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后，場中只剩下了那女子和百里狂風(fēng)以及莫問主仆二人。

    “老爺，她是……”老五也認出了這個女子，瞪眼伸手想要點破。

    莫問見狀急忙以眼神示意老五不要多嘴。

    “莫問，殺是不殺？”百里狂風(fēng)向莫問求計，眾人對于胡人無不深惡痛絕，但此人出現(xiàn)在這里極有可能是前往無量山的，他倒不怕殺了公主惹來追殺，不過若是貿(mào)然殺掉了她，無疑會連累到無量山眾人?？墒侨绻粴ⅲ厝ネ▓罅讼?，趙國還是會追殺眾人。

    莫問聞言皺眉搖頭，百里狂風(fēng)心機不重，一出口連名帶姓，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

    那胡人公主此次穿的是件胡服，先前跌落下馬受了輕傷，被老五一頓踢踹受驚不小，不過此女相當硬氣，既不呼救也不求饒，只是扭頭直視著先前毆打過她的老五。

    “你可認得我？”莫問抬手示意百里狂風(fēng)放開了她。

    胡人公主聞言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話。

    “你要往何處去？”莫問再度發(fā)問。

    “無量山。”胡人公主終于開口，聲音雖小，卻不輕卑。

    莫問聞言暗自皺眉，先前他也猜到此女要前往無量山，未曾想果真如此。

    “你跟她廢話什么，就算她是趙國公主，我百里狂風(fēng)也不怕她，一并殺了，免得走漏了消息?！卑倮锟耧L(fēng)說罷移步上前，右手屈指直鎖其喉。

    莫問見狀急忙閃身上前，拉著那女子橫移三尺，電光火石之間避過了百里狂風(fēng)的致命一擊。

    “你莫不是見她貌美，想要憐香惜玉？她可是胡人！”百里狂風(fēng)瞪眼發(fā)問。

    胡人公主此時終于面露懼色，亦不知是被人識破身份而害怕，還是因為百里狂風(fēng)真要殺她而驚恐，不過怕歸怕，她的臉上卻并無求饒的神情。

    “你走吧?！蹦獑柌⑽椿卮鸢倮锟耧L(fēng)的問題，而是松手放開了胡人公主。

    “你這是中了哪門子邪？放虎歸山后患無窮?！卑倮锟耧L(fēng)上前就要沖那胡人公主動手。

    “此事可否由我決斷？”莫問橫身擋住了百里狂風(fēng)。

    百里狂風(fēng)見莫問竟然以身護那胡人公主，頓時勃然大怒，不過他自然不會沖莫問動手，氣怒之下高喊著“隨你”憤憤離去。

    莫問隨即轉(zhuǎn)頭看了老五一眼，二人邁步回返。

    “我認得你?！倍藙倓偱e步，身后傳來了胡人公主的聲音。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那胡人公主手執(zhí)馬韁抬手南指，“我曾在獵場見過你們?！?/br>
    “若非當日那兩張通關(guān)文碟，今日你定無生理?！蹦獑柼裘伎戳怂谎郏D(zhuǎn)身帶著老五回返小鎮(zhèn)。

    經(jīng)過先前一戰(zhàn)，小鎮(zhèn)上關(guān)門閉戶，路不見人，回到酒家時莫問發(fā)現(xiàn)那對夫婦早就跑掉了，眾人已經(jīng)收拾好了行裝準備離去。

    眾人對于莫問放走了胡人公主一事并未多說，莫問也沒有多作解釋，由于惹了亂子，眾人便在這里分手，百里狂風(fēng)，夜逍遙，柳笙，劉少卿四人皆往東行，阿九前往西北，莫問和老五千歲抄小路南下……

    第五十五章  千歲斗蛟龍

    “老爺，那幾位爺可能誤會你了，你怎么不跟他們說清楚？”老五跟在莫問和千歲身后開口說道。

    “且不管我為何放走了她，都是將大家置于了危險之中。”莫問搖頭說道，老五的意思是他應(yīng)該沖眾人解釋放走胡人公主的原因，而他更看重的是由此導(dǎo)致的后果。

