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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軍戶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次日早上,永鎮(zhèn)門外。

    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天邊薄薄的云靄給初生的太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使得清晨的秋日早已不復夏天時的威力,像一個黃鴨蛋懶洋洋地掛在天邊。

    十幾個一身戎裝的兵士騎在高頭大馬上,一字排列在城門口,清晨的寒風吹得他們身上的披風獵獵作響。幾個兵士時不時拉一拉韁繩,呵斥身下已有些不耐煩地扭頭跺蹄的戰(zhàn)馬。

    鄭仲寧站在馬旁,一手持鞭輕輕敲打著手掌,一只腳尖輕輕點踏著地面,靜靜等候著還在話別的許安文。

    張氏和許安慧一人拉著許安文的一只手,還在那里千叮嚀萬囑咐,許安文不耐煩地翻著白眼,向一旁站著的宋蕓娘發(fā)出求救的眼神。

    宋蕓娘笑著上前,“張大嬸,安慧姐,三郎去不了兩三個月就要回來過年了,再說,靖邊城也不遠,鄭姐夫經常去城里辦事,也可以常去看望?!?/br>
    張氏掏出手帕擦擦眼角,嘆道:“三郎太渾,我擔心他惹事,擔心他不會照顧自己??!”

    宋蕓娘安慰道:“三郎住在他親舅舅那里,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您看,鄭姐夫他們都等得不耐煩了,雖說鄭姐夫是自己人不礙事,但也不好讓那些將士們老等?。 ?/br>
    鄭仲寧今日剛好去靖邊城辦事,便順便將許安文帶去。

    許安慧看到鄭仲寧臉上雖不動聲色,但他手中一下下敲打著的馬鞭,腳底磨出的一個個小淺坑,都顯示出他現(xiàn)在已很有些不耐,便也放下許安文的手,將手中的包裹給他背在肩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不舍地說:“去吧,去了靖邊城好好讀書,要聽舅舅的話,別惹事。”

    站在一旁的荀哥忙將一直拿在手里的一把小彈弓遞給許安文,“三郎,這是我前日剛做的彈弓,射得可遠呢!你在靖邊城無聊的時候,就用它打鳥玩?!?/br>
    許安文樂呵呵地一把接過,揣在懷里。宋蕓娘拍了一下荀哥的腦袋,“傻小子,人家三郎是去讀書的,不是去玩的。”

    許安文樂道:“荀哥兒這是要我別只顧著讀書,還是要放松放松?!?/br>
    許安慧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嘿,你小子要是能只顧著讀書,那咱們許家的祖墳上只怕是要冒青煙了!”

    蕓娘他們都忍俊不禁,連張氏也破涕為笑,許安文便也難為情地撓頭傻笑。

    “三郎”,不遠處的鄭仲寧實在忍無可忍了,開口喚他。許安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匆匆沖張氏幾人行了行禮,便三步并作兩步的向鄭仲寧跑過去。

    鄭仲寧將許安文扶上馬,自己也翻身上馬,穩(wěn)穩(wěn)坐于許安文身后。許安文沖張氏他們揮著手,方才嫌他們嘮叨,現(xiàn)在卻很是不舍,心里實在是想從這馬上溜下來,逃回家去。鄭仲寧似乎也感覺到了他不自在地扭來扭去,便沖許安慧他們擺擺手,毫不遲疑地策馬沖了出去,身后的兵士們終于可以不用在寒風中苦等,跟著鄭仲寧一陣風兒般的離去,身后揚起了漫天的灰塵。

    張氏他們幾人伸長著脖子,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十幾騎人馬風馳而去,只到消失成小點,才擦了擦眼角,依依不舍地轉身向堡內走去。

    “蕓娘,”走進城門,剛拐入一僻靜處,許安慧叫住宋蕓娘,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小荷包放在她手上,她一改方才的低沉情緒,帶著幾分興奮,“瞧我這死腦筋,昨日就該給你的。這是賣面脂掙的錢,除去買藥材、小盒子之類的成本,凈賺了近四兩銀子。這是給你的二兩,我已換成了碎銀和銅錢,你拿著,也省得我再送到你家里去?!?/br>
    宋蕓娘本來只是抱著嘗試的心理,卻沒想到居然可以掙這么多銀子,她捧著荷包的手都有些發(fā)抖,很是意外地問:“掙了這么多?安慧姐你可別騙我,你不會把你自己的那份都給我了吧?”

