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家子的生計與安穩(wěn)，她也不會離開。

    仇氏萬萬沒有想到還有再見產(chǎn)婆那一日，只抖著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因那一筆銀子太多，反而令產(chǎn)婆至今還記得那產(chǎn)婦的模樣，與鳳、顯兩族一對，正是兩族遺失那產(chǎn)婦。

    而產(chǎn)婆只是接生，并未涉及人命，又有何說不得的？

    就那一筆銀子，反而讓產(chǎn)婆對那戶人家起了好奇之心，竟將仇氏打聽了個明白。

    只是那時她手中拿著仇氏給的銀子，有懼于仇府之勢，故才沒有多言，更是繞過京城在京郊偏遠(yuǎn)縣地與人接生。

    如今她一家子被捏在別人手中，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間，只要她說一句實話，還更能得到一筆銀子讓她足以養(yǎng)老，她又何樂而不為？

    產(chǎn)婆在案紙上簽字畫押，又被帶下。

    剩下仇氏閉著眼，竟心中惶然不知所以。

    便是她父親請了訟人，然而在與產(chǎn)婆對峙之時，亦是被回得啞口無言。

    產(chǎn)婆并未謀害產(chǎn)婦，產(chǎn)婦之死自與她無關(guān)。那么顯家產(chǎn)婦死于誰之手？

    “奴家認(rèn)罪。”

    仇氏思慮良久，便跪了下來。

    “瑾娘！”屏風(fēng)外旁聽的仇伯爺聞言失聲呼道。

    仇氏已滿臉淚水，對著仇伯爺?shù)姆较蚩念^道：“女兒不孝，讓父親為難了?！?/br>
    仇伯爺一時怒而起身，手指抖著指著屏風(fēng)卻是無言，只轉(zhuǎn)過身看著同在堂下的溫家大爺，將怒火發(fā)在他身上。

    “孽畜！當(dāng)年若不是因你，我兒怎會變得如此！”

    仇伯爺怒吼道，上前一腳踢在溫家大爺身上，將他踢出老遠(yuǎn)。

    武官大多脾氣暴躁，又武力值高，這一腳與溫家大爺對蓮心那一腳的相對程度不遑多讓。

    溫家大爺被踢得頓時口吐一口血沫，堪堪從地上爬了起來，只垂首不語。

    卻是溫家二爺在一邊看不慣了，冷嘲道：“伯爺有時間教訓(xùn)咱們溫府的人，還不如先回去教養(yǎng)好自己的女兒！當(dāng)年之事到底如何，咱們今日也不怕辯個清楚！”

    當(dāng)年小廖氏又哪能料到自己的男人會有從龍之功能得重用。太夫人有意讓仇氏做自己的長房嫡長孫媳，她便把仇氏往溫府里送。

    仇伯爺被溫家二爺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嘴動了動到底沒能說出什么反駁的話。

    他仇府雖不是什么世家，然也是百年前與高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勛貴，溫府所謂書香門第也不過百年，他仇府何須巴結(jié)于溫府？

    可他常年在外帶兵，府中全賴大、小廖氏打理，等他能留任京城之時，仇氏已經(jīng)十一有二，兩府交情已然不再一般。

    恰那時當(dāng)今愿意仇、溫兩府親近，他才未加阻攔，令兩家互有交好。然這與愿意與溫府聯(lián)姻卻是另外一回事。

    仇伯爺當(dāng)初看中為自己女婿的卻是自己手下一小將，雖年歲稍長，卻有勇有謀，僅因投軍打仗而耽誤了婚事。

    加之那戶人家僅有三女一子，三女已各自出嫁，婆婆溫和軟弱，仇氏嫁過去便是當(dāng)家作主，無人為難。

    偏偏仇氏不愿，一心巴望著溫家大郎，令他頭痛不已。

    如今仇氏因溫家大郎即面臨牢獄之災(zāi)，卻不知那小將后娶得妻室，卻是一妾也無，名下三子皆為妻室所出。

    這與嘴里口口聲聲說著深愛仇氏，卻是一房妾一房妾往屋里進的，還生出庶出子的溫家大爺相比，簡直就是天地之別。

    溫家老爺不喜仇氏勾引溫家大爺，才造成如今的大錯，將溫府百年名聲毀于一旦；仇伯爺更是憎恨溫家大爺，仗才引誘仇氏，這才讓仇氏走上邪路。

    但這與公堂無關(guān)，便是溫家老爺與仇伯爺皆官居二品，馮鈞為公堂威嚴(yán)，也得出聲呵斥。

    “公堂重地，無關(guān)閑事避談！”

