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他察覺到了段淵的言外之意，卻因為過于