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忻手指彈了彈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塵土，說道：“那當然各有各的不同方式。如果要說是公事，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公司來商談出借展覽的事情，但是今后也不是不可能的?！?/br>
    蔣平康聞言大喜，還沒等他笑出來，蔣忻就接著說道：“按照一般程序，出借展覽需要給被展覽物品投保，我也不算你多的，就保個500萬的吧?！?/br>
    “500萬？你怎么不去搶？！”蔣平康沒忍住破口罵道。

    蔣忻冷哼：“你還別覺得多，你覺得500萬比的上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只封窯整器的價格嗎？”

    蔣平康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這件瓷器珍貴，但是也沒有想過光是保費就需要這么多。

    蔣忻慢條斯理的說道：“保費既然給你少算了，抵押物品至少要等值吧？二伯，你把你那拍賣公司賣掉能夠的上抵押費嗎？”

    蔣平康被蔣忻氣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鐘濤見他臉色不對，趕緊端水給他喝。

    蔣平康抖著手喝了一碗茶水，等緩過了氣，看到蔣忻一直冷眼看著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還當不當我是你二伯？讓你行個方便都拖三推四的！”

    蔣忻冷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二伯的份上，你以為今天你還能踏進博古軒的大門？”

    蔣平康喘口氣說道：“那你說吧！到底你怎么才肯把那四方瓶借給我。”

    蔣忻嘴角翹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說道：“所以我之前我問您是打算以公司身份公辦，還是打算以私人的身份私辦?！?/br>
    蔣平康以為蔣忻這話是在服軟，當下安心道：“既然走公事渠道這么麻煩，那就以私人的名義借吧。抵押嘛，都是自家人就算了。投保當然不會給你省下，500萬太多，50萬還是可以的?！?/br>
    蔣平康自說自話說的歡樂，蔣忻冷笑，朝著趙掌柜一抬下巴。趙掌柜是博古軒多年的老人，自然知道小老板的意思，再加上他早就看蔣二先生不順眼，很順溜的就從柜臺后邊鎖著的抽屜里邊拿出了一個賬本。

    蔣忻走過去把賬本接在手里邊，靠在柜臺那姿態(tài)很從容的說道：“既然這次您還打算以私人名義借，那就先把之前借走的先還回來吧。前賬未清，后賬自然不好算，你說是吧？二伯？”

    蔣平康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手里的賬本：“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蔣忻站起來走過去把賬本伸到對方的鼻子底下，疾聲厲色的說道：“兩年前你不經(jīng)過爺爺允許，硬是從博古軒拉走了總共16件瓷器、7件玉器擺件、12軸字畫、4件青銅器、文房四寶8件！當時說好的是借，現(xiàn)在你也該還了吧？”

    蔣平康臉頰上的肌rou不自在的抽動了一下，強詞奪理的說道：“當時也沒有說借多長時間，物品現(xiàn)在還不還呢！”

    蔣忻冷笑：“我怎么聽說這些東西都從你的拍賣公司賣了，你還？你拿什么還？直接還錢嗎？”

    蔣平康被質(zhì)問的非常不快，他站起身，抬著下巴，從鼻子那里看蔣忻年輕英俊的臉，輕蔑的說道：“我就是不還又怎么樣？這些東西都是老爺子的，那是我父親，說句不好聽的話，他死了以后東西還不都是我們兄弟的。我就是提前拿了我那一份又怎么了？”

    恬不知恥！徐久照慍怒的瞪著蔣平康。

    蔣忻顯然是早就知道他的不要臉，很淡然的拿賬本扇了扇，似乎是在扇什么臟東西一般。

    他說：“問題是爺爺還在，還沒死！你既然拿了你那一份，這封窯四方瓶你就死了心吧，這次無論如何你是別想借出去。”

    蔣平康憤怒的臉上浮起一陣紅暈，他怒道：“你個小兔崽子！還輪不到你做蔣家的主呢！”

    蔣忻嘲弄的說道：“很可惜，現(xiàn)在博古軒的老板是我，爺爺已經(jīng)把它正式的劃到我的名字底下。蔣家我雖然做不了主，但是博古軒里還是我說了算。我說不借就是不借！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不送！”

    蔣平康氣的直喘，他恨恨的指了指蔣忻，擱下一句：“你別得意！早晚有你求我的時候?！比缓箢I著鐘濤走了。

    “真是晦氣?！笔Y平康走了，蔣忻頓時就跟xiele氣一樣，整個精神氣都被抽走了的癱在椅子上：“最煩跟他打交道?！?/br>
    第33章

    “小老板，喝點水消消氣，跟這種人犯不著?！壁w掌柜給倆人的水杯里邊添上新茶水。

    蔣忻端起水杯苦笑，對徐久照說道：“讓你看笑話了?！?/br>
    徐久照搖頭說道：“如此不孝之人，簡直不配為人。”

