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王姨娘說:“四爺去山上打柴了,請問你是……” 宋蕓娘聞言便將手中的籃子遞給王姨娘,笑著說:“小女子姓宋,名蕓娘。前幾日,多虧蕭大哥出手相救,方使小女子免受鞭撻之苦。這是蕭大哥當(dāng)日借給我的衣裳,另外,還有一些吃食,略表謝意,還請笑納。” 王姨娘有些遲疑地接過籃子,蕭靖嫻卻沖到蕓娘面前,“哦,你……你是那日在城門送我們饅頭的……你到底是男是女?” 宋蕓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誠懇的說:“因家父、小弟受傷,故此當(dāng)時我不得不男扮女裝在城墻服役,如果造成了你們的誤解,還請原諒?!?/br> 蕭靖嫻臉頰緋紅,一雙眼睛泛著霧氣,有些氣鼓鼓地說:“男不男女不女,奇奇怪怪,你的東西我們不敢要!”說罷,便要將籃子退還給蕓娘。她當(dāng)日在城墻見到蕓娘這位俊俏郎君出手相助,不覺觸動芳心,正有些小女兒情懷,今日見到自己芳心暗許的竟然是一名女子,不覺又是氣又是羞又是惱。 宋蕓娘有些愕然地僵在哪里,王姨娘一向是看人眼色做事,哪里做得了主,訕訕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屋里走出一位拄著拐杖、滿臉病容、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她有著一雙和蕭靖北相似的眼睛,可此時卻黯淡無光,雖然面色蠟黃而憔悴,身形消瘦,但舉手投足間仍然充滿了威儀,她淡淡地問:“靖嫻,出什么事了?嘰嘰喳喳像個什么樣子!”眼睛卻是望著蕓娘。 蕓娘忙對著她恭敬地行了一禮,蕭瑾鈺早已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這名女子面前,“祖母,這是那日在城墻給我饅頭吃的姑姑,她今日來還爹的衣服,還送了些吃的東西來?!?/br> 中年婦人——蕭靖北的母親李淑華眉頭微微一挑,靜靜看著蕓娘,蕓娘忙將之前說過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李淑華李氏聞言面色柔和了不少,她微微笑著,一派云淡風(fēng)輕,“宋娘子,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多謝宋娘子將我家四郎的衣服送回,只是這其他的,實在是愧不敢受。” 宋蕓娘見她面上彬彬有禮,實則暗含戒備,便誠懇地說:“這些都是自家做的野菜干和酸白菜,只是鄉(xiāng)野粗陋之物,實在是算不了什么。你們剛到張家堡,想必萬事俱缺,想當(dāng)年我們一家剛剛到這里時也和你們一樣,虧得左鄰右舍出手相助,才慢慢渡過難關(guān)。這里雖然地處邊境蠻荒之地,但軍戶們大多淳樸,還請各位不要太過疑慮。” 李氏看向蕓娘,一直平靜的面色微有波動,她正想開口,卻猛然又發(fā)出一陣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連背都佝僂了起來。 王姨娘、蕭靖嫻忙扶著李氏,蕭靖嫻一邊為李氏撫背順氣,一邊滿臉怨氣地怒視蕓娘。 蕓娘不覺苦笑,沒想到自己還件衣服而已,倒好像是惹事來了,她有些手足無措,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父親,您回來啦!”隨著鈺哥兒一聲清脆的童聲,蕭靖北背著一捆木柴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打破了這僵持著的、亂糟糟的局面。 作者有話要說: ☆、蕭家人的爭執(zhí) 蕭家的正房很是矮小簡陋,只擺著一張又小又破的方桌,旁邊幾條長凳。 此時,李氏端坐于上首,王姨娘和蕭靖嫻一左一右地立于她身后,好似左右護法。宋蕓娘和蕭靖北分別坐在左右下首,剛剛結(jié)束了之前的寒暄,室內(nèi)一下子突然靜默了下來,昏暗的屋子里,氣氛顯得有幾分怪異。 正蹲在門口玩泥巴的蕭瑾鈺也感受到了這奇怪的氣氛,他抬起頭,睜著晶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在每個人臉上打量。 