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章嬤嬤便請全家人一塊行動。

    頭半個時辰，江北去繡房里轉(zhuǎn)一圈；江清月很快辨識出來。

    問秋去過繡房后，恰好等了一個時辰。江清月再去屋里也辨別出來，只是稍微費(fèi)了點(diǎn)功夫。

    如此幾天試驗(yàn)一番，江清月確定她辨別一個時辰屋內(nèi)來過什么人。如果地點(diǎn)轉(zhuǎn)換到外面，就只有兩柱香的功夫。若遇到大風(fēng)天，時間會更短，而且準(zhǔn)確率不高。

    江梧桐、江北等都不知道江清月這個技能。眾人都憑著對江清月的信任，配合她完成的。

    江清月?lián)淖约喊褜?shí)話說出去，會顯得她太過異類。她這個技藝知道人越少，越安全。給自己留點(diǎn)秘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將來復(fù)仇，對手便永遠(yuǎn)沒辦法摸清她的底細(xì)。

    懷家和知府夫人折騰的親事，還亟待解決。江清月立馬叫章嬤嬤和江梧桐進(jìn)屋商量正事?！皯迅嵊H，來者不善。我們縱然有法子擋回去，但青州這地兒是不能久留了?！?/br>
    江梧桐有些驚詫，畢竟青州是他們呆了三年的地方。她們江家已然扎根在此，買了宅子安置了田地。這里就是她們第二個家啊！雖心有不舍，但江梧桐還是支持二妹的決定?！艾F(xiàn)在就走么？”

    “不是現(xiàn)在，最多是半年，走是早晚的事兒。等大姐安穩(wěn)的嫁出去，我們再搬?！苯逶禄氐馈?/br>
    江梧桐的婚期就在一個月后，她聽這話莫名的躁郁，抓著江清月的手不放。

    江清月調(diào)皮一笑，修長而白皙的食指輕輕地戳了下江梧桐的臉頰：“大姐安心，不管有沒有懷府這樁事，我們都要搬走的。當(dāng)初本就沒打算在青州久留。章嬤嬤，這是家中的地契，暗中發(fā)賣，不得讓買主泄露信息，價錢上可以稍微讓步?！?/br>
    章嬤嬤點(diǎn)頭應(yīng)承。

    江梧桐落淚，“二妹，若真搬走，你打算去哪兒？”

    “京城?！苯逶虑逦赝鲁鲞@兩字。

    江梧桐整個身軀一震，倆眼瞪得直直的，想起三年前他們在京城所遭受的凄慘境遇。三年了，仍歷歷在目。

    “這是早決定好的事，只不過如今定了具體時間罷了。先告知大姐一聲，至于江北那里，他還年紀(jì)小，我會慢慢解釋給他聽?！苯逶卵a(bǔ)充道。

    江梧桐慢慢地消化掉這些信息，點(diǎn)了下頭。

    章嬤嬤還在惦記懷府的親事，上火道：“懷府那邊二姑娘打算怎么辦，若換做知府夫人保媒，怎由得人拒絕？”

    “自古嫁娶講究父母之命。我沒有父母，親事便由自己做主。我若不愿，誰敢阻攔？縱是知府夫人又如何，她又做不得我爹娘?！?/br>
    越是面對氣勢滔天的權(quán)貴，就越要把自己當(dāng)人看。

    青州知府算什么，跟京城的理國公府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會子她連個小小的知府夫人都怕，以后何談復(fù)仇？

    江清月清楚記得，她前世被理國公府惡奴發(fā)賣的情景。那時她才堪堪十二歲，倆蒙古畜生竟妄圖對她行不恥之事。她為保清白，從馬車?yán)飹昝撎优埽瑝嬔律硭馈?/br>
    恥辱，全然不會因重生而泯滅。

    恨難消！

    “二meimei你這是怎么了?！苯嗤╆_江清月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指甲已經(jīng)扣進(jìn)掌心的rou里了。江梧桐心疼的流淚，“你看都出血了，你也不知道叫一聲疼?！?/br>
    “大姐，我沒事?！苯逶滦Φ刈匀?，好像她真的不疼一樣。這些年，她已然學(xué)會用笑容掩蓋自己的傷痛了。真是個好辦法！

    江梧桐狠狠地敲了下江清月的腦殼兒，“甭想糊弄我，你不疼才怪?！?/br>
    江清月捂著額頭笑，眼眶不禁濕潤了，還是大姐了解她。她眨眨眼，俏皮的沖江梧桐吐了下舌頭。平定情緒后，她便將宋府千金的繡畫像包好，吩咐問秋送去。屋里其它的繡架和花繃子都卸下，疊好，該交貨的交貨，該賣的賣。只有一個繡架留著的，錦緞上繡著許多壽字，一看就知是哪家老爺過壽誕時要穿的衣服。

    “只剩下最后一個活了？”江梧桐問了一嘴，仔細(xì)看這衣服料子，驚訝的問江清月，“這是？”