    許安慧伸手點了點蕓娘的額頭,佯裝生氣,“是你的就是你的,給你你就拿著,別推推拖拖的。說實話,我掙了這二兩銀子心里很有些不安呢!你看我什么都沒有干,就是跑跑腿,平白就掙了二兩銀子……”

    “安慧姐,若不是你跑腿,這銀子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啊?!?/br>
    “對,對,咱們姐妹,就不要再說什么外道話。那王夫人說啦,這次先用著,用得好的話以后還要再買呢!王夫人人脈廣,要是她再推薦給別的夫人,咱們的生意可就越做越大了呢!”許安慧似乎想到了未來雙手捧滿銀子的美好畫面,樂得雙眼發(fā)亮,臉上放著光。

    蕓娘看著許安慧眉飛色舞的臉,也忍不住笑道:“好啊,許老板,生意上的事情你只管做主,只需告訴我什么時候做、做多少就行了,今后你主外,我主內,咱們把這生意紅紅火火地做起來!”

    一旁的張氏和荀哥也笑瞇瞇的看著興高采烈的宋蕓娘和許安慧,感受著他們的興奮與激動。此時,太陽已經漸漸升起,穿破云層,放射出萬丈光芒,給他們身上渡上一層金色的光圈,蕓娘他們的臉上也洋溢出了勃勃生機,充滿了希望。

    和許安慧分手后,宋蕓娘想到昨日答應蕭靖北的事情,便讓荀哥帶著銀錢隨張氏先行回家,自己則去尋柳大夫。

    宋蕓娘和柳大夫到達城墻外的蕭家時,太陽已經高掛在天空,陽光照射著地上的萬物,卻無法照入蕭家低矮昏暗的小屋。

    李氏的病似乎又重了,她半躺在土炕上,面色蠟黃,時不時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幾聲。蕭靖北焦急地看著正在診脈的柳大夫,心中忐忑不安。昨晚,李氏因白天情緒過于激動,加重了病情,夜里又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蕭家?guī)卓谌司闶且煌砩鲜刂钍?,一夜未眠?/br>
    蕭靖北眼睛里泛著血絲,剛剛刮過的臉上又出現(xiàn)了胡渣,很有幾分憔悴,他看到柳大夫垂眼沉思不語,便越發(fā)心急,忍不住問:“柳大夫,我母親的病情如何?”

    柳大夫抬眼看了看緊張的蕭家?guī)卓谌?,沉吟片刻,忽然輕松地笑道:“應該是風寒,不礙事。我開幾副方子,你們先煎給她喝著,這里天氣寒冷,平時注意保暖,多靜心,少動氣,明日我再來看看?!?/br>
    蕭家人聞言都松了一口氣。李氏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沖王姨娘使了個顏色,王姨娘忙從懷里掏出一小塊碎銀遞給柳大夫,柳大夫自然推辭不受,他笑著說:“李夫人,你家蕭公子對我義女有恩,也就是對我柳言有恩,我又怎么會收恩人的銀錢?你們留著這錢去買些藥材和滋補品吧,李夫人的身體太虛弱,要好好調養(yǎng)?!笔捑副甭勓泽@訝地看著宋蕓娘,蕓娘含笑垂眼不語。

    蕭靖北只好謝過柳大夫,送蕓娘和柳大夫出門。行了一段路后,柳大夫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他肅然盯著蕭靖北,有些遲疑地說:“蕭公子,你要有所準備,令堂的病不像是風寒,倒有些像是肺癆?!?/br>
    作者有話要說:

    ☆、會傳染的肺癆

    “肺癆!”