    “你與那公主是舊識？”千歲聽出了端倪，出言問道。

    “當日我的妻子被胡人擄走，我和老五北上尋她之時在皇家獵場見過那位胡人公主，她曾施贈了兩張通關(guān)文牒給我們?！蹦獑柌⑽礇_千歲隱瞞。

    “君子行事自當不虧不負，今日該放她離去，”千歲緩緩點頭，“你可曾找到令正？”

    莫問聞言嘆氣搖頭，他雖然找到了林若塵，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妻子。

    千歲不善言談，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追問莫問為何沒有繼續(xù)尋找。

    三人曉行夜宿，一路南下，鄴城附近的州縣民生雖然艱苦卻還算正常，離開鄴城數(shù)百里后所見到的那些州縣鄉(xiāng)村則盡顯破敗蕭條，北方的田地較之南方相對貧瘠，產(chǎn)糧本就不多，官府和田主重稅抽成，農(nóng)人辛苦耕種到頭來連田產(chǎn)的三成都得不到，此時每家每戶多有孩童，人多糧少日子自然難過，百姓為了活命想盡了各種辦法，或于田中摳挖樹根漏糧，或于山中追捕鳥獸，或于河中鑿冰撈魚，但凡能吃的東西都會被拿來果腹。不過，不管何時都有富人，富人的日子與窮人相比無異于天壤之別，倉中囤有吃不完的米糧，圈中養(yǎng)有肥豬雞鴨，家里多有丫鬟下人，廄中不乏代步騾馬。

    一路上不時可以見到胡人搶奪東西，不過二人并未出手懲戒，因為那些被搶走東西的鄉(xiāng)民并沒有反抗的意思，仿佛胡人搶拿是天經(jīng)地義。道士不同于劫富濟貧的俠盜，不會相助不可救藥之人，這些鄉(xiāng)人奴性已然養(yǎng)成，不值得出手救助。

    賣兒賣女見的多了莫問也就麻木了，雖然學(xué)習(xí)了道法但沒來得及研習(xí)修煉，眼下只有自保之力并無濟世之能，力所不及也只能袖手旁觀。

    人餓的狠了不但會賣兒賣女，還會攔路行搶，不過三人一路上并未遭遇強人，莫問和千歲都是道人裝束，強人不敢沖道人下手。

    老五還記得城墻缺口的位置，不過三人并未繞行，而是趁著夜色翻墻而過，這條路二人先前曾經(jīng)走過，此時的心境與當初大不相同，先前雖然提心吊膽，心中卻存有家人團聚的希望。此時雖然安全無虞，卻是滿心的失落和迷茫，家已經(jīng)沒有了，日后將會漂泊到何處去。

    三人皆懂得輕身法術(shù)，到得無人處便加速趕路，九日后見到了清平城，當年戰(zhàn)死的士兵尸首無人收斂已經(jīng)化成了森森白骨，城中到處長滿了雜草，路徑隱不可辨。

    次日下午，三人來到了莫問和老五的故鄉(xiāng)西陽縣，在二人離開的這段時間可能有外人來過，能用的物件和衣裳被褥都被人拿走了，好在棺材鋪的壽材還在，二人尋了拖車帶了棺木與千歲一道前往河畔。

    此時河流已經(jīng)冰封，莫問和老五準確的找到了當日出事的位置，“當日便是在此處落的水?！?/br>
    千歲聞言點了點頭，轉(zhuǎn)而環(huán)顧四周，片刻過后眉頭微皺。

    “千歲，有何困難？”莫問見狀猜到千歲可能遇到了難題。

    “這段水域藏有地隱，應(yīng)當就在那片崖下?！鼻q抬手指著東側(cè)三里外的懸崖，“黃河水急，但凡有靈水獸都不會藏于主流，通常會隱于水流平緩的支流和深潭?！?/br>
    “你確信有水蛟盤踞此處？”莫問聞言隨之皺眉，地隱是蛟的俗稱，蛟是黃河之中常見的異獸，介于龍蛇之間。

