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希望我不用再把那個袋子背回去了。”我調(diào)侃道。 “哦,天哪,真的靈驗了?!彼f,“你覺得我能不能再多許些愿呢?” “我覺得聽上去不怎么靠譜?!?/br> “嗯,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人用它許愿了,也許有些愿望沒有靈驗?!?/br>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我說。 “你問問題從來不客氣啊?!彼蚓锩嫣饺ィ_都離開了地。 “托馬斯被害的那個早上,你們?nèi)ネ鎸氂螒驎r,誰和你在一起?” “吉姆,別這樣,已經(jīng)過去十九年了?!彼龥_著井里說話,聲音聽著有些低沉。 “查爾斯在嗎?” “查爾斯?”她把頭轉(zhuǎn)過來,“是的,可能在吧。” “可能,還是確實在?格蕾絲,這很重要?!?/br> “我明白了,”她說著,離開了井邊,把手拍干凈,“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錯事?” “我真希望沒有?!?/br> “我也是。”她和我一樣擔(dān)心他,“讓我想想,等一下,對了,他在那里!他從廚房偷了一整塊水果蛋糕,我記得他還給了我和唐納德一些,肯定把德魯奇太太氣炸了?!?/br> “那邁克爾·哈德卡斯?fàn)柲?,他和你們在一起嗎??/br> “邁克爾?怎么,我不知道……” 她用手拽起一縷頭發(fā),邊想邊在手指上纏著。拉什頓很熟悉這個動作,這讓他心中充滿了強烈的愛意,幾乎完全把我擠到一邊去了。 “我想,他在臥床休息,”她最后說,“好像是生了病,那些小孩的常見病什么的。” 她雙手挽起我的一只手,美麗的藍(lán)眼睛望著我。 “吉姆,你在做一件危險的事情嗎?”她問我。 “沒錯?!?/br> “你是為了查爾斯做這件事嗎?” “部分原因吧?!?/br> “你會告訴我嗎?” “會的,我覺得有必要的時候?!?/br> 她踮起腳尖來,吻了吻我的鼻子。 “那你最好快去忙吧?!彼蚜粼谖冶亲由系拇接〔寥ィ拔抑滥憔褪沁@樣,一旦有什么線索要挖,不達(dá)目的不會罷休。” “謝謝你?!?/br> “回來給我講這段經(jīng)歷時,再說謝謝吧,不要讓我等太久?!?/br> “我會的?!蔽腋WC。 這次是拉什頓吻了她。某些時刻,我真想將自己從拉什頓的身體抽離,我臉紅了,覺得尷尬。格蕾絲沖我笑的時候,眼睛里露出了狡黠的光。我只能把她留在這里,這已經(jīng)不是我第一次這樣做了。我接近了真相,就必須不停地挖掘,否則會擔(dān)心真相溜走。我需要和安娜談一談。 我順著鵝卵石小路走到了門房。我抖去風(fēng)衣上的雨水,然后掛到廚房的架子上。腳步聲在地板上回響,好像林中的心跳聲。右側(cè)的起居室里傳來一陣動靜,今天早上丹斯的一幫好友和皮特·哈德卡斯?fàn)柧驮诖颂帟?。我剛開始以為他們當(dāng)中的哪位又回來了,可開門后,發(fā)現(xiàn)安娜正在那里站著,皮特·哈德卡斯?fàn)柊c坐在旁邊的椅子里,我早上離開時他就坐在那里。 他死了。 “安娜。”我語氣平和地說。 她轉(zhuǎn)身面對我,滿臉的驚愕。 “我聽到聲音,就下樓來……”她沖皮特的尸體比畫著。一個尸體就讓她受不了,不像我,見到兇殺場景是家常便飯。 “你先去洗把臉吧?!蔽逸p輕碰了下她的胳膊,“我會在這里找些線索?!?/br> 她感激地沖我點點頭,又看了眼尸體,這才匆匆走出房間。我不是在怪她。皮特那張原本帥氣的面孔因恐懼而扭曲,他的右眼半張半合,左眼睜著。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因為痛苦而佝僂著腰。這里發(fā)生的事情不僅奪走了他的生命,同時還讓他自尊掃地。 我先想到了心臟病,但是拉什頓的本能讓我謹(jǐn)慎起來。 我想伸手幫他合上眼睛,但是最終沒有碰他。我的宿主已經(jīng)所剩無幾,實在不想讓死神將目光投向我。 他上衣口袋里露出了一封疊好的信,我把信抽出來,開始讀里面的內(nèi)容。 我不能嫁給雷文古,也不能原諒我的家庭逼迫我這樣做。他們咎由自取。 伊芙琳·哈德卡斯?fàn)?/br> 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原來有一個窗戶開著。