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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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禮來禮去,折騰了好一會,白琯的肚子又叫了,我們決定先去鎮(zhèn)上找吃的給他。 閑聊方知,樂青不是凡人成仙,他前生是頭黑犬,因救主而亡,被天界嘉獎“忠勇”,封為這方圓百里的小城隍。他為仙亦有幾分呆氣,不擅長撈財,又喜歡救濟貧困,所以一清二白,無法打點上司,難以升遷,但本人并不以為意,知足常樂。 得知真相后,我終于明白他為什么鞠躬的時候,衣服后襟總不停輕晃,原來是習慣性搖尾巴…… 樂青是頭忠誠無比的好狗,他翻出兜里僅有的三兩銀子,去酒樓要了個包間,訂了桌素菜,讓白琯放開肚皮吃喝。我在旁邊拿出筆紙,一邊聽他講解事例,一邊認真做《凡間生存守則》記錄。 第一、凡間單身女子多受欺負,萬萬不可以露出原來面貌,以免被流氓騙子看上,偷窺洗澡,搶劫衣服,抓去做媳婦。(樂青原本是搖著尾巴,夸我貌美無雙夸了足足三刻鐘,用詞很是rou麻,實在沒法記錄入冊。) 第二、要買房子和找工作,用雙手掙錢,過正常人的生活。(白琯提出用五鬼搬運法從貪官劣豪處偷點銀子,這種不正當?shù)哪铑^,被我嚴詞訓(xùn)斥了半個時辰。) 第三、順便找?guī)煾浮?/br> 我讓樂青不要稱呼我為仙子,直呼宇遙,以免露出破綻。樂青不依,強扭著默念好幾次,才改過口來。我身上值錢的東西只剩師父送的白玉笛,撫摸溫潤玉身許久,想到它將不知流落誰人手?被誰吹奏?思前想后,實在狠不下這個心,最后樂青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問:“仙……宇遙,若玉笛是你心愛之物,還是留著吧,我原身雖是黑狗,好歹也是堂堂城隍,是個男人!怎能讓貌美善良溫柔(省略七八個修飾語)仙子受苦!我去扛麻袋養(yǎng)你!” 他是個好人,可我不能過于依賴他,便狠狠心,將玉笛遞上,任當鋪胡言亂語,貶低身價,然后得了五百兩銀子。樂青找來一只在凡間鬼混的老鼠妖,名字叫包黑臉,讓他幫我穿針引線,四處找房子。 第一處房子是坐落在繁華西市區(qū),布局精致,我嫌喧嘩過度,不利修行,便推了。第二處房子是城外的小莊園,屋舍較大,可是旁邊有很多頭豬,臭氣熏天,我也推了。第三處房子是官府旁邊,一間正房,兩間耳房,還附帶廚房、雜物房和小花園,風水極好,據(jù)說是有錢人家切分出來的小別院,空置無用,便租出去賺利錢。管事見我穿著打扮斯文有禮,雖無功名,卻是個讀書人,他問東問西挑剔許久,才松口以每年二十兩銀子,將屋子租與我居住,我一口氣便付了五年租金,又估摸著人情世故,給管事和包黑臉每人五兩銀子做謝禮,總算安頓下來。 包黑臉樂得小胡子都翹起來,主動帶我去街上買了嶄新的被鋪和各色生活用具。路上又遇到很多迷糊姑娘丟荷包,我讓包黑臉去撿了還她們,那些多禮的姑娘不知為何變得很沒禮貌,氣呼呼地走了…… 買了好多東西,兩手提得滿滿的。 包黑臉教了我新知識——買賣東西是可以還價的。 他還問我要不要買兩個小丫鬟服侍,我拒絕了。畢竟三十年后就要回歸天界的人,若留凡人在身邊被發(fā)現(xiàn)破綻,被壞人綁去做媳婦就不好了。我還告訴白琯:“雖然你是男兒,不必擔心清白名節(jié),可是做人要厚道,你長得好看,若是被人看中,搶回去做相公,被家室負累而無法登天,也不是好事,所以要禁欲修身,不可肆意妄為,以免鬧出不可收拾的事情?!?/br> 白琯佩服地說:“師父高瞻遠矚,徒兒一一遵行?!?/br> 包黑臉在旁邊猥瑣嘀咕道:“美人師父在側(cè),看得見吃不著,還讓人家禁欲修身,打三十年光棍才不厚道……” 我正色道:“我?guī)煾甘钦司樱谔旖缃奚砩先f年,徒兒向他學(xué)習,也是應(yīng)當?shù)?。?/br> 樂青附和:“所以人家是神仙,你是老鼠!” 