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莊淺點頭。 大約半把個小時之后,“首長們”出來了,莊淺才真是跌破了眼鏡: 三個人,其中兩個她都是見過的,一個是沈思安,一個是沈思安他舅。 還有一個,穿軍裝的,眉目硬朗,肩膀上扛著三顆金星,這人莊淺沒見過,不過他身邊的女孩她倒是認得的,喬焱的二姐,喬箬。 那這位穿軍裝的,大概就是喬焱的父親了,國防部總司令員喬慶峰。 這恐怕真能稱得上年度稀罕事兒:這三人竟能這樣站在一起? 京城沈家與喬家,雖說明面兒上交好,可這種好,能拿出來說?暗地里多少年斗得你死我活不開交,直到近年來,喬家將主戰(zhàn)場轉到了軍部,沈家在政壇獨占鰲頭,暗涌才稍平,可彼此心中都少不了不痛快。 莊淺敢篤定,喬慶峰絕不是跟沈思安甥舅兩人相約而來的。 可就因為不約而同,才更令人摸不透:程順安身上,究竟有什么東西值得這些個“首長們”親自出動? “莊小姐?”首先看到她的,竟然是喬二小姐。 喬箬一出聲,這下倒是將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到底都是能鎮(zhèn)場的人物,盡管三人見到她時各有心緒,明面兒上卻是絲毫情緒都沒泄露的,就連沈思安,也是那副標準的衣冠禽獸冷清樣。 喬箬出于客氣問道,“莊小姐怎么會來這里?” 莊淺道,“程叔叔是我長輩,聽說他出了事,我來看看他?!?/br> “程老煤氣中毒得嚴重,現(xiàn)在精神不佳,不適合探望,你還是等他好些再來吧?!壁s在沈雨巍開口之前,沈思安率先上前一步,恰到好處的擋住了莊淺,對她道,“你先回去,過兩天再來?!?/br> 過兩天? 莊淺斂下的眸子有些冷,她還能等到過兩天?只怕今天這三人一離開醫(yī)院,程順安立刻就會被秘密轉移了。 再抬眼的時候,她眼眶泛紅,聲音哽咽,“程叔叔對我恩重如山,如今他遇到這種事情,若我都不能看他一眼,我寢食難安……” 后面幾人是什么表情沈思安不知道,可他就這樣近距離地對著她,冷眼瞧著她裝模作樣哭得可憐,好幾秒鐘之后,壓低聲音警告道,“你別剛回來就不安生,好好回去歇著,這件事不是你能摻和的。” 莊淺瞪他一眼,繼續(xù)抽噎。 沈思安被她瞪出一股悶氣,顧不上多少雙眼睛看著了,一把扯著她到側邊走廊,低呵,“你別每天變著法子作死,真將自己作進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愿意作,你管我?” 沈思安臉色夠嗆,不想在這件事上費神,轉了話題道,“你跟姓秦的住一起?” 莊淺沒否認,點點腦袋,挺大方。 這才兩天沒見,都同進同出形影不離了,還他媽住在了一起! 沈思安覺得心里忒不是滋味兒,怎么都想不通這女人對待異性的標準是什么,似乎對某類人,她特別能容忍,而對某類特定的人,她特別缺乏耐心。 雖然不想承認,可沈思安心里明鏡兒似的,自己就他媽屬于后者。 莊淺說,“那幾人無辜自殺,不會跟你有關系吧?” “你怎么不直接問我有沒有作jian犯科?” 她步步緊逼,“這話就是否認的意思了,那你沒事跑來慰問什么?怎么,現(xiàn)在都這么閑了,首長?” 最后兩個字,她聲音拉得老長,纏綿又譏誚。 沈思安大為光火,知她是想套他話,沉聲警告道,“你少給我東拉西扯,總之今天乖乖回去,敢入那間病房一步,仔細我讓人打斷你的腿!” 復又冷著臉補充道,“讓秦圍搬出去住?!?/br> 莊淺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沈思安重重拉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從了你咯,不然還能干什么?”她轉過身來,又氣又沒用的模樣,蹙著眉小聲撒氣,“你都這么說狠話了,我現(xiàn)在不走,真等著你打斷我的腿嗎?官大一級壓死人,我哪兒敢跟你過不去呀……” 她這話說得可真膈應人,沈思安都忍不住想吼她了,復又看到她神色委屈,嘴都不知扁成什么樣了,覺得自己剛才確實語氣重了些,放軟了聲音道,“現(xiàn)在就覺得自己委屈了?