    柳大夫輕輕吐出的兩個字卻好似晴空霹靂重重劈在蕭靖北的心頭,他只覺得耳旁“轟”的一聲巨響,腦中一片混沌,身子也無法控制地晃了晃,卻聽得宋蕓娘在一旁焦急地喚著“蕭大哥!蕭大哥!”,一聲聲清脆的聲音宛如清泉滋潤著蕭靖北的心田,慢慢喚回了他的神智。

    蕭靖北努力穩(wěn)住心神,漸漸聚焦了視線,看到蕓娘一張俏臉正緊張地看著自己,晶亮的大眼睛里寫滿了不忍與緊張,紅潤的小嘴一張一合,不停地喚著自己。

    柳大夫忙安慰道:“蕭公子,請不要著急。老夫只是初診,并未下決斷。我看令堂身體底子好,目前雖然咳嗽嚴重,但尚未咳血,病情還不是很嚴重,也許還沒有到肺癆的程度。即使就算是肺癆,也只是肺癆初期。況且……”他習慣性地捋起了胡子,面色上有幾分自得,拖長了聲音道:“肺癆而已,別的大夫怕他,老夫卻是不怎么怕的。”

    蕭靖北聞言眼睛放亮,他緊緊抓住柳大夫的胳膊,好似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還請柳大夫救救家母!”

    柳大夫胳膊被抓得生疼,他掙了兩下卻無法掙開,只好皺著眉頭,苦笑著說:“蕭公子不要著急,你若將老夫這雙手弄折了,老夫卻是無法救令堂了!”

    蕭靖北訕訕地放下手,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剛才一番震驚和激動,現(xiàn)在只覺得背后已經汗?jié)?,一陣夾帶著幾片枯葉的秋風呼呼掃過,便覺得渾身發(fā)涼。

    柳大夫心知蕭靖北憂心母親,便寬慰道:“蕭公子,老夫方才開的藥方在診治肺病方面很有些療效,只是里面有些藥材張家堡沒有,要看靖邊城里有沒有可能買到。除了煎藥,我每日也會來為令堂針灸,紓解病情。雙管齊下的話,如不出什么意外,令堂的病半個月應該可以好轉,兩三個月便可以斷根……”

    蕭靖北聞言大喜,宋蕓娘也忙說:“柳大夫,安慧姐認識的人多,需要什么藥我托她找人去靖邊城買。”

    柳大夫看到不遠處蕭家房門口探出一個小腦袋,晃了幾下又閃回去了,想了想,提醒道:“蕭公子,不管令堂是不是肺癆,這肺上的病一般會傳染,我看你家里人,特別是小孩子,最好還是回避下?!?/br>
    蕭靖北面上也顯出為難之色,蕭家一家五口只有三間小小的茅屋,中間一間做正屋,東邊房間稍大一點,住了李氏、王姨娘和蕭靖嫻三人,西邊房間住了蕭靖北和蕭瑾鈺,但蕭瑾鈺懼怕父親威嚴,倒寧愿與李氏他們擠在一張炕上,常常賴著不走,故此,蕭家的幾口人竟沒有回避的可能。

    宋蕓娘看到蕭靖北面有難色,想到他家的境況確實為難。她想了想,誠懇地說:“蕭大哥,如果你信得過我,可以讓鈺哥兒在我家住幾天,我家里只有父親和小弟,都是良善之人,鈺哥兒可以和我一間房。你放心,我家荀哥都是我一手帶大的,我?guī)『⒆涌墒呛苡幸皇值模 ?/br>
    蕭靖北聞言神色一凝,感激地看著蕓娘,目光柔和而泛著水光,柳大夫也捋著胡子,笑瞇瞇地看著蕓娘,眼里滿是贊許之色。

    蕭靖北對著柳大夫和蕓娘深深行禮,他面上已是平靜,眼神堅毅而鎮(zhèn)定,“柳大夫和宋娘子對我蕭家的大恩大德,蕭某銘記在心。這件事情我回去還是要和母親他們商量一下。只是……家母最是敏感多思之人,若貿貿然讓鈺哥兒回避,難保她不會胡亂猜想……”

    宋蕓娘眼珠轉了轉,“這件事卻也不難,你只對令堂說,每年秋收之時,韃子都會進犯,你們住在城墻外畢竟不安全,一旦韃子打來,堡外的人都要躲到堡里去。鈺哥兒太小,只怕韃子打來的時候會拖累你們,不如提前讓他躲到堡里牢靠一些?!?/br>
    蕭靖北怔怔看著侃侃而談的蕓娘,又是贊嘆她的聰慧,又是感嘆她的善良,他默默地將柳大夫和宋蕓娘送到永鎮(zhèn)門口,又對二人深行一禮,目送二人走進城門后,便毅然轉身,深吸一口氣,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向蕭家走去。