    “知府老爺四十壽辰的?！苯逶禄氐?，“這恐怕是在青州接的最后一個活計。懷家繡坊那邊，昨兒個已經(jīng)請辭了?！?/br>
    “管事怎么說？”

    “許是聽到些風(fēng)聲，還以為我要做三奶奶了，很客氣的畫了押，跟我結(jié)賬兩清了。”江清月笑著掏出契約，在大姐跟前晃了晃，故作輕松的嘆道，“意外的順利啊?！?/br>
    江梧桐被她哄笑了，勸道，“索性就歇著，左右這三年來咱們攢下來的錢還夠花。還有牛家給我的聘禮，你都拿去用，嫁妝我也不帶，你千萬別拒絕。”

    江清月心底泛著暖意，笑著沖江梧桐搖頭，“牛大哥雖人不錯，但大姐還是要留些錢傍身的。若真受了欺負(fù)，也好雇車接我和三弟去幫你打架?！?/br>
    江梧桐捂著肚子笑，求江清月別再說了……

    傍晚，天色將暗，知府夫人突然派人來請江清月走一趟。

    江梧桐和江北擔(dān)心預(yù)料的事要發(fā)生了，皆有些緊張。

    江清月前沖他們姐弟二人點(diǎn)了下頭，便乘小轎前往。

    青州知府付松鶴早等不及了，背著手在正廳內(nèi)來回徘徊。其妻鄭氏坐在那里，看著老爺如此很鬧心，卻也不敢多言。

    不多時，江清月到了。付松鶴一見她，笑嘻嘻樂了，若非突然想到自家妻子還在，他此刻真恨不得一頭撲上去。卻不是為女色，而是為一件急事。

    “江姑娘你可算來，本官等得眉毛都快燒著了?！?/br>
    鄭氏趕緊咳嗽兩聲，提醒丈夫注意知府老爺?shù)男蜗蟆?/br>
    付松鶴挺直腰板，尷尬的笑了笑。

    江清月倒覺得這位知府大人的性子有趣的很，微微躬身，算是再次行禮了。

    “想必你也知道晉陽王？晉陽王來咱們青州了。”

    “是。”

    “今年王爺剛滿十六歲的生辰時，圣上親提筆下旨冊封他為王。我大祁國最年輕冊封的王爺便是他！”付松鶴強(qiáng)調(diào)道。

    鄭氏又咳了兩聲。

    “是，大人?！苯逶陆又鴳?yīng)承。

    “圣上很疼他的幺弟淮南王，晉陽王又是淮南王唯一的兒子，自淮南王薨后，圣上更是百般疼愛他這位侄子?！?/br>
    顯然，付松鶴又在闡述眾人皆知的事實(shí)。

    鄭氏看不下去，打算再咳嗽兩聲示警。

    付松鶴似有預(yù)料一般，立馬瞪向妻子表示不滿。鄭氏心里有些氣，面上卻沒表現(xiàn)，只溫柔笑了笑。

    “大人？”江清月淡淡的問一句。

    付松鶴緊接著道：“晉陽王如今就在本官的府上。王爺游歷時，盛裝貨物的船翻了，如今衣物缺失。王爺又……總歸就是要你做幾套衣裳給王爺?！备端生Q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啰嗦，直接跳到了結(jié)尾。

    “大人為何不找懷府的繡坊制作？民女手藝粗鄙，實(shí)不配給王爺繡制衣服?！?/br>
    “你不必謙虛，誰不知近年來懷府上貢的刺繡品幾乎都出自你手。找懷府，本官不如直接找你省時。反正你早晚也是懷家的人，找你就跟找她們一樣了?！备端生Q笑嘻嘻道，說到最后一句時，他轉(zhuǎn)頭看眼妻子鄭氏。

    鄭氏點(diǎn)頭附和，直接開門見山：“正是如此，我正真要恭喜江姑娘呢。我那好姐妹求我做媒，為他家的懷三爺牽紅線呢?！?/br>
    若對象換做大戶人家，鄭氏表達(dá)肯定會委婉很多。但對江清月這樣卑賤身份的繡娘，鄭氏也沒什么好客氣，直接說！八百年都難遇的好親事她會不同意？可真便宜她了！

    ☆、第4章

    江清月一直保持著半頷首的姿態(tài)，鄭氏話一出口，她便瞇起了眼睛。

    鄭氏以為她害羞了，笑了笑，拉著江清月坐下，“多好的一樁姻緣，跟我說說你的生辰八字，合好了八字之后，他們懷府就三書六聘，娶你進(jìn)門了?！?/br>
    “民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懷府。前兒個，民女早已回絕了懷府的媒人，話說得很清楚?！苯逶碌穆曇艉茌p，未免閑雜人聽見此話，就是為了顧及知府夫人的面子。

    鄭氏萬沒料到江清月會拒絕，臉色當(dāng)即轉(zhuǎn)黑。她不爽的轉(zhuǎn)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神犀利，嘴上卻沒吭聲。