    馮鈞一拍驚堂木，仇伯爺與溫家二爺紛紛噤言，重新落座。

    “仇氏，你雖認(rèn)罪，言你為奪子謀害產(chǎn)婦。然其原因為何？如何與顯家產(chǎn)婦相熟？如何誘騙她入別院？又如何為她接生？最終如何拋尸于野？”

    便是認(rèn)罪也不是那般好認(rèn)的，為防有人頂罪，古來但凡命案，涉案者必將陳訴案發(fā)經(jīng)過，時間、地點、人物，以辨別真?zhèn)巍?/br>
    三司會審更為謹(jǐn)慎，因此與地方命案有些許搪塞不同，定要一字一句皆從仇氏嘴中得出。

    仇氏無奈，便是早年因此夜夜噩夢，如今也得將那噩夢撕扯開來，表與眾人。

    原來仇氏見溫府竟娶了張氏，便覺得自己定有機會，只盼著溫府太夫人將張氏弄死，她便好過門。

    就是溫家老爺嫌棄她乃落魄勛貴出身，然溫家大爺乃是續(xù)娶莫不成還妄想高攀？

    能娶她亦是溫府的運道了。要知那時仇府所跟皇子，已離太子之位不過一步之遠(yuǎn)。

    哪知張氏自被她陷害名譽盡失之后，卻是處處小心翼翼起來，竟讓溫府太夫人無處著手，更是生下了溫府宥娘。

    雖溫家大爺口口聲聲道他是被母所逼，不得不與張氏圓房，才誕下子嗣。

    然仇氏心中卻是如刀口滾過，心痛如絞。一邊慶幸張氏生的不過是個女兒，另一邊卻怕了，若溫家大爺就此因孩子與她一刀兩斷又該怎辦？

    等到張氏懷上第二胎時，那時太子位已定，乃是當(dāng)今。

    仇氏便覺得自己有了底氣，又恐張氏生下嫡子，于溫家地位更穩(wěn)，因此多番試探于溫家大爺。

    奈何溫家大爺竟真有看中張氏肚中孩子之意，直言若是產(chǎn)子，他便再不進張氏房。自此之后一心只與她在一起，便是棄官隱居遠(yuǎn)離京中亦成，與她直至白頭偕老，兒孫成群。

