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二歲?!彼蝗徽f。 莊淺哭聲一頓,淚朦朦的眼睛望著他,“思安,你剛說什么?” 沈思安:“他是名惡警。那時候我剪了標(biāo)準(zhǔn)的學(xué)生頭,穿著搶來的校服,背著可笑的學(xué)生書包,包里全是粉兒,我混跡在夜場,給有需要的人提供資源,籌錢來交‘保護費’,給那些片兒警的保護費……” “也算是那個警察倒霉吧,那天我從一家場子出來,剛進小巷就撞上我父親生前的仇家,搞死我一個小孩并不能給那些混混帶來什么樂趣,因此他們搶了我書包里的貨,讓我沒錢交‘保護費’,揍了我一頓后就走了?!?/br> 莊淺緊緊拽著他的衣袖,聲音嗡嗡,“后來呢?你有沒有去醫(yī)院看傷?” “醫(yī)院?我哪兒來錢去醫(yī)院?”沈思安動作輕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淚,笑得譏誚,“后來那個收‘保護費’的警察來了,我沒錢交差,意料之中的遭到他一頓毒打,直到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大概還不解恨,于是解皮帶朝我身上撒尿——” “你猜后面怎么著?”他跟玩兒趣味問答似的,似乎是怕故事無聊,還跟她互動。 莊淺已經(jīng)難受得說不出話了,抱著他嗚嗚直哭,“這種喪盡天良的警察會有報應(yīng)的?!?/br> “對啊,他馬上就遭到了報應(yīng)——在他撒完尿提起褲子的時候,‘噔’的一聲,他那玩意兒掉了,砸在我淤青的小腿上,惡心的臟血混著尿液,是一種你無法想象的腥臭,刺激得我想吐?!?/br> “他下體噴血,雙手捂胯痛得在地上打滾,我捏著剛割掉他命根的匕首,一下,又戳進了他的眼球,爆了我滿臉的血;后來我?guī)鲜痔?,割斷了他的喉嚨,又沿著臂膀砍下了他一條手臂,并小心翼翼的保持了他的警徽在那條斷臂上;我提著那條斷臂到那些欺負我的混混的窩點,丟垃圾一樣地將手臂丟了進去——從那之后,沒人再敢攆死狗一樣追著我砍,我也再沒交過‘保護費’?!?/br> “小淺,你說人是不是都那么賤?這些人都是那么賤?!闭f完故事,男人捧著面前這張清秀玉嫩的臉,眼中是那種魔魅不可方物的迷戀,他猩紅的舌尖蹭著她顫抖的紅唇,小聲說,“賤人就該死得凄慘點??赡愀麄儾灰粯樱\,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因此你會好好的,比所有人都好?!?/br> 莊淺有些害怕地想掙扎,卻被他一只手緊緊壓制在懷里,吻得密不可分。 她的掙扎變得激烈起來,一不小心就咬破了他的唇,看到他溢血的唇瓣,她一下子愣住了,有些慌地盯著他。 沈思安喘了一口氣,似乎是理智微微回籠,急忙抱著她小聲哄,“別怕,你別怕,小淺,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們是夫妻,我們馬上就要領(lǐng)證你忘了嗎?我是你唯一的親人,我會對你好的,只對你好,你別怕我……” 他伸手順著她的發(fā),這個習(xí)慣性安撫的動作很有用,莊淺激烈的呼吸緩緩平復(fù)下來,埋在他懷里沒吭聲,仿佛就這樣睡著了。 “砰!”瓷碗摔地的聲音,驚得她身體一縮。 “對、對不起,沈先生,對不起,是我太大意了……”門口,送糖水的吳阿姨不知已經(jīng)站了多久,現(xiàn)在一邊慌不擇言地道歉,一邊著急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 沈思安眉心一皺。 “別去,”,他剛要起身,一只蒼白的手就按在他微抬的腿上,莊淺沒看男人此刻的眼睛,只壓著心跳胡亂說,“我餓了,叫吳阿姨下去給我弄碗海鮮粥,你就在這里?!?