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自那之后，她對蓮心便有了看法，不敢重用此人，只讓她留在太夫人院中，為太夫人打掃院子。

    而蓮心竟也老老實(shí)實(shí)的呆在了太夫人的院子，甚少出門一步，讓仇氏慢慢將人遺忘。

    一直到蓮心的兒子因風(fēng)寒而去，仇氏才反應(yīng)過來，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請郎中進(jìn)府人卻已經(jīng)死了。

    何況之前溫宥娘亦有請過郎中進(jìn)府，讓仇氏對蓮心更為懷疑，更當(dāng)她是老夫人的，不想親近。

    如今看來，蓮心因兒子的死，對溫府是有怨的，因此才與紅姨娘互相勾結(jié)，要害溫家于不復(fù)之地。

    仇氏將蓮心的一切托盤而出，就是只為洗清溫家大爺身上的嫌疑。

    然而此言一出，端坐一邊的南寧太子卻說了話，“莫不是溫府不允那婦人為兒延請郎中，才對溫府懷恨在心？便因此污蔑溫家大郎？”

    下人請郎中，除了在主子面前頗有顏面的能讓主子派人請郎中入府診治之外，其余人等皆要自己出錢，請郎中過府。

    因此說溫府不允下人生病請郎中這話卻是有誤的，溫家二爺在一邊自要為溫府辯駁一番。

    旁邊溫家老爺卻是氣得雙眼鼓出，心中直罵溫家二爺是個(gè)蠢貨，此時(shí)又哪是計(jì)較溫府名聲之時(shí)，便是承認(rèn)溫府待下人苛刻，只要能洗清溫家大爺?shù)淖锩@點(diǎn)名聲又算得什么？

    奈何溫家二爺不知抽了什么風(fēng)，竟是不看溫家老爺臉色，一五一十說了個(gè)明白。

    然溫家二爺為何這般說，也只因他知道此事三司會(huì)審之下，又有鎮(zhèn)國公世子坐鎮(zhèn)，哪容得了仇氏頂罪。

    便是頂罪，也要交代出當(dāng)年所請產(chǎn)婆為誰，著何人去請，有何物為證等。

    頭日溫家大爺與仇氏雙雙被收監(jiān)，然而卻是不允有人探監(jiān)，以防串供，如今仇氏就是頂罪了，又哪能說出細(xì)節(jié)來？

    要仇氏頂罪被戳穿，于溫府的名聲而言，卻是雪上加霜，傳開了去溫府兒郎今后還如何娶妻？

    倒不如成全溫家大爺與仇氏的一番情意，只為情擔(dān)罪，到底也要比溫府迫兒媳頂罪的名聲要強(qiáng)。

    南寧太子點(diǎn)頭道：“既是如此，她便能請郎中過府，又為何對主子心中有怨？”

    此時(shí)紅姨娘在一邊道：“那時(shí)府中大娘子卻是替她兒子請過郎中，且開過湯藥，只是來不及服藥，那小子便去了。府中主子為蓮心的兒子請過郎中，蓮心不可能對主子有怨恨之心。只有感激之情?！?/br>
    “那是因?yàn)椤?/br>
    仇氏想說那是因?yàn)闇劐赌锱c她有恩，所以她這是為溫宥娘姐弟出頭。然一想溫家大爺出事，溫宥娘姐弟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喉里的后半句話也不得不壓下去。

    只得僵著脖子道：“那便是被你用鬼神之說所惑，才敢背主！也與你一般，都是忘恩負(fù)義，背主之人，其言并不可信?！?/br>
    紅姨娘道：“夫人錯(cuò)了，我家小姐早就將文書還我，亦早往衙門消去我奴籍。我離開溫府，何來?xiàng)壷髦f？”

    仇氏這才明白，難怪當(dāng)年她翻遍張氏嫁妝，也尋不著紅姨娘的為妾書，后見紅姨娘竟一心理佛，才未將她放在眼里，只當(dāng)她不存在。

    哪知原來是張氏早就去官府悄悄消了為妾書，竟是瞞過了所有人。

    那么紅姨娘留在溫府這么多年，恐怕等的便是這一日！

    好為張氏報(bào)仇。

    ☆、第065章 三司終判案

    也難怪紅姨娘狀告溫家大爺不過只被打了二十杖棍，竟是因早就脫離了溫府，與溫府毫無關(guān)系。

    因此便只能算是庶民狀告官爺，只二十杖棍，也正是少了那三十杖棍，因此還留有殘命，得以將溫家大爺與仇氏告倒。

    三司在各方證據(jù)質(zhì)證之后，便下了判書。

    溫家大爺謀害原配張氏成立，削其功名，杖四十，流放千里。其子嗣三代不得科舉。

    仇氏謀害產(chǎn)婦為實(shí)，辯無可辯，上呈禮部，削其誥命；又因謀害產(chǎn)婦，其罪惡及，罪加二等，杖四十；產(chǎn)婦乃舉人娘子，雖無誥命，亦有聲名，著仇氏流放千里。血脈五代不得科舉。

