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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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倒是還算平靜地度過了,原本以為四個媳婦站在婆婆身邊伺候吃飯的情景并未出現(xiàn),大夫人也沒有明著刁難璧容,可越是風(fēng)平浪靜,人的心理就越會緊張,鴉雀無聲的一頓早飯吃的璧容戰(zhàn)戰(zhàn)兢兢,暗自想著以后要提前吃了東西再來。 下午的認(rèn)親禮定在申初,未正二刻的時候全mama特意過來接了她過去。 太夫人和大婦人一左一右坐在正中間,大奶奶笑著挽著璧容的胳膊給她一一介紹。 大奶奶指著左面坐著的兩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道:“這是山陰縣的二嬸嬸,這是永福胡同的三嬸嬸?!辫等萸ヒ来我娏硕Y,二奶奶送了一套銀嵌珍珠的頭面,三奶奶送了一套赤金玉簪花的頭面。 二奶奶三奶奶身后各自站著自己的兒媳婦,璧容和她們互見了禮,遞了自己繡的帕子,她們也各自還了一個荷包。 大奶奶又指著三奶奶身邊坐著的一個穿杏黃色緞面底子繡如意紋對襟長襖,戴著一頭赤金頭面,三十歲樣貌的婦人道:“這是大姑小姐云娘,旁邊那個是二姑小姐慧娘?!?/br> 比起云娘,慧娘雖然也是一頭赤金頭面,可樣式卻顯得有些陳舊,穿著一件藍(lán)綠色妝花通袖襖,眼角有一絲細(xì)紋,看著比年長一歲的云娘要大上幾歲的樣子。 說起來,作為嫡女的云娘、月娘,一個嫁的是朔州知府陳大人家的三公子,一個嫁的是謝家大爺,而作為庶女的慧娘卻嫁給了山東的一個茶商做填房,也難怪兩人的生活反差如此之大。 云娘給了一個金累絲嵌珠挑心簪,慧娘給了一個空心的赤金滿池嬌分心。 “這是咱們四姑小姐沅娘,前陣子染了風(fēng)寒一直歇在院子里,所以昨個兒你沒見著?!?/br> 璧容見她和自己差不多大,卻仍梳著未婚女子的發(fā)髻,穿著一件淺紫色的交領(lǐng)長襖,顯得臉上越發(fā)蒼白。 她淡淡地露出一抹笑叫了聲二嫂,因為是未嫁的小姑子,璧容給了她一個寶銀嵌珍珠蝴蝶梳篦做見面禮。 剩下就都是熟人了,她們四個妯娌各自互見了禮,大奶奶拿了一個纏絲嵌紅寶的如意簪出來,笑道:“月娘婆婆病了留她在跟前伺候,特地托我向你告?zhèn)€罪?!?/br> 四奶奶撇撇嘴替璧容接過來,抱怨道:“就她是個有錢的,人不來還送這么重的禮,這不是變著法跟咱們搶風(fēng)頭嗎!” 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老太太對底下坐著的二夫人三夫人道:“你看看,你看看,不說她自己的禮輕,倒說起來別人的禮重了!” 兩人也是掩嘴直樂,三夫人笑著對太夫人道:“四奶奶這是跟您哭窮呢。” 四奶奶聽了含笑的嘴角僵在了臉上,只覺正面坐著的大夫人鋒利的目光朝她掃來,旁邊的大奶奶和三奶奶見了神色不明地朝她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只有恍若渾不自知的三夫人繼續(xù)跟身邊的二夫人說著話。 ☆、第53章 認(rèn)親之禮(下) 三夫人無意地說出那句話后,四奶奶就沒再張過嘴。 過了一會兒大夫人帶著大奶奶出去布置宴席,太夫人叫了耳房的乳娘把宏哥兒、玉姐兒和秋姐兒都抱了進(jìn)來,一時間屋里滿是孩子的笑鬧聲,如此也就沒人注意到四奶奶的不快。 認(rèn)親畢竟是喜慶的事,璧容又是主角,特意穿了一件大紅緙絲百蝶穿花通袖襖,外罩盤花四合如意云肩,下面一條妃紅色金海棠花紋月華裙,梳了隨云髻,插了一支累絲鑲?cè)珜毷菇鹆魈K鳳釵,一支點翠鑲紅瑪瑙攢珠寶結(jié),指甲蓋大小的兩顆紅寶耳墜熠熠生輝,越發(fā)襯得她眉目如畫,膚白似雪。 太夫人見了點頭贊道:“年紀(jì)輕輕的,就是穿這樣亮麗的顏才好看?!庇挚醋陂T口的沅娘,眉頭微蹙,“沅娘啊,趕明兒你也跟你二嫂學(xué)學(xué),別整天穿的跟個小老太太似的,難怪三天兩頭地生病?!?