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莊淺瞬間感覺太陽xue突突地跳,還聽到沈琮抱怨,“拽得二五八萬的,哄老子不知道呢,二十幾升到上校的,說沒靠家里關(guān)系誰信!以為軍功那么好得的?去他媽的,老子不就是報了個名字嗎,還當眾揍老子的臉,理由是老子說話帶鄉(xiāng)音,意圖搞部隊分化——” 莊淺滿臉黑線:“……” 那全國上下,普通話不標準的人是不是沒活路了? “小琮?!鼻f淺止住了少年憤憤的咒罵,有些尷尬地替他整了整軍裝,咬牙昧著良心勸道,“忍忍算了,你別隨意招惹他,官大一級壓死人嘛……” “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嫂子!”沈琮一聽這話立刻跳腳,開始熊了,“他擺明就是故意為難我咯,老子又沒招惹得罪他,他莫名其妙,讓我在那么多兄弟面前挨揍丟臉,我還被他丟泥潭里!” 聽著都特別委屈可憐。 莊淺訕訕地想:那大概是我招惹得罪他了咩。 想到跟喬焱上次不歡而散,這些天她雖然相安無事,可心底到底夾了根刺在那兒,現(xiàn)在被突然重翻出來,莊淺有些不安,就對沈琮說道,“總之你以后對人客氣點,長官就是長官,你不出錯,他也不敢無理取鬧對你怎么樣,否則就是自己丟份?!?/br> 雖然,喬焱的人品……嘖,還真不是那種大方客氣的。 因此說上面這番話時,莊淺自己都有點心虛,但她依然假裝理直氣壯,最后又小心補充了一句,“還有……你別跟喬焱單獨接觸,免得他欺負你,知道嗎?” “嫂子你說的什么慫話!老子難道會怕他?”沈琮臉都綠了,氣得直跺腳,將腳邊的大狗都嚇得晃了晃。 你不怕,你不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莊淺拉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人家都能當面隨便收拾你了,用的什么借口不重要,越是離譜的借口,越是表明了沒將你當回事——像你說的,他只是個上校,軍區(qū)職位比他高的軍官還多的是,他這樣明目張膽找你麻煩,怎么就沒人站出來給你主持公道呢?哪怕是原先在你哥面前表過態(tài)的人?” 沈琮一時語塞,很久才哼哼,“就、就他后臺硬咯?!?/br> 莊淺好笑,“難道比后臺你比不過他?不至于吧?!?/br> 見他又是半天沒吭聲,莊淺才軟聲道,“小琮,不是因為你后臺不夠硬,而是因為你孤立無援。” “在團體中生活,沒有過硬的交際本事怎么行?法不責(zé)眾的到底大家都懂:換做任何時候,做同一件事的人多了,上位者罰你一個,那會激起其余人對你的擁護;罰你們一群,會激起大家的反擊——你需要的,是身后有這么一張頂你的人際網(wǎng),這也是你哥送你去部隊的目的,明白嗎?” 熊孩子愣愣地點了點腦袋,皺著眉頭沒有出聲。 莊淺心里知道,自己又不擇手段了一次,替沈思安把他打算做卻遲遲沒做的事情做了:這樣直白的、毫不委婉的,將上面這一席話灌輸給一個半大的孩子。 這代表著某種程度上的殘忍。 眼前少年原本的世界,黑是黑,白是白,開心就大笑,憤怒就罵人;此后他會漸漸察覺,這世上還有那種隱秘的灰色,他會開始學(xué)會難過也笑,憤怒也笑,直到最后再也笑不出來。 蛻變兩個字,說起來就讓人發(fā)疼,而真正發(fā)生卻只是一瞬間。 莊淺在這一刻,終于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喬焱變了。 