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炳領(lǐng)命，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蕭靖北忙道：“王大人，嚴(yán)大人，屬下請求能否盡量選弓箭手，因為射箭和鳥銃技巧相通，講究的都是心靜、眼明、手穩(wěn)、速度快。如果選弓箭手的話上手快一些，也更能發(fā)揮鳥銃的效用?！?/br>
    王遠(yuǎn)連連點頭，“蕭小旗說得極是。嚴(yán)大人，就在弓箭手里選五十名精兵吧?！?/br>
    嚴(yán)炳皺眉想了想，為難地說：“大人，張家堡里箭法好的弓箭手一共不到一百人，昨晚一戰(zhàn)已經(jīng)傷亡了一二十人。若選出五十名做鳥銃手，畢竟他們還需一兩日教導(dǎo)熟悉，才能cao作鳥銃。萬一今明兩日韃子再次發(fā)動進(jìn)攻，剩下的二十幾個弓箭手只怕難以抵擋得住韃子。”

    王遠(yuǎn)猶豫了下，道：“既然如此，就選三十名弓箭手吧，其他二十人，你自己看著選吧。嚴(yán)大人，此時還請速速辦妥才是?！?/br>
    嚴(yán)炳領(lǐng)命轉(zhuǎn)身離去。王遠(yuǎn)看著那一堆黑漆漆、泛著金屬光澤的鳥銃，問道：“蕭小旗，這些鳥銃真的都不會炸膛嗎？”

    蕭靖北肯定地說：“大人，這批鳥銃我看了下，比我之前在京城看到的又改進(jìn)了許多，只要cao作得當(dāng)，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炸膛的情況。”

    “那之前的火銃還能用嗎？”王遠(yuǎn)見識了鳥銃的威力和蕭靖北的能力，希望他能將放在武器庫里好幾年的火銃變廢為寶，重新啟用。

    蕭靖北想到那一堆銹跡斑斑的火銃，苦笑道：“那一批火銃本來就有很多不足，現(xiàn)在更是已經(jīng)變成了一堆廢鐵，屬下建議不如讓鐵匠們將它們?nèi)鄢设F漿，再打造其他的兵器吧?！彼娡踹h(yuǎn)面露失望之色，又道：“不過，之前的火銃雖然不能再用，那些彈藥倒還是保存得極好，應(yīng)該可以派上用場。”

    王遠(yuǎn)聞言面露喜色“好，好。訓(xùn)練鳥銃手的事情就拜托蕭小旗了。嚴(yán)大人選好了士兵后，你務(wù)必在這兩日將他們教導(dǎo)成和你一樣的熟手。形勢危急，韃子隨時都有可能再次進(jìn)攻，蕭小旗你的責(zé)任重大啊！”

    蕭靖北收斂了笑意，肅然挺立，“屬下一定盡心竭力，定不辜負(fù)大人的信任。”

    方才鳥銃的那一聲巨響，不但震驚了王遠(yuǎn)等官員，也驚動了整個張家堡。

    不明緣由的軍戶們驚慌失措，以為韃子又開始了襲擊，紛紛跑出家門一探究竟。等了半晌兒，聽見城門處沒有什么動靜，這才稍稍平靜，各自回家準(zhǔn)備萬一韃子破城后的逃生事宜。

    宋家小院里，宋思年坐在地窖口上，身旁堆著一堆稻草，他一邊將稻草遞給地窖里的宋蕓娘，一邊嘟囔：“這日子沒法過了，再這樣嚇個幾次，韃子沒有打進(jìn)來，就先把自己嚇?biāo)懒?。”他的腿傷剛剛好轉(zhuǎn)，便急匆匆都搶著干活。

    宋蕓娘正半蹲在地窖里鋪著稻草。地窖里空氣沉悶，角落里擺放了一堆蔬菜，味道也不是很好聞。宋蕓娘埋頭干了一會兒，只覺得呼吸困難，便干脆爬出地窖，和宋思年一樣坐在地窖口，沒好氣地說：“這該死的韃子，每年都要這樣鬧騰幾次。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宋思年沉默了一會兒，嘆道：“唉，誰讓咱們身在這邊堡呢！蕓娘，都是爹拖累了你啊！”

