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賦之事真能善始善終？”莫問出言問道，趙國正在打仗，若是維持之前的賦稅，會導(dǎo)致趙軍糧草吃緊。石真先前說的鄭重，哪怕拼上性命也會維持之前的賦稅，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極有可能因此受罰“能！”石真重重點頭。

    莫問睜開眼睛抓過身旁包袱，取出了那件黑色羽衣，以靈氣托遞石真，“這是我為故人準(zhǔn)備的救命事物，穿在身上可變身為鳥，褪之則重復(fù)為人，故人已逝，留之無用，我將它轉(zhuǎn)贈于你，望你力諫趙國朝廷，兌現(xiàn)先前對貧道的承諾?！?/br>
    石真雙手捧托著那件黑色羽衣，渾身發(fā)抖，幾欲淚下。除了感動和愧疚，她還由莫問的舉動看出了趙國國運不久，若非如此，莫問不會送她保命之物。

    “此物為怨氣凝聚，為陰物，陽人只能使用數(shù)次，不得永久穿戴?！蹦獑栒f完再度閉上了眼睛。

    石真站立原地，心中百感交集，片刻過后轉(zhuǎn)身離去，出得房門立刻淚如雨下，掩面下樓奪門而出。

    街道上的馬蹄聲逐漸遠去，莫問閉目靜思，他將羽衣轉(zhuǎn)贈石真并非迂腐多情，而是對石真決心令趙國今年繼續(xù)減賦的回報，石真的情況與林若塵有幾分相似，但她比林若塵要幸運的多，最不幸的還是林若塵，此時只剩下了一壇骨灰。

    五更時分，老五回返，二人離開落腳的客棧，升空南下。

    回到西陽縣是下午未時，莫問尋到了林氏祖墳，將林若塵的骨灰安葬，那女童的尸骨埋葬在林氏祖墳外圍，不起墳頭。

    這一次莫問沒有回故宅，祭奠過先人便與老五繼續(xù)南下，沒有了親人的故鄉(xiāng)并不能給他任何慰藉，反而令他感覺更加悲傷。人活在世上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父母，妻兒，親人，朋友而活，倘若沒有了親人和朋友，人會失去活著的動力和希望。

    “老五?！蹦獑柡傲艘痪?。

    “老爺，啥事兒？”老五問道。

    莫問沒有答話，他喊老五只是下意識的舉動，想向自己證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還有老五，還有阿九。

    “老爺，晉國要是也出兵，胡人肯定得吃敗仗，這么好的立功機會白白浪費了有點兒可惜呀?！崩衔甯┮曋习兜拇笃鵂I。

    “趙國擁兵百萬，就算晉國和涼國聯(lián)手出兵，想要滅掉趙國也不是朝夕之功?！蹦獑枔u頭說道。

    “老爺，你感覺這場仗得打幾年？”老五問道。

    “若是劉少卿和夜逍遙齊心合力，五年之內(nèi)可盡全功?！蹦獑柾茢唷?/br>
    “劉少卿干別的不行，搶功在行，凡事兒都想吃獨食，夜逍遙跟他聯(lián)手算是瞎了眼了。”老五對劉少卿亦有了解。

    莫問沒有接話，他是希望戰(zhàn)事能夠盡快結(jié)束的，戰(zhàn)事持續(xù)的時間越長，百姓就越遭殃。但目前來看這場戰(zhàn)事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結(jié)束。

    二人提前一天尋到了南海泉州，這里是晉國南端的州郡，毗鄰南海，祈雨臺建造在海邊一處南凸的懸崖上方，占地十余畝，呈方形，四周有石砌圍欄，臺上有神殿一座，為官府召請道士帶領(lǐng)百姓祭海求雨的所在。

    這處神殿有十間房屋大小，其中沒有廟祝值守，殿內(nèi)供奉著南海龍王和海神若干，南海龍王名為敖明，為南海主宰，法像人身龍首，身穿朱紅龍袍，頭戴明珠金冠，手撐分?；鹧娴叮辆訉氉?，氣勢威武。

