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樂青的爪子脫落兩只,全身滿是鮮血和焦黑,眼更紅了,他不停地沖撞,拼著最后一口氣,終于沖出伏魔陣,向我撲來,可還是在最后三步之遙,轟然倒下,在地上喘著粗氣。 我松了口氣,收起陣法。 白琯和月瞳終于敢探出頭來,那頭欺善怕惡慣了的貓,還趁機跑去踩斷了他的腿,罵道:“狗都不是好東西!” 我制止月瞳痛下殺手,持劍問樂青:“告訴我誰是宵朗,便饒你一命?!?/br> 樂青掙扎許久,還是爬不起身,在地上狠狠瞪著我問:“無極伏魔陣有風雷火土四種陣型,對付妖魔功效各有不同,除雷陣外,其余三種都不能讓我重傷,莫非你早已知道我是魔族?在此設下雷陣?故意逃至此處,引我上鉤?” 我點頭:“是的,我猜你不會只讓一頭沒什么用的蝙蝠妖監(jiān)視我們,所以行動必在你們掌握中,宵朗和我有賭約,不會輕易現(xiàn)身,所以陣法只好針對你了。我讓月瞳和白琯偷溜出去玩時,花了兩個月時間,一點點布下的?!?/br> 樂青問:“狗妖極少為惡,你這種呆瓜仙女,是從什么時候懷疑我的?” 我誠實地說:“第一次看見你原形的時候,我覺得和普通狗似乎有點不同,但我想是自己錯覺,便認定你是好人,從來沒懷疑你。后來劉婉死時,我查看尸體,上面多有抓痕和齒痕,凝固的傷口處還粘著幾根黑毛,而月瞳是白貓,所以我覺得不是他殺的,而是一只黑色皮毛的獸類,只是我心思魯鈍,想問題總是要想很久,還未想完,天譴就發(fā)動了,但我還是不愿相信是你做的?!?/br> 月瞳郁悶了:“師父主人,你就那么相信狗是好人?” 我正色道:“狗妖天性忠誠善良,除被人利用外,幾乎沒有作惡的可能。樂青不是好人這事,我難以置信,兩月前和白琯細談,回去睡覺后,我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古書,上面寫過,一胎九犬,斷奶后將其放入枯井內(nèi),不供飲食,餓急后,同胞殘殺,食其血rou,強者生,弱者死,待剩下最后一只,它便不再是狗,而是獒,獒形貌與狗無二,卻天生魔障,最是狡猾狠辣,所以樂青并不是狗妖,而是獒妖?!?/br> 樂青沉默了,過了許久,恨恨地叫道:“我是獒,可是誰害我成獒的呢?我吃完兄弟姐妹,也背上他們的恨,從枯井出來那一天,我就發(fā)誓,定要向人類尋仇。宵朗魔君給我力量,助我成妖,我便將那一條村的人殺光,把主人連三個兒子關入地窟,給他們武器,告訴他們只能活一個,玉瑤仙子,你猜結(jié)局如何?” 我猶豫道:“凡人最終情意,同胞情深,橫豎都要死,若父子相殘,便是罪孽,無論如何是過不了輪回那關的。還不如收起武器來對付你,或集體餓死自盡,待死后去閻王處也好分說。” “若是玉瑤仙子你,大概會這樣做,死腦筋倒是有死腦筋的好,雖然腦子轉(zhuǎn)得慢,卻很少感情用事,不會被聰明誤?!睒非啻鴼?,斜斜看了我一眼,冷笑道。 別人稱贊自己,就要謙虛,我趕緊鞠躬道:“過獎了?!?/br> 樂青給噎得咳嗽兩聲,手足在土里刨了幾下,慢悠悠地道:“那三個傻瓜在地窟里僵持了幾天,然后自相殘殺,死剩最后一個,被我拿去魔界,丟進蒼瓊女神的蛇窟了,幾千幾萬條蛇一起咬他,他死得反而是最慘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叫,連狗都不如。玉瑤仙子,你覺得好笑不好笑? 我誠實道:“不好笑?!?/br> 月瞳在旁蹦蹦跳跳,滿臉要殺狗而快之的表情,自告奮勇:“師父主人,別和他廢話了,快快用刑逼供他,問出宵朗真身,然后咱們躲著壞人逃跑!” 我覺得月瞳說得有理,上前兩步,學著惡霸模樣,盡可能讓表情兇惡一點:“你還是說了罷,免得受苦?!?/br> 樂青好奇問:“你這斯斯文文的模樣,怕是連雞都沒殺過,能懂拷問?” 我臉一紅,強道:“當……當然懂!” 樂青再問:“看書的?” 我的臉更紅了:“不……不是?!?/br> 樂青大大咧咧地攤開四肢,教訓道:“盡信書不如無書,來來,我教教你怎么拷問,有烙刑、梳洗、檀香刑、懸吊、抓肋條、扛釘子……別急,慢慢來?!?/br> 他為何那么積極讓我拷打他?我有些生疑,行動遲緩片刻。 月瞳叫道:“不需要師父主人動手!玩弄獵物是貓的拿手好戲!” 