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因與武夷郡君不熟,夷安也做不出自來熟的模樣,對蕭真笑了笑,這才走在一起,也不去問宋衍的尷尬,只問邊關的風光,就叫心中也很緊張的蕭真松了一口氣,越發(fā)覺得夷安可愛。 想著能與這樣的小姑子為伴,蕭真就生出了親近來。 “日后誰敢與你為難,報我的名字就是。”蕭真認真地說道。 “記得了。”夷安不發(fā)作的時候,是天底下最溫柔可愛的人,軟軟地應了,這才往府中去,然而到底疑惑,便與三公主問道,“為何今日表嫂要我來此呢?” “你這個丫頭!”三公主溫和地點了點夷安的額頭,見她一雙眼睛清透懵懂,便溫聲道,“你入京許久,只在宮中與府中,旁者竟不大走動。我瞧著這京中的女孩兒,你也見得不多。” 見夷安干笑了一聲,顯然想到自己向來與薛家姐妹掐得一地血,忙的要死,三公主便無奈極了,握住了夷安的手輕聲道,“還是姑母與我說的。你這樣不行?!币娨陌差D了頓,嘴角挑起,便不由無奈道,“你什么都明白,卻還……” 夷安自然是什么都明白的。 她與這京中的小姐姑娘們不熟,就難以融入其中,日后在京中哪里吃得開呢? 被排除在外,空有薛皇后的庇護,又有什么用處呢? “我都知道,只是忙的很,這次,勞煩表嫂了?!贝筇埑鋈鞒雒鎺е陌踩谌脒@些女孩兒,是最合適的。 四公主自己也不定性,不如三公主春風化雨,與誰都能說得上話。 “你說這個,真是見外?!比餍α?,摸了摸夷安的秀致的小臉,這才輕聲道,“咱們是一家人,我總是要給你鋪好路。”頓了頓,她這才繼續(xù)說道,“雖要交好,然而你記得,你才是她們要巴結的那個,不必與旁人折腰妥協(xié)。至于旁的,尋常給些和氣,方才叫人又敬又畏?!?/br> 她仿佛是要把自己多年的經驗一股腦兒地塞進夷安的腦袋了,見她點頭,便安撫道,“別擔心,萬事,還有我。” “表嫂在,我是不擔心的。”夷安甜言蜜語地說道。 “這話,可不敢在家里說?!比飨氲阶约荫€馬那張悲傷的臉,擦了一把汗,這才輕笑道,“你這張嘴,也不知哄了多少人去?!?/br> “表哥煩我了,我都知道。”夷安撇了撇嘴兒,賣力地說道,“表嫂可不能懼內呀。” “你說什么?”三公主遠遠地見衣香鬢影,又有裊裊的女孩兒們的說笑聲從前頭水閣中傳出來,正待叮囑夷安幾句,卻聽到了這個,不由駭笑道。 “行了,不與你胡鬧了?!币娨陌操r笑,三公主噗嗤笑了一聲,決定把這句話回頭與駙馬說說,這才帶著夷安往那水閣去,就見滿屋子的年少女孩兒,都坐在各自的小案前,好奇地看著她身后那個打扮得素淡清媚的絕色女孩兒,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得意來,轉身接了夷安的手到了自己身前,這才與這些女孩兒含笑道,“這位,是本宮的表妹,長安縣主?!?/br> 蕭真抱劍在后,看著三公主牽著那個此時微微一笑,天光失色的少女,一臉的庇護,又想到這丫頭方才石破天驚,關于“懼內”這么個仿佛不大對勁兒的話來,心里生出了對宋衍的同情。 怨不得,她家心上人說起meimei,總是一臉的悲劇來著。 ☆、第102章 有三公主的鄭重與愛惜,夷安剛一露面,就叫京中這些小姐們接受了。 絕色的少女巧笑盈盈,笑起來連外頭的日光仿佛都能壓倒,卻沒有半分輕狂,又溫和可親,完全不是傳說中那等借著薛皇后不將旁人放在眼里的模樣,也叫眾人對她生出好感來。 況夷安看似貴重,然而卻并無矯情,也不是喧賓奪主的人,與人說話也溫柔,不笑不說話,很叫人喜歡。她說出的典故也有趣,又不是搶白旁人,不拿自己當中心,因此不大一會兒,就與這些本就想要與她親近些的小姐們玩笑成了一片,竟十分融洽。 三公主只含笑坐在夷安的身邊,溫和地看著。 