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該想到的。”那紅發(fā)女子沮喪低頭，“煩勞真人往返奔波，貧道心中多有不安，但受困此處做不得別的，只能沖真人道聲謝了?！?/br>
    “貧道先前曾經(jīng)說過，只需你說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受困于此的緣由，貧道馬上助你脫困?！蹦獑栒f道。

    “往事已矣，不說也罷?！奔t發(fā)女子搖頭說道。

    “罷了，你不說貧道也不強求，你自閉翳風xue，以防氣沖失聰，貧道這就放你出來……”

    第四百二十二章 往日重現(xiàn)

    莫問言罷，探手掏出符盒，卷出一張紫符沉吟片刻畫寫一道星宿玄武符咒，真言念罷，玄武現(xiàn)身。

    玄武是北方星宿，五行歸水，彩衣道姑為火屬禽鳥，所布靈氣屏障蘊含火性，以玄武沖撞最為合適。

    環(huán)視左右之后莫問尋到了合適的著力之處，隨即神授玄武前往沖撞，玄武沖撞的并非上方出口，而是坑洞正南的一片空地，靈氣屏障多呈圓形，那片空地也有靈氣屏障覆蓋。

    首次沖撞只是試探，沖撞之下整個孤島隨之震動。

    一試過后莫問心中就有了計較，這處靈氣屏障雖然范圍不大，靈氣卻極為充盈，要想將屏障所含靈氣消耗殆盡至少需要三只玄武神獸。

    估算之后莫問有些心疼，此時召喚的神獸皆為自身儲存的靈氣所凝聚，召喚星宿主神獸所耗靈氣更多，此人到現(xiàn)在為止不曾報上姓名，耗費如此之多的靈氣救她是否值得。

    開弓沒有回頭箭，短暫的猶豫之后莫問開始驅使玄武頻頻沖撞那處靈氣屏障，考慮到坑洞極為幽深，強烈的沖撞會導致石壁塌陷，莫問不敢太過急切，一刻鐘之后第一只玄武靈氣耗盡自動消散。

    莫問隨后又進行了一次估算，估算是逐一召喚玄武耗費的靈氣更多還是以血畫符耗費的靈氣更多，估算過后感覺兩者差距不大，便如法炮制逐一召喚，到得第三只玄武暗淡之時靈氣屏障終于被撞破。

    莫問走到坑洞上方低頭下望，只見那紅發(fā)女子正試圖自谷底逃脫，但雙臂的青色鎖鏈將其牢牢的困在原地。

    “取件道袍與我?！蹦獑柣仡^看向正在戲耍烏鴉的老五。

    老五聞聲自包袱里拿出一件道袍快步來送，將道袍遞給莫問之后好奇的向洞口走去。莫問探手拉住了他，“非禮勿視。”

    “沒穿衣服？”老五好奇的問道。

    莫問沖老五點了點頭，帶了道袍走向洞口，自狹窄的洞口跳入坑底，到得近處七星劍出鞘，將那紅發(fā)女子雙臂上的鎖鏈斬斷，歸劍入鞘之后以靈氣將那女子自水中抓起，以道袍包裹之后提氣上掠。

    洞口狹窄，莫問先行將其送出洞口，隨后跟出。

    在此之前莫問一直沒有細看此人樣貌，出得坑洞之后歪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此人年紀在二十四五，長的很是俊美，其俊美不是那種柔弱之美，而是與周貴人有幾分相似的高貴，五官最美的是其雙眼，真正的丹鳳眼，美而不媚，清而不空。

    “多謝……”

    “老五，變身帶我們出去?！蹦獑柎驍嗔四羌t發(fā)女子的話，脫困之后此人顯得極為虛弱，她的本體想必也是火屬禽鳥，島上的那塊圓形青石很可能對其有克制作用。

    老五答應一聲，扯下長袍抓了包袱，變身升空，莫問帶了那女子掠上蝠背，老五振翼向北，那老鴉在后面呱呱跟隨。

    “多謝……”