/br> 沈思安聽她終于肯吃飯,表情瞬間柔和不少,他重新坐了下來,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臉,“嗯,我不走?!?/br> 門口吳阿姨收拾完碎片,匆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慌忙下去廚房準(zhǔn)備粥了,權(quán)當(dāng)自己剛才那幾分鐘都耳聾了,什么都沒聽到過。 ☆、第082章 莊淺真的生病了,心病。 大概這真是就叫做人性本賤,得不到的時候,費盡心思,唾手可得的時候,又開始恍惚覺得不真實——莊淺如今就處在這樣一個恍惚的狀態(tài)。 沈思安擔(dān)心她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基本是正事能推就推,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在家看著她;莊淺前晚有點小感冒,醫(yī)生來過了,開了藥,她嫌藥苦,發(fā)脾氣到大半夜,沈思安騙她那藥是治頭疼發(fā)熱,好不容易哄她吃下,實則那是醫(yī)學(xué)鎮(zhèn)定劑,混有少量安眠藥。 她早該睡個舒坦的覺了,因為第二天是他們的婚禮。 …… 這是一場沈思安口中“能小則小”的普通婚禮。 奢華到極致的加勒比皇家游輪,鋪天蓋地的紅白玫瑰,以“百年好合”為主題的多間豪華宴廳,游輪特制的一間仿歐教堂中,水晶鏡面t臺與嬌艷紫羅蘭路引的完美融合,現(xiàn)代流蘇水晶燈,搭配古樸素紅的教堂老背景,美不勝收。 除了專業(yè)攝像師之外,沒有任何媒體,沒有任何多余的攝像頭——這是一場隱秘而浩大的婚禮。 驕陽滟滟,更衣室內(nèi),準(zhǔn)新娘依舊愁眉不展。 顧惜薔一身利落米色禮服,作為伴娘角色,絕對沒有搶主角的風(fēng)頭,她瞥一眼面前握著手機魂不守舍的女人,似笑非笑地問道,“怎么了?官夫人,是婚紗不滿意?這可是全球首款,也是唯一的絕款?!?/br> 莊淺在梳妝鏡里瞪她一眼,捏著手機不吭聲。 是婚紗不漂亮? 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套婚紗更襯莊淺了: 完全如她的要求一般——沒有大幅露胸博人眼球,婚紗的基本設(shè)計是單層抹胸層疊魚尾,抹胸以白金鉆飾與刺繡牡丹為裝點,向下時順斂纖腰,腰部是鏤空鉤花,往下齊灑而下的層疊魚尾褶皺,鋪展開來造出華貴之勢。 頭紗曳地,前額半遮住了她的眉目,欲說還休的誘人風(fēng)情,勾人神魂。 莊淺又一次看手機,又一次失望之后,終于砰地一聲將手機摔在了桌上。 焦練練急匆匆推門進來,給她講待會兒婚禮上怎么做: “一會兒新郎來了,司儀說完話,禮樂響起到你進教堂的時候,你就挽著洪伯進去……” “我都結(jié)過一次婚的了,流程我是知道的。”莊淺聽到這里就不耐煩了,將頭紗掀開一點點,看向兩人,“你們先出去吧,時間到了我會去教堂的,現(xiàn)在我想一個人靜靜?!?/br> “嘿,你這女人——”焦練練忙成狗,結(jié)果沒想到人家就這樣不冷不熱來一句,她當(dāng)時就想兩句跟她嗆上,還好被顧惜薔拉住了,倆女人吵吵鬧鬧出去了。 莊淺一個人坐在梳妝臺前,寂寥得想哭:洪伯牽她進去?那個跟她壓根還談不上熟悉的老管家。 她第一次結(jié)婚,本該牽著她進教堂的父親在監(jiān)獄;她今天結(jié)婚,唯一的親人連條祝福短信都沒有——秦圍沒有來,不會有親人牽著她的手進教堂,再將她鄭重其事地交給另一個男人手上。 桌上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莊淺驚喜的抓起手機,不是秦圍,卻依舊讓她一下子緩了臉色,一掃先前郁色。 【from二十四孝好老公】:親愛的,穿上婚紗了沒有? 莊淺抿唇笑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咬咬唇打下一行字:穿了,你怎么還不來?