    令著溫府仇府賠償鳳、顯兩族白銀四百兩，以示安撫。

    跪在堂下的紅姨娘聽到此判決，頓時(shí)雙眼含淚，大喊道：“天理昭昭！小姐，奴婢給您報(bào)仇啦！”

    眾人只聽得又是一聲‘嘭——’

    紅姨娘竟也撞在大柱之下，抽搐幾下后便沒了氣息。

    柱下之人雖滿面血污，嘴角卻帶著一絲滿足的笑。

    “果真忠義?！蹦蠈幪右宦曎潎@。

    刑部尚書馮鈞眉頭緊皺，只得大手一揮，“紅梅雖已不是張氏婢女，然卻有此忠義之心，其情可嘉。著令官府出銀二十，尋地而葬。”

    大隆《為奴令》中第三十七條，忠仆者，行止高義矣……諸地官府可酌情五兩、十兩、十五兩、二十兩以葬其身，安撫其家；家唯有老幼者，可代為孝、撫養(yǎng)，直至（年幼者）成年。

    紅姨娘并無家人，亦無子嗣，因此那二十兩銀子便全部用于埋葬，選一上好棺木，又擇一佳地，綽綽有余。

    三司判決先進(jìn)宮讓皇帝御覽，簽字用印后著專人貼于城中公告。隨后亦有官府中人，上門執(zhí)行公務(wù)，收回仇氏誥命之服，及溫家大爺功名憑證。

    溫家老爺一行回府之時(shí)，恰逢溫宥娘自張府回府。

    此兩日三司會(huì)審，張氏竟是無一人前去觀望，著實(shí)讓溫家老爺松了一口氣。

    然隨后溫宥娘的話，卻是讓溫家老爺怒火直起。

    “我溫府可有對不住你姐弟的地方？”溫家老爺問道。

    溫宥娘垂著眼回道：“祖父是問當(dāng)年余卿為何體弱之事，還是問孫女兩歲余那一年為何會(huì)滾入府中荷塘之中？或者是七年前我們姐弟為何得了痘疹？又亦如前段日子余卿差點(diǎn)被人毒害而兇手至今逍遙法外？”

    溫家老爺被問得啞口無言，最后狡辯道：“就算是如此，誰家沒有點(diǎn)子腌臜之事？你便要為此，就要離溫家而去，在溫府危難之時(shí)落井下石？”

    “祖父，仇氏多次謀害我們姐弟，在你眼中也不過一句腌臜之事。若是我們姐弟死了呢？恐怕連一句腌臜之事都沒有吧？”溫宥娘嘲諷道。卻是想起了薛九說起的上輩子之事。

    上輩子的原身跟溫余卿兩人的死，于仇氏、于溫府有什么影響？

    瞧著薛九憎恨溫長慧才重生回來便要弄死她的程度，死活也要拉溫府下水，恐怕上輩子就算是張氏的兒女死了個(gè)精光，于溫家老爺而言也并無一點(diǎn)感觸。

    對仇氏也并無指責(zé)，甚至最后還捧著仇氏所出的溫長慧與薛九相爭以謀權(quán)勢。

    在他的眼里，親人也好，外人也好，于他而言大約就是能利用與不能利用之分吧？

    若是能讓他登上高位，便是仇氏對自己的結(jié)發(fā)老妻動(dòng)手，恐怕他也不會(huì)傷心片刻。

    “祖父說孫女落井下石，這個(gè)罪名孫女可不敢擔(dān)?！?/br>
    溫宥娘翹著嘴角道：“父殺母，其子女可離父宗，以敬母孝。這是大隆律例所言。乃是高皇帝著人所定。孫女身為大隆子民，不敢有違律例?！?/br>
    所以就是溫家老爺想要阻攔，只要張府愿意將他們姐弟帶回張府，他也無可奈何。

    “過繼于三房如何？”溫家老爺?shù)馈?/br>
    當(dāng)初溫宥娘與溫余卿姐弟得痘疹之事時(shí)，張家也有提過將姐弟倆過繼之事。

    然溫家老爺那時(shí)便看出溫余卿的機(jī)靈與溫宥娘的沉穩(wěn)，并不想將他們過繼去三房，讓張府接過府長期撫養(yǎng)。免得與溫府感情不深，只愿親近張府。

    加之于禮法而言，大隆所出《國禮法》中更是言明，長房嫡子不可過繼，唯可兼祧。

    如今溫家大爺謀殺原配張氏罪名成立，溫宥娘姐弟脫離父宗并無不可，可這并不代表他們姐弟要回張府。

    《國禮法》雖與《大隆律例》并重，然兩者相沖，大多遵循《大隆律例》，或者折中。

    溫余卿之前不能過繼與三房，是因國禮法，如今卻因生父殺母，卻是能脫離大房過繼到三房去的，亦算是折中之法。于禮法人情相容，亦不違背大隆律例。

    溫宥娘姐弟便是過繼到了三房，仍還是溫府之人。

    事到如今，溫家老爺也知道溫家大爺要翻案是不可能，便是為了給南寧太子一個(gè)面子，與當(dāng)年謝氏舊案一個(gè)切割，當(dāng)今亦會(huì)犧牲自己的兒子與仇氏。