    付松鶴發(fā)愣的看著自己妻子，緩了會兒思路，終于跟上了，“兩家結(jié)親本就是該兩情相愿。既是江姑娘有苦衷，你也就罷了吧。”

    “苦衷？呵呵?！编嵤喜粷M地撇嘴笑了下。

    妻子娘家地位高，素來有點(diǎn)脾氣。付松鶴見妻子此狀，心料她必然氣急了，假意咳了兩聲，也不大敢摻和這事兒了。他干脆岔開話題，跟江清月商量給晉陽王繡制衣服的事兒。

    鄭氏聞言，黑著臉起身，喊一聲“老爺！”

    付松鶴看眼妻子，到嘴邊的話全咽了下去。

    鄭氏早把目光移到了江清月身上：“我們小門小戶的，哪敢勞動江姑娘再此多待。來人，送客。”

    江清月料知鄭氏不滿她拒婚，多留也無意義。她索性起身，向付松鶴夫婦行禮告辭了。

    付松鶴話說半截，眼看著倆女人斗氣成現(xiàn)在的局面，也不知說什么好。等人一走，他便跟鄭氏發(fā)牢sao。

    鄭氏滿臉不屑的看著江清月離去的方向，“她？算個什么。天下的繡女都死光了么，老爺就非要用她繡花？換個人給晉陽王做衣裳也是一樣的，有什么了不起。懷家繡坊里的繡娘多得是！”

    付松鶴還要說話，卻見妻子氣得兩頰通紅，有點(diǎn)喘。付松鶴考慮她舊疾未愈，才不想過多計較，打發(fā)她趕緊回房。

    鄭氏的一肚子火氣沒撒完，打發(fā)嬤嬤再去江家傳話：“老爺?shù)囊律岩膊挥盟隽?，看著堵心?！编嵤夏藭?，又吩咐下去，“放消息給各世家，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不得意這個繡娘！我倒看看以后她靠什么吃飯，給她得意的。哼！”

    江清月出了府衙大門不久，便得了府衙排擠她的消息。江清月沒說什么，安靜的坐轎子回家。

    自此江家閉門謝客，不見任何外人。

    鄭氏丟了面子，見誰都不會客氣，對懷府大太太金氏更是如此：“原你早派媒人上門問過，人家死也不同意的。meimei又托我去說，為的什么，就為讓我出丑？”

    “真真是冤枉，我哪敢兒啊?！苯鹗馅s忙解釋當(dāng)初王媒婆回她的話，順便加油添醋，直接把自己撇干凈，成了“不知情的人”。

    鄭氏覺得這個王媒婆更可恨。明知親事不成，她卻不明說，含含糊糊的敷衍金氏，結(jié)果令她也丟了臉。

    她要讓這個王媒婆跟江清月一樣，以后在青州再也混不下去！

    金氏對付江清月的手段，同樣使在了王媒婆身上。

    一樁親事，自家丟了臉不說，還差點(diǎn)把她的好姐妹給得罪了。金氏肚子里甭提多窩火，她立即換管事來除去江清月在江家繡坊的繡娘身份，卻被告知對方早就請辭了。金氏還不甘心，就派人去江家找麻煩。

    江家早做好了準(zhǔn)備，大門緊閉，任你在門外如何鬧騰，里頭的人就是無動于衷。

    懷家被拒親也不是什么長臉的事兒，不好鬧得動靜太大。

    金氏一腳踢在了棉花上，根本不解氣，又無從撒氣。一夜之間舌頭竟起了兩個大水泡，話也說不清楚，發(fā)音有點(diǎn)大舌頭。

    “牙么一定要把挖煤坡和雞架干出青州?！?/br>
    下人們琢磨了小一炷香時間，才弄清楚大太太的話是：“你們一定要把王媒婆和江家趕出青州。”

    王媒婆丟了名聲和生意，正覺得傷感。誰知她丈夫?yàn)橛懞弥蛻迅?，暴打休棄了她，連夜把她丟到了青州城外。

    相比之下，江家顯得很泰然，應(yīng)對法子就一種：無人出門。

    由著懷家的人怎么鬧騰，江家宅院就那么靜靜的屹立在青州。

    金氏對江家再討厭，也不能去殺人放火。懷家有一條很嚴(yán)厲的家規(guī)，沒德行的事兒都可以去做，但絕不能犯法。

    懷三爺懷永自是不甘心，鬧了一陣，吵著要闖進(jìn)門去拿人。金氏怕他做傻事，當(dāng)即命人看住他，不許他離開江宅半步。

    ……

    三月后初一，夜晚奇黑無比，青州城伸手不見五指。

    江家宅院的后門悄悄駛進(jìn)了兩輛普通的馬車。進(jìn)院后，江清月和江北分別下了馬車。

    原來那日江清月從府衙出來后，便在城門口與江梧桐等人匯合，驅(qū)車直奔沛縣。他們在當(dāng)?shù)刭I了個小宅子，臨時做了江梧桐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