/br> 二夫人三夫人對這后半句話恍若沒聽見似的,只是夸璧容模樣好又會打扮,又恭喜太夫人得了個貼心的孫媳婦。 璧容回頭看了沅娘一眼,見她病弱拂柳般半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顯得身體越發(fā)瘦弱單薄,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走一樣。她愣愣地看著花斛里盛開的茶梅,眼睛里透著與世隔絕的空洞。 像是感覺到了璧容的目光,沅娘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一眼,又面無表情地轉(zhuǎn)了回去。 晚宴的時候,太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坐在了上桌,璧容幾個媳婦還有云娘三個姑小姐坐在了下桌。璧容特意躲過了大奶奶的眼神邀請,坐在了四奶奶的身邊,四奶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笑著和她挽了胳膊。 趁著還沒開席,璧容跟四奶奶閑聊了起來,“四弟妹,我看沅娘好像跟我年紀(jì)到差不多?!?/br> 四奶奶看了她一眼,顯然是不知道她會提起這件事,半響嘆了口氣,“可不是嗎,過了年就十八了,若是再這么病著可怎么是好啊。” 璧容想起她那蒼白的臉來,蹙著眉頭問道:“這是得了什么病啊,怎么還好不了了?” “要是知道什么病就好了,整個朔州府的大夫都請遍了,只說是打娘胎里落下的虛癥,可小時候沅娘比我們四爺還調(diào)皮,誰知道長大了身子到成這樣了呢?!?/br> 很多大夫在診不出病的時候,就會說是病人天生虛弱,可到底是哪里虛,卻又說不出個子丑寅午來,結(jié)果亂補(bǔ)了一通,反倒適得其反。 “四爺為了給沅娘治病,整天尋醫(yī)問藥,有一回婆婆嫌往家里亂領(lǐng)人,還把四爺好一通數(shù)落。偏偏我們都急的要命,她自己倒是一點不在意,整天悶在屋子里看書,弄得跟要考女狀元似的?!彼哪棠淘秸f越生氣,一半是對大夫人的不滿,另一半則是對沅娘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璧容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四弟妹也沒太過擔(dān)心了,這病呀只要找到了根就好辦了,我回去讓二爺也幫著打聽打聽,忻州那邊也有不少好大夫呢?!?/br> 四奶奶感激地點點頭。 兩人就這么著又說起了沅娘的婚事,璧容問她想找個什么樣的人家。 四奶奶嘆著氣滿面愁容,“哪里還敢那么多要求,只要家里清白,別太窮困,能好好照顧沅娘就是了。” 北方這邊時興女子十九歲不婚嫁的習(xí)俗,而且大多數(shù)的女子如果十七、八歲還沒有嫁人,別人通常就會覺得這女子的身體或是命格上有什么問題。 過了年沅娘就十八歲了,意味著她如果今年不能嫁出去,就要等到二十歲了,提起這樣的事,璧容就會對沅娘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仿佛她就是早前的自己。 “今年夏天那會兒沅娘的病好了一陣兒,我就跟她說了我娘家的一個表兄,兩人差五歲正好不是,結(jié)果大嫂非說成親是大事,得好好考慮,沅娘可是我們四爺?shù)挠H妹子,難道我還能害她不成!結(jié)果一拖二拖,拖到九月份沅娘又病了!”四奶奶繃著一張臉,顯然在這事上對大奶奶很不滿意,“當(dāng)年那事也是,大……” 璧容正專心地聽著,卻見四奶奶突然閉了嘴,一轉(zhuǎn)眼,瞅見大奶奶朝這邊看過來,目光中夾雜著好奇、疑惑、謹(jǐn)慎,甚至還有些審視…… 旁邊的婆子喊了一聲,一個個端著碟子的小丫鬟們魚貫而入,大奶奶很快收回了目光,熱情地張羅了起來。 ———————— 主仆三人一進(jìn)門,璧容好笑地看著一臉亟不可待的夏堇道:“事情打聽的怎么樣了?” “四姑小姐和三爺四爺都是楊姨娘所出,因為性子活潑從小就備受老爺寵愛,十二歲的時候大姑小姐做媒給定下了陳夫人娘家的侄子,可成親的前一年,那公子突染急病去了。