樂青鄙視:“你三下兩下就會把人弄死了。” 月瞳怒道:“呸!我先把你眼珠子一只一只抓出來!” 樂青轉(zhuǎn)了一下眼珠子,笑道:“我好怕,我這就招了吧,其實宵朗就是周韶,你看他賊眉鼠眼,長得多像壞人啊!” 我聽他們兩人拌嘴,聽得一愣一愣。 白琯無奈道:“師父jiejie,就算拷問獒妖,他招了誰是宵朗,你又怎相信他說得不是謊話呢?” 我想了一下道:“先用魂絲探入他腦內(nèi),若是撒謊,我便可察覺?!?/br> 三根魂絲伸出,往樂青腦內(nèi)探去,我問:“告訴我,誰是宵朗?” 樂青說:“周老爺子。” 魂絲動了一下,我搖頭:“不是?!?/br> 樂青:“賽嫦娥!” 我:“不是!” 月瞳:“再撒謊就挖你眼睛!” 樂青看看天色,眨巴眨巴眼睛問:“什么時候了?” 我這時方發(fā)覺,被他雜七雜八地打岔,再加上自己慢吞吞想東想西的時間,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唯恐逃跑不夠時間,急忙讓月瞳出手幫忙逼供,若實在問不出,就不問了,直接痛下殺手。 樂青搖搖頭,淡然道:“就算死,我也不會說的?!?/br> 然后他閉上雙眼,慷慨等死。 我左手魂絲,右手長劍,恨得牙癢癢,緊了幾次劍柄,將他所作惡行在心里默念數(shù)遍,終于下定決心,硬著頭皮,開生平第一次殺戒。 強大的殺氣從左側(cè)猛然襲來,月瞳毫無防備,首當其沖命中,整只貓飛出七八丈,重重摔得七暈八素,我抽劍回防,被震得虎口生痛。 空間被割出一道裂縫,開始扭曲,幾聲鈴響,在寂靜平野上,恍若催魂魔咒。一只巨大的黑色獸足,從裂縫中踏出,重重落在草地上,印出一個深深的腳印,周圍綠草枯萎,鮮花凋零,待巨獸緩緩從裂縫中探出頭,身高四丈,體型肥胖,披著長長皮毛,有目不見,行不開,有兩耳不聞,竟是兇獸混沌?;煦缰灰缾喝瞬钋?,他披著黃金鞍具,掛著五只誅神鈴,上面坐著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美人神色冷漠,通身不帶裝飾,只穿一套精雕細做的黑色鎧甲,手持方天畫戟,如漆長發(fā)用貓兒眼石細簪盤起,更顯膚色白膩,眉目如畫,一雙琥珀色眼珠藏著重瞳,美貌難以描述,不動時,已覺天下無雙,待她眼波流轉(zhuǎn)后,縱使不笑,勾魂奪魄的魅力隨空氣流轉(zhuǎn),美得可讓人心臟停頓。 我倒吸一口涼氣,后退兩步,額上沁出冷汗。 不必多問,她只能是傳說中的三界第一美人蒼瓊女神。 她的武技比美貌更出色。 強大的殺氣,讓人挪不開腳步。 蒼瓊居高臨下,冷得就像永不融化的冰山,她沒有理睬倒在地上的樂青,而是伸出方天畫戟,輕輕挑起我的下巴,細細打量,眼角盡是不屑:“我那死心眼的小弟,眼光一如既往地差。” 魔將 蒼瓊?cè)缱詈玫墨C手,美麗眼睛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長戟鋒刃抵著皮膚,冰冷刺骨,只要往前輕輕一推,便能割破咽喉。 我想,馬上要死了。 過去的日子如走馬燈在腦中晃過,最終一片空白。 “住手!”白琯瘋狂咆嚎,月瞳撲騰著從地上爬起,變回貓咪原形,躡手躡腳走過來,露出尖尖小獠牙,想咬蒼瓊女神的腳。 “別……”我咽了一下口水,制止他們不聰明的做法。如今形勢,就算十個我加起來也不是對手。而且蒼瓊是嗔魔,極易動怒,報復心強,得罪了她不但自己送命,還有可能被株連許多人,還是盡量別惹恐怖大魔女生氣為妙。 蒼瓊略略皺眉,似有不耐,我心跳停了半拍,過了好一會,她才慢慢將戟刃往下低垂,輕啟朱唇,不耐煩命令道:“滾回去。” 我沒太聽明白,站在原地,遲疑不動。 蒼瓊的戟刃又抬起了。 樂青在地上叫道:“殿下,她是宵朗大人的人,您要三思??!” “八萬年前是看中碧璽麒麟,又丑又怪,整天病懨懨地,五萬年前是九色鸚鵡,除了饒舌多嘴,半點用處都無,三萬年前是珠母簾,也是廢物……他看東西的眼光怎么就沒半點進步?”蒼瓊更加不耐煩了,抱怨道,“這兩兄弟,怎么就沒一個讓我省心的?明明說了多少次,癡是迷障,愛是禍根,應盡早除之,就是不聽?!?/br> 樂青勸道:“宵朗大人對jiejie還是很尊重的,您勿要為個廢物,和兄弟反目啊。” 我被“廢物廢物”罵得很不高興,卻不敢辯駁。 