    百善孝為先，中華幾千年來，孝敬父母都是被放在首位的。尤其是在讀書當官的人當中，只要有一句不孝的評語，就是德行上的大污點，仕途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雖然在徐久照那個時候也不是沒有聽說過苛待父母的子女惡行，但是那多少都是遮遮掩掩，怕被人戳著脊梁骨的罵。今天這樣明目張膽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我今天第一次聽說，原來你雙親都不在了?！毙炀谜漳抗鉁睾偷目粗Y忻，好似在撫慰他的傷痛。

    蔣忻讓這目光看的很別扭，心里只有違和感。再怎么說，徐久照也是個年紀比他小的吧？而且對方據(jù)說還是個孤兒來著，這目光是幾個意思？

    蔣忻放下手中的水杯，點頭說道：“是的，我爸爸mama英年早逝?！?/br>
    “節(jié)哀……”徐久照說道。

    “沒事，早就沒事了?！笔Y忻擺擺手，說道：“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博古軒以前曾經(jīng)關閉過二十多年嗎？那個時候因為歷史原因，我家里邊過的特別的糟糕，因為成分不好，被打擊的很厲害?！?/br>
    早年十年動亂的時候，蔣家這個被定性為大資本家的家族，整天被人拉出來做典型。那個時候的嚴峻情況，是生活在現(xiàn)代的人難以想象的，甚至有的家庭因為對方成分而離婚翻臉，就唯恐受到牽連被拉去一起斗。

    蔣家就是在那個時候四分五裂的，大兒子逃一樣去了鄉(xiāng)下插隊，蔣衛(wèi)國的妻子帶著二兒子跟女兒離婚回了位于他省的娘家，只剩下那個時候剛剛開始懂事死活不離開蔣衛(wèi)國的老三。

    蔣衛(wèi)國跟三兒子相依為命，一起住在垃圾場邊上的棚子里，度過了艱難的十年。也就是在那十年里，吃盡了苦頭的父子倆身體都開始變得不好起來。

    等到七十年代末，蔣衛(wèi)國被平反，雖然讓他們搬回了原來的家，但是那個時候家里邊的東西都沒了，只剩下了空空的屋子和擠在小洋樓里另外幾家陌生人。

    雖然動亂結(jié)束了，可是曾經(jīng)的裂痕卻沒有消失，這個家到底分裂了。

    蔣衛(wèi)國沒有正式工作，原來的店鋪被關閉，摸不清狀況蔣衛(wèi)國也不敢繼續(xù)經(jīng)營博古軒，只能繼續(xù)在垃圾場清理垃圾，賺取微薄的薪水。

    雖然日子過的很苦，但是蔣衛(wèi)國還是把三兒子蔣平安教導成才。蔣平安考上了大學，畢業(yè)后和身為同學的蔣忻母親結(jié)了婚。

    蔣平安留校工作，蔣衛(wèi)國終于不用去垃圾場里干活。眼看日子就要好過起來，卻沒想到病魔一下子襲擊了這個家庭，蔣平安得了癌癥。這一下晴天霹靂，讓蔣忻的母親大受打擊之下意外流產(chǎn)，更是雪上加霜讓人傷痛。

    蔣衛(wèi)國只得又站出來支撐起這個家庭。蔣家的博古軒是民國時期就存在的老店、蔣家祖業(yè)。蔣家世代經(jīng)營古玩，蔣衛(wèi)國耳濡目染，也擅長鑒定和收藏古董。蔣衛(wèi)國在垃圾場居住和工作期間，沒少利用自己的知識把被當做垃圾丟棄的古董弄回家，只不過這些東西頗有點見不得光。

    恰好在這個時候國家發(fā)還了蔣衛(wèi)國家里的家具古董，這些東西一直被鎖在倉庫里邊落灰，直到現(xiàn)在才清理出來，發(fā)還原主。

    蔣衛(wèi)國光明正大的變賣了古董給兒子治病，蔣平安拖了2年才過世，留下再次懷孕的妻子生下蔣忻，之后也在蔣忻5、6歲的時候郁郁而終。

    雖然蔣平安兩口子都沒了，到底留下了一個孫子給蔣衛(wèi)國。老爺子強忍悲痛把小孫子拉扯長大成人，博古軒又重新開張，有了心里寄托還有事業(yè)，蔣衛(wèi)國終于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憑借著國家發(fā)還和他十來年積攢的古董，博古軒重新開業(yè)之后，生意蒸蒸日上、紅紅火火。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蔣衛(wèi)國和博古軒的名聲傳進了蔣平康的耳朵里。于是他便叫上meimei蔣平麗根據(jù)小時候的記憶，找到了小洋樓。