    宋蕓娘一愣，忙露出笑意，“爹，看您說的。其實張家堡挺好的，這里的人淳樸，除了苦點累點，倒也沒有別的什么。既來之則安之，趕走了韃子，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br>
    宋思年也笑了，“對，對，趕走了韃子，就該辦你的親事了。希望以后一直喜事連連，都是好日子??！”

    蕓娘羞紅了臉，她瞪了一眼宋思年，干脆下了地窖，繼續(xù)鋪她的稻草。

    這兩日，宋思年將整理地窖視作了頭等大事，一有時間就想心思收拾。因宋思年腿傷仍未完全好轉(zhuǎn)，宋蕓娘自然責(zé)無旁貸地充當(dāng)了整理地窖的主力。

    廚房里，李氏和王姨娘正在烙餅，準(zhǔn)備著萬一韃子破城后，躲進(jìn)地窖里的干糧。灶火生得旺旺的，小小的廚房里暖意融融，李氏和王姨娘的額頭都冒出了密密的細(xì)汗。

    院子里，鈺哥兒一會兒好奇地看看地窖里忙活的宋思年父女，一會兒又跑到廚房看看忙得熱火朝天的李氏和王姨娘。他自然不會有大人們那種對戰(zhàn)爭的恐懼，此時看到忙碌的大人們，他倒是覺得既好奇又興奮，邁著小短腿在廚房和地窖之間來來回回忙個不停，沿路灑下一片咯咯的笑聲。帶動著大人們也露出了幾分笑意，稍稍緩解了緊張的情緒。

    隔壁的張氏也在整理地窖，蕭靖嫻在一旁幫忙。自那晚事情之后，宋蕓娘雖然對蕭靖嫻表面淡然，但并未刻意為難，只是蕭靖嫻畢竟有些心虛，便盡量減少與宋家的接觸，除了吃飯的時候被叫過去，其他的時間便一直呆在許家，陪著張氏。

    一兩個時辰后，張家堡又響起了“砰、砰、砰”的巨響，好似過年時的爆竹，響得密集而熱鬧。

    張家堡里本在準(zhǔn)備晚飯的軍戶們又被驚嚇到了，膽子小的緊閉上院門，膽大的則跑出門去打探。

    宋家小院里，宋思年和宋蕓娘剛剛半掩上地窖門，就聽到了這一連片的巨響。

    宋思年慘白了臉，望著宋蕓娘，“這又是怎么啦？又打起來了嗎？”

    宋蕓娘也是一臉的不解，李氏和王姨娘也一臉驚慌地從廚房里跑出來，鈺哥兒緊跟在他們身后，一邊跑一邊笑：“過年啰，放鞭炮啰！”

    正在眾人又驚慌又困惑之時，院門上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

    宋蕓娘看了宋思年一眼，按耐下緊張的心情，穩(wěn)住步伐走過去開門，卻見門口站著一名年輕的士兵，問道：“請問這里是否是宋思年的家？”見蕓娘點頭，便道：“蕭小旗派我過來和你們說一聲，方才的響聲是鳥銃手們在練習(xí)發(fā)射，讓你們不必驚慌?！?/br>
    宋蕓娘聞言心頭大定，驚喜地問：“蕭大哥一切安好嗎？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士兵見宋蕓娘臉上關(guān)切之意甚重，知道她一定是蕭靖北至親之人，便恭敬地說：“蕭小旗現(xiàn)在正在教導(dǎo)士兵們?nèi)绾蝐ao作鳥銃。蕭小旗說，他一定會cao練好這批鳥銃手，增強防守力量，務(wù)必守住張家堡。請你們在家里安心等待，不要隨意外出?！?/br>
    這時，站在院子里的宋思年等人也聽到了士兵的回話，都紛紛走到門口。宋思年聽到蕭靖北一切安好，本十分放心，可想起了以前火銃的事故，不覺又慘白了臉，擔(dān)心地問道：“這位小哥，我記得前幾年堡里出過火銃爆炸的事故，當(dāng)時的十來個火銃手非死即殘?，F(xiàn)在這個什么鳥銃是不是就是以前的火銃？我們家蕭四郎豈不是很危險？”

