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莊淺最后是在天亮后才回到的甄家,當然她沒愚蠢到跟喬焱一起,剛踏進甄家別墅的大門,傭人們奇怪的眼神,隱約的竊竊私語,以及進了大廳之后,她公公婆婆黑沉到恐怖的臉色,都讓她感覺山雨欲來。 不對,不是欲來,而是已經(jīng)來了。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高嵐憋了一晚上的怒火,終于在見到莊淺的時候爆發(fā),她猛地起身沖到莊淺面前,根本沒給莊淺任何反應時間,狠狠一巴掌扇到了她臉上。 莊淺臉色慘白,眼中淚水滾滾而來。 “阿持,你聽我解釋——”她委屈的目光落在甄持身上。 甄持無動于衷,看著她的目光嫌惡而厭棄。 高嵐還不解恨,恨不能就這樣幾巴掌打死她,莊淺卻沒再給高嵐機會,在對方又一巴掌扇過來時,她突然猛地推開高嵐,將高嵐推得趔趄幾步之后,她自己歇斯底里痛哭出聲,“你怎么能這么對我!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嫌我沒能給甄家生出兒子,可你怎么能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方式詆毀我?是你偽造了那些照片放到網(wǎng)上,你成功毀了我,也順便讓你的親兒子名譽掃地!” 高嵐被她突來的一通搶白唬得一震,然后瞬間回過神來,大罵,“你個賤人背著阿持偷人還敢狡辯!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媽。”甄持在這時候突然出聲了,他從沙發(fā)上起身,幾步過來抓住了高嵐的手,又看看狼狽不堪的莊淺,語氣冷沉,“這一整晚,你在哪里去了?” 莊淺淚如雨下,語氣絕望,“去哪里?我去了法院,我要告這個女人誹謗,是她偽造了那些照片,是她想以此逼我跟你離婚,不必這樣的,其實不必這樣的,阿持,只要你一句話,只要你開口說出離婚兩個字,說你愛上了別的女人,說你不再愛我了,我一定會祝福你,可是你母親,你們、你們甄家欺人太甚!” “胡鬧!”一直保持沉默的甄父突然怒喝出聲,重重摔了杯子,“還嫌不夠丟人嗎?鬧到法院去!” 莊淺嚇得一縮,摔倒在地上,垂下的眼瞼中劃過一抹異色。 她聲音帶著哭腔,淚眼婆娑只望著甄持,“我沒做過有什么不敢的?那些照片是真是假,上了法院自有論斷,阿持,我早就說過,離開甄家,我只能接受一個理由,那就是你不愛我了,而不是你母親這種無恥下流的污蔑。” 甄持眸色微動。 高嵐氣得渾身發(fā)抖,若不是被兒子拉著,非得沖過來兩腳踢死她不可。 甄持卻沉默了。 甄父也沉默了。 莊淺享受著這父子倆死一樣的沉默,享受著高嵐像個瘋婦一樣的破口大罵,心底突然升騰起一股變態(tài)的快意。 她心里比誰都清楚,甄家沒一個人希望將這種丑事鬧上法庭。 更重要的是,這父子倆也動搖了,他們擔心萬一真如莊淺所說,是高嵐搞的鬼,那他們在法庭上就失去了先機,更有甚者,萬一甄持那些不安分的小情人曝了光,一旦莊淺跟甄持涉及離婚,那莊淺便占盡了輿論優(yōu)勢。 情理與法理雙管齊下, 莊淺會分走甄家半壁江山,然后再繼續(xù)風流快活。 ☆、第010章 其實‘艷照門’這種事,除了明星,普通人也掀不起什么波瀾,如今莊淺這點破事兒一經(jīng)曝光就鬧得沸沸揚揚,主要原因無它,焦點在于艷照男主角——在這個對政治諱莫如深的畸形社會里,媒體要滿足公眾對政治人物的好奇心,就喜歡出歪招從政客們的家人入手。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個喬焱這種級別的,當然要往死里挖。 喬家在京城,說是炙手可熱權勢滔天就過了,又不是古代王權政治的年代,但確實遮蔽著帝都小半邊天,否則喬焱跟甄家那點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遠方表親關系,值得高嵐將他當親兒子一樣哄著?無非是想要官商一家親,將既得利益最大化。 從某種奇妙的程度上來說,莊淺總能在喬焱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們都屬于溫溫吞吞型,卻都能陰著使軟刀子,當然喬焱自出生起就千般寵愛集一身,這樣的天之驕子,在驕矜脾性上,莊淺不及他萬分之一,也不打算學。 喬焱算不上無辜,能跟自己名義上表嫂糾纏不清的人,本身也沒什么好無辜的。 不過莊淺肯定是信他的,這一點從來沒有動搖過。 “怎么樣了?”房間內(nèi),她在電話里問,“查清楚了嗎,照片的原發(fā)網(wǎng)站?” 