    “什么,把鈺哥兒送到宋娘子家里去住?”李氏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滿臉的疑問和不贊同。

    蕭靖北慢慢將宋蕓娘所說的理由說了一遍,

    “可是……這宋娘子和我們非親非故,為什么要這樣幫我們呢?”李氏半信半疑,語氣卻有所松動。

    蕭靖北道:“宋娘子是至情至性、知恩圖報之人,她感激我曾經解她鞭撻之苦,見我們有困難便施以援手。那柳大夫也是多虧她幫忙才能請來?!?/br>
    李氏半靠在床頭,垂首靜思不語。一旁的蕭靖嫻聽聞會有韃子打來,嚇得花容失色,她緊緊拽住王姨娘的袖子,面有懇求之色。王姨娘自然很快明白了自己女兒的擔憂和想法,她不動聲色地拉下蕭靖嫻的手,對她微微搖了搖頭,眼里卻是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蕭靖嫻無法,便豁出去地說:“母親,鈺哥兒一個人去宋家住怎么行,不如我去照顧他吧?!?/br>
    李氏直直地盯著蕭靖嫻,眼里又是失望又是釋然,半晌,突然提高了聲音,冷笑道:“好,好,你們只要有本事,就都去,就留我孤老婆子一個人在這里守著……”

    王姨娘急忙“咚”的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拉住李氏的手,還沒開口眼淚便滾落了下來,她淚水漣漣地看著李氏,“jiejie,您這是怎么說的,奴從小就侍候jiejie,得jiejie看中,讓奴服侍老爺,過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家里遭難時,奴本來要被發(fā)賣,也是jiejie全力保住奴,奴自當盡心盡力伺候jiejie,怎能棄jiejie于不顧呢?”

    李氏看著王姨娘,想著自己半生榮華,不論走到哪里都是人前人后簇擁著,想不到落難后也就只有王姨娘忠心跟著自己,全心全意地伺候著……她看著王姨娘鬢角的白發(fā)、眼角的皺紋和干枯的雙手,似乎再也無法從她身上找尋到當年那個眼神清亮、嬌憨動人的小丫鬟,不覺悲從中來,她拍著王姨娘的手,嘆道:“玥兒,當年我讓你伺候老爺,既是想抬舉你,也是我存了私心,舍不得放你走。想不到卻是害了你,當年如果將你配個管事,哪怕是個小廝,出事之后也可以放你們出去,自是海闊天空,哪里又需跟著我受這般罪?”

    王姨娘越發(fā)痛哭,“jiejie對奴有恩,奴這條命都是jiejie的,jiejie只管放心,哪怕天下人都棄jiejie于不顧,奴也會守在jiejie身邊,至死不渝。”

    李氏緊緊握著王姨娘的手,看著這個既是奴仆,又是姐妹,曾經也算得上是情敵的女人,不覺又是一聲長嘆。

    夜晚,蕭靖北待李氏熟睡,蕭瑾鈺也趴在炕上睡著了,便將王姨娘叫到自己房間,壓低了聲音說:“姨娘,柳大夫說,母親可能得了肺癆?!?/br>
    王姨娘“啊”地一聲跌坐在凳子上,她半張著嘴,眼睛里滿是害怕和彷徨,半晌才喃喃道:“jiejie得了肺癆,怎么會?怎么會?”