宋蕓娘放下了手里的粗瓷茶杯,起身對李氏和蕭靖北屈膝行了一禮,“李夫人,蕭大哥,天色已不早了,蕓娘就先告辭了?!?/br> 經(jīng)過一番交談,李氏現(xiàn)在對蕓娘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溫和了很多,她端莊地對蕓娘微微頜首,臉上有著和煦的笑容,“宋娘子如此客氣多禮,老身這里多謝了。以后若有空閑,還請多到家里坐坐?!?/br> 蕭靖北微微皺著眉頭,他想到住在不遠處的白玉寧和張大虎,還有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便對蕓娘道:“宋娘子,這里畢竟是城墻之外,不是很安全,不如我送你回去吧?!?/br> 宋娘子忙推辭,笑道:“我在張家堡住了五年,對這里的人大都很熟悉,蕭大哥你們剛搬來不久,想必家中雜事繁多,就不要耽擱你的時間了吧。” 李氏忙說:“四郎你就送送宋娘子吧,這里畢竟是堡外,我看這里住的大多是些面色兇狠、孔武有力之人,宋娘子畢竟是個小姑娘,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宋蕓娘推辭不過,只好再次道謝,挎著空籃子離開了蕭家,蕭靖北緊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門。 宋蕓娘離去后,蕭瑾鈺玩累了,趴在王姨娘懷里昏昏欲睡。王姨娘將蕭瑾鈺抱在懷里,一邊輕輕拍著,一邊笑著對李氏說:“jiejie,我看這宋娘子文靜嫻雅,談吐不凡,又知禮儀懂進退,人也長得標(biāo)致。聽她剛才所說,她父親原來也是舉人老爺,做著錢塘的知縣,也算是出身詩書禮儀之家。您看咱們四爺現(xiàn)在孤零零一個人,鈺哥兒又小……” 李氏眼睛一亮,想了一會兒,又黯然說:“我們剛剛到這里,萬事俱缺,連住的地方都不夠,哪里有功夫考慮這種事?況且,就算我們有這樣的想法,以我們現(xiàn)在這種境遇,四郎還帶著一個孩子,誰知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王姨娘道:“四爺人中龍鳳,英武不凡,哪有小娘子不愛慕的?想我們以前在京城的時候,那劉大人的女兒不是寧愿做妾都想跟著四爺嗎?四爺現(xiàn)在又對宋娘子有恩……” 李氏見王姨娘越說越不像話,便忍不住打斷她:“事關(guān)人家姑娘家的閨譽,以后可不要隨口渾說。我看宋娘子年歲也不小了,雖然沒做婦人裝扮,應(yīng)該沒有嫁人,但誰知有沒有定親?四郎的事,還是等我們安定下來再說吧?!?/br> 蕭靖嫻在一旁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便插言道:“那宋娘子有什么好?一個女子,拋頭露面、只身一人到男子家送東西,成何體統(tǒng)?更別說她還和一群大男人一起修城墻……” “你當(dāng)這里是哪里?京城嗎?”李氏斥道:“這是邊境!在這里,女子就得像宋娘子一樣有主見、有膽識,敢拋頭露面,能為家里出力!若還像往日那樣嬌嬌怯怯,柔柔弱弱,只怕活都活不了幾天!靖嫻,你看你四哥現(xiàn)在這么辛苦,天天起早貪黑地打柴,修房子,屋前屋后的忙活,你就放下你的大小姐架子,幫家里出出力吧!” 蕭靖嫻雖是庶出,但蕭家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而且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蕭定邦的嫡妻——英國公府的大小姐李淑琴生前和蕭定邦琴瑟和鳴,恩愛非常,生了蕭靖東、蕭靖南、蕭靖西三個兒子,卻不幸早逝。英國公府為了維系和蕭家的姻親關(guān)系,更為了不損害靖東、靖南、靖西三子的利益,便將李淑琴的庶妹李淑華嫁給蕭定邦做填房。李淑琴嫁給蕭定邦后,在生養(yǎng)上一直頗為困難,第五個年頭才生了蕭靖北,之后一直無生養(yǎng),便將身邊的丫鬟王玥兒開臉做了姨娘。因蕭定邦對李淑琴一往情深,又是武將,對女色只是淡然,因此家里除王姨娘之外,便無其他的妾室,蕭靖嫻是唯一的庶出子女,也是唯一的女兒。故此,蕭家上至長公主、蕭定邦、李氏,下至王姨娘,蕭家?guī)讉€兒子兒媳,都對她十分驕縱,也養(yǎng)成了蕭靖嫻刁蠻任性的個性。 