蒼瓊最終還是收起殺氣,只將長戟重重往地上一摜,震得整座山都搖了搖,混沌兇獸再起咆吼,方圓百里,獸散鳥絕。她指著我說:“滾回洛水鎮(zhèn)!不準踏出半步,若有第二次,否則休怪我不顧姐弟情分,砍斷你這雙會跑的腿!” 我身上壓力驟減,趕緊一手拎起月瞳,一手夾起白琯,撒腿就跑。 遠遠停下腳,回頭查探,卻見混沌張大口,叼起地上樂青,蒼瓊在空中輕輕揮了揮手,扭曲的空間縫隙里,步出三個魔將,先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恐怖笑了幾下,然后跟過來,變作人形,跟蹤挾持著,大搖大擺走入洛水鎮(zhèn)。 回到家附近,賣菜的黃阿婆見我?guī)敲炊嗳?,很是感嘆,還拉著問:“宇遙先生,這些人是?” 我驚魂未定,吱唔半響道:“都是我兄弟……” 黃阿婆驚得手上白菜落地,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長那么清秀,為何你兄弟那么粗……像當兵的?”然后她又悄悄將我拖開兩步,“他們家世清白否?可有妻兒?我那孫女兒,賢惠能干,附近可是人人夸的,宇遙先生人最好,幫忙說合說合吧?!?/br> 她孫女臉上有麻子,甚是丑陋,十八歲還嫁不出,是老姑娘了,所以黃阿婆很著急,條件放低到是個男人就行。 我滿額汗珠,敷衍道:“再說再說?!?/br> 黃阿婆不死心,直接跑去問魔將:“你們是做什么營生的?” 我來不及捂住她的嘴,給嚇得半死。 未料,身材最高大的魔將一本正經(jīng)地老實道:“赤虎,前鋒將軍?!?/br> 旁邊眉目含笑,嘴角有顆痣的清秀魔將道:“炎狐,驍勇將軍?!?/br> 最后,冷得像塊冰的光頭魔將道:“螣蛇,武威將軍?!?/br> 黃阿婆目瞪口呆。 我趕緊總結(jié):“都是唱戲的。” 或許是蒼瓊女神下過什么命令,三魔將眉頭抽了抽,很是不滿,但身姿依舊站得筆直,并未辯駁。 “真是戲子???”黃阿婆死活不信自家小鎮(zhèn)能有三位將軍大駕光臨,反反復復問了幾次,終于死心,不愿為地位低下的戲子誤自家孫女終生,繼續(xù)回去賣菜。 我過了半天,才想起這三位魔將的名字我都聽過,他們是蒼瓊手下得力的將軍,如今不在鎮(zhèn)守魔界邊疆,派來監(jiān)視我,實在大材小用。是我有那么重要?還是蒼瓊做事習慣鋪張浪費? 我內(nèi)心波瀾起伏。 回到屋內(nèi),三魔將變回原形,赤虎高達丈八,血紅色的雙眼,薄薄皮甲下肌rou糾結(jié),腰間別兩把巨斧,先在四周巡查一番,念動咒術,布下巨石陣。炎狐身材瘦削,薄唇挺鼻,眼帶桃花,手上并無明顯武器,他跳上梨樹,居高臨下,東看看西看看,然后也念動咒術,在空中布下暴風陣,螣蛇身材矮小,白色眼睛幾乎沒有瞳仁,他用木縛術讓四周瘋長出帶刺藤蔓,從內(nèi)部把圍墻纏繞幾圈。 三道結(jié)界,將屋子守得死死的,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他們猶不放心,各自守在院外,把所有動靜都放在眼皮下。 我所剩的私隱地方只有房間了,這還是因為宵朗的“女人”,他們不想過于冒犯而留下的。我在里面一邊唉聲嘆氣地給月瞳包裹傷口,白琯則四處張望,不死心地和我低聲商量脫逃勝算有幾分? 拿過沙盤細算,雙方實力如下: 宵朗是有“貪魔”之稱的魔界智囊,有魔界第一美女戰(zhàn)神相助,西山群妖幫忙,再加上三個聲名赫赫的魔將。 我是有“呆瓜”之稱的天界仙女,有一個比普通小孩厲害一點的小孩徒弟,一個比普通貓聰明一點的貓妖徒弟,還有一個一無是處的登徒子徒弟…… 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我望天無語,黯然銷魂,兩行清淚。 帶著徒弟閉目等死,我想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處境了吧? 很快,我知道我錯了。 圍墻上傳來周韶悲憤地吼聲:“師父美人!我總算逮著了,這些家伙,究竟誰是把你吃干抹凈不負責的男人?待我讓爺爺收拾他!” 這驚天動地一聲吼。 魔將們冷酷的臉,全部扭曲了。 == 師父啊,原來人是可以更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