    千歲緩緩點頭，“我能察覺到它，黃河之中不乏巨魚龍蛇，各有生息之地，此處乃他人疆土，我若下水，它定會前來驅(qū)趕?！?/br>
    “可否與之商議通融？”莫問問道。

    “那物兇戾蠢笨，彼此又不同屬，如何能夠通融？”千歲搖頭說道。

    “既有兇險此事暫且作罷，待得日后我法術(shù)大成再來尋找先父遺骨，煩勞你長途到此，也無甚待客之……”

    “不不不，水還是要下的，我們是地隱的克星，我有勝它把握，只是需做些準備，”千歲打斷了莫問的話，“此時嚴寒，久留水下定然寒冷，你和老五可尋些木草點起火堆，供我上岸暖身之用?！?/br>
    莫問聞言心中大喜，“這個容易，我會以火符盡焚北岸草木，你何時上岸都有取暖之處?！?/br>
    “我即刻下水，你們安心等待便可。”千歲拿過了事先準備好的幾口布袋。

    “水下多有尸骨，你如何尋找辨認？”莫問問道。

    “父子母子骨血相傳，我熟知你二人氣息，定可尋辨?！鼻q轉(zhuǎn)身欲行。

    “水下多有暗流，先父和莫氏夫婦的尸身可能被沖到了下游?！蹦獑栠~步跟隨。

    千歲聞言連連搖頭，“冰封水面，河水會將尸身頂至冰層下方，漂不得遠，想必就在這片區(qū)域。”

    “有勞了?！蹦獑柣椎乐x。

    “多謝大爺?！崩衔咫S之道謝。

    千歲微微擺手，將布袋放于岸邊脫下道袍道靴交與莫問，“你們不要踏上浮冰。”

    二人聞言止步于河岸，千歲獨自一人赤身走上了冰面，前行百步之后晃身現(xiàn)出了原形，原形一現(xiàn)重量陡增，瞬時壓破冰面沉于水中，莫問驚鴻一瞥只看到了千歲的本體一只體長近五丈的巨龜，龜甲呈黃灰之色，背經(jīng)負緯，縱橫分明。

    千歲下水之后莫問轉(zhuǎn)身走到拖車旁側(cè)，拿出畫符之物連畫火符三道，加蓋法印之后將北側(cè)沿岸的草木引燃，隨即回到岸邊焦急等待。

    千歲下水之后便沒了動靜，許久不見上浮。

    “老爺，大爺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老五緊張的問道。

    “龜類不同于人，它們可以在水下閉氣許久?！蹦獑柍鲅哉f道，先前眾人一起前往東山洗澡時，千歲曾經(jīng)在水下呆了數(shù)個時辰。

    “老爺，你現(xiàn)在學(xué)了法術(shù)，能不能跟太爺和太夫人的鬼魂說話？”老五問道。

    莫問聞言嘆氣搖頭，世上的確有鬼魂存在，但并不是每個鬼魂都能存于世上，大多在死后七天之內(nèi)就進了陰曹，只有少數(shù)因為各種緣故滯留人間，不肯或不得離去。

    “他們知道咱們做的事情嗎？”老五歪頭再問。

    “若是新亡，咱們做什么他們能看到，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看不到了。”莫問搖頭說道，尋找親人遺骨主要還是對自己有個交代，這是為人子女應(yīng)做的事情。

    “我聽說淹死的人都要找個替身，不然就沒辦法投胎，是不是這樣？”老五小心的問道。

    “要看淹死的是何人以及從何處溺斃，此外它們也并非要尋找替身，只是尋人作伴……”莫問話未說完就陡然停住，他聽到三里外懸崖下傳來了冰面破裂的咔嚓聲，由于有過落水的經(jīng)歷，所以他對這種聲音極為敏感。

    冰面破裂的聲音由遠及近，與此同時千歲下沉的水域也出現(xiàn)了冰裂的聲音，聞聲可知千歲正迎著那條水下的蛟龍沖了過去。

    片刻過后雙方短兵相接，伴隨著一聲巨響，堅實的冰面出現(xiàn)了偌大的冰窟，冰窟周圍的冰面受到波及亦盡數(shù)碎裂，與此同時一條青色的巨尾自冰下探出，凌空掃過之后落回水中。