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不是欣慰,不是反感,也沒有那種矯情的所謂釋然,她深吸了一口氣,最后交代沈琮,“在軍區(qū)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別讓你哥擔心知道不?” “哦?!?/br> ☆、第081章 沈思安原是跟沈琮分車前后回來的,結(jié)果就因為臨時接了個電話,他后腳到家門口的時候,就看到自己蠢弟弟耷拉著腦袋,站在他家門口,莊淺正小聲跟他說著什么,算是和顏悅色。 “在說什么?”他走過去。 “沒什么,小琮給我送狗來,我謝謝他?!鼻f淺看到他就收了話,她彎唇笑了笑,屈身抱了抱地上重了許多的大狗,輕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快去廚房看看今晚吃什么菜,我餓慘了?!?/br> 沈思安就輕輕‘嗯’了一聲,滅了指尖捏著的煙,順手丟門口垃圾桶,看一眼弟弟,“來了就留下吃頓飯再走?!?/br> “我不吃!”沈琮一看到他哥,那就跟火燒屁股的猴兒一樣,整個人站著都不對勁兒,胡亂向莊淺道,“嫂子你好好照顧我親兒子,我先走了!”說完將腳邊大狗兒子朝莊淺一推,少年看都沒看自己親哥一眼,扶了扶頭上軍帽,急匆匆順著路就跑了。 不一會兒就傳來了車子發(fā)動離開的聲音。 這模樣,明顯兄弟兩人吵過架,現(xiàn)在還在冷戰(zhàn)中咧,盡管只是熊孩子單方面冷著——多半還在計較他哥將他無情丟部隊受欺負的事兒。 沈思安對此似乎倒不介意,進門換了鞋,他脫了西裝外套掛上,隨手撈起袖子剛要去廚房,身后,女人軟軟的身體就貼了上來——她兩條手臂貼在他腰上,近皮帶的地方,滑膩膩沒骨頭似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戳著他的皮帶扣。 又不讓他走又不吭聲。 “怎么了?”沈思安頓了腳步,也不怕丑,就這樣在大門口側(cè)過身來蹭了蹭她的臉,她幾根發(fā)絲都粘在了他的唇角,他笑著湊近親她,呢喃道,“真餓得這么厲害?你老公連口涼水都沒來得及喝呢,一進家門就要交公糧?” 莊淺挪開臉躲了躲他的唇舌,她臉皮也厚,這種黃腔聽著恁是面不紅心不跳,就直勾勾睨著他腹下三寸處,不怕死地嬌聲哼哼,“昨晚都累死你了,你還交得出來嗎?” “老婆讓交,精盡人亡也得伺候得你舒坦了。”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下流?!?/br> “怎么下流了?看樣子是將昨晚上的事情都忘了——”沈思安一手將她緊攬進懷里,吻著她的唇含糊而曖昧,“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哭著求我更下流一點的了?越不理你還越來勁,自己怎么叫我更下流點的都忘記了?嗯?” 莊淺難受地避開他guntang的唇,側(cè)過臉,他的吻就錯落在她滟滟的臉蛋。 她頓了一會兒沒說話,只伸出兩只手,撈起男人足足粗了她一倍的手腕,夠著腰去看他手上的腕表,看一眼時間悶聲說,“今天晚了十五分鐘?!?/br> 沈思安握著她的手指輕輕揉捏,貼著她的額頭,聲音都變得微啞,“嗯,晚了十五分鐘,是我不對,讓我老婆在家餓著了?!?/br> “有酒氣?!彼郎愃砩闲崃诵幔痈_邊啃骨頭的大狗有些像。 “有應(yīng)酬就喝了兩口,還是可以陪你吃飯的?!?/br> “沒有脂粉氣?!彼仲N在他胸口嗅了嗅,仰頭笑得漂亮,“大領(lǐng)導(dǎo),應(yīng)酬都不找姑娘坐陪,跟人比起挺丟份呀?!?