    “伸手?！蹦獑栐俣却驍嗔思t發(fā)女子的話頭，抽劍出鞘沖其說道。

    那紅發(fā)女子知道莫問是要將鎖鏈貼身部分砍斷，雙手前伸，手掌下垂。

    莫問打量片刻沒敢出劍，這紅發(fā)女子被困此處不是一朝一夕了，手腕部位的鎖鏈已然嵌入了皮rou，很難在砍斷鎖鏈的同時不傷及皮rou。

    斟酌過后，莫問還劍歸鞘，伸手抓過了那女子的手腕，心念一動，靈氣緩慢輸入，“此時天地已經(jīng)封閉，無法凝聚靈氣，你我皆為上清道人，煉氣法門無有沖突，我渡些靈氣與你?！?/br>
    那紅發(fā)女子聞言顰眉看向莫問，沒有應允也沒有拒絕。

    靈氣雖然傳給了紅發(fā)女子，卻仍然能將紅發(fā)女子的經(jīng)絡情況反饋給靈氣的原主人，傳送靈氣的瞬間莫問就對此人的修為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經(jīng)絡完全通暢，周身無有閉塞阻礙，除此之外此人周身無有濁氣，情況與他有些類似，但比他更加純凈，這表明此人要么是天賦異稟的高貴禽鳥，要么修為精深已經(jīng)達到了天仙境界。

    “足夠了，多謝真人?！蹦羌t發(fā)女子主動縮回了右手，言罷將身上的道袍還與莫問，脫下道袍之后其本體已然穿上了一件紅黃相間的坤道柳袍，這件道袍是她以靈氣幻化的，她的修為已趨化境，自然能夠變化衣物。

    “擔不起謝?！蹦獑栯S口說道，這女子一直隱瞞自己的身份令他很是不滿，若是換作平時他絕不會搭救一個不相信自己的人。

    “我本名……”

    “你要前往何處？我送你一程?！蹦獑栐俣却驍嗔藢Ψ降脑掝^。

    “不敢勞煩，大恩不言謝，容當后報?！奔t發(fā)女子言罷離開蝠背，甩掉手腕上的鎖鏈向西掠去。

    “老爺，你忙活半天就這么讓她走了？”老五問道。

    “難不成留作妻妾？”莫問坐了下來，“偏西一些，前往三百里外的州府。”

    “老爺，你既然不喜歡她，干啥費那么大勁救她？”老五問道，他了解莫問，莫問并不是那種濫好人，并非所有可憐之人他都會出手救助。

    “她是彩衣道姑的敵人?！蹦獑栒f道。

    “老爺，她是個什么鳥兒？”老五又問。

    “凰鳥。”莫問說道。

    “是個母鳳凰？”老五歪頭西望，卻發(fā)現(xiàn)那紅發(fā)女子和老鴉已經(jīng)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她先前離開之際是將手腕上的寒鐵鎖鏈熔斷的，除了火鳥鳳凰，沒有別的鳥類能夠依靠自身火性做到這一點?！蹦獑栒f道。

    “可惜了，可惜了?！崩衔宕蟾型锵?。

    莫問聞言眉頭大皺，沒有再接老五話頭。

    三百里對于老五來說算不得什么，子時不到二人便來到了黃府，黃府眾人見莫問回返，紛紛簇擁過來詢問降妖之事，莫問言之妖怪已除，不曾留下后患。

    無名聽到莫問聲音，起身出門前來相見，莫問沖二人簡單做了介紹，帶了二人進屋說話。

    無名先前一直自太乙山居住，沒有見過世面，不似蒲堅那般會說話，和老五話不投機，寥寥幾句就沒了下文，莫問連番奔波也有些勞累，就滅燈歇息。

    次日清晨，三人吃罷早飯，莫問沖老五說道，“道觀無有主事之人，你得早些回去?！?/br>
    老五聞言撇嘴歪頭，很是不悅。

    “你回去之后要囤積米糧，至少保證道觀眾人三年食用，還有，挖池蓄水以防干旱?！蹦獑柖诘馈?/br>
    眼見莫問派他回去不是因為生分了，老五心情晴朗許多，“老爺，你放心吧，你們啥時候回去？”