喬焱一聽她這種毫無起伏的語氣就心煩,目光落在桌上厚厚的一疊資料上,他重重將掌上的鋼筆摔到了地上,語氣悶悶道,“你就只想說這些?” “你還想我說點什么?” “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說好了!”吼完就掛了電話。 莊淺聽到電話里嘟嘟的聲音一愣,然后立刻按了回撥,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立刻道,“你先別急著掛電話,也別急著發(fā)脾氣,至少別在這時候發(fā)脾氣,好不好?我很累了。” “你怎么了?”喬焱握著手機的手一緊,聽出了她話中的不對勁,“是姨母為難你了?” “她天天都在為難我,也不差這一巴掌?!?/br> “她打了你?”喬焱聲音都變了一個調。 手機里傳來莊淺低低的笑聲,“這么激動干什么,就當是替你還了我那一巴掌了,不過她下手可比我狠,我還心疼你的臉,留著力道,她是巴不得夾張刀片在指縫,劃爛我的臉了事……” “你還笑得出來!”喬焱氣急敗壞。 “不笑難道哭嗎?剛剛哭得夠多了,眼淚省著點下次用?!彼f的是事實,剛才在客廳聲嘶力竭那么一場,確實挺耗費精力的。 不過這話落在喬焱耳朵里,卻是委屈得故作沒事,疼得他心都揪成了一團。 “是你們報社的人?!眴天徒K于不再賭氣,道,“我查過了,照片最先是從你們報社的網(wǎng)站流出去的,始發(fā)ip就是你們報社的內(nèi)網(wǎng)ip地址,你們網(wǎng)站上的照片我已經(jīng)動過手腳了,非專業(yè)人士很難看出破綻,你不用擔心?!?/br> “你說什么?”莊淺迅速重復,”你說是報社的人曝光了那些照片?” 喬焱回應,“想想有沒有得罪同事吧,的確是你身邊的人曝光了照片,至于他究竟是怎么拿到的,我還沒弄清楚,照片曝光的前一天,我是在甄家,手機唯一離身的時候,只有、只有跟你單獨在一起的那時候……” 想到那天在花園的情景,他臉頰有些微燙,對著電話小聲說,“我很想你,小淺?!?/br> 聽完他的話,莊淺卻驀地臉色一變,大腦轟隆作響。 那天在甄家,一起吃飯的只有五個人,排除自己和喬焱,林純沒那個膽子也沒那手段,高嵐更不可能,她要是發(fā)現(xiàn)那些照片的話當場就會拿莊淺開刀,萬萬等不到第二天,那這樣就只剩下…… 她老公甄持。 莊淺深深抽了一口涼氣,腦海中所有的疑團瞬間迎刃而解。 難怪,難怪事發(fā)之后無數(shù)親友電話轟炸,難怪那些照片率先流向的是所有與她相關聯(lián)的場合,甚至連始發(fā)網(wǎng)站都是與她的工作場所,莊淺敢保證,目前為止,她所有的親友,所有的同事,所有合作過的合作伙伴,一定都已經(jīng)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混蛋!”重重將梳妝臺上拂掃而空,莊淺氣得咬牙切齒,原本微白的臉蛋因為怒氣而暈紅。 房門被突然推開,甄持走進來,看了眼房間內(nèi)一片狼藉,又看到坐在床沿面無表情的莊淺,他屈身撿起地上被踩了幾腳的抱枕,唇角勾起一抹奇異的笑容,道,“跟情人訴完苦了?希望我沒打擾到你?!?/br> 莊淺看都沒看他一眼,聲音微啞,“把門關上再說?!?/br> 甄持依言關了門。 “四年,整整四年,我小瞧了你,小淺?!闭绯洲D過身,緩步走到她面前,輕輕抬起那張清秀的臉蛋,盯著她打量了很久,嘖嘖出聲,“多么平淡無奇的一張臉,多么枯燥乏味的溫順表情,四年如一日,我都想過就這樣一輩子了,你卻偏偏要打破這種平衡……” 莊淺重重拂開他的手,“是你對不對?” 甄持并不遮掩,反而大方承認,“我不知道你是真單純,還是蓄意耀武揚威,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眼神,小焱看你的眼神,那種熱烈的目光遮掩不住。” “別把不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鼻f淺冷下臉。 “心疼了?”甄持伸手輕輕撫平了她微皺的眉頭。 莊淺嫌惡地閃過他的手,索性將話題攤開,“不必裝好心,你也沒必要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來嘲笑我愚蠢,甄持,我所做的,遠不及你對我的千分之一,一個喬焱,哪能比得上你在外的無數(shù)鶯鶯燕燕?” 甄持不耐煩,“我說過那些女人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br> “我也說過你別把我當傻子踩著玩兒!”莊淺猛地從床沿起身,比他更不耐煩,“你要我給你們甄家生兒子,大方接納你那些鶯鶯燕燕,為你們家做牛做馬伺候你爹媽,還要我委屈自己不求回報,如今不過是因為我拒絕做這些事,你便要這樣害我身敗名裂?” 