    李氏和王姨娘本來剛剛放下一顆懸著的心，此刻聽到宋思年發(fā)此疑問，又都嚇得大驚失色。

    士兵笑了笑，“您就是宋老爹吧。您放心，這一批鳥銃是剛剛運到堡里的，蕭小旗說這批鳥銃比以前的火銃改進(jìn)了許多，不會再有炸膛的事故。您老就放心吧?！?/br>
    宋家人感激地送走了帶口信的士兵，回到院子里。宋思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原來是這么回事，方才真是嚇壞我了。”說罷又對李氏笑道：“親家母，想不到四郎這般有本事，連這個什么鳥銃都會用?！彼緛韺κ捑副庇袔追植唤邮?，平時也是生分地稱呼李氏為“李夫人”，這幾日近距離的接觸讓他對蕭靖北有了大大的認(rèn)可和改觀，此刻見蕭靖北既有本事又十分心細(xì)，關(guān)鍵時刻還記掛著安撫家人，更是完全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真正接納了蕭靖北。

    李氏也是既欣慰又有幾分得意，面上卻仍是一派謙和，“哪里哪里。男兒練就一身本領(lǐng)，本就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這都是他該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韃靼人的兇猛（上）

    韃靼人并沒有給張家堡太多的喘息時間，兩天后，再次發(fā)動了猛烈的攻擊。

    領(lǐng)兵的阿魯克開始并未將小小的張家堡放在眼里，見張家堡不愿棄城投降，便打算靠著強勁的騎兵和半夜里迅猛的攻勢一舉拿下張家堡，想不到卻遭到了張家堡的頑強抵抗。他不得不暫時收兵，重新部署作戰(zhàn)方案。

    停戰(zhàn)的兩日里，不但蕭靖北他們在抓緊訓(xùn)練鳥銃手，充分做好再次作戰(zhàn)的準(zhǔn)備，阿魯克在命令大軍原地修整的同時，也做好了新的攻城準(zhǔn)備。短短兩日的時間，他們已經(jīng)就地取材，建造了攻城的楯車、投石機、攻城錘、弩炮、云梯等工具，還在周邊村莊擄掠了大批百姓作為擋炮彈和弓箭的“人體屏障”。

    這一日的清晨，隨著東方一輪紅日的冉冉升起，韃子也開始了他們的第二輪攻擊。

    韃子展開攻勢之前，張家堡還是一派寧靜。城墻上，徐文軒打著呵欠，有氣無力地盯著不遠(yuǎn)處韃子的帳篷。兩日前的那場夜戰(zhàn)中，他趁著夜色和混亂，一直躲在高大的垛墻背后，幸運地避開了韃子的弓箭。他失神地望著靖邊城的方向，心中分外想念住在靖邊城的父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韃子下一次的攻擊中繼續(xù)這樣的好運氣。他心中苦悶之極，與父母近在咫尺卻無法團聚，心愛的姑娘就在身邊卻無法觸及，每日還要擔(dān)驚受怕地活在韃子攻城的陰影之下……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此刻太過悲傷，還是不可抑制的掉落了一滴眼淚。

    這兩日，他看到韃子的營地里突然出現(xiàn)了大量的樹木，建造了一些奇怪的工具，有他知道的云梯，還有他沒有見過的用樹干和獸皮等物包裹著的車狀的物體。他只不過稍稍發(fā)了會兒呆，回過神來卻突然發(fā)現(xiàn)韃子的營地出現(xiàn)了不小的動靜，近百輛包著獸皮的車向著張家堡緩緩?fù)七M(jìn)，車的后面，是大量的韃子騎兵。此時，太陽已經(jīng)升上半空，照射到成千上萬的韃子騎兵的武器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韃子攻城啦——韃子攻城啦——”守城的士兵們發(fā)出了警告之聲，一時間，號角聲、鑼鼓聲四起，張家堡警聲大作。有了前一次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這一次，各作戰(zhàn)官兵、選出來作為輔兵的家丁和軍戶們快速行動，有條不紊的排兵布陣，各自奔赴自己的位置，嚴(yán)陣以待韃子的進(jìn)攻。