蕭真已經見識到了三公主對夷安的庇護,想到三公主素來是對宋國公府極看重的,心中也知道緣故,便將目光投在了三公主身邊,府中主母,自己的jiejie昌平郡主的身上。 與蕭真仿佛的艷若桃花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此時十分安靜的模樣。 蕭真如火,鋒芒畢露。這女子卻仿佛溫吞的水一樣柔和。 見蕭真看過來,昌平郡主微微挑眉,回頭一笑。 “上一次,姐夫可回來說什么沒有?”見jiejie氣色還好,蕭真便與jiejie低聲說道,“他還納妾么?” “雖你是為我,只是我還是要與你說,這樣計較到底不合適?!辈娇ぶ饕娛捳婵粗约悍路疸蹲×?,便無奈地笑起來,越發(fā)溫柔,摸了摸蕭真的頭發(fā)輕聲道,“不過是幾個妾罷了,你瞧瞧你,大動干戈的,做什么呢?倒仿佛是我不能容人了?!?/br> 見蕭真瞠目結舌,她便斂目,撫平了華麗衣裳上淺淺的波紋,漫不經心地說道,“幾個身份卑賤的玩意兒罷了,又不能動搖我的位置,擔心什么呢?你打了你姐夫,家中竟對我不快起來,這,才是難做?!?/br> 夫君鼻腔臉腫地哭著回來,她如何交代呢? “什,什么?”蕭真長于軍中,竟也沒有伶俐的口舌,看著昌平君主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傻孩子?!辈骄骱Γo蕭真倒茶,口中繼續(xù)說道,“我是郡主,只要有父王在,誰都不能越過我去,安享尊榮就是。況咱們這樣的大家族,最是要子孫繁茂的,沒有不叫人納妾開枝散葉的道理,不然在外頭,都要笑話你姐夫懼內,難道與我還是好名兒不成?” 頓了頓,她美貌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為難來,輕聲道,“你外甥女兒日后,若頂著我不賢的名聲,如何還能嫁的出去呢?” 蕭真呆呆地看著十分“看得開”的jiejie,只覺得自己妄作小人。 “他當年發(fā)過誓……”蕭真咬著牙嘶聲道。 “你也太把男子的誓言當一回事兒了?!辈娇ぶ饔X得meimei有點兒天真,還抱著什么弱水三千的想頭呢,微微皺眉,恐meimei總是這樣兒要嫁不出去,便拍著蕭真的手輕聲道,“母妃都與我說了,你又退親了?退了這個,你還想嫁人么?過得去就算了,這日子呀,難得糊涂,計較得太過反而不美?!鳖D了頓,昌平君主便溫聲道,“尋一個明白人,守規(guī)矩重嫡妻的,你的日子該過得很好?!?/br> 敬王妃愁死了蕭真,因此就與昌平郡主抱怨過。 誰家沒個妾呢?何必較真。 “什么叫難得糊涂?我不想糊涂著過日子?!笔捳娴卣f道。 三公主微微轉頭,目光復雜地看了看這對兒想法不同的姐妹,到底是旁人的家事,忍了忍,沒有插嘴。 叫她說,昌平郡主這話就錯了。 妾也是女人,哪里是玩意兒呢?自家的男人去寵愛這些妾室,心與身子都叫別的女人霸占分了去,誰的心里好受? 想到這兒,三公主心中嘆息,見蕭真臉上的表情變得冷硬,便輕聲勸道,“莫要擔心,總有你想要的人?!?/br> 蕭真想到了宋衍那端方嚴肅的臉,心里一暖,嘴角挑起了一個笑容。 昌平郡主見勸不動meimei,也覺得心煩,此時就見了夷安那張如花一般的笑靨,聽著她正與幾個女孩兒說茶經茶道,不知怎地就拐到了點心上,說起什么茶就該配什么點心等等竟是眉飛色舞,十分可愛,還帶著幾分稚嫩,這才與三公主笑道,“這才是個小姑娘呢?!币娙骱c頭,她頓了頓,端詳著三公主的臉色,這才問道,“聽說賜婚給了清河郡王,不知……” “清河王很好?!比饕姴娇ぶ餮劢敲忌叶紟е蛄?,心中一沉,之后就不是什么滋味兒了。 昌平郡主未出閣的時候,因年紀相仿,又同是宗室,敬王又與薛皇后走得近,因此與三公主情分極好,彼此投契往來十分密切,然而這才嫁人幾年,竟然已換了模樣,竟帶著隱隱的計較了。 “可惜了的,三皇子也是好的?!辈娇ぶ鞯吐晣@道。 這話出口,三公主臉色微微一變,轉頭認真地看著這個好友,見她細致的眉目間竟是真的帶著幾分遺憾,心中竟一凜,頓了頓,這才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三皇子?” “三皇子仁德,總該配一個最好的姑娘?!辈娇ぶ鞅阈χf道。 想到進宮時薛皇后與自己的提點,三公主的目中就帶了幾分嚴厲之色。 昌平郡主,這是與三皇子親近了?! 上有皇后,她就敢贊庶出的皇子仁德?! 仁德,是一個不能繼承皇位的皇子,該有的名聲? 心中翻滾,三公主就坐不住了,只覺得昌平郡主這次下帖子有些不對勁兒,心中不快,便拉了夷安坐在自己身邊,見蕭真也微微皺眉,便強笑與昌平郡主笑道,“如今的三皇子妃,就已是最好的了。不是聽說最是個大家閨秀?”見后者露出了幾分不屑,三公主頓了頓,這才肅容與昌平郡主說道,“你也該顧及我家夷安的名聲!這沒頭沒腦,見著個好姑娘就往別人頭上搭,日后叫人知道,豈不是與我家夷安生事?!” “我只是……”昌平郡主急忙辯解道。 “不必說。”三公主見下頭的小姐們無憂無慮,并沒有聽到這些,這才冷冷地看著昌平郡主,低聲道,“你身為郡主,怎能隨意開口玩笑?!你這一句,叫夷安怎么做人?!”見昌平郡主嘴角動了動,不說話了,三公主就覺得眼前的這人陌生的厲害,竟想不到從前的模樣了,頓了頓,這才有些疲憊地說道,“你叫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想求你幫忙罷了?!辈娇ぶ鹘腥骱浅獾妹鏌o人色,許久之后,方才低聲說道。 “什么?” “我聽說,宮里頭薛家那兩個失寵了?”昌平郡主見蕭真詫異地看過來,握了握meimei的手,這才急急地與臉色發(fā)青的三公主說道,“宮里頭的娘娘都多少年了,陛下這些年一直未選秀,”她頓了頓,這才低聲道,“既然那兩個失寵,皇后娘娘豈不是失了臂膀?我家中有個小姑子,國色天香,又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愿侍奉皇后娘娘左右?!彼路鹩X得理所當然,與三公主含笑道,“你放心,她聽話著呢,定不叫皇后娘娘生氣。” “你!” “大姐,”蕭真聽著這話也不敢置信,看著微笑淡定的jiejie,許久之后,方才皺眉道,“這不是正路!”乾元帝都一把年紀了,一個個的小姑娘還想往宮里飛,就叫蕭真覺得有些惡心。 別跟她說什么真愛啊,這玩意兒純屬糊弄人。 “你瘋了!”三公主氣得渾身發(fā)抖,恨不能掀了桌子算了,艱難地忍住了,只斷然道,“我從不插手后宮,你真的要送人進去,也別尋我!” 想到宮中已經很不省心,她便冷笑道,“少拿母后做筏子!你方才張嘴就是三皇兄,好生親近,如今還說與母后分憂?你當我是傻子由著你哄呢!”見昌平郡主有些歉意地看著自己,三公主忍住了心頭的火氣,然而心中卻生出了憂慮。 薛皇后風光無限,然而后頭卻又這么多人算計,雙拳如何能敵得過四腳呢? 昌平郡主的婆家仿佛與三皇子很要好,又要送女入宮,若得寵,豈不是給三皇子鋪路? “你已是宗室,為何還要插足這樣的事?”三公主到底不忍昌平郡主陷得太深,便勸道,“好好兒做你的郡主,總有你的富貴?!?/br> “大姐這些,與母妃父王說過沒有?”蕭真聽明白了,自家這jiejie腦子壞了,想要來個保駕之功呢,況還算有眼光,還沒看上平庸的太子,覺得三皇子不錯,然而敬王府素來是站在薛皇后一脈的,這如今往三皇子處使勁兒,這不是叫人看著墻頭草兩邊倒? 頓了頓,見昌平郡主目光一閃,露出了心虛,蕭真簡直要嘆氣,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冷著臉沉聲道,“這宴,散了吧!