/br> 沈思安哪能受得住,她這樣近在咫尺的朝著自己笑,一把捏著她下巴就狠吻了下去,一時意亂,話就脫口而出,“找什么姑娘,女人特礙事……” 說得好像自己現(xiàn)在抱著的是個男人一樣。 莊淺一聽這話,當場就不舒服了,整個人渾身氣場立刻發(fā)生了變化,也就是分秒鐘的時間,人格分裂一般。 她開始推他,使勁推他,皺緊眉頭又兇,“女人礙事,那你有本事別找女人結(jié)婚呀!怪天怪地怪女人,怎么不怪你們男人各個管不住下半身吶?死不要臉——” 沈思安被她吼得一愣,yuhuo都消停了大半,回神就知道她這是又在不講道理亂鬧脾氣——他剛才的話有錯?有個屁的錯,難道要他說:對頭,女人好啊女人妙,老子每次上桌都要左擁右抱。 說完指不定她都已經(jīng)鬧翻天了。 雖然現(xiàn)在也沒能好多少。 觀之她現(xiàn)在:莊淺臉都已經(jīng)氣紅了,她推開他后,踏著拖鞋氣沖沖就上了樓,飯也不要吃了的樣子,阿姨從廚房出來喊都喊不住,最終只看一眼站在門口的‘一家之主’,心里頭嘆氣:歹命歹命! 阿姨是新請來的,姓吳,不碎嘴,但心思依然跟這小樓里的許多老傭一樣,覺得這位“夫人”不好伺候,具體表現(xiàn)在四個字:作天作地。 有時候根本莫名其妙就又不對頭了,像剛才。 說不好伺候,也不是說她大小姐脾氣驕縱任性,更不是說她吃飽撐著愛為難下面人。事實上,一周來,樓里人也都摸清了這位新晉女主人的性子,兩個字:軟和。 她說話輕言細語,對人淺笑盈盈,就連著裝也都是保守秀麗的禁·欲風(fēng)情,半點不像那些個齷齪上位的野路子——她身上有著所有正統(tǒng)名門閨秀該有的柔婉風(fēng)范。 可這些‘閨秀風(fēng)范’,全都體現(xiàn)在男主人不在家的時候。 一旦沈思安踏進家門,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像先前孤零零打游戲時的無精打采,也不像跑后山喂鱷魚時的神采奕奕,她要么懂事乖順得不得了,給男人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接衣服的,忙里忙外似個傳統(tǒng)小媳婦。 要么就像剛才,脾氣來得莫名其妙,亂砸東西亂吼人,還難哄。 所有人都覺得,她這毛病就是被‘一家之主’給慣出來的,早晚惹人煩了要作死;沈思安卻知道莊淺最深的病根在哪里:她完全就是“閑”出來的。 這么說吧,自從住進了這幢房子,全世界都與莊淺無關(guān)了:她吃穿用度不愁;她又是個實打?qū)嵉男“傩?,國事也不關(guān)心,報紙新聞都不看,唯一愛好就是打點不費腦筋的單機游戲;也不是沈思安刻意關(guān)著她,這里雖是市郊,但交通還是便利的,他也沒禁錮她人生自由。 可她有地方去嗎? 莊淺沒地方去。 跟秦圍鬧崩之后,她徹底沒近親了;喬焱原是跟她親近,可現(xiàn)在她不可能再去找他;靳正言算是她自己認可的“朋友”,卻在上次程順安事件后,她有了戒心,不肯主動接觸;她從前那些狐朋狗友都更不必提了。 她的世界,除了那一群對她小心呵護的幫傭之外,只剩下一個熟悉的沈思安。 都說人活著總要有點寄托,莊淺如今的寄托就是三個字:沈思安。 他不在的時候,她整個人表面上還算‘正常’,可誰知道她時常呆呆窩沙發(fā)上是在想什么幺蛾子?沈思安在的時候,她連表面上的正常都沒有了,整個一*神經(jīng)病。 沈思安明白,她這病癥沒得解,要么他自己忍,要么他對她狠。 他也明白,這種情況長此以往,她會生病的,心病。 “沈先生,現(xiàn)在還開飯嗎?”廚房阿姨出來,問得小心。 “暫時不用了?!?/br> “要不我讓人端出來您先吃著,給夫人留她喜歡的——” “不用了,我現(xiàn)在沒胃口?!