窗框上有泥點,說明有人從窗戶逃走。我能看到房間里唯一被翻動的痕跡,是一個打開的抽屜。我是丹斯的時候,翻的就是這個抽屜,皮特的日程本肯定丟了。有人先是撕去了海倫娜的一頁日程表,現(xiàn)在又來拿皮特的。海倫娜今天做的事情,是需要殺人才能來掩蓋的。這是有用的信息,可怕,但是有用。 我把信放到自己的口袋里,頭伸出窗戶,想尋找能確認(rèn)兇手身份的證據(jù)。沒有什么東西,只能看到泥地上有幾個鞋印,幾乎已經(jīng)被雨水沖走了。從鞋印的形狀和大小看,逃出這個門房的應(yīng)該是個女子,穿著高跟靴子。要不是我知道伊芙琳和貝爾在一起,肯定就會覺得是她。 她不可能這樣做??! 我在皮特·哈德卡斯?fàn)枌γ娴囊巫由献聛?,那是今天早上丹斯坐的位置。盡管已經(jīng)過了多時,房間里還留有那場聚會的痕跡。桌子上放著我們喝酒的杯子,空氣中還有揮之不去的雪茄煙味。哈德卡斯?fàn)柹砩线€穿著我見他時所穿的衣服,說明他沒有換衣服去打獵,所以很可能他已經(jīng)死了幾個鐘頭。我用指尖輕抹杯里的殘酒,逐一放到舌尖上舔。這些酒都沒有問題,除了哈德卡斯?fàn)杽拙舻木?。威士忌那種焦味后面有一點點苦澀。 拉什頓馬上就覺察出來是什么東西了。 “士的寧?!蔽颐摽诙?,目光中死者的面容扭曲,似乎帶著微笑。他好像在為我的結(jié)論感到歡欣,仿佛他一直坐在那里,等著有人來告訴他死亡的原因。他可能還想知道兇手到底是誰。我有個想法,但是此時那只是個想法。 “他在告訴你什么嗎?”安娜問我,遞給我一條毛巾。 她的面色還有些蒼白,但是聲音里有了些力氣,說明她已經(jīng)從初始的震驚中恢復(fù)了過來。即便如此,她仍然與尸體保持著距離,雙臂抱肩。 “有人用‘士的寧’毒死了他,”我說,“貝爾那里有這種東西?!?/br> “貝爾?你的第一個宿主?你覺得是他干的?” “不是自愿的,”我邊說,邊用毛巾擦干頭發(fā),“他那個懦夫,才不敢和謀殺案扯上關(guān)系?!康膶帯?jīng)常被少量售賣用作鼠藥,兇手只有在這個宅子里,才能以布萊克希思的日常維護(hù)為由大量購進(jìn)‘士的寧’。只要有人被害,貝爾就會遭到懷疑。那也許正解釋了為什么有人要干掉貝爾?!?/br>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安娜十分驚訝。 “是拉什頓知道這些,”我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幾年前他辦過一個‘士的寧’的案子。手段骯臟,關(guān)于繼承的事情。” “那你還能……記得那個案子嗎?” 我點點頭,還在琢磨這起投毒案涉及的線索。 “有人昨晚把貝爾引到林子里,就想要滅口,”我自言自語,“但是這位好醫(yī)生想法逃脫了,只是胳膊受了傷,在黑暗中甩掉了追擊他的人。幸運的家伙?!?/br> 安娜奇怪地望著我。 “有問題嗎?”我皺著眉說。 “就是你說話的方式,”她有些結(jié)巴,“不是……我都認(rèn)不出你來了。艾登,這個軀殼里還存有多少你自己?” “別說這個了,”我不耐煩地說,把在哈德卡斯?fàn)柨诖锇l(fā)現(xiàn)的信遞給安娜,“你應(yīng)該讀讀這個,有人想引我們認(rèn)定這是伊芙琳所為。兇手正試著把這一切包裝起來,然后打個漂亮小巧的蝴蝶結(jié)?!?/br> 她把目光從我身上收回,讀了這封信。 “會不會我們?nèi)几沐e了?”她讀完信說,“會不會有人想要打垮整個哈德卡斯?fàn)柤易澹淋搅罩皇堑谝粋€受害者?” “你覺得海倫娜是躲起來了?” “如果她還有理智,就會那樣做?!?/br> 我又斟酌了一下這個想法,試著從各個角度來分析。至少,我努力換了個角度思考。這個想法太沉重了,太沉重了。我不知道對手是誰。 “我們下面怎么辦?”安娜問我。 “我需要你去告訴伊芙琳,管家醒了,他需要私下和她談一談。”我說著,站起身來。 “可是管家沒醒,他也不想和她說話?!?/br> “不,是我想和她談?wù)?。我要盡可能不成為侍從的目標(biāo)?!?/br> “我會去的,但這段時間你需要替我看著管家和戈爾德。”她說。 “我會的。” “伊芙琳到了這里,你打算和她說什么?” “我準(zhǔn)備告訴她,她是怎么死的。” 第五十章 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四十二分了,安娜還沒有回來。 