包黑臉笑道:“萬年老光棍……” 白琯和樂青一人一腳踩上他的雙腳。 包黑臉慘叫一聲,老實了。 樂青和包黑臉都留下來幫我整理房舍,我常年自己做活,很喜歡打掃,哪用得著他們動手?便讓他們?nèi)巳呋▓@里的落葉,自己拾起工具,極麻利地將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先把白琯的被鋪鋪得整整齊齊,又嫌絲綢棉被粗糙骯臟,便自己再將所有東西洗了一次,也委屈住得下人。 此時天色近黃昏,我看著整齊的屋子,格外滿足,讓包黑臉去買來薄酒素菜,好好慶祝新居入伙。我不喝酒,包黑臉好酒貪便宜,見我們喝得少,便死命地灌,待酒過三巡,他有些醉意,神秘兮兮湊到我身邊說:“仙子,你最好深居簡出,小心行事,聽說最近鎮(zhèn)上有魔氣出現(xiàn)?!?/br> 樂青放下筷子,嘆氣道:“在白琯昏迷的地方,那死去的十幾人,都是為魔所殺。” 我不驚反笑:“如今天魔之戰(zhàn)時有發(fā)生,凡間是中立地帶,有仙魔出現(xiàn)亦是常事,我份位雖高,卻不管事,不掌兵馬,不碰錢糧,可謂一無是處。就算被綁架屠殺,也不會引起什么波瀾。我得瑾瑜上仙真?zhèn)?,縱使被禁部分能力,亦不是尋常魔人可輕易動得了。只要處事低調(diào),他們何苦找我自尋煩惱?若他們真找上門來,引起天魔之戰(zhàn),必驚動天界,我可早日回歸。” 包黑臉酒膽過人,醉醺醺地說:“哎呀呀,誰說仙子你一無是處的,那里就很傲人……” 我此時沒有變化易容,順著他視線看,最后停留在自己高聳的胸部上,愣住了。 天界沒人會這樣肆無忌憚地評價仙女身材。 樂青臉紅了。 我后知后覺地臉紅了。 樂青不知想到什么,鼻血了。 白琯撲上去,咬人了。 === 小院里梨樹已開滿白花,陣陣清香透過夜色,格外撩人。 孤身女子,不留外客,鼻青面腫的包黑臉和滿面通紅的樂青在一更時分,告辭離去。我收拾完碗碟餐具,將白琯叫來房間,傳他吐納之法。 白琯性子聰敏,一次就將百余字口訣盡數(shù)背下。讓當年背了兩天才記住的我,羨慕了幾刻鐘。然后坐在燈下,替他將成衣店買來過大的袍子,細細改小。白琯練了許久,在旁問:“師父,當年師公也是這樣對你嗎?” 我說:“他只有比我好一百倍的?!?/br> 白琯問:“有多好?” 師父有多好?我忍不住笑了。 小時候,我最愛毛絨絨的動物,第一次看見嫦娥家玉兔時,差點挪不動腳,死纏著師父要兔子。師父拿我沒辦法,攜重禮登月宮拜訪嫦娥,求她讓玉兔來解憂峰住上些時日,以滿足徒兒愿望。 玉兔百般不情愿被小孩玩弄,沖我瞪紅眼睛,亂踢腿。 嫦娥很為難。 師父一個勁勸我算了。 我抱著玉兔哭哭啼啼,不肯撒手。 嫦娥想了想,壞笑著對我提出:“讓玉兒去解憂峰要用你師父來交換,你可愿意?!?/br> 玉兔有毛絨絨的白毛,師父沒有毛。 玉兔很少見,師父天天見。 我思索片刻,大聲回答:“愿意!” 一時間,師父那張俊臉,白里透著青,青里透著黑,顏色好不精彩。 嫦娥拿著團扇,掩唇竊笑,問:“瑾瑜仙友,你就替玉兒留在月宮給我搗藥吧。” 師父郁悶許久,問:“呆阿瑤,你要用師父換兔子?” 我縮縮腦袋,保證道:“就換兩天好嗎?” 師父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嫦娥笑得快沒氣了。 師父對我千依百順,抱怨幾句后,終于應(yīng)了。我興高采烈地在師父臉上親了一下,歡歡喜喜回家去了。師父在后頭無限怨念地叮囑:“記得回來接我?!?/br> 嫦娥壞心腸地用扇子拍拍他肩膀道:“瑾瑜仙友,快去搗藥。” 師父嘆了口氣,回過身去,又轉(zhuǎn)頭瞧了我一眼。 桂花樹下,單薄背影看起來很凄涼。 玉兔的白色長毛果然可愛,摸起來油光水滑,比天絲更順手,紅色眼睛如珊瑚珠,蘊含薄薄水汽,它知道自己被主人送出,很認命,不再掙扎,攤開四肢,任我撫摸。我去摘了好多梨子請它吃,可是它一點也不喜歡,還在我指頭上咬了一口。我估摸兔子大概是吃rou的,趕緊將哮天犬的食物要了些來喂它。 