    “老爺，龍王就長這樣兒？”老五學(xué)著莫問的樣子向神像做了個揖，實則他的這種禮數(shù)是不對的，道人可以稽首，俗人必須跪拜。

    莫問點了點頭，龍王雖然是凡間神靈，修為與散仙相仿，卻擁有散仙并不具備的仙法神通，可以托夢世人，這尊神像想必是受夢之人按照夢境所見請工塑造。

    “老爺，下雨到底是天庭管還是龍王管？”老五問道，他先前曾經(jīng)見過莫問求雨，那時降雨的是天庭雨部，故此他一直不明白龍王和雨部的關(guān)系。

    “天庭主管，龍王協(xié)輔，既定雨數(shù)由天庭雨部降下，龍族可以權(quán)衡增添?！蹦獑栒f道。四海龍族掌管四海享有很大的自主權(quán)，它們并不是天庭雨部的仆役，龍王私自降雨受罰被斬之事乃誤人謠傳，道教從無此類記載，只要不是故意降水作惡，降雨之龍就不會受到懲罰，退一步講，就算要罰也是四海龍族自行處置，天庭不會越級插手。

    “老爺，它手里拿的是啥？”老五又問。

    “四海龍王皆為水族，但各有所屬，南海龍王為火屬赤龍，執(zhí)分?；鹧娴丁！蹦獑栟D(zhuǎn)身向外走去。

    老五轉(zhuǎn)身跟上，陪莫問于殿外席地等候。

    等了一日并不見敖烵到來，莫問并未焦急，因為二人早到了一日。

    次日晚間，二人再等，一直到三更時分仍然不見敖烵來到，莫問坐不住了，起身往復(fù)踱步。

    等到四更天，敖烵還是沒有出現(xiàn)，莫問額頭開始見汗，敖烵不會失約，此時未到想必是遇到了阻礙或者是自身出現(xiàn)了變故。

    五更天，夜色開始褪去，就在莫問萬分焦急之時，忽然察覺到遠處出現(xiàn)了一道異類氣息，這道氣息并不屬于敖烵，根據(jù)氣息來看，來者當(dāng)是一只年老成精的巨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意為何

    起初，巨蚌的氣息很是微弱，沒過多久氣息逐漸變的明顯，根據(jù)其氣息的強弱和移動軌跡可以看出這只巨蚌是沖著祈雨臺來的。

    “老爺，來了嗎？”老五走到莫問旁邊。

    “有道異類氣息正在靠近，不是敖烵?！蹦獑枔u頭說道，雖然不是敖烵，但通過巨蚌出現(xiàn)的時間和移動的路線可以看出此物很可能是受敖烵差遣前來與二人相見的。

    那只巨蚌移動的速度并不快，數(shù)十里的距離移動了半柱香的時間，半柱香之后巨蚌上浮，露出了巨大的白色蚌殼，此物體形巨大，靠岸之后彷如一座白石圓屋。

    靠岸之后，巨蚌化為一身穿白衣的年輕女子，離開蚌殼凌空躍上懸崖上方的祈雨臺，移步走至二人身前，“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天樞子，為何不見貴族公主前來？”莫問說話之時看的是女子手中提著的木盒，此物形狀與食盒相仿，卻比食盒要小上不少。

    “長公主有要事在身，不得親至，特命奴婢前來送靈種與真人?！蹦前滓屡訉⑹种心竞须p手遞向莫問。

    “多謝。”莫問接過木盒出言道謝，由于對方并非人類，故此難以使用稱呼。

    那白衣女子長相平常，肌膚卻白，聽得莫問言語擺手說道，“此乃奴婢份內(nèi)之事，靈種共有五行二十一種，有十種取自南海仙山，余下十一種乃龍宮自有，共計一百三十八顆，請真人查收?！?/br>
    “無需驗查，請代貧道向貴族長公主道謝?！蹦獑栒f道，他原本以為只有五顆種子，未曾想敖烵會送他這么多，一百多顆靈種可自禁錮之內(nèi)營造一處仙草遍地靈樹蔥郁的世外桃源。

    “如此奴婢先行告退，真人安好?！卑滓屡記_莫問彎身辭行。雖是奴婢卻出身大家，行止有度，進退有禮。

    “福生無量天尊，好走?！蹦獑柣姿蛣e。

    那白衣女子福了一福，飄然下臺，到得海邊還身巨蚌，緩慢入海。

    “老爺，這個公主真大方啊?！崩衔鍤g喜的抱過了莫問手中的木盒。

    “確有大家風(fēng)范。”莫問點了點頭。

    “打開看看吧?！崩衔搴闷婧袃?nèi)事物。

    莫問點了點頭。

    得莫問許可，老五嘗試擰旋扣掀，最終掀開了蓋子，木蓋一去，眼前五彩流光，木盒內(nèi)豎立放置著二十一個大小不一的圓筒，這些圓筒顏色各異，上面寫有人間文字，分呈白青黑紅黃五色，其中存放的當(dāng)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靈種。