    這一日，蕭靖北一大早便召集了鳥銃手們，本來準(zhǔn)備再趁熱打鐵，加強他們cao作火銃的熟練程度。此刻聽到韃子攻城的警報，即刻帶領(lǐng)著鳥銃手們奔赴城門。

    城門下，王遠(yuǎn)和嚴(yán)炳等官員早已趕到，一個個面色嚴(yán)峻，沉默不語，膽子小的，雙腿都在打顫?？吹绞捑副睅еB銃手們趕過來，他們似乎看到一絲希望，紛紛以期盼的眼神看著蕭靖北。

    “蕭小旗，不知這兩日鳥銃手們訓(xùn)練得如何？”王遠(yuǎn)緊張地問。

    蕭靖北道：“回大人，雖然時間緊迫，但好在從弓箭手中選出的那三十名士兵原來基礎(chǔ)甚好，經(jīng)過這兩日的訓(xùn)練，已能熟練cao作鳥銃。只是由騎兵中選出的那二十名士兵在準(zhǔn)頭上略差一點?！?/br>
    “差不差都來不及了，趕快給我全部上城墻，韃子已經(jīng)打過來了。”王遠(yuǎn)焦急地說著，抬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盡管目前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數(shù)九寒天，可他此刻卻是渾身冷汗連連。

    “大人，這五十名鳥銃手如何分配？”嚴(yán)炳皺起了眉頭，五十名實在是太少。方才他已在城頭上看到了黑壓壓的韃子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此刻除了城門要防守，南、西、北三面的城墻也需要安排大量的守兵。幸好東城墻靠山，韃子不易大舉進(jìn)攻，但也不能輕易減少防守的力量，防止韃子的意外突襲。

    王遠(yuǎn)也和嚴(yán)炳一樣的憂心，他眉頭緊蹙，沉吟了片刻，沉聲道：“cao作最熟練的三十名鳥銃手上城門和南城墻，其他的各分配十名到西、北兩個城墻?！?/br>
    蕭靖北帶著三十名鳥銃手登上了城頭，透過垛口，他驚訝地看到黑壓壓的韃子士兵如潮水般涌來?？磥砬皟扇账麄兊墓コ侵皇窃囂綇埣冶さ牡准?xì)，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大舉進(jìn)犯。

    韃子的隊伍整齊而有規(guī)模，隊伍的最前面，是上百個衣衫襤褸的梁國百姓，他們被驅(qū)使著拉著楯車。近百輛用獸皮和樹干包裹著的楯車?yán)铮b著韃子的士兵，正透過楯車的縫隙偷窺著張家堡城墻上的守兵，他們手里的弓箭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隨時準(zhǔn)備射向城墻。楯車的中間，還夾雜了巨大的攻城錘和投石機。隊伍的最后，是精銳的韃子騎兵，他們身披厚厚的盔甲，手持巨大的弓箭，騎在高頭大馬上，邁著整齊的步伐，激起塵煙滾滾。韃子的隊伍帶著凌人的氣勢，如山洪、如海嘯，以迅猛不可抵抗之勢向著張家堡壓來。

    蕭靖北他們迅速找準(zhǔn)了自己的位置，每個垛口前，蹲伏了一名弓箭手和一名鳥銃手，靜靜盯著越來越近的韃子軍隊。蕭靖北可以清楚地看到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梁國百姓們臉上驚恐和凄苦的表情，看到韃子士兵猙獰的面孔。悶雷般的馬蹄聲中，他似乎還可以聽得到梁國百姓的哭喊和哀求，聽到韃子的獰笑。他握緊了手里的鳥銃，滿腔的怒火只涌頭頂，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握著鳥銃的手上。