快點,婚禮快開始了。 【from二十四孝好老公】:就來,乖,先拍張照片給老公看看。 【to二十四孝好老公】:不拍,待會兒不就能看了? 莊淺發(fā)完這條看似不耐煩的短信,卻下意識將手機調(diào)成了攝像模式,原本是打算自己錄一段敷衍他,結(jié)果才說了一句‘思安’,手機就電量不足了,這時顧惜薔又在外面敲門,說讓化妝師進來最后一次補妝,馬上就到婚禮時間了。 莊淺只能作罷,出更衣室的時候,順手將沒電的手機丟在了地上。 走向教堂的途中,莊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臟撲騰得厲害,這時候她什么多余的念頭都沒有了,沒有想毫無音訊的秦圍,沒有想賭氣不來的喬焱,她只要一想到教堂里,神圣的十字架下,有一個人正眼含期待的注視著入口,等著她一點點靠近的腳步……只要一想到這個畫面,她瞬間心緒澎湃。 這種緊張的澎湃沒能折磨她很久。 因為那個本該久等著跟她牽手的男人不在。 沈思安還沒來。 觀禮的賓客都已經(jīng)入座,神父已經(jīng)到位,莊淺讓和一庭打電話催,幾通電話下來,和一庭都是叫她等等,再等等,思安一定不會遲到的,他是專程去取戒指花了點時間。 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面對她都是滿滿的贊美與祝福,莊淺笑到臉都僵硬,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思安卻依舊沒有出現(xiàn),她又一次讓和一庭打電話催,結(jié)果這次和一庭很快就掛了電話,臉色復(fù)雜地看著她。 “怎么了?”莊淺臉上笑意不再,雙手手指都揪緊了,沉聲問道,“他有急事耽擱了?什么事能比結(jié)婚還急!” 語氣儼然是生氣了。 豈料和一庭下句話,直接將她的怒火撩到了新的高度,“莊小姐,我不想騙你,其實剛才那幾通電話……我并沒有打通。”說完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緊張瞥了眼面前新娘子的表情。 “不過你放心,如你所說,思安一定是遇到急事了,否則他肯定不會——” “肯定不會什么?” 靳正言姍姍來遲,一來就打斷了和一庭辯解的話語,他一身黑色經(jīng)典款西裝,配暗紅色的百搭領(lǐng)帶,一如既往周正俊帥到毫無瑕疵;這還是莊淺第一次看到他穿制服以外的其它裝扮,誠懇說,很驚艷。 同樣的驚艷出現(xiàn)在男人眼底,卻很快又迅速斂去,靳正言看向莊淺,祝福的笑意展現(xiàn)得很完美,“恭喜。”隨即又狀似乎不經(jīng)意的瞥了眼腕表,“看時間婚禮該開始了,我還以為會錯過新人交換戒指的精彩瞬間,看樣子現(xiàn)在不會遺憾了。” 因為新郎還沒來,婚禮沒辦法開始。 此時已經(jīng)超時預(yù)定的婚禮時間五分鐘,教堂內(nèi)的親朋還沒發(fā)現(xiàn)異常,倒是司儀,已經(jīng)出來詢問新郎的去處。 面對司儀的詢問,莊淺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難堪。 “她到底去哪兒了?”她怒紅眼沖著和一庭吼。 “算了,我開車去看看!”和一庭心頭也是急跳,知道肯定出大事了,因為,沒人比他更清楚,包括莊淺都不具體清楚,沈思安到底在這場婚禮上耗費了多大的心血,也只有他最清楚,為了這一場婚姻,那個男人將自己逼退到了何種不可挽回的地步。 除非死,否則即便是天災(zāi)*,沈思安也斷不可能在這樣的重要場合遲到,更甚至可能缺席。 莊淺已經(jīng)急哭了,是那種完全慌亂不知所措地哭,這種時候,她首先想到的已經(jīng)不是丟人了,而是一種難以言說地緊張與急切。 