    蕭靖北接著說:“所以我才要將鈺哥兒送走。這件事一定不要讓母親知道,柳大夫說他有辦法治好母親,只需要我們好好照顧。母親的病就要辛苦姨娘了,只不過這個病有傳染,姨娘平時也要小心?!?/br>
    王姨娘聽聞李氏有得救,早已喜出望外,哪里還管什么傳染不傳染,她忙說:“是要將鈺哥兒送走,他畢竟太小……”

    卻聽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蕭靖嫻出現(xiàn)在門口,她面色惶惶,顫抖著說:“四哥,姨娘,就讓我和鈺哥兒一起走吧,我……我不要得肺癆……”

    作者有話要說:

    ☆、蕭瑾鈺的新居

    次日上午,宋蕓娘和柳大夫一起來到蕭家。柳大夫自去為李氏診病,蕓娘則去接蕭瑾鈺,卻意外地看見蕭靖嫻也收拾好了包裹,要和蕭瑾鈺一同搬去。蕭靖嫻一改往日的仇視和冷淡,臉上掛著既討好又有幾分尷尬的笑容。

    宋蕓娘不動聲色地將蕭靖北拉到門外,輕聲問:“蕭大哥,你可是不信我能夠照顧好鈺哥兒?”她看到正蹲在一旁玩耍的蕭瑾鈺,便向他招手,“鈺哥兒,到蕓姑姑這里來!”

    蕭瑾鈺邁著短肥的小腿咚咚咚地跑過來,仰頭看著蕓娘,小扇子般的睫毛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充滿了好奇。

    宋蕓娘微笑著蹲下,看到蕭瑾鈺白嫩嫩、rou呼呼的小臉蛋,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一把,心道這蕭家人不管多困難,對這孩子還是照顧得挺好。她柔聲道:“鈺哥兒,你家里這些天有事情,你去蕓姑姑家住幾天好不好?蕓姑姑家里有一個小叔叔,他會做好厲害的小彈弓,可以射小鳥呢!”

    蕭瑾鈺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興奮,他雖然和蕓娘接觸不多,但莫名地喜歡親近這個觀之可親的姑姑,他高興得邊跳邊拍手,“好啊好啊,我去我去?!闭f罷,又抬頭看著蕭靖北,有些怯生生地問:“父親,我可以去嗎?”

    蕭靖北忍俊不禁,一改平時在蕭瑾鈺面前嚴肅的面孔,柔聲道:“只要你聽話,就去蕓姑姑家里住幾天,不過,不能惹事哦!”

    宋蕓娘從沒見過這般溫柔的蕭靖北,他的眉眼漾著淺淺的笑意,唇角微微翹起,看向蕭瑾鈺的目光柔和似水,低沉醇厚的嗓音透著nongnong的寵溺。

    宋蕓娘呆呆看著,似乎覺得心臟漏跳了一拍,她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接著說:“蕭大哥,你看鈺哥兒跟著我就行。你們家事情這么多,令堂需要人照顧,家里里里外外也需要人收拾,就沒有必要讓令妹特意去照顧鈺哥兒了。”

    蕭靖北一時語塞,神色有些局促,他有些惱怒蕭靖嫻的自私和任性。蕭瑾鈺怔怔看著變了臉色的父親,有些怯怯地靠在蕓娘身前,小手緊緊拽住蕓娘的裙擺。

    蕭靖北深吸了幾口氣,有些困難地開口:“宋娘子不要誤會,不是我不放心,卻是……卻是靖嫻她身體弱,我們擔心她會被傳染,所以也想讓她出去避一避。如果給宋娘子造成了麻煩,我……我很抱歉,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我會說服靖嫻的?!?/br>
    蕭瑾鈺半懂不懂地聽了兩人的話,也輕輕拉了拉蕓娘的衣裙,細聲細氣地求道:“蕓姑姑,讓姑姑也一起去吧,好不好?”

    宋蕓娘有些愕然,也有些了然,她看著蕭靖北為難的神色,又低頭看了看蕭瑾鈺充滿祈盼的大眼睛,卻也只好說:“既然如此,那就讓令妹和鈺哥兒一同去吧。只是你家里的雜事繁多,要多辛苦蕭大哥了?!?/br>
    蕭靖北靜靜看著蕓娘,面有動容,良久,才輕輕地說:“靖嫻不懂事,給宋娘子添麻煩了?!?/br>
    蕭靖北一手抱著蕭瑾鈺,一手挎著他的包裹,跟著宋蕓娘走進永鎮(zhèn)門,沿著長長的小巷向宋家走去,身后是弱柳扶風般的蕭靖嫻。長巷兩旁的院子里,時不時有人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有相熟的則直接和蕓娘打招呼,“宋娘子,你家來客人啦!”