此時,從沒被李氏如此嚴(yán)厲呵斥過的蕭靖嫻聽了這幾句重話,眼圈忍不住紅了,她越想越氣,越氣越口無遮攔:“我看那個什么宋娘子,一派小家子氣,長得也一般,哪里有資格跟四哥相提并論,哪里又及得上我四嫂十分之一?” “住口!”李氏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蕭靖嫻打了個哆嗦,蕭瑾鈺也嚇得睜開眼,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到他熟悉的幾個人,便又沉沉睡去。 李氏怒道:“以后不準(zhǔn)再提那個拋夫棄子、沒有良心的女人!你四哥早已與她和離,她又是你哪門子的四嫂?” 蕭靖北的妻子孟嬌懿本是榮國公府的嫡女,在蕭家大廈將傾之時,孟家便迫著蕭靖北與她和離,并將孟嬌懿接回了榮國公府。 蕭靖嫻忍不住嘟嚕:“那也是孟家逼的,又不是四……又不是她自愿的!” “孟家拿刀逼她啦?拿繩子綁她啦?她不愿意的話孟家再怎么逼她也沒有用!你看看你大嫂、二嫂和三嫂,大郎、二郎、三郎和老爺被……被……”她嘴唇抖了半天,“斬首”二字始終無法說出口,“別說你大嫂、二嫂一個上吊,一個自刎,都以身殉夫,單說你三嫂,人家可是縣主,平時又驕縱又跋扈,我一向不喜她,對她表面和煦,內(nèi)心冷淡,可我真是錯看了這孩子。穆王府來人接她的時候,她硬是一頭撞柱身亡,說什么要‘生是蕭家人,死是蕭家鬼’……唉,要不是婆婆和皇后娘娘以自己的性命保下了四郎和鈺哥兒,保下了蕭家最后的血脈,我老婆子還茍活個什么,還不是隨老爺一起去了?”她說著說著,老淚縱橫,聲音哽咽,語氣一轉(zhuǎn),又面帶嘲諷地說:“也只有你那好四嫂,家里富貴時,巴心巴肝地嫁進我們家,可家里一落難,逃得比誰都快!” 四個嫂嫂中,蕭靖嫻和孟嬌懿年歲相近,很是交好,蕭靖嫻始終不信孟嬌懿是那無情無義之人,她嘟著嘴,還想說些什么,卻見王姨娘不住地沖她使眼色,再看到李氏面色凄苦、臉色發(fā)白、嘴唇顫抖,似乎又要忍不住咳嗽,便怏怏住了嘴,走到李氏身后,輕輕撫著她的背。 宋蕓娘此時正和蕭靖北一前一后慢慢走著,蕭靖北調(diào)整著腳步,默默配合蕓娘的步伐,始終保持落后她半步的距離。他高大的身形穩(wěn)穩(wěn)地走在蕓娘身側(cè),蕓娘覺得自己籠罩在他的保護之下,格外心安。 蕓娘哪里會想到此刻因為她的原因,蕭家正發(fā)生著一番大爭執(zhí)。她此時心里正在暗笑,想不到這蕭靖北也這般迂腐,居然不敢與自己并肩而行。 此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將兩人的身影拉的老長,斜斜地鋪在地上,好似緊挨在一起。 宋蕓娘不小心看到地上糾纏在一起的影子,不覺有些面紅心跳,她忙穩(wěn)住心神,輕輕開口:“蕭大哥,我看令堂似乎病得不輕,不知是否找大夫看過了?” 蕭靖北眉頭緊緊攢起,顯得既為難又自責(zé),“我打聽過了,整個張家堡就只有一名醫(yī)士,我去找過他好幾次,可每次都吃了閉門羹?!?/br> 蕓娘微微皺了下眉頭,轉(zhuǎn)瞬又輕松地笑道:“蕭大哥,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推薦一名大夫。這位大夫姓柳,雖然現(xiàn)在和我們一樣是軍戶,但他以前是行醫(yī)的,醫(yī)術(shù)也很高明。如果可以的話,我明日便請柳大夫給令堂診病。” 蕭靖北聞言有些激動,那雙深邃的眼眸也泛出了閃亮的光彩,“真的?如此便太謝謝宋娘子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柳大夫的喜事 蕭靖北送宋蕓娘到永鎮(zhèn)門后,蕓娘說什么也不讓蕭靖北繼續(xù)再送了,“蕭大哥,進了這城門,我閉著眼睛都可以走回家去。你家里都是老弱婦孺,事情那么多,快回去吧?!?/br> 蕭靖北深深看了蕓娘一眼,他雙手抱拳沖蕓娘行了一禮,“那蕭某就不多送了,今日感謝宋娘子的饋贈,明日還煩請宋娘子為我母親請那柳大夫……” 宋蕓娘笑著打斷了他,“蕭大哥,不用如此多禮。到這張家堡的,家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個個都有說不出的苦痛,咱們軍戶之間不互相幫助、彼此照應(yīng),還能指望誰來體諒咱們呢?” 