莊淺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剛才客廳那場戲,看得可還滿意?看到我千方百計在你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中掙扎,你可滿意?” “我很意外,”甄持原本鎮(zhèn)定的目光中首次出現(xiàn)了不一樣的情緒,“我確實很意外,若非這一切是我親自布置,我真的會信了你的話。” 這些意料之外的話突然脫口而出,甄持有那么一瞬間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他原本是來跟莊淺談離婚的,在得知她和喬焱之間曖昧不清的時候,他親手策劃了這一切,準備以那些照片為籌碼,以替她擺平這這件事為條件,要她凈身出戶,要她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可是現(xiàn)在,話到嘴邊他卻又奇異地停住了。 究竟是四年來的習慣所致,還是被她的陰暗面所激出來的征服欲,剎那間,甄持不想就這么輕易離婚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僵持而冷凝。 好久, 莊淺道,“甄持,你該對我好一點,你原本該對我好一點的?!?/br> 她聲音低低地說,語調柔和低婉,安靜到無一絲起伏的目光注視著他,言語像是像卑微的請求,又像是沒有攻擊性的口頭威脅。 甄持確奇異地感到了一絲不舒服。 他道:“停止你那些可笑的表演,小淺,陰謀詭計不適合你,心機手段你也不夠純熟,何苦跟我過不去,將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盡管不愿意承認,但是這樣的莊淺,確實能緊緊吸引住甄持的視線,勝過他外面那些環(huán)肥燕瘦的各色佳人。 男人不喜歡女人愚蠢木訥,就好像甄持不喜歡從前木偶一樣的莊淺,但他們也同樣不喜歡滿腹算計的心機女,莊淺這種段數(shù)不夠高明的除外——因為她既不會顯得愚蠢木訥,又不會讓你覺得難以掌控。 這樣的女人就好像倒影在河水里的月亮,柔亮清冷,卻又觸手可及,不費吹灰之力就漾進路人目光里。 甄持終于還是沒能干脆地說出離婚兩個字。 莊淺第二天照常去上班,只在路上的時候多打了一通電話: “哪位?”沈思安接起電話的時候,目光還落在電腦上,懶洋洋哼出一聲。 “沈思安?!?/br> 柔軟清亮的三個字,她總能將他的名字叫得曼妙而動聽,就好像,這個名字是為了她一個人而存在,就好像,別人稱呼這三個字就是對他粗暴而干脆的侮辱。 沈思安將目光從電腦頁面收回來,舒適地靠在了椅背上,唇角微揚,“莊小姐自己就是傳媒界翹楚,如今過了一次主角癮,應該感概頗多?!?/br> “談筆交易吧?!?/br> 莊淺輕描淡寫道。 ☆、第011章 國人總喜歡在稱呼上花心思,譬如,為表禮貌,對不那么熟悉的人稱呼某某先生或者某某女士,對熟悉的人去姓呼名,更熟悉的則可以采用親昵的昵稱,還有一種就比較特別——直呼其名。 這其中含義就頗為豐厚了。 吵架的時候可以直呼對方名,造聲勢;冷戰(zhàn)的時候可以直呼對方名,緩氣氛。 還記得中學時期被你暗戀過的同桌不?你總會用各種語調對他直呼其名,別扭而矜持。 莊淺從小嘴巴就不夠乖巧,別的小朋友都學會甜甜叫叔叔阿姨騙糖吃的時候,她卻喜歡一個人蹲在一邊冷眼旁觀,孤孤單單又自得其樂,看著那些笑到流口水的小朋友,她就好似看著一個個極其搞笑的人形笑話,看煩了嘴巴饞了,就自己屁顛屁顛跑書房翻秦賀云藏著的糖果。 秦賀云喜歡在書房藏糖果,小時候的莊淺愛死了父親的這個壞習慣,可以很好地滿足她的口腹之欲。 莊淺不喜歡叫人,對誰都是一張木臉,白瞎了小時候那rou嘟嘟的可愛小臉蛋,莊曼無數(shù)次地教女兒要懂禮貌,莊淺從來不聽,任誰都是直呼其名,搞得無數(shù)長輩尷尬不已,莊曼無數(shù)次跟丈夫說過此事,可秦賀云也就一笑了之,就這么縱著她。 縱得她脾氣越發(fā)古怪,在家也都是秦賀云秦賀云的叫,沒大沒小。 直到后來秦賀云進監(jiān)獄了,莊曼跟他離婚了,莊淺開始隨母姓了,她才開始笨拙地學習什么叫“禮貌”,學習跟母親一樣溫柔優(yōu)雅,知書達理。 莊曼緊張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覺得跟前夫離婚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女兒的變化——她深刻的相信,是秦賀云無節(jié)制的溺愛害得女兒不知尊重他人為何物,如今一切都回到了正軌,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