    這個時候小洋樓里邊的其他人家都已經(jīng)搬走了，整個小洋樓又重新歸蔣衛(wèi)國自家使用。

    二兒子跟女兒上了門，蔣衛(wèi)國這個時候已經(jīng)六十來歲了，人老了之后特別容易孤獨，畢竟是親生的子女，他怎么可能不想念。不管孩子們是怎么找上門的，蔣衛(wèi)國跟二兒子和女兒又恢復了走動。

    幾年后，大兒子也開始帶著子女來探望蔣衛(wèi)國，有大兒子、二兒子、女兒孫子孫女外孫女環(huán)繞身邊，蔣衛(wèi)國那兩年身體好了很多。

    蔣忻到外地求學，蔣平康就開始多次出入小洋樓和博古軒，每次都會打聽那些瓷器古董的事情。

    畢竟是家傳事業(yè)，二兒子對古玩感興趣，蔣衛(wèi)國很欣慰，于是悉心的教授。只可惜，蔣平康喜歡的是這些古玩的價值，而不是它們的歷史傳承。

    蔣衛(wèi)國憐惜蔣忻自小父母就雙亡，他所有的家產(chǎn)，包括小洋樓還有博古軒外加家里所有珍藏的古玩都打算留給這個孫子。

    這個打算讓蔣平康知道了，心中忿忿不平又焦急。不過他表面上倒是沒有顯露出來，反而是慢慢的挑撥離間。那幾年蔣忻也不怎么回上海，蔣平康就抓住這點不放，說蔣忻不懂事等等。

    蔣衛(wèi)國性格嚴肅為人又有些古板，蔣忻那個時候正因為性向問題而逃避回家，叛逆又中二。慢慢的蔣平康的挑撥就讓蔣衛(wèi)國對孫子生出了不滿的情緒。

    不過，再怎么不滿，蔣衛(wèi)國也沒有改變把所有家產(chǎn)都留給這個孫子的想法。

    一方面除了愛憐這個孫子之外，他對于前妻帶走的孩子和多年不歸的大兒子心里邊總是認為是離了婚孩子就歸對方家、兒子成人分了家兩過的。雖然他們還是父親跟子女，但是卻已經(jīng)是兩家人了。而他的財產(chǎn)則應該留給一直跟他過的小兒子和他的孩子。

    另外一方面則是那些古玩除了國家發(fā)還的之外，很大部分都是蔣衛(wèi)國和蔣平安兩個人收藏和清理干凈的。在蔣衛(wèi)國的心里這部分古玩都應該屬于三兒子所有，自己不過是幫他保管而已。

    蔣平康卻不知道蔣衛(wèi)國心里邊的想法，只是單純的覺得老爺子偏心小兒子。

    就在蔣衛(wèi)國和蔣忻倆人之間的火氣越來越大，過年前大吵一架蔣忻離家不歸的時候，蔣平康覺得時機到了，他試圖入住小洋樓，美其名曰照顧老爺子。

    但是蔣衛(wèi)國怎么可能讓二兒子住到將來要屬于蔣忻的家里，他人雖然老了，但是卻并不糊涂，要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

    蔣衛(wèi)國不同意，蔣平康只好改變策略，他又出第二招要把老爺子接到他那里去住。

    這次蔣衛(wèi)國是真感動了，雖然沒有同意搬了過去，對蔣平康的態(tài)度親近了許多。

    蔣平康趁熱打鐵辭掉工作，拉了一筆投資就開起了拍賣公司。蔣衛(wèi)國這個時候?qū)λ母星檎裏幔鹤娱_拍賣公司，他也給幫了許多的忙，又是介紹人脈，又是介紹貨源的。

    但是沒想到蔣平康的主意打在了蔣衛(wèi)國的那批珍藏古玩上。

    蔣衛(wèi)國有些為難，蔣平康苦苦的哀求，又說他所有的身家都投了進去，他不想所有的積蓄都打了水漂，第一場拍賣一定要一炮而響。

    蔣衛(wèi)國也不忍心蔣平康失敗，于是只得將國家發(fā)還的，自己珍藏多年的三幅字畫給了蔣平康。

    第一次拍賣有這三幅字畫做壓軸成功了。

    但是古玩的圈子不大，貨真價實的真正古董不是那么好找的，就算是那些好貨，蔣平康的小公司卻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拿下來。