    “眼下已經(jīng)天下大亂，但以我之見還沒有真正到得大亂的時候，我何時回返無有定時，不過無名跟不了我多久就得回去，游方行走用你不到，若有大的戰(zhàn)事少你不得?！蹦獑栒f道。戰(zhàn)亂干旱倒在其次，蠢蠢欲動的異類是他的心頭大患。

    “那好，我先回去，你們要去哪兒，我送你們一程?！崩衔鍐柕?。

    “我們前來凉國乃是為了尋找孔雀王，眼下毫無線索，也不知前往何處，你且回去主事，不用管我們?！蹦獑栒f道。

    “好。”老五抓起孝棒轉身出門。

    莫問和無名在后送行，待得出了大門，莫問又道，“一定要照顧蒲堅周全。還有，你回程途中改道前往阿九先前所居的無名山，將那里打掃一下，積些柴米在那里，作為應急避難之所?！?/br>
    “成，那我走了，你們凡事小心。”老五答應一聲，拖著孝棒邁步去了。

    送走老五，二人回返房中收拾行裝準備離去，臨行之時黃老爺又贈以重金，莫問拒之，只帶了點心和干糧。

    游方行走見的最多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死尸和災民，在郡府和州府所在的城池情況還好一些，這些地方有軍隊駐守，局勢還在控制之中，但是在偏遠的鄉(xiāng)村和小鎮(zhèn)，局面已經(jīng)開始失控了，搶劫時有發(fā)生，賣兒賣女比比皆是，屠夫案板上賣的不是牛羊而是整條的人腿和胳膊，就算是人rou也不是誰都能買的起的，婦人和孩童的rou一兩銀子一刀，男人和老人一兩銀子給兩刀。

    “他們是胡人還是漢人？”莫問指著坐在路旁湊火烘烤rou團的幾個災民。

    “師父，您別說了，我知道您想說漢人也會吃人，你放心吧，我會一視同仁的。”人rou發(fā)出的怪異香氣令無名腹中翻江倒海。

    莫問拍了拍無名的肩膀，帶著他繼續(xù)北行。

    中午時分，二人身后行來了一支隊伍，人數(shù)不是不多，有數(shù)百人，起初莫問以為是押送糧草的糧隊，后來發(fā)現(xiàn)隊伍后面跟著一隊捆手相連的婦人方才知道她們是一場戰(zhàn)爭的戰(zhàn)利品。

    見到這幅情景莫問瞬時想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冬天，當年林若塵也是這種遭遇。

    就在他想起往事百感交集之時，忽然發(fā)現(xiàn)在其中一輛馬車上坐著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女子，見到那一抹刺眼的紅色，他便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見那女子年紀當在十七八歲之間，長的很是清秀，懷中抱著一架古琴，眼圈通紅，神情悲切，在其身旁有一個年紀小些的丫鬟正在一邊抹淚一邊勸慰。

    這一幕令莫問心跳加速，眼前的情形與當年的情形是何等的相似，馬車，紅衣，古琴，丫鬟，一模一樣，若不是那女子與林若塵樣貌差異較大，他甚至懷疑眼前的這一幕是歲月翻轉，往日重現(xiàn)。

    “師父，你怎么了？”無名伸手拉了拉莫問。

    “怎么會有如此相似的巧合?！蹦獑栕匝宰哉Z。

    “什么巧合？”無名不解的問道。

    “沒什么，走?！蹦獑枲恐鵁o名跟隨在隊伍之后，他要看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真假