    王遠(yuǎn)和嚴(yán)炳等官員也登上了城頭，看著來勢洶洶的韃子軍隊，王遠(yuǎn)不禁腿一軟，心里在哀嚎、在哭喊：“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夢！”可是內(nèi)心一個冷酷的聲音在告訴他：“這就是事實！你一定要挺住，你若一倒，整個張家堡就散了架，全堡一兩千人就伸長了脖子等著韃子來砍?！彼φ痉€(wěn)身體，控制自己的雙腿不要發(fā)抖，咬緊牙關(guān)，防止牙齒打顫……

    王遠(yuǎn)好不容易穩(wěn)住自己的心神，準(zhǔn)備全神貫注應(yīng)付韃子的攻擊，耳朵里卻傳來了一陣“咯咯咯” 的牙齒打顫聲音。他以為是自己在不可控制下發(fā)出了顫抖，正有些難堪，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牙關(guān)仍是咬得緊緊的。他循聲看去，卻見身側(cè)的牛百戶面如死灰，牙齒不斷打顫，雙腿如篩般顫抖，又聞到一股尿sao味，卻是已經(jīng)了尿褲子。

    王遠(yuǎn)一陣氣惱，他抬腿一腳踢向牛百戶，踢得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王遠(yuǎn)鄙夷地看著他，呵斥道：“滾下去，軍前失儀，擾亂軍心。記下四十軍棍，打退了韃子，我就好好整治整治你們這幫膽小如鼠的軟蛋?！?/br>
    其他官員見狀，紛紛控制住自己慌張和畏縮的情緒，強作鎮(zhèn)定，靜靜聽候王遠(yuǎn)的安排。

    “大人，韃子的楯車即將進(jìn)入火炮的射程，是不是要放炮？”負(fù)責(zé)城頭防守的余百戶請示王遠(yuǎn)。

    王遠(yuǎn)怒瞪了他一眼，“廢話，不放炮，留著當(dāng)擺設(shè)嗎？”

    余百戶猶豫了下，面上現(xiàn)出幾分不忍，“可是……楯車前面都是我國的百姓……”

    王遠(yuǎn)頓了頓，冷然道：“那又如何？難道只許咱們將士們?yōu)閲柢|，百姓們就犧牲不得了嗎？從他們落到韃子手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是死路一條了?！彼e起了手，懸在空中片刻，終是閉了閉眼，猛地?fù)]下手，沉聲道：“放炮！”

    “轟——轟——”兩聲巨響，韃子的兩輛楯車被炮彈擊中掀翻，一陣鬼哭狼嚎后，只見硝煙彌漫處，一片血rou模糊。

    炮響后，韃子的軍隊卻突然加快了速度。他們經(jīng)過上一戰(zhàn)，已經(jīng)了解了火炮的弱點，知道第一聲炮響后，還需較長的時間裝彈藥才可再次發(fā)射，便趁著這段空隙時間加快了步伐，還有數(shù)百名速度奇快的騎兵干脆越過了楯車，快馬加鞭奔著張家堡疾馳而來，他們騎在馬上，一邊口里呼嘯著助威，一邊向城墻上射箭。

    蕭靖北等鳥銃手和弓箭手們早已靜候多時，見韃子已經(jīng)進(jìn)入射程，攢了許久的勁兒一股腦地發(fā)泄出來。一時間，城頭上弓箭如雨，鳥銃聲響如雷，無數(shù)的弓箭和彈藥向著臨近城下的韃子射去。韃子突然見識了鳥銃的威力，許多士兵被擊中，慘叫著跌下馬來，隊伍出現(xiàn)了小小的波動，但仍是毫不退縮地向前撲來。

    盡管張家堡的士兵們頑強抵抗，奈何韃子兇猛彪悍，又人多勢眾，仍然向著張家堡步步逼近。韃子已在合適的地段安置好了投石機，將一顆顆巨石、燃燒著的火彈向張家堡投出。轉(zhuǎn)眼間，張家堡已有好幾處房屋倒塌，燃起了大火。