已經(jīng)有賓客發(fā)現(xiàn)了異常,開始頻頻向入口處張望,聽著司儀嘰嘰喳喳著急的聲音,對上賓客們疑惑的異樣目光,莊淺的腦子快要炸開,頭疼欲裂。 沈思安不會來了,莊淺一顆心終于死死沉到了谷底:不管是什么原因,沈思安不回來了。 那個男人許諾了她婚禮,卻又用這種方式狠狠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這讓她覺得,這些天來,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每一絲暗自雀躍,每一滴潛在不安,全都成了可笑的笑話。 “別哭了,很多人看著。”有親朋從教堂出來,靳正言側(cè)身擋住了她的哭臉,低首給她擦了擦眼淚,“去洗手間整理一下吧,反正一時半會兒婚禮也沒辦法進行了,讓司儀推遲一下時間,等新郎來了在開始也是可以的——” “推遲?”莊淺狠狠扶開他的手,像是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腳,“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廉價的待售品嗎?可以被人隨意扔來翻去,想什么時候撿回家就什么時候撿走?” “小淺,”靳正言給她扶正頭紗,小聲安撫,“你別誤會我,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 “五分鐘,他再不來,婚禮就沒有了?!鼻f淺沉下臉?biāo)Τ鲆痪湓挘菍χ赃叾嗌偕蛩及膊肯碌姆诺脑挕?/br> 她一句話出來,無數(shù)沈家親信們開始悄悄撥手機,千方百計要弄清楚正主兒“圣意”:缺席婚禮的深層含義。 這種時候,這些老油條們心里的倍兒清,誰也不敢落井下石譏諷這位落單的新娘子,畢竟那位還沒吭氣兒呢;可誰又敢對她做牛做馬獻殷勤?這可是一個不小心就拍錯馬屁的事兒! 五分鐘,最閑地就剩靳正言了,他甚至還開始無聊地看腕表計時——直到混亂發(fā)生。 教堂是在游輪的最中心,因此這邊的人根本沒意識到混亂的起因,只有船尾少數(shù)十幾人看到了——北港停車區(qū)的角落,原本停駐的十幾輛低調(diào)吉普中,突然接連沖出上百人! 全都手持棍棒道具,一水兒的黑衣黑帽套面裝扮,這上百號人一沖上游輪,不由分說,表現(xiàn)就只一個字:砸! 狠狠砸! 宴桌砸爛! 酒瓶砸碎! 腦袋砸破! 男女的尖叫聲,人群混亂奔竄的聲音,飛濺的鮮血,壓根難以招架的少數(shù)警衛(wèi)員……這上百號人一路狂砸過來,直砸到了教堂門口,伴隨著水晶燈的碎裂,紅白玫瑰花瓣的散落,帶來慌亂慘叫聲一片。 人群擠壓推搡中,莊淺的婚紗不知被誰踩了一腳,然后是第二腳,第三腳……有人推了她,朝左,有人擠了她,朝右,有人的鮮血飛濺到了她的眼中,有人的尖叫刺得她耳膜發(fā)痛。 她面無表情,全程像是幽魂一樣被推搡著飄來蕩去。 這不是婚禮,這是煉獄。 “報警!快報警!有劫匪!”維持秩序的警衛(wèi)長大吼。 “小淺!”靳正言急切地將她拉進懷里,堪堪避過了一條揮來的鐵棍,他一手攬住她,另一只手迅速取手機打電話,對著電話那頭大吼,“北港發(fā)生暴亂,立刻給我調(diào)一個分局的警力過來!什么?抗洪救災(zāi)回不來?那就通知海港特防部隊!” 他沉著臉?biāo)ち耸謾C,小心護著懷中人到了人群少的地方,替她擦干臉上的血漬,急忙道,“小淺,你先聽我說,現(xiàn)在情況混亂,附近幾個區(qū)的警力被抽調(diào)了大部分去抗洪前線,等特防兵趕到至少得二十分鐘后,我先帶你找個安全的地方——” 莊淺像是被抽掉了芯子的爛泥娃娃,癱坐在甲板上,眼睛注視著海岸,聲音飄忽,“我哪里都不去?!?/br> 靳正言目光陡沉。 “你今天就是死在這艘游輪上,姓沈的也不會管你死活你明不明白!”他狠狠將她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