    異類爭斗比人類廝殺要慘烈的多，千歲形體巨大，觀那龍尾可知那條蛟龍也是不小，二者皆是勢大力沉，爭斗之下水面上波濤翻滾，碎冰亂飛。

    蛟龍之屬也不盡相同，年歲較短的蛟龍與大蛇無異，只是頭上長有獨角。年歲稍長的蛟龍頭生雙角，且有兩條前爪。年歲再長的蛟龍是有四爪的，這種蛟龍已可與青龍對峙。盤踞在此處的這條蛟龍屬于年歲較短的那種，在與千歲的爭斗中很快落于下風(fēng)，蛟類攻擊只有噬咬和纏勒兩途，而這兩種手段對千歲都不奏效，千歲周身有堅實的龜甲保護，蛟龍根本傷它不得。

    爭斗持續(xù)了一刻鐘便分出了勝負，蛟龍負傷敗逃，千歲并未追趕。

    由于爭斗是在水下進行，故此莫問和老五并沒有看到爭斗的整個過程，不過爭斗導(dǎo)致了方圓三里的冰面盡數(shù)碎裂，蛟龍所流鮮血令冰水泛紅，其激烈程度可窺一斑。

    由于爭斗時間較短，千歲并未上岸取暖，而是游至岸邊銜了布袋返回水下，三沉三浮帶回了莫老爺和吳氏夫婦的遺骨，莫問和老五見骨思人，悲哭難止。

    千歲上岸之后并未急于離去，而是協(xié)助莫問和老五盛殮了三位先人的遺骨，掘土安葬，念經(jīng)超度，次日午時方才告辭離去，臨行之際告知了莫問他的棲身之處，上游八百里外的碧水潭。

    由于安葬的是尸骨，便免去了停靈七日的禮節(jié)，送別千歲之后二人開始犯愁去處，這里自然是住不得人了，二人又不愿住在胡人境內(nèi)，斟酌過后莫問做出了決定，南下荊州，先將趙真人的骨骸送回去……

    第五十六章 回返晉國

    當日下午未時，二人離開西陽縣向上游繞行數(shù)里踏冰過河。

    “老爺，你知道趙真人祖籍在哪兒嗎？”老五背著包袱跟在莫問身后。

    “只知道在南郡荊州的漢川縣?！弊咴诒夏獑柺冀K感覺不踏實，曾經(jīng)的遭遇已經(jīng)令他心中產(chǎn)生了陰影。

    “那可不好找?！崩衔逡娔獑柵e步緩慢，便跑到前面為他探路。

    “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不好找也要找?！蹦獑柼绞謱⒗衔謇刈约荷砗?，漢川縣有多大方圓他并不知道，想必地域不會很小，不過最難的還是趙真人是一百年前的人，百年之后再去尋根確實不易。

    “難不成要挨家挨戶的問？”老五咧嘴發(fā)問。

    莫問聞言搖頭，“那倒不用，趙真人有骨骸留下，屆時我可起壇作法為其追宗尋祖。”

    “老爺，我也想學(xué)作法?！崩衔搴傩φf道，莫問先前使用的火符著實神異，他向往的很。

    “作法當需使用符咒，真言和指訣，你沒有法印，畫不了符便作不得法。”莫問搖頭說道。

    “可尋人刻上一個?！崩衔逭f道。

    莫問聞言發(fā)笑，他是正統(tǒng)受箓的上清道士，道號天庭備冊，故此加蓋法印符咒才能起效，老五沒有受箓，即便刻了法印也無任何效力。

    “你未曾受箓不能畫符，何況你也不認字，怎能畫得？”莫問笑道。

    “也對?！崩衔迓勓圆⑽淳趩剩揪褪呛闷尕澩娌⒎钦嫘南雽W(xué)，過河之后見了兔子便去追攆，這里罕有人至，野兔不少，老五的身法追攆兔子綽綽有余，沒過多久身后便背了一串。

    “老爺，咋啦？”老五見莫問皺眉看他，疑惑的問道。

    “夠吃就停手，不要多殺。”莫問出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