    一顆巨石剛剛砸到蕭靖北身側(cè)，將堅固的城墻地面砸出了一個凹坑，驚得躲在蕭靖北身側(cè)垛墻之后的徐文軒一身冷汗，他兩眼一翻，雙腿一軟，暈了過去。

    蕭靖北仍是一動不動地伏在那里，機械地對著城下的韃子騎兵瞄準(zhǔn)、發(fā)射，他沒有時間考慮自己的生死和安全，他的全部精力都在城下的韃子身上。韃子十分狡猾地將投石機安置在火炮和鳥銃的射程之外，蕭靖北眼睜睜地看著投石機向張家堡投來一個個致命的炮彈，卻連回頭看看宋家所在的方向都無法辦到，只能暗自祈禱這不長眼的炮彈千萬不要砸中宋家小院。

    作者有話要說：

    ☆、韃靼人的兇猛（下）

    在韃子投石機強勁的攻勢下，張家堡的防守出現(xiàn)了短暫的混亂，一些守城士兵害怕被巨石和火彈砸到，嚇得驚慌失措、紛紛躲避，暫時放棄了防守。

    韃子自然是抓住了這一短暫的空隙，他們加快了進(jìn)攻的步伐，如潮水般從四周包圍過來。轉(zhuǎn)眼間，大量的楯車和韃子騎兵已經(jīng)逼近了城墻。

    張家堡的城墻之外，有著一道深深的壕溝，和高大的城墻一起構(gòu)成了守護張家堡的堅強屏障。但是韃子此次還制造了填壕車，此時也跟著楯車一起來到了城門前。韃子士兵驅(qū)使著被俘的梁國百姓將填壕車上的木石沙袋等填充物推入壕溝中，眼看著城門前的壕溝即將填平。

    城墻上的士兵們經(jīng)過了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后，在余百戶和萬總旗等官員的指揮下，已經(jīng)重新投入了戰(zhàn)斗。此時，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一險情，立即將猛烈的攻勢對準(zhǔn)了正在填土的百姓和韃子士兵們。韃子們卻好似不怕死一般，他們前赴后繼地?fù)渖蟻?，甚至干脆將前面倒下的百姓和士兵推到壕溝中充作填充物。很快，壕溝被填平，韃子巨大的攻城錘到了甕城門前。

    攻城錘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城門，巨大的捶門聲震動了每一個守城將士們的心。一旦城門被攻破，張家堡便只有死路一條。緊急關(guān)頭，城頭上的士兵們將大量的滾木、巨石、石灰和滾水滾油源源不斷地向正在攻城的韃子們砸下去。

    韃子們被砸的鬼哭狼嚎，可是卻并未減弱攻城的力度，一個韃子倒下去，還有更多的韃子撲上來。

    在城門陷入危機的同時，城墻上也出現(xiàn)了險情。大量的云梯搭上城頭，成群結(jié)隊的韃子沿著云梯往城墻上爬。守城的士兵們勢單力薄，剛剛將這一個云梯用撐桿推出去，身旁又一個云梯搭上來。

    盡管大多數(shù)守城的士兵們都十分頑強，奮力抵抗，可是雙方實力和人數(shù)太過懸殊，士兵們很快就有些力竭不支，稍稍有一點松懈，便有一些韃子已經(jīng)攀著云梯，登上了城墻。

    蕭靖北他們不得不暫時放棄對城墻下韃子的射擊，而是紛紛拿起長槍和樸刀，和登上城墻的韃子展開近身rou搏。城墻上的嘶喊聲、慘叫聲不絕于耳，韃子身強力壯、彪悍勇猛，再加上人多勢眾，不斷有韃子登上城頭，城墻上的士兵們漸漸處于弱勢。