后來,四姑小姐就開始得了虛癥,一病就是五六年,外頭都說四姑小姐是被那公子克著了。” 不是說她克死了男方,而是男方反克了她。璧容原本還替沅娘感到可惜,可突然又覺得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病得恰到好處。 璧容見夏堇還憋著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著問道:“還能有話讓你忍著不說,看來還是件大事?!?/br> 夏堇困惑地道:“聽說自從四姑小姐開始患病以后,楊姨娘為了給四姑小姐祈福信了佛,后來更是要吵著去寺廟里出嫁,還,還自己絞了頭發(fā),最后逼的老爺沒辦法,在家里給她建了個家廟?!?/br> 璧容聽了也是大吃一驚,如果說這楊姨娘真心是想求佛祖保佑沅娘,大可以做個在家居士,為何非要做得如此極端,或者她真是看開了一切,一心向佛了? “你這都是從哪兒打聽來的事呀?說的我想不信都不行?!?/br> “呵呵,夫人有所不知,我這幾天都是和內(nèi)院的粗使婆子們混在一起,她們這些人干了一輩子也不受主子待見,所以背地里常喜歡圍在一塊說各房主子的事,我只是每次給她們一人買包瓜子,她們就樂呵呵地任我打聽?!?/br> 璧容贊賞地看了夏堇一眼,以前倒是沒看出來這小妮子還挺會看人,知道什么人有什么用處。 “以后啊,我每月多給你一吊錢,沒事就買點小零嘴喂喂她們,只是你自己也得留個心眼,別回來把自己套進(jìn)去了還不知道?!辫等葸€是謹(jǐn)慎地囑咐了她一句。 “我曉得,夫人放心吧?!?/br> 晚間,沈君佑回來的時候,面色有些清冷,一擺手把夏堇和秋桐都遣了下去。 璧容只好親自為他寬了衣,又斟了杯茶,見他蹙著眉頭,端著茶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開口問他出了什么事,可轉(zhuǎn)念一想,沈君佑好像平時總喜歡把事情憋在肚子里,于是強(qiáng)自忍住了心里的疑問,站起來鋪床去了。 沈君佑看著璧容忙碌的身影,幾次張嘴,可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連著喝了三杯茶,心里越發(fā)的煩躁起來。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她和自己說說話,或者,是自己其實想和她說說話…… “容兒……” 璧容頓了頓,沒有轉(zhuǎn)身,自顧自地和他說起來了今天下午發(fā)生的事情,貞姐兒因為打碎了茶杯被大夫人訓(xùn)斥,宏哥兒晚上吃獅子頭結(jié)果一不小心扎進(jìn)了碗里…… 沈君佑聽她絮絮地說著話,心突然變得平靜了下來,攬住她的腰坐到床上,“晚上吃飯的時候,三叔說起了這幾年朔州的生意不好做,年底他對賬發(fā)現(xiàn)三哥這一年居然少收了一萬兩銀子……三叔就攢等著父親讓我回忻州時帶著三弟一起,學(xué)學(xué)怎么做生意。” 璧容一邊聽著眉頭也蹙了起來,“三叔他們不是已經(jīng)分出去單過了嗎?怎么還管起咱們家的事來了?” “廣慶大街上有幾件鋪子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祖父死的時候說了那幾家鋪子要父親和兩個叔叔一起干?!?/br> 璧容是心里可以理解沈君佑祖父的這種想法,老人家恐怕是怕有一天哪個兒子沒了出息變賣了祖上的資產(chǎn)吧。如果三家一起干,即便有一天哪家沒落了,其他兩家也不會看著不管,何況有著這份資產(chǎn)也不至于吃不上飯。 “那父親怎么說?” “當(dāng)著三弟的面,父親怎么可能直接拒絕,尤其三弟聽了還一副很愿意的樣子?!?/br> 璧容聽了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如果他們回去的時候真帶著沈君律一起,那豈不是三房一家子都要跟過去?三爺在府里只是幫著收收賬,管理庶務(wù),可以說三房本身并沒有任何謀生的資產(chǎn),一向都是吃著公中,如果這一大家子跟過去了,不就意味著他們就得歸沈君佑養(yǎng)活了! 