是你先要跟我鬧脾氣的,說你兩句你還頂嘴。” 莊淺抿著唇不吭聲,心里想著出路——程順安,她是必定要見上一見的。 良久她咕噥了一聲,“誰要跟你鬧脾氣,你誰呀,以為自己多大個人物。” 短短一句話十幾個字,被她千回百轉地從唇齒間繞出來,憤懣怨懟都盡數(shù)化作千嬌百媚了,裊裊娜娜,實質(zhì)化了的音符一般,激得人心頭一蕩。 沈思安心神微動,什么氣都顧不上了,忍不住一手將她攬進了懷里,俯首吻了吻她的唇角,小聲道,“你先回去,這幾天別惹事,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就來看你。” 那樣親昵的語調(diào),多像是哄著她了。 莊淺側了側腦袋想要挪開,盡管表情仍不情愿,卻還是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沈思安笑著蹭她的臉,“以前可沒見你這么聽話?!?/br> 莊淺嗔他一眼。 沈思安明顯很受用她這樣的撒氣方式,又抱著她狠狠親了一口,仔細囑咐了幾句之后,離開了。 那廂,首長們一行離開后,果然不出莊淺所料,整間軍醫(yī)院幾乎立刻就全面戒嚴了,尤其是程順安所在的樓層,警衛(wèi)員增加了不止一兩個。 仔細觀察了警衛(wèi)們輪崗次序之后,莊淺和秦圍一起離開醫(yī)院。 兩人一路無言,似乎都是各有心事,然后在上車的時候,卻默契地一起開口了: “我晚上有點事……” “我晚上有點事……” 兩人話到一半都止住了,笑看著對方,莊淺先道,“那個,我晚上約了惜薔看畫展,可能沒辦法回來吃飯了,你不用等我?!?/br> 秦圍聞言似乎松了一口氣,笑道,“我還在想怎么跟你說呢,看樣子不用擔心你餓著肚子等我回來了?!?/br> “嗯?”莊淺詫異地看著他,“你也有事嗎?” “嗯,晚上要見一個客戶,恐怕會回來得晚些?!鼻貒溃澳阌浀迷谕饷娉粤孙堅倩貋?,別吃太辣的,免得半夜又叫胃疼?!?/br> “那都小時候的事情了,我現(xiàn)在挺能吃辣……”莊淺說著,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朝他揮了揮手,“有什么事給我電話!” “嗯。”秦圍笑著目送她開車走遠,直到她連人帶車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眼中笑意才一點點沉寂了下來,目光泛著寒。 ☆、第053章 莊淺開著車離開醫(yī)院,又打電話給靳正言,催要那份名單上十幾個編碼代號的意思,彼時靳正言正因這兩天的連環(huán)自殺案忙得不可開交,自然抽不出身來,最后她只得煩躁地掛了電話。 “莊小姐,莊小姐?”咖啡廳內(nèi),喬箬攪著手中的咖啡,提醒對面明顯魂不守舍的人。 “嗯?”莊淺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剛想到點事情走神了,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才對,”喬箬喝了一口咖啡,不滿道,“你急匆匆約我出來,到底什么事?” 莊淺一下子語塞。 她握著杯子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是這樣的,我知道提這樣的要求可能很不好,但我現(xiàn)在確實有急事——我想見一見喬焱。”語罷見喬箬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她連忙補充,“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們造成困擾,也不會再跟他糾纏不清,我就是有點事情想跟他說……” “不用了,”喬箬打斷她的話,覺得口中的咖啡都苦了下去,焉焉道,“他不在。” 不在? 這是莊淺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她還就偏不信一個大活人真能消失得這么干干凈凈了,追問道,“他去哪兒了?