她已經(jīng)離開了三個小時。三個小時里我坐立不安,憂心煩惱。我把獵槍放在腿上,一聽到聲音,就用手抓起,幾乎一直用手臂擁著槍。真不知道安娜如何在這里守了這么長時間。 這地方從來沒有安靜下來。風(fēng)從窗戶的縫隙里鉆進(jìn)來,呼嘯著在走廊里穿梭。木頭在嘎吱作響,地板在伸展,頂著自己的重量,仿佛門房就是一位老者,正在掙扎著從椅子里站起來。一次一次,我聽到腳步聲走近,可開了門發(fā)現(xiàn)不過是松了的百葉窗在砰砰響,或是樹枝敲打在窗戶上。 我后來不再理會這些聲音,因為不覺得安娜還能回來。在這里守著的第一個小時,我還安慰自己,說她只是努力去找和貝爾散步的伊芙琳了。兩個小時過去了,我想她可能在忙著辦事……我回憶起這一天早些時候我們相遇的情景,想證明這一點。從她自己的敘述看來,她先是遇見了戈爾德,后來又遇到了林子里的德比,接下來是丹斯,最后是去閣樓里接我。那之后,她和管家在往這里轉(zhuǎn)運的馬車中第一次談話,在馬廄主管的小屋里給貝爾留了張字條,接下來就去會客室見雷文古。之后,安娜還會和管家有另一次交談,不過那次談話要等到侍從晚上襲擊丹斯之后,那時我又看見了她。 整整六天,她每個下午都會消失不見,我都沒有注意到。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在這個房間里待到了第三個鐘頭,窗外天開始變黑。我肯定安娜遇到了麻煩,而侍從正藏在某處虎視眈眈。我知道她還活著,因為我看到她和我們的敵人在一起,這不過是略有安慰。侍從把戈爾德整得精神錯亂,我實在受不了安娜也遭受類似的折磨。 我手里拿著槍,在房間里踱步,想要克制自己的恐懼,想出一個計劃。最容易的事情就是在這里等待,我知道侍從最后會來找管家,但是這樣做勢必會浪費幾個小時,我還要去解開伊芙琳的死亡之謎啊。如果不能使安娜逃離這個房子,救她又有何用?我如此絕望,必須先去救伊芙琳,相信這個時候安娜會照顧好自己。 管家嗚咽著,他的眼睛慢慢睜開了。 有那么一瞬間,我們倆只是面面相覷,彼此交流著內(nèi)疚和困惑。 我將管家和戈爾德留在那里,無人守護(hù),正是將他們推入瘋狂和死亡的絕境,但是我別無選擇。 他睡著后,我將槍放在床上。我之前目睹著他死去,但我不愿接受這一切。良心要我至少留給他一個抗?fàn)幍臋C會。 我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外衣,義無反顧地走向布萊克希思大宅。伊芙琳的臥室仍然亂糟糟的,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爐火不旺,房間里依舊昏暗。我加了幾塊木頭,開始搜查。 我的手在顫抖,這次不是因為德比的欲望,而是我自己的興奮使然。如果我這次有了收獲,就會知道害伊芙琳的罪魁禍?zhǔn)?,自由便觸手可得。 德比早些時候搜過這個房間,但他不像拉什頓那么訓(xùn)練有素,也不像他那么經(jīng)驗豐富。警察的手迅速地翻找著柜子后面和床框后面的藏匿處,我用腳敲擊地板,希望能找到被弄松的嵌板。即便又徹底搜索一番,我依然兩手空空。 什么也沒有。 我轉(zhuǎn)身看著屋內(nèi)的布置,眼睛掃過家具內(nèi)飾,搜索著可能忽略的細(xì)節(jié)。對于這次自殺,我的看法不可能錯誤,也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這時我的目光落在帷帳上,就是用來遮掩通往海倫娜臥室那道門的帷帳。我拿著一盞油燈,穿過去,重新搜查。 我?guī)缀醵家艞壪M?,直到將床墊抬起,發(fā)現(xiàn)一條床腿上拴著個棉布袋。我解開拉繩,發(fā)現(xiàn)里面有兩把槍,一把槍是不具殺傷力的發(fā)令槍,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鎮(zhèn)上集會用的道具;另一把是黑色左輪手槍,就是伊芙琳從她母親臥室里拿的那把,今天早上她拿著這把槍到林子里去,又在晚上帶到墓園里。這把槍已經(jīng)裝好了子彈,槍膛里少了一顆子彈。還有一小瓶血和一支裝滿清澈液體的注射器。 我的心跳加速。 “我猜對了?!蔽业驼Z著。 窗簾動了一下,這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