如果換做是四房,璧容一猶豫興許還真會同意,可對于三奶奶,卻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總覺得她并不是像表面上這般與世無爭。 感受到了懷里人的緊張和沉思,沈君佑嘆了口氣,湊過去把她摟在了懷里,柔聲道:“我跟你說這事可不是為了讓你胡思亂想的?!?/br> “可是,如果父親真有這個打算呢?” 璧容抬起頭看著他,黑暗中,他的臉有些晦暗不明,猶如她現(xiàn)在的心情,依著沈君佑的性子,如果他的父親真的向他提出來,他會不會拒絕呢。 “父親不會同意的。”沈君佑說的斬釘截鐵。 璧容不由得一驚,對他的自信,也對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陰霾。 ☆、第54章 年關(guān)多事(上) 翌日一早給大夫人請安的時候,見到三夫人,她絲毫沒有因為昨晚的事而突然對她熱情起來,依然是那樣不冷不熱地和璧容打了個招呼,讓璧容有些始料未及。 晃神地琢磨了一早晨,這件事不外乎兩個原因,要么就是三爺沒和她說,要么,就只能說她遇事寵辱不驚的功夫練得已經(jīng)爐火純青了。 認(rèn)親那日當(dāng)晚,云娘就跟二夫人、三夫人一塊離開了,慧娘留下住了兩日,便和來朔州談生意的丈夫一起回去了。 不知不覺就即將迎來了十二月,闔府上下都為著即將來臨的新年做準(zhǔn)備。太夫人的意思是今年有新媳婦進(jìn)門要大辦,趁著來拜年,把璧容介紹給大伙認(rèn)識,大夫人聽了沒點頭也沒搖頭。 聽聞京里唱戈陽腔有名的“同輝社”一路走場不日將來朔州,太夫人立刻要人拿銀子去下帖子,請他們過年來家里唱幾天堂會。 昨個兒忻州那邊送來了年禮,還是年掌柜的長子親自押送的,沈君佑便留他問了問各縣鋪子的情況。除了往年的布匹、吃食以為,年掌柜還送來了三頂織錦緞帳子,璧容挑了一頂琥珀色萬字不斷頭的送去了太夫人那,一頂品紅色花鳥圖案的送去了大夫人那。 看著剩下的一頂石青色松竹梅三君子的帳子,璧容不覺好笑,這是打著送年禮的名給他自己送福利啊。 花了兩天的功夫把房子簡單地修繕了一下,夏堇和秋桐亟不可待地就換上了新帳子,兩人一嘀咕索性就當(dāng)做提前掃塵,簾幔,床單被褥、一應(yīng)桌旗椅墊全部換上了新的。璧容也不理她們,由著兩人折騰。 “夫人,我可是打聽了,咱們府里的規(guī)矩是各房夫人每月三十兩月錢,每月月初發(fā)放,每年可做四季衣裳二十四套,咱們隨時年底來的,可按例應(yīng)該一次補(bǔ)給咱們才是,如今這都要過年了,大奶奶怎么提都不提一句!” 秋桐聽夏堇忿忿不平地抱怨著,笑著道:“你忘了咱們爺是做什么生意的啦!來的時候整整捎了兩箱籠的衣服,連只手都塞不進(jìn)去,夫人從進(jìn)門還沒穿過重樣的呢!” 夏堇撇著嘴道:“話是這么說沒錯,可別的房都有的東西憑什么就缺咱們的,我就是氣他們不把咱們二房當(dāng)回事!” 秋桐忍不住陶侃她道:“你這算賬的本事可比鋪子里的賬房還能耐呢,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小哥命這么好,娶你回去當(dāng)管家娘子!” 夏堇羞紅了一張臉,報復(fù)性地朝秋桐伸出手去抓她的癢,秋桐又是笑又是叫喚地滿屋子躲閃,嘴里還不依不饒地說:“夫人,你看夏堇都等不及了,你可得快些給她找個人家。” 沈君佑才進(jìn)院子就聽見屋里的歡聲笑語,心情愉悅地走進(jìn)來,:“出什么好事了,也說給我樂樂。” “二爺。”夏堇和秋桐停了逗弄,恭敬地行了禮。 璧容見她們一副拘束的模樣,便揮手讓她們下去了,拿起茶壺給沈君佑斟了杯茶,笑道:“秋桐戲弄夏堇,要我給她說婆家呢?!?/br> 沈君佑接過了茶,聽了也笑起來:“剛讓她們給你做丫鬟的時候還覺得小不放心呢,沒想到這就要考慮著給她們說親了,回頭我讓年掌柜也幫著看看。” 璧容心里想著事,未經(jīng)思索就不由自主地就說出了口:“爺不打算留下一個嗎?” 沈君佑一愣,意味深長地看向了璧容。 等璧容反應(yīng)過來時,懊悔地狠罵了自己一句,抬頭看著他幽深的目光,心里一瞬間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