我有急事要見他。” “下部隊去了?!眴腆韬藓薜氐伤谎郏t了眼眶,偏又不得不說,“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只要在我職權范圍內(nèi),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我答應了小焱的?!?/br> “不必,沒什么事了,謝謝你抽空見我。”莊淺起身告辭,心底滋味難明。 喬箬不像是說假話。 莊淺起初也猜測過,離開了國安局,若喬家繼續(xù)對喬焱寄予厚望,或者他自己也想有一番作為的話,免不得進部隊這條路,可這種根正苗紅的官門子弟,入部隊也不過是走個形式,兩年的時間,足夠他轟轟烈烈至少榮升少校了,哪用得著搞得這般神神秘秘的,低調(diào)到連信息都抹去了。 喬焱別的不說,不打電話不消費都可能,他還能不碰電腦?那就跟要癮君子戒毒癮一樣艱難。 況且喬箬的反應也很不對勁——她那模樣,哪里像是為弟弟前程似錦而開心,根本跟哭喪沒有兩樣了。 沒來得及多想,莊淺與喬箬告別之后,匆匆回家換了套輕便衣衫,秦圍意料之中的不在,倒是省了她很多事,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她孤身再次前往了軍區(qū)醫(yī)院。 夜風很涼,帶著澀澀的咸冷,白天被喧囂充斥的醫(yī)院,此刻仿佛重傷垂死的巨獸一般,茍延殘喘著,底樓的警衛(wèi)員們還在守崗,大半夜的眼睛都沒瞇一下,值班室燈火通明。 莊淺在外圍選了個角落,取出折疊刀,沿后方水管壁攀緣直上,到了三樓加護病房的時候,靈巧的破窗而入,一落地首先爆了走廊燈,她摸黑沿著走廊而入,直奔順數(shù)第三間病房。 程順安的病房。 結果還沒走兩步,她就險些被腳下一堆東西絆倒在地。 臥槽。 莊淺取出小電筒晃了晃,看清楚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警衛(wèi)員時,心臟猛跳:難怪燈滅了都沒有半點聲音,原來都躺在這里了。 她俯身探了探鼻息,沒死,多半是有人用了藥。 竟然有人趕在她前面? 莊淺心知不對勁,迅速推開病房門,迎面,匕首泛起的寒光刺得她眼睛一疼。 “住手!你干什么!” 看清楚里面正發(fā)生什么的時候,她刻意壓低了聲音發(fā)出一聲呵斥,連步上前,一腳踢飛了對方刺向床上傷員的兇器,對方迅速利落的一拳回擊。 黑暗中,兩人不可避免地動起手來,莊淺手中小電筒被摔到地上,看不見對方的臉,她只能從身形大致判斷出是個男人,被迫感受著對方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直逼命門的純粹殺氣。 這個人要她死。 那人招招狠辣,莊淺不得已被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兩年前車禍的后遺癥,使得她右手很難像常人那樣連貫出擊,此刻這般近距離搏斗,對方無論體能還是力量都高出她大半截,再纏斗幾分鐘,她必定沒活路。 看清楚形勢,莊淺不甘心卻只能撤,正當此時,對方又是狠狠一腳踢來,她下意識伸手一擋,右手腕關節(jié)立刻一陣銳痛,她難以抑制地發(fā)出一聲悶哼。 黑暗中,那人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 死一般沉寂的病房內(nèi),只余下她掩飾不住的急促呼吸。 莊淺捂著劇痛的右手,額上冒汗。 透著窗口一點淡淡的霓虹光,她清楚的看見,兩米開外的那一雙長腿逼近了幾分,卻又在快靠近她的時候停住了。 沉默中,那種逼得她神經(jīng)緊張的殺氣漸漸散去。 那人突然重新抽·出一把刺刀,狠狠朝著病床上的人刺下! 莊淺瞪大的瞳孔中,想象中鮮血四濺的畫面并沒有出現(xiàn),那人顯然也察覺到了,伸手將被子一掀:一個塑膠模型,一團棉絮,哪兒來的程順安? 空城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