蕭靖北看著這名巧笑倩兮、爽利干脆、充滿活力的女子,覺得她身上有一股不屈的勁頭感染著自己,便覺得再艱難的日子也不能失去希望,也要好好過下去。 旁晚,宋家的飯桌上又坐了四個人,除了宋家三人,柳大夫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宋家的常客了。 前些日子,宋蕓娘去下東村尋柳大夫時,看到家里雜物遍地,亂七八糟,冷鍋冷灶,想著柳大夫一個孤老頭子哪里會自己照顧自己,便經(jīng)常去柳大夫家?guī)兔κ帐?,并邀請柳大夫常到宋家吃飯?/br> 于是,柳大夫常常過來,倒非常受宋家的歡迎。宋思年喜歡和他談天,蕓娘和荀哥喜歡纏著他問些醫(yī)理。 吃罷飯,蕓娘將蕭家的情況說了一遍。 “沒問題,我明天就去看看?!绷蠓蚝芨纱嗟卣f,他想了想,又露出促狹的笑容,“蕓娘,我怎么覺著你對這蕭家的事情好像格外上心啊?” 蕓娘笑著反問道:“柳大夫,難道我對您的事情就不上心了嗎?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只要是對我宋蕓娘有恩之人,我自然會牢記在心,想法設(shè)法地報答?!?/br> 柳大夫便對宋思年嘆道:“宋老弟,你養(yǎng)了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女兒??!自從認(rèn)識了你們一家人,我孤老頭子的日子可是大變樣啰!蕓娘隔三差五地去我家里收拾,家里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衣服上的大窟小眼也都打好了補丁,不再破破爛爛、寒寒酸酸。我老頭子還經(jīng)常腆著臉來你們這兒蹭飯……宋老弟,你雖然和我一樣落難于此,但你兒女雙全,孩子們又都懂事聽話,我真是羨慕你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想,蕓娘見狀忙使眼色給荀哥,兩人悄悄離席,給宋思年和柳大夫各倒了一杯熱茶端過來。柳大夫欣慰地接過茶杯,接著說:“想當(dāng)年,我娘子雖然去得早,沒有留下一男半女,但我也從族中選了一個遠房侄兒帶在身邊,精心教導(dǎo)醫(yī)術(shù),當(dāng)自己親生兒子一樣教養(yǎng)。想不到我一出事,這小子比誰都溜得快……”說罷,他低下頭,半垂著眼睛,用手捋著胡子沉默不語,有些傷感。 宋思年陪著沉默了一會兒,便開導(dǎo)柳大夫:“柳兄,我和荀兒都多虧柳兄的診治,柳兄與我意氣相投,俱是性情中人。你雖然孤身一人,但我宋思年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柳大夫抬起頭,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神色一亮,便腆著臉對宋思年笑著說:“宋老弟,我和你打個商量,我看蕓娘對我百般照顧,孝順懂事,不如……我認(rèn)蕓娘為我的義女吧?” 正在收拾碗筷的蕓娘一下子愣住,宋思年也稍微怔了下,忙笑道:“好啊,承蒙柳兄看得起我家蕓娘,蕓娘又多了一個人疼愛,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他看向蕓娘,“蕓娘,還不快見過義父?” 蕓娘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恭敬地給柳大夫跪下磕頭,誠懇地拜道:“蕓娘見過義父,義父請受女兒一拜?!?/br> 柳大夫忙起身將蕓娘扶起,臉上露出了開朗的笑容,眼神變得明亮,連胡子都抖擻了起來,“好啊,好啊,我柳言也有女兒啦,我柳言不再是孤老頭子啦!”他越說聲音越亮,說到最后卻低沉了下來,略有幾分哽咽。 蕓娘忙說:“義父,今日可是喜日子,您可千萬別傷心。您放心,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柳大夫又恢復(fù)了神色,看了一眼宋思年,笑道:“你也別太孝順我了,小心你親爹嫉妒呢!” 宋思年笑著搖了搖頭,手指著柳大夫,“柳兄,你呀……” 蕓娘笑嘻嘻地說:“親爹、義父我都一樣的孝順,絕不厚此薄彼,如何?” 