    仇氏被此言氣急，與溫家大爺大吵一回。

    莫不是她千辛萬苦與父母周旋，等來的便是溫家大爺將她置為外室，她的兒女不僅毫無身份且還是最為下賤的外室子？

    難道她千辛萬苦與人攜手算計張氏，便是為了成全她兒女雙全，當(dāng)她的探花夫人？

    老天爺就這般不公平，見不得她好過？

    從小，仇氏便知道自己將會嫁給溫家大爺。溫家太夫人這么說，她的母親亦是這么說。

    太夫人說溫家大爺如何乖巧懂事又聽話，她母親說溫家大爺風(fēng)度翩翩才學(xué)極高又待她溫柔體貼。

    為此，她為了與溫家大爺般配，琴棋書畫，無一不學(xué)，持家勤儉無一不會，只為及笄之后嫁與心中的良人。

    又哪知真等及笄之后，才知要嫁給溫家大郎是這般的難。

    之后兩人再相見，她便溫柔小意，又將溫家大爺?shù)男臄n了回來。又令人故意謠傳張氏待她之惡，多寫書信長期羞辱，令溫家大爺憐憫，有了休棄張氏之心。

    然僅僅如此又哪夠，便是仇氏深知溫家老爺也不喜張氏，卻也知道他更不許溫家大爺休妻以敗壞名聲。

    又聽聞溫家大爺帶去的溫家老爺之話，仇氏心中便有了想法。

    所以張氏必須死，而她必須要嫁給溫家大爺。

    令張氏死容易，如溫家大爺所想那般，說不定在產(chǎn)子時便進了鬼門關(guān)再也活不過來。

    難的是讓溫家老爺同意她與溫家大爺之事，而不是令溫家大爺另娶她人。

    因此便有了產(chǎn)婦之事。

    若她有了溫家大爺?shù)暮⒆?，溫家老爺還敢拿喬不同意？此時她父親已經(jīng)開始被重用，卻是溫府要來巴結(jié)她了。

    可她從哪生出一個孩子來？便是她當(dāng)初為了徹底攏住溫家大爺，不為張氏有二胎或能產(chǎn)子心偏了去，兩人早有夫妻之實，然卻運氣不佳，一直不曾有喜。

    此時卻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廖嬤嬤為她著了急，也是心疼于她，才獻了一計。

    既然自己無子，那么便向人借子也行。

    就是溫家大爺，心中亦是裝了她的，若能娶她，心下只有歡喜哪來拒絕。

    仇氏便覺此事甚妥，便將此時托付于廖嬤嬤，令她尋一棄兒、或是將產(chǎn)子產(chǎn)婦來。

    可惜古人自來重視傳承，丟棄女嬰者眾，男嬰者卻幾乎于無。

    尋來尋去，能在張氏產(chǎn)子之前生產(chǎn)的卻只有一位婦人。

    那時仇府已然開始高升，仇氏便只用了一句，愿在太子面前替她夫君美言，她竟是相信了，將她視作親妹。

    雖不知那產(chǎn)婦肚中是男是女，然有接生豐富的產(chǎn)婆遠(yuǎn)遠(yuǎn)見著便說是男嬰，仇氏也賭了那么一把。

    幸而她賭對了，那婦人被刺激產(chǎn)子后，當(dāng)穩(wěn)婆在屋中道，是男丁時，仇氏便知道她成了。

    一個私生的孫女兒或許不夠溫家老爺心動，然一個男丁總是夠罷？

    加之為了溫家大爺?shù)那俺?，為了溫府的名譽，仇氏不信溫家老爺敢讓她不進溫府。

    至于產(chǎn)婦是如何死去？自然便是那么死了。此事后來是廖嬤嬤處置，仇氏對此不甚清楚。

    坦言得如此痛快，仇氏也覺得有一絲快感，又繼續(xù)道：“張氏亦為我令產(chǎn)婆謀害?！?/br>
    公堂外聽審之人紛紛唾罵，大喝著打死那個惡婦。要將之千刀萬剮，沉塘才夠泄憤。

    然仇氏卻面露微笑，一臉坦然。

    只要她將張氏的死一力承擔(dān)了，溫家大爺無事，她的兒女自然亦無事。

    至于仇府，只要將她逐出家門，也礙不著仇府什么前程，畢竟?jié)姵鋈サ乃蕹鋈サ娜恕?/br>
    便是刑部尚書馮鈞知曉仇氏要將此罪一應(yīng)承擔(dān)，也得問一句，“仇氏你又如何謀害于張氏？”

    仇氏道：“那產(chǎn)婆便是奴家準(zhǔn)備給張氏的，特意推薦給溫家太夫人，暗中囑咐她暗下殺手，謀害張氏，若張氏生的兒子，也將兒子一道溺死。”

    憑仇氏說得惡毒，然僅憑此言卻是難以令人信服。

    便是撞死明志的蓮心，手中的證據(jù)亦比仇氏所言值得相信。

    對此仇氏自有話說：“蓮心不過為人收買罷了?！?/br>
    馮鈞聞言道：“為誰所收買，可有證據(jù)？”

    仇氏道：“收買者便是偷偷從溫府離開的紅姨娘！”

    “夫人可有憑證？也不怕我家小姐半夜尋你敘舊？”今日已好了許多的紅姨娘聞言便朝著仇氏所在的方向抬著頭問。

    仇氏道：“我自是有憑證！你素日愛求神拜佛，蓮心失子，有皈依佛門之意，你在溫府中時便與她相交甚密。她以你為尊，曾為你與府外傳遞書信！你慫恿她誣告家中主子，又有何不行？”

    “蓮心與溫府無冤無仇，為何要誣陷大爺？莫不是夫人你糊涂了？”紅姨娘堅決咬口不認(rèn)。

    仇氏冷聲道：“她與溫府無冤無仇，卻是寧死也要污蔑主子！不是被你所惑，還能因是什么？”

    “因是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她也不過是袒露真言，也好往生極樂，下輩子投胎為人罷了！”紅姨娘反嘴道。

    “她是記恨她兒子病死，溫府并未替她請郎中才是！”仇氏一急，竟是將蓮心對溫府之恨直言而出。

    當(dāng)年太夫人一死，便是手中沒有中饋，溫老夫人也借著孝道逼她將太夫人身邊的人逐一打發(fā)，一個不留。

    彼時溫家老爺也默許了溫老夫人的做法，仇氏無法也只得將太夫人身邊服侍之人趕到莊子上，或是給了遣散銀子，令她們一家子自尋出路。

    最后太夫人院子中的十?dāng)?shù)人，僅余蓮心一人被老夫人留下。

    然就是因老夫人將蓮心留下，讓仇氏起了疑心，以為蓮心乃是老夫人安在太夫人身邊的暗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