    “算了，我還是不看了?！崩衔逡婌`種封存嚴(yán)密，打消了一看究竟的念頭，將木盒蓋好，還與莫問。

    “走吧，將我送至涼國西北邊界?！蹦獑柦舆^木盒出言說道。

    “老爺，先回家一趟吧，我上次回去讓慕青給你趕制綿衣了。”老五出言商議。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去無有歸期，當(dāng)回道觀一趟。

    老五見莫問同意，抬手扯下長袍，變身巨蝠，載莫問北上。

    老五有心載莫問回道觀進食午飯，一路上飛行迅速，趕在午時之前回到了道觀，道觀眾人見二人回返很是歡喜，采買菜蔬，整治酒食與二人接風(fēng)。

    吃罷午飯，莫問準(zhǔn)備啟程，臨走之前將五行靈種各自留下一粒，共計五粒，交予慕青。

    慕青趁這幾天為莫問趕制了一件綿衣，一件大氅，莫問帶了盛有衣物的包袱，與老五動身上路。

    傍晚時分，二人到得涼國邊境，老五執(zhí)意要再送一程，莫問嚴(yán)辭不許。

    “老爺……”老五拉著莫問的衣擺眼圈泛紅，他明白今日一別，再見遙遙無期。

    “不要做那婦人之舉，善待妻女下人，莫要多生是非?！蹦獑柍鲅远?。

    “老爺，要不我們搬到山下陪你吧。”老五說道。

    “就是山下呼吸亦不順暢，你的心意我明白，早些回去，你我兄弟終有再見之日?！蹦獑枖[了擺手。

    老五無言點頭，松開了手。

    莫問拍了拍老五的肩膀，轉(zhuǎn)身提氣，凌空北去。

    “老爺，別忘了我們?！崩衔逶诤竺婵藓啊?/br>
    莫問聞聲回頭，沖老五抬了抬手，轉(zhuǎn)而連夜北上。

    二更時分，莫問到得羌人居住的區(qū)域，駐足沉吟了片刻，轉(zhuǎn)而繼續(xù)前往西北，那條蛇醫(yī)此時不能動，要等一切安排妥當(dāng)之后再設(shè)法捉拿。

    趕赴木里雪山的途中，莫問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么先前能夠如此幸運，偶然之下救了南海龍女，然后就得到了大量靈物種子作為報答，自己的運氣怎會忽然之間變的這么好？

    俗人嘴里的運氣和道人所說的氣數(shù)是同一種飄渺的事物，運氣好也就是氣數(shù)高，氣數(shù)并不是個人所能掌控的，而是由天意決定，在尋找靈物種子的時候運氣好，說明是上天讓他得到靈物種子。

    上天為什么讓他輕易得到靈物種子？細想之下當(dāng)有保護他的因素，換言之，上天不希望他繼續(xù)在東海偷摸搶奪以身涉險。除了這個原因，得到靈物種子還導(dǎo)致了兩個間接的后果，一是阿九可以長期在禁錮內(nèi)存活下去，二是他可以盡快回到木里雪山。

    推想至此，真相逐漸露出端倪，自古至今，所有與人類交合的異類女道都被困至死，唯獨阿九保全了性命，而且上天仿佛唯恐阿九會餓死，故意令他輕松的拿到了大量靈物種子。

    阿九不會死，卻不能離開雪山，他輕易得到靈物種子，能夠盡快回返雪山陪伴阿九，諸多線索串聯(lián)貫通，莫問瞬時明白上天是利用阿九將他拖在雪山上。

    此念一起，莫問馬上想到了玉清掌教赤龍子率眾離開之前說的那句‘似你這般良才定可將上清宗發(fā)揚光大，為何道君祖師要將你拖在這極寒的雪山上？’赤龍子當(dāng)日只是有感而發(fā)，并無所指，但赤龍子的這句話與他的推斷不謀而合，阿九被囚卻沒有喪命，彩衣道人拒絕給他將功補過的機會，幸運的得到大量靈物種子，所有的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將他留在雪山上。