一人一兔在梨園里玩捉迷藏,到了半夜,靜寂無人,玉兔蜷縮在籃子里,像個好看的毛球,三瓣嘴一張一合,不知念叨什么。我站旁邊看了很久,開始犯困,想叫師父吹笛子聽,忽然想起師父不在了。 沒有他吹笛聲陪伴入眠,我的心似乎空蕩蕩的,痛得難受,好像少了什么,不再完整。 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迷迷糊糊到半夜,踢了被子。 醒來時,看著落地上的被子,忽然哭了。 玉兔驚奇地看著我。 我抱起玉兔,騎上青鸞,飛一般往月宮去。 不待侍童通報,我跌跌撞撞沖入月宮,萬幸的是師父沒有在搗藥,他正和嫦娥對弈??匆娢一貋恚苁切老?。 我捧著玉兔,還給嫦娥說:“阿瑤不要兔子了?!?/br> 師父板著臉,頭也不回問:“你怎么想開了?” 我以為他不理我,含淚拉著他衣角道:“阿瑤錯了,師父才是最好的,師父會給我吹笛子,半夜給我蓋被子,會賣身給我換兔子,我要師父……” “你還知道我這師父好?”師父放下棋子,僵硬的臉瞬間松懈下來,他欣慰地拉著我,沒有責罵,只輕輕地說,“回去吧。” 我拼命點頭。 嫦娥將手上白色棋子敲下,半瞇著眼,不高興地說:“不是換兩天嗎?才過了一日,瑾瑜仙友走不得,你昨日下棋贏我五局,如今勝負未分,哪能走得那么容易?!” 平日師父和她下棋總各有輸贏,相差不過一二目。 我驚訝地望著師父。 師父拱手笑道:“心情不太好,出手便失了分寸,失禮失禮,請仙子繼續(xù)落子,乖阿瑤不急,先去旁邊,給為師泡杯香茶來,喝完就解決了?!?/br> 嫦娥仙子氣得半死,她看了會棋盤局勢,讓我們滾了。 從此眾仙再無人愿找?guī)煾笇?,師父說都是我害的,逼我陪他下,每次輸贏還是只差一二目,弄得我對自己棋藝程度一直很迷惘。 但他為徒兒賣身換兔之事,成了天界笑柄。 我又丟盡了師父的臉…… 可是,這件事也向所有人證明——我家?guī)煾溉旖绲谝缓谩?/br> …… 白琯見我一個勁地傻笑,不停追問。 事關(guān)師父丑事,我不敢答,只拍著他腦袋承諾:“如果有天你看上小貓小狗,要用師父去換,我也舍得的?!?/br> 白琯鄙視我:“誰會用師父去換小貓小狗,那也太傻了!簡直是白癡、蠢蛋的行為!” 我慘遭徒兒鄙視,訕訕退回房間,抱著枕頭想師父,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我忽然感到身邊有恐怖的視線看著自己,就如被冰冷毒蛇盯著的青蛙,吐著火紅信子,隨時要將獵物拆吃入腹。 是誰在身邊? 我想尖叫,嗓子卻像啞了,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我想起身,身上卻僵硬,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 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下,仙術(shù)似乎全被封鎖,我軟弱無力得如剛出生的嬰兒,只能不停顫抖,用盡所有的氣力擠去喉間,終于憋出一個微弱無比的字:“誰?” 回答我的,是一聲男人的嘆息。 他帶著強有力的雄性氣息,如惡魔般,靜靜坐在我身邊。 夜半時分,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伸手不見五指,我將眼睛轉(zhuǎn)得差點抽搐,依舊看不清他的模樣。 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如撫摸上好的美玉,輕輕滑過我的面頰,在唇上微微停了停。 我可以感受到肌膚相觸時的冰涼,聽見自己心跳的急促。 我絕望地閉上眼,等待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 可以他什么都沒有做,也沒有說話,只有一聲聲滿足的嘆息。 時間變得很漫長。 最后,他吻上了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