    雖然蔣平康有蔣衛(wèi)國介紹的貨源，拍賣的古玩卻不太上檔次，蔣平康幾次三番的求到蔣衛(wèi)國的頭上。

    一次兩次可以，三次四次蔣衛(wèi)國就不答應了。蔣平康要干這一行就得自己積累，靠別人不是本事，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新一年的拍賣要開始了，一直找不到好貨壓軸的蔣平康心浮氣躁，也是蔣衛(wèi)國養(yǎng)大了他的胃口，他的態(tài)度就不那么低了。

    蔣衛(wèi)國這次說什么都不同意，急躁之下蔣平康把他覺得蔣衛(wèi)國偏心小兒子的抱怨說了出來。

    這讓蔣衛(wèi)國心里不舒坦，雖然他是真的偏心小兒子，可是那畢竟是因為兩人相依為命多年，他偏心也是應該的。再說老三也不在世了，他不偏心這個小兒子，還有誰會想著他。

    蔣平康這個二兒子在他生命當中缺席了那么多年，這會兒來抱怨他偏心小兒子，他有什么資格和立場來抱怨？

    也許蔣衛(wèi)國的想法有些偏頗，但是他老人家眼里揉不得沙子，蔣平康的抱怨一下子拉低了他的印象分和好感度。

    蔣平康壓根就沒有發(fā)覺蔣衛(wèi)國的心理變化，緊接著又大膽的埋怨蔣老爺子將來要把所有的家產(chǎn)都留給蔣忻，這讓老大、他、還有小妹怎么想？又置他們于何地？他們也都是他的子女，他不覺得他的做法不公平嗎？

    這話表露出來的東西一下子激怒了蔣衛(wèi)國。

    感情這三個子女都是盯著他的家產(chǎn)才回來看望他的！

    蔣衛(wèi)國一竿子打翻了一艘船，不管老大，老四是怎么想的，蔣衛(wèi)國認定三個子女都是如此用心險惡。

    “東西是我祖宗留下來的，事業(yè)是我自己掙的，老子愿意給誰就給誰！”蔣衛(wèi)國咆哮的吼道，“你想要就自己去掙，別想著從老子這里摳一個子！我告訴你，老子可沒有養(yǎng)你的義務。別說你媽跟我離婚的時候，你被判給她了，就算是判給我了你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成年，應該倒過來贍養(yǎng)我！”

    蔣衛(wèi)國面向嚴厲，積威甚重，蔣平康被他這爆發(fā)嚇的一時僵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我給你是情分，不給是本分，誰也說不出一個錯處來！”蔣衛(wèi)國咄咄逼人，怒目圓睜：“老子原本也不指望你贍養(yǎng)，我有孫子，孫子自然會管我?！?/br>
    蔣平康這會兒嚇住了，聽到蔣衛(wèi)國提起蔣忻條件反射的挑撥離間說壞話：“蔣忻這孩子沒個定性，脾氣也不好，您看看這孩子過年都沒回來，什么態(tài)度，您還指望他？”

    “那也比你巴望著我的家財好的多??！”蔣衛(wèi)國中氣十足的吼道：“你給我滾！以后不許你踏進我家門一步！”

    蔣平康這才覺得不妙，趕忙往回找補的說道：“這都是說的一時氣話，咱們可是親父子，哪有隔夜仇呢，是不？”

    蔣衛(wèi)國氣過頭反而冷靜了下來：“以后不只是你，還有你一家子，連你大哥meimei都不用來了。少看見你們，我還能多活兩年?！?/br>
    蔣平康說盡了好話，蔣衛(wèi)國直接把人給趕了出去。

    蔣平康被掃地出門，回去越想越覺得懊惱，怎么就沒沉住氣，把老頭子給惹惱了。

    他直到現(xiàn)在也沒覺得自己想法有什么問題，他認定了老爺子四個子女，就算是平分也能分不少的好東西，就這些東西就夠他舒舒服服的用下輩子的。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老頭子把東西都留給蔣忻，至少他要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蔣平康還算是知道蔣衛(wèi)國的脾氣性格的，太過剛直。要不是這樣，蔣衛(wèi)國和他的前妻也不會一直互不來往。也有人在動亂十年離婚又復合，畢竟那個時候特殊時期，因為這個離婚也是迫不得已，為了保全家人不受苦楚而主動離婚不在少數(shù)。

    但是蔣衛(wèi)國不這樣，散了就散了，絕對不會去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