鄙蛩及泊驍嗔税⒁痰脑?,眉宇間流露出鮮有的不耐,道,“盛碗綠豆湯上來,多點糖,不要冰?!?/br> 說完抬腳上了三樓。 三樓主臥。 門半掩著,里面床沿坐著莊淺,她腳邊蹲著胖狗,也沒像之前一樣砸東西,房間里處處都是整整齊齊的,她拖鞋丟在門口,現(xiàn)在就光著腳蹭胖狗肚子,眼睛望著窗戶外面的花圃,整個人顯得恍惚又煩躁。 “怎么了?生我氣也不能不吃飯啊?!鄙蛩及蔡嶂墓奉^拖鞋過去,屈身給她將鞋穿上,然后才挨著她坐下,小聲問,“不是說肚子餓了嗎?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蟹黃粉?!?/br> “思安——”莊淺轉(zhuǎn)身就撲他懷里,跟剛才的兇狠撒潑樣判若兩人,眼睛通紅地說,“我們初八不結(jié)婚了,我們不結(jié)婚了好不好?別結(jié)婚了好不好?” 她一連問了三次,用這種驚惶的語氣,沈思安的心就跟著停跳了三次。 “為什么?”他聽見自己問,聲音有些發(fā)飄,“咱們不是都說好的了,這些天你也都在準備婚禮的事情,請?zhí)及l(fā)給賓客了,怎么能說收回就收回?” “這個日子不好不好!這個日子大兇、會出事的!”莊淺手指都快被自己揪斷,急切地說,“我這些天老是做噩夢,我夢到我父親,夢到他還活著,就在我們的婚禮上,他牽著我的手進教堂,我穿著婚紗站在你面前,血、你渾身都是血、很嚇人,爸爸朝你開槍,很多人尖叫……” “小淺,小淺你聽我說——”沈思安終于意識到她情緒不對勁,重重晃了晃她的肩膀,“小淺!” “?。 鼻f淺驟然回神般,拽緊了他的襯衣,流著眼淚小聲嗚咽。 沈思安將她抱進懷里,一手順著她的發(fā)絲,目光微沉,問道,“這幾天你老是大半夜起床找水喝,就是被噩夢嚇醒了?” 莊淺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沈思安心臟微沉,覺得她或許真的病了,這種病叫“婚前抑郁”。 “這么多天休息不好,你怎么不早點跟我說?”他沉著眼抬起她的臉。 莊淺只是拽著他的衣袖不吭聲,口中還在念著‘初八大兇’之類的字句。 “乖,沒事的,結(jié)個婚而已,沒什么好緊張的?!鄙蛩及矞惤侵毂蛔约阂频拇浇?,小聲哼道,“從前也沒見你這么膽小,你要是真怕,那咱們就不大辦了好不好?領(lǐng)證后婚禮就從簡,只要你別覺得委屈。” “你有沒有做過特別壞的事?”莊淺也不知聽進去他的話沒有,只見她突然抬起頭,霧氣蒙蒙的眼睛死盯著他的眼,緊張地問,“就是那種,做過之后覺得自己肯定會下地獄的事,八輩子都不得超生的事?” 沈思安一頓,隨即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好壞不都是別人說得?這些怎么能做準兒?!?/br> 這話是在安慰她,因為他不想開口嚇著她。 “你別做壞事,會有報應(yīng)的,真的會有報應(yīng)的?!鼻f淺惶惶然圈著他的腰,聲音帶著哭腔,“真的會有報應(yīng)的,像我,我從小都愛撒謊,愛騙人,誰對我好我就跟誰橫,后來我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除了一堆沒用處的錢之外什么都沒有了,我覺得這就是報應(yīng)……” 沈思安什么也沒說,就輕拍著她的背讓她哭著發(fā)泄,他也沒話可說,因為他不可能告訴她:你撒謊不叫壞,你跟親近的人鬧脾氣不叫壞,你哪怕是耍點心機跟前夫搶家產(chǎn)都不叫壞。 你面前的我,才會死后八輩子都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