大姐,與我回王府去!” 只要薛皇后在一日,敬王府就不會再倒向旁人,既然她jiejie看不明白,她只好將她帶回家去,好好兒地叫她明白明白! “阿真?!辈娇ぶ鬣貑玖艘宦暋?/br> “大姐再如此,來日,就是傾門之禍!”蕭真冷冷地起身,見那些勛貴小姐都詫異地看過來,便淡淡地說道,“大姐的心思歪了,得好好兒與母妃說道說道?!彼齽傠x京的時候,自己的jiejie還是個清透的女孩兒,又溫柔又可親,然而這才幾年,竟已經叫權勢迷住了眼,看不清前路,連性情都改變了。 她只覺得心生恐懼,想問問眼前這個妝容精致的貴族女子,還記得當年的模樣么? 心里有些難受,蕭真見夷安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微微頷首,目光安慰,也不管別的,拉起了掙扎的昌平郡主便往外頭去。三公主也不愿薛皇后與敬王府生出嫌隙來,帶著夷安一同跟在后頭,就聽見前頭踉蹌而行的昌平郡主口中連聲喚著蕭真,十分可憐,喚來了自己的宮車,將她往車中一塞,摁住了,到了敬王府外,由著蕭真帶著jiejie進府,這才回轉。 夷安沉默地看著昌平郡主的方向,斂目不語,然而心中卻生出了些好笑。 三皇子那樣的偽君子,竟然也能叫人擁戴,實在有趣。 “回頭我?guī)氵M宮,咱們得跟母后說說?!比饔行┢v地說道,“這么多年,京中看似平靜,然而暗潮洶涌的,你也見著,各家都有小心思。母后,很辛苦?!鳖D了頓,她的目光木然地落在車中,輕輕地說道,“我還小的時候,幾個皇兄的母妃就鬧騰的厲害,那時候的后宮才叫吃人,不是母后整肅宮中,護著我與二皇兄,只怕我早就叫人給害死了?!?/br> 她的兄長是太子之下的頭一份兒,小時候“不小心”從假山跌下來,險些把腦袋碰碎了。 “為了這點子權力,人都不像是人了。”三公主回頭摸了摸夷安的臉,溫和地說道,“你為了母后做的事兒,我都知道,多謝你?!?/br> 這個孩子,沒有如同薛家那幾個姐妹一樣背叛薛皇后,才是三公主愿意庇護她的原因,此時見夷安抿嘴笑了,三公主這才目光一冷,冷笑道,“三皇兄這心忒大了,打量自己是頭一份兒不成?明年,等皇兄回京,看我怎么……” “是秦王殿下么?”夷安敏銳地問道。 “等皇兄回來,母后與小七就有人護著了?!比魈谷坏卣f道。 她向來清透,自然早就看出七皇子與宋國公府的親近,還有薛皇后對七皇子的看重,此時想到七皇子軟乎乎的模樣,不由笑起來,低聲道,“小七,是個好的。” “皇兄不喜朝政?!币娨陌灿杂种?,三公主摸了摸她的頭,溫聲道。 秦王對做皇帝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只愿意在外頭領兵打仗,況……想到兄長年紀不小還沒有娶親,放言不喜歡女人,三公主就想去上吊。 不愛當皇帝,這個可以有??墒遣幌矚g女人…… 嘴角動了動,三公主覺得發(fā)愁極了,想著秦王仿佛也不喜歡男人來著,又放心了些,抓著夷安訴苦道,“實在叫人擔心?!?/br> 對于這種鬼見愁,長安縣主有什么辦法呢?干笑了一下不說話了。 三公主長吁短嘆,唏噓的不行,夷安能勸什么呢?難道要說別擔心,做和尚其實也很有前途? 說了這話,不叫三公主把她從車上踹下去就奇了怪了。 探著脖子往外看了看長街,夷安這才回頭與三公主笑道,“在宮中時,我竟然未拜見過德妃娘娘?!?/br> 這位秦王與三公主的生母,她是一面都沒見著過。 滿宮里的妃嬪都在與自己獻殷勤的時候,也沒有德妃的名號,只有一次薛皇后給了自己一串兒菩提子的數珠,上頭帶著香煙的味道,言及乃是德妃供奉佛前之物,看著薛皇后看重的模樣,夷安才知道這后宮,除了淑妃,還有一位德妃不能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