    為此，溫家第三代便顯得尤其重要。

    溫家大爺殺妻，三代不得科舉，仇氏謀害產(chǎn)婦且是舉人娘子，其血脈五代內(nèi)不得科舉。

    溫家整個(gè)大房，能順利科舉的竟只有溫余卿與記在張氏名下的溫長倬兩人。

    若兩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溫家老爺也并非不肯讓溫余卿離開，可偏偏溫余卿如今看來卻是第三代中最出息的人。

    想他溫府祖上幾代經(jīng)營，方才有了他的崛起。眼瞅著興旺在即，卻是毀在自己兒子手中，不知何時(shí)方能再次振興。

    饒是溫家老爺素來不信命運(yùn)之事也不得不嘆時(shí)運(yùn)不濟(jì)兮。

    溫宥娘搖頭，直言道：“祖父覺得自今日后，余卿還能當(dāng)溫府如自家？待溫府諸人為親人？會(huì)甘愿整興溫家？”

    溫余卿如今尚且年少，心性未定，突聞自己母親為父親所害，父親平時(shí)待他亦如陌生之人，他將如何想這一件事？

    不管如何看待此事，對溫家大爺?shù)暮抟馐墙^對有的，而對仇氏的恨意也足以讓他將恨意延續(xù)在仇氏的子女身上。

    至于整興溫府？

    此時(shí)的溫余卿最恨的恐怕便是自己身上流著溫家的血，名字之上頂著溫家的名。

    “你祖母總是待你們姐弟不同的，你們便舍得讓她傷心？”沉默良久，溫家老爺不得不拉出了老夫人來打感情牌。

    溫宥娘聞言只問：“原來祖父尚知祖母會(huì)傷心？當(dāng)年太夫人謀害我母親之時(shí)，仇氏處處謀害我們姐弟之時(shí)，太夫人處處搓磨祖母之時(shí)，祖父可有想過祖母也是會(huì)傷心的？”

    “祖母為難仇氏之時(shí)，父親尚且能為仇氏出頭頂撞于祖母?？商蛉舜昴プ婺钢畷r(shí)，祖父可有一句安撫？祖父您不曾當(dāng)祖母是妻子，現(xiàn)下又何必假惺惺的替祖母著想？”

    “如今不是我們姐弟想讓祖母傷心，而是祖父您一直都沒將祖母放在心里。您若有半點(diǎn)將祖母放在心上。當(dāng)初這一切都不會(huì)發(fā)生！”

    “祖父恐怕此刻心中想著，便是沖著您一輩子沒有納過妾，就對得起祖母這么多年的委屈了罷？可祖母肯定有后悔過嫁進(jìn)溫家來！”

    “閉嘴！”溫家老爺喝道，“是誰讓你這么沒大沒小的跟祖父說話的？怎么平日的賢良淑德都是裝的？還是覺得能離開溫家了，翅膀硬了？所以可以奚落老夫了？！”

    “你明白什么？不過是門都沒出過幾回的小娘子！也敢在老夫面前大言不慚！”溫家老爺怒吼道。

    溫宥娘明白什么？

    溫宥娘什么都不明白，所以才會(huì)對著他理直氣壯的說出這些話來。曾經(jīng)他以為自己這個(gè)大孫女兒足夠通透，但也沒想到也是個(gè)想不明白的！

    溫家老爺在心中想，卻是怎么也說不出裝著的那些話來。

    溫老爺子還記得小時(shí)候太夫人便對自己十分嚴(yán)厲，琴棋書畫，無一不學(xué)。后來父親有了姨娘，慢慢不再進(jìn)母親的院子之后，母親便待他更為嚴(yán)苛。

    那時(shí)候太夫人就告訴他，要他比誰都要學(xué)得好，只有好了，他父親才會(huì)高看他一眼，才不會(huì)一顆心全偏向庶出的弟弟。

    等他學(xué)業(yè)有成，琴棋書畫也算精通，年紀(jì)輕輕便考取了秀才之后，太老爺果然開始重視他起來。

    開始指導(dǎo)他的學(xué)業(yè)，時(shí)常帶著他出門在外與人交際，會(huì)對自己和顏悅色。

    可溫家老爺也清楚，自己父親為何這般對待自己。

    也不過是因?yàn)樽约罕人蹛鄣氖映鱿?，他為了庶子著想，這才待他和氣了。只不過想著以后他死了，自己能帶攜庶弟。

    因此日日在他耳邊庭訓(xùn)，何為家族，兄弟幫扶才顯興盛。

    便是后來太老爺為他選中了商賈過繼子家的徐氏女，處處不合他的心意，他心中也沒有怨恨。

    只照太夫人說那般待妻厚道，再不喜歡老夫人，后來再被太夫人相逼，也不曾納妾。如太老爺期待的一般，對待庶弟如一母同胞，處處關(guān)懷，不讓外人看溫府笑話，說兄弟相爭的閑話。

    這么多年下來，溫老爺子見過太多根基深厚的家族因子嗣不合相爭敗落，更別說根基尚淺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