    由于帶了大量的牲畜谷米以及柔弱的婦人，隊伍走的并不快，二人跟隨在后很是從容。

    “無名，你在看什么？”莫問隨口問道。

    “我在看這些人的衣著，根據(jù)服飾來看她們都是趙國人。師父，您在看什么？”無名反問。

    “為師在看她們臉上的表情?！蹦獑栒f道，由于年紀和見識的原因，他已經(jīng)自根據(jù)細節(jié)判斷真相這一層面超脫了出來，開始深究本質，打眼之初他就看出了這些人是自趙國抓來的，隨后開始根據(jù)這些婦人臉上的神情來判斷她們此時在想些什么，這些人臉上的神情并不相同，悲傷占了兩成，驚恐占了三成，大部分婦人的表情都是麻木茫然的，臉上帶有憤恨神情的百中無一，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對戰(zhàn)爭和被擄，她們大部分人憑借本能選擇了走一步看一步。

    “師父，這些人要被送到哪兒去？”無名憂心的問道。

    “那些坐在車上的都是容貌較為出眾的，她們通常會被分給士兵當做妻妾婢女，后面這些婦人都是要被賣掉的?！蹦獑栒f道。

    無名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到了未時，隊伍暫時停了下來，官兵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囊喝水解暑，沒有人管那些被擄來的婦人，她們與那些被拖在車旁的牛羊豬狗一樣，只能渴著。

    此時已經(jīng)到了一年之中最熱的月份，長途趕路卻得不到飲水令她們口唇干裂，精神萎靡。

    就在莫問坐在路旁打量那些婦人之際，隊尾的幾個士兵持了兵戈向二人走來，到得二人面前停了下來，莫問抬頭看了他們一眼，低下頭沒有與他們說話。

    “你為什么一直跟著我們？”其中一個身形高大的士兵高聲喝問。

    “官路誰都可以走?！蹦獑柾犷^看了那人一眼。

    那領頭的士兵見莫問言語生冷，立刻面露怒意，但在見到他身后背著的長劍之后便忍住了沒有沖他發(fā)難，“這里面有你認識的人？”

    “沒有?！蹦獑枔u頭說道。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說出來，我會代為通稟?！蹦穷I頭的士兵說道。

    “能不能給她們點水喝?！蹦獑柍鲅陨套h。

    “我們沒預備她們的水?！鳖I頭的士兵撇嘴說道，言罷帶了幾個手下趕回隊伍。

    “伍長，這道士陰腔陽調的，你沖他那么客氣干嘛，戳死算了?！庇邢聦俚吐曕止?。

    領頭的士兵沖著那說話之人的腦袋就是一巴掌，“誰知道他是什么來歷，萬一戳不死怎么辦？豬腦袋?！?/br>
    那身穿紅衣的女子雖然坐在車上，也沒有得到飲水，身邊的丫鬟雖然著急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自包袱里拿出一件羅衫為那紅裙女子遮擋午后的烈日。

    那紅衣女子緩緩抬手撥走那件羅衫，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莫問一直在看他，她不知道莫問為什么看她，但她希望自莫問的眼神中找出莫問看她的原因。但最終她并沒有讀懂莫問的眼神，那個藍袍道士的眼神里沒有好色的yin邪，沒有路見不平想要出手救助的憤慨，也沒有盤算和思考，他的眼神彷如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看不到任何的東西，卻又隱藏著各種可能。

    休息了一炷香的工夫，隊伍繼續(xù)北上，莫問依舊帶了無名在后面跟隨。

    不管是走還是停，莫問一直在看那紅衣女子，雖然是酷夏時節(jié)，他卻感覺到周身發(fā)涼，這種感覺是由過度的激動所引起的，不管是過度的興奮還是過度的悲傷都會導致身上發(fā)涼，看著那個紅衣女子，他仿佛看到了林若塵，不管道行多么高深，也不管地位何等尊崇，他始終沒有忘記當年倒在冰上的徹骨寒冷，也無法忘記那一抹紅色逐漸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絕望。如今這抹紅色再度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管是不是當年的那抹紅色，都令他感覺到久違的熟悉和無比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