    蕭靖北持刀劈向一個韃子，一腿踢開了向自己撲來的另一個韃子。他機械地?fù)]刀，砍殺，一個個韃子倒在了他的刀下。他的臉上滿是鮮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雙眼也被血模糊，開始有些看不太清。慢慢的，他眼前不再是韃子猙獰的面孔，而是出現(xiàn)了蕓娘溫柔羞澀的笑靨，出現(xiàn)了他至親的李氏、蕭靖嫻、鈺哥兒、王姨娘……“決不能讓韃子攻下張家堡！”蕭靖北心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韃靼人開始向張家堡投射巨石和火彈的時候，宋家小院里亂得炸開了鍋。和宋家隔了幾家的一戶小院不幸被火彈射中，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站在院子里，宋蕓娘看到滾滾濃煙近在咫尺，瘋狂的火苗不斷吞噬著破舊的房屋，似乎還可以聽到那戶人家的慘叫聲。

    宋思年在院子里急得團團轉(zhuǎn)，嘴里喃喃道：“怎么辦？怎么辦？想不到韃子還有這么厲害的火彈。再多拋幾個進(jìn)來，只怕張家堡就成了一片火海了。”

    廚房里，李氏放下手里剛剛烙好的餅，聽到外面的巨響，嚇得有些六神無主，只能緊緊抓住一臉懵懂和興奮、掙扎著要往外跑的鈺哥兒。

    王姨娘急中生智，大喊：“jiejie，快，咱們躲進(jìn)地窖里吧！”

    李氏提著剛烙好的一籃子烙餅，王姨娘跑著鈺哥兒，慌慌張張地跑出了廚房。

    卻見小院里，宋思年和宋蕓娘也和李氏他們想到了一處。宋思年已經(jīng)打開了地窖的門，看到李氏他們跑出來，便沖著他們大喊：“快，快下去！”

    這時，又一個巨石飛過來，堪堪從他們頭上飛過，砸到宋家后面的一戶人家，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地面重重地震了震，涌起一陣nongnong的塵土。片刻之后，聽到那戶人家傳來的驚呼聲和慘叫聲，聲音近在耳畔，宋家小院中的幾個人瞬間石化，臉色慘白。

    宋蕓娘回過神來，忙將嚇得四肢發(fā)軟、手腳無力的李氏和王姨娘扶進(jìn)地窖，又將鈺哥兒放了下去，此時，地窖已經(jīng)只剩下容納一人的空間。蕓娘見宋思年愣愣站住不動，著急地大喊：“爹，您也快點下去?！?/br>
    宋思年愣愣看著宋蕓娘，臉上神色復(fù)雜，有悲傷，有憐惜，有不舍，更多地則是決然，他堅定地?fù)u搖頭，“蕓娘，你先下去！”

    蕓娘大急，“爹，那您怎么辦？”

    宋思年微微笑了笑，“等你下去了，爹還要在地窖門上面堆放一些木柴，這樣才會安全。”

    蕓娘一時愣住，僵持間，又有幾個巨石和火彈從他們頭上呼嘯而過。蕓娘情急之下，不由分說地將宋思年往地窖里推。宋思年自是不肯，兩人爭執(zhí)了一會兒，一枚巨石擊中了雜物間，地面猛地震了幾下，一股嗆鼻的灰塵撲過來，還夾雜著木屑。宋思年愣愣看著被砸成齏粉的雜物間，一時怔住，蕓娘趁機推著他下了地窖，順勢關(guān)上地窖門。宋思年在里面嘶聲大喊：“蕓娘，你……”，鈺哥兒也在哭喊著：“蕓姑姑——”聲音卻被門給蓋住了。

    關(guān)上門后，宋蕓娘想到黑暗的地窖里宋思年那張又氣又急又絕望的臉，便將門打開一個小縫，沖里面大聲道：“爹，李嬸嬸，你們放心，我去隔壁張嬸嬸家的地窖躲一躲?！毕肓讼?，又道：“你們等著我來開門，若……等不到，也務(wù)必等外面靜下來了才能出來?！闭f罷便合上門，不忍再看黑暗空間里那幾張焦急的面孔。

    宋蕓娘在地窖門上虛掩上幾捆木柴，擔(dān)心他們?nèi)f一等不到自己開門會出不來，便盡量將柴堆得松松的，又覆蓋了些稻草，見看不出什么破綻，這才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