柳大夫又笑著捋起了胡子,“那我可是占了便宜啰,你親爹含辛茹苦養(yǎng)了你二十年,卻也只是和我一樣的待遇,我這個義父當(dāng)?shù)弥蛋。 ?/br> 一屋子的人俱都大笑,小小的房子里充滿了歡樂,滿滿的喜意似乎可以沖出房頂。 柳大夫想了想,又說:“可是我這個義父過于落魄,竟然渾身上下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見面禮。”他沉吟了片刻,“我柳言一生引以為傲的,就是行醫(yī)以來積累的一些醫(yī)學(xué),不如我就傳授給蕓娘,也好繼承我的衣缽!” 宋思年聞言有些震動,柳言醫(yī)術(shù)高明,蕓娘若能學(xué)得一星半點兒,自然可以受益終身,“只是,蕓娘縱使學(xué)了您的醫(yī)術(shù),卻難以傳承和發(fā)揚,自古以來多是男子行醫(yī),這女子行醫(yī)卻是不大方便……”他不知不覺間,就將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 柳大夫也覺得宋思年此言很有道理,便又捋起了胡子,他突然看到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荀哥,此時室內(nèi)已是昏黃,荀哥的一雙眼睛卻顯得越發(fā)明亮。柳大夫看向荀哥,“荀哥兒,我問你,你對詩書的記憶沒有了,不知你能不能學(xué)醫(yī)呢?” 宋思年、宋蕓娘聞言俱是眼睛一亮。 荀哥有些發(fā)愣,他遲疑地說:“我……我也不知道,應(yīng)該是可以的吧?” “那你想不想學(xué)醫(yī)呢?”柳大夫又問。 荀哥站在那兒思量了一會兒,臉上神色變幻,似乎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良久,他堅定地說:“我想!柳大夫,我想學(xué)醫(yī)!” “好!”柳大夫大聲說,他的聲音高昂而興奮,他激動地看著宋思年,“宋老弟啊,看來我今日不但認(rèn)了一個義女,還可以收一個徒兒??!” 宋思年忙推了一把猶自站著發(fā)愣的荀哥,“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拜見師傅!” 荀哥忙跪下磕頭拜師。柳大夫今日雙喜臨門,興奮莫名,他終于找到衣缽傳人,終身所學(xué)不會無人繼承,又認(rèn)了一個聰慧孝順的義女,他似乎覺得就算在這張家堡呆一輩子,也沒有什么遺憾了。 屋內(nèi)幾個人面帶喜色,笑意融融,正在開心地交談,卻聽得院門吱呀一聲,伴隨著室外的一陣寒風(fēng)吹來,隔壁的許安文走進了房門。 他進門時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面色有些沉重,見到宋蕓娘他們幾人喜笑顏開,也感染了他們的氣氛,笑著問:“宋大叔,柳大夫,蕓jiejie,荀哥兒,你們怎么這么開心,有什么喜事嗎?” 蕓娘笑著告訴了他。許安文拍手笑道:“那可真是喜事!我還一直為荀哥兒不能再讀書而遺憾呢?現(xiàn)在荀哥兒可以跟著柳大夫?qū)W醫(yī),也算沒有糟蹋他那聰明的腦袋瓜兒了?!?/br> 荀哥不好意思地抿嘴笑,蕓娘伸出手指,彈了一下許安文的腦袋,笑著打趣他:“三郎,難道你不聰明嗎?你也要好好讀書,別糟蹋你的腦袋瓜兒才是??!” 許安文垮下臉,喪氣地說:“可不是嗎,我就是來向你們辭行的,我明天就要回靖邊城書塾去讀書了?!?/br> 蕓娘和荀哥聞言都有些不舍,荀哥忙問:“三郎,馬上秋收在即,你不留在家里幫你娘嗎?” 許安文苦著臉,“我倒是想啊,可是我姐夫說,到時候安排兩個軍士過來幫忙,叫我安心在靖邊城讀書,不要老想著跑回來?!?/br> 宋思年和柳大夫見這三個孩子分別在即,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便悄悄退到廂房,自去敘話。 正屋里昏黃的煤油燈光不停地跳動,靜靜守候著正在依依不舍地話別的三個人,窗外呼呼的寒風(fēng)不斷敲打著窗棱,拼命擠進來一兩絲細(xì)風(fēng),圍著屋內(nèi)的三個人打著旋,帶來了室外的寒意,也給這離別前夕增添了幾絲不舍的離愁。 作者有話要說: ☆、城門口的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