我都沒聽說過，你要是真代言，以后紅了會被人當污點拿出來笑話?！?/br>
    但在過去的半年中，公司沒有給柳絮單獨開過綠燈，她也不是公司的重點栽培對象。這半年她只接到幾個跑龍?zhí)椎慕巧?，臺詞加起來，不會超過一張a4紙。

    金丙和徹底失望了，覺得給柳絮配個助理純粹是多余，把人調(diào)走，只在有事時給她安排臨時助理，不知是安慰柳絮，還是安慰自己：“至少，你沒被雪藏。”

    柳絮恓惶惆悵，并非因為龍易不照顧她，而是因為，見他一面難于登天。九和集團比她認知中大得多，旗下數(shù)家子公司，如九和影業(yè)，負責(zé)影視制作與發(fā)行；

    九和投資，負責(zé)證券及投資業(yè)務(wù)；

    九和文化，負責(zé)報紙雜志書刊出版發(fā)行；

    還有九和藝人經(jīng)紀，九和酒店……集團的龐大超出柳絮的想象，據(jù)說龍易時不時來公司，但偌大的辦公樓，柳絮從沒有碰見過他。

    她給他打過電話，他總在忙，或者在國外，語氣也是冷淡疏離，他最喜歡說的一句是：“有事嗎？”隔著電波，非常正經(jīng)地問這一句，柳絮一顆熱情的心，就像遇到寒流，倏然間凍成冰溜子。

    他又會說：“我很忙，沒事的話，那我就掛了?！惫交恼Z氣，而后傳來一聲輕響，他果然把電話掛了。

    真討厭！

    也許他真的很忙，柳絮如是安慰自己。聽說公司的發(fā)展戰(zhàn)略有所改變，龍易出任董事長之后，整個公司將向能源和房地產(chǎn)發(fā)展。柳絮不懂那些，只知道龍易似乎離她越來越遠。

    感覺好無力。

    這天的戲一直拍攝到深夜，柳絮的戲份本就少，這一天將她所有的戲份都拍完，明天不用再來，心頭有些失落，又自我安慰，不來好，至少不用再看見蕭妙那張偽善面孔。

    乘坐攝制組的車回到市中心，柳絮再打車回住處，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兩點。夜已深，連霓虹都冷卻，路上行人寥寥，微風(fēng)輕霧從車窗灌入，算不上冷，卻虛飄飄叫人渾身無力，那種感覺，叫做寂寥。

    不知道龍易睡了沒。忍不住撥出他的電話，唯一令她欣慰的是，至少每次給他打電話，他都會接，雖然回應(yīng)的只有只言片語。

    電話響了兩聲，那頭接起，傳來龍易的聲音：“喂？”

    他的聲音似冬夜里的火爐，明亮，帶著溫暖人心的力量，柳絮欣喜：“龍易，大半夜你還沒睡?。吭诩影鄦?？”

    “知道是大半夜還給我打電話，幸好我在國外，有時差?！饼堃茁杂行┎粷M，“說吧，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或者“有事嗎”，簡短的幾個字，涼如冰水，澆得人徹骨心寒。柳絮有一搭沒一搭找話：“我今天遇到蕭妙了?！?/br>
    龍易問：“怎么，你又被她坑了？”

    “在劇組，她沒什么機會，只能耍耍嘴皮子?！?/br>
    “放聰明點?！饼堃渍f，又問：“你在車上？”從手機中，他聽到汽車的引擎聲，以及公路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

    “是的，正打車回家?！绷趸卮?。

    “這么晚！”龍易略帶抱怨的語氣，“一個人？”

    “是的?！?/br>
    龍易道：“把司機工號和車牌號報給我?！?/br>
    出租車的駕駛臺上擺著司機的工號，柳絮往前探了探身子，看清楚之后念給他：“ca1007……”前排司機聽到她在報號碼，只一門心思開車，并不理會。

    “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下次再這么晚打車，記得上車前就把車牌記下來，發(fā)給你的經(jīng)紀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