    想通了這些，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還不明了，那就是上天讓他留在雪山上的動機是什么。

    人貴自知，蠢人可能會認(rèn)為自己很聰明，但聰明人絕不會認(rèn)為自己很蠢，莫問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rèn)識，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賦和資質(zhì)在七位上清準(zhǔn)徒之中居首位，上天于冥冥之中將一個天賦最好的上清準(zhǔn)徒引到遠離塵世的雪山，定然是希望他做一件比統(tǒng)兵作戰(zhàn)更加重要的大事，也就是說劉少卿等人帶兵攻胡只是次要職責(zé)，重擔(dān)其實還是落在他的肩上。

    重擔(dān)是什么？上天想讓他在雪山上干什么？

    想到此處，莫問停了下來，沒有繼續(xù)趕路，而是自一處避風(fēng)處靜坐了下來，沒有什么事情比參透天機更重要，只要想通了上天讓他做什么，就可以立刻著手去做，大功告成之日就是阿九離開禁錮之時。

    若是尋常的任務(wù)，可以假金仙之口傳達，彩衣道人是金仙修為，連她和天門道人都不明天機，可見這件事情極為重要，重要到連金仙都無權(quán)知道內(nèi)情。

    有些事情看似茫無頭緒，實則有跡可循，那就是此事必須在雪山上進行，雪山與其他地方有何不同？雪山寒冷，木里雪山是華夏最冷的地方，在這種惡劣的環(huán)境下元神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

    當(dāng)日天官降臨，賞他元神不傷，隨后他和阿九向老五粗淺的說過元神，要想強大元神，必須自特殊的環(huán)境下進行修行，而雪山就是最適合修行元神的環(huán)境。

    強大元神還不是最終天意，因為此事并不重要，但強大元神是這件重要事情的前提，如果沒有強大的元神，就做不了這件事情。

    人力有窮時，心智亦然，苦思良久，莫問始終想不出這個重要的任務(wù)是什么，越是苦思越是不得，半個時辰之后憋悶起身，起腳踢飛了身旁的一塊青石，攜帶包袱木盒，頂著一頭霧水連夜趕路。

    到得木里雪山山腳，莫問并未急于上山，而是前往北側(cè)和南側(cè)的次峰進行查看，若想分流主峰的疾風(fēng)，必須將這兩座次峰之中的一座移動位置，莫問斟酌良久，最終決定移動北側(cè)山峰，這座山峰若是向西南移動一段距離可將凜冽西風(fēng)阻擋大半，剩下的分流至主峰后山。

    確定了所要移動的山峰，莫問大致丈量了需要移動的距離，丈量結(jié)果令他眉頭大皺，若想達到阻擋分流的目的，必須將北側(cè)次峰向西南方向移動二十里。

    將一座高達千丈的山峰整體移動二十里，這是一個極為浩大的動作，山峰太大，尋常天庭力士根本無法移動，只有召請六甲神靈一同出手或許還有移動的可能。

    短暫的沉吟之后，莫問探手取出了符盒，自下方取出金符一張，畫寫六甲靈符，此事早晚要做，趕早不趕晚。

    金符畫畢，凌空祭出，“符至真武帝君，借請六甲陽神，甲子王文卿，甲寅明文章，甲辰孟非卿，甲午書玉卿，甲申扈文長，甲戌展子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罷，凌空懸停的金符化作一道金光往北閃逝，六位金甲神將隨即現(xiàn)身，“真武六甲，前來聽令?！?/br>
    “有請六位陽神將此峰往西南搬移二十里?！蹦獑柼种钢贿h處的山峰沖六人說道。

    “?。?！”六位神將聞言瞠目結(jié)舌，尋常下界道人召請通常是降妖除魔，莫問召請竟然是搬移山峰。

    “有勞諸位?！蹦獑栆娏苏玖⒉粍?，正色催促。

    “稟真人知道，山川坐落，江河流經(jīng)皆有定數(shù)，牽一發(fā)則動全身，搬山動岳絕非兒戲，若是妄動會招致重罰，真人還請三思?！睘槭椎纳駥⒈_口。

    “貧道思量過了，有勞諸位。”莫問看了一眼那為首的神將。

    莫問說完，六人面面相覷，不敢應(yīng)承。

    “道士替天行道，所書符咒等同天庭號令，若有過錯貧道一力承擔(dān)，”莫問說完抬手指著旁側(cè)山峰，“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