    宋蕓娘臉上帶著盈盈笑意,從容地一一回應,蕭靖北目不旁視,緊跟在蕓娘身后,只有那蕭靖嫻含羞帶怯地跟在后面,時不時偷偷打量左右,見有幾個男子傻愣愣地看著自己,便紅著臉輕啐一口,越發(fā)走得像在風中搖曳的嬌嫩鮮花。

    宋家小院里,宋思年和荀哥兒正在腌蘿卜,兩人一邊曬著暖暖的太陽,一邊手腳麻利地干著活,見蕓娘推門進來,身后跟著兩大一小三個人,不覺有些詫異。

    宋思年忙將蕭靖北幾人迎進正屋,命荀哥兒去倒茶。

    “宋伯父,”蕭靖北放下蕭瑾鈺,恭敬地行禮,“小姓蕭,名靖北,京城人士,剛剛到張家堡不久,機緣巧合結識了您家的宋娘子。今日,因家母之病,不得不麻煩宋伯父和宋娘子,讓犬子和舍妹來您家小住幾日,感謝宋伯父及宋娘子在我家危難之時施以援手?!闭f罷,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恭恭敬敬地遞給宋思年,“這些權作犬子和舍妹的伙食費,還請宋伯父收下?!?/br>
    宋思年本在感嘆好一個器宇軒昂、風姿翩翩的青年郎君,盡管身著粗布衣衫,但神色從容,舉止得體,身上毫無落魄之感,反而自有一身貴氣和威儀,正在心里暗暗猜測這蕭靖北的來歷,卻見突然遞到身前的荷包,不覺有些手足無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宋蕓娘和荀哥兒一人端了一杯熱茶從廚房走過來,見狀便將茶杯放在桌上,順勢接過荷包,笑著說:“正好要找安慧姐托人給令堂買藥去,這個錢就先付了藥錢吧?!?/br>
    蕭靖北忙道:“宋娘子,這是鈺哥兒和靖嫻這些日子住宿的費用……”

    蕓娘有些生氣,她咬著嘴唇,斜睨著蕭靖北,白了他一眼,見蕭靖北愣住,便撲哧一聲笑道:“我這里又不是旅館,還收什么住宿費?”

    蕭靖北有些呆住,只覺得剛才蕓娘那一瞥一笑既調皮又俏麗,還帶著幾分風情,他卻不知如何反駁,只愣愣地看著蕓娘。

    蕓娘感受到他的目光,覺得有些耳熱,便掩飾般地扭過身子,去喚已經自來熟地和荀哥兒玩在一起的蕭瑾鈺,“鈺哥兒,蕓姑姑帶你去洗洗臉好不好,你看你的小臉臟兮兮的,手上也都是泥巴。蕭小姐,你也一起來收拾一下。”

    蕭靖北目送蕓娘身影消失在門口,卻聽得宋思年清冷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蕭公子,我家蕓娘最是單純和善良,她和人交往只憑好惡,不問是非。只說蕭公子是剛遷到張家堡的,聽口音像是京城人,其他的卻俱是不知。她什么都不問,我這個做父親的卻不能不為她把把關。不知蕭公子是何來歷,為何到了張家堡?”

    蕭靖北看著這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他有著和蕓娘一樣清亮的眼睛,神態(tài)冷清而淡然。蕭靖北端起茶杯慢慢飲了一口,遲疑了片刻,便毅然開口道:“宋大叔,實不相瞞,我們是長公主府僅存的幾口人……前塵往事俱已是云煙,我們在這張家堡只想重新開始生活?!?/br>
    “長公主府……”五年前,宋思年在江南為官時,倒是聽聞了長公主府潑天的富貴和權勢,到了張家堡后,整日都是埋頭種田,柴米油錢,哪里知道長公主府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既然這蕭靖北說他們是長公主府僅存的人口,又被充軍到邊境,想必也是發(fā)生了足以滅門的慘劇。“唉……”宋思年不禁在心中感嘆,貴為皇親國戚也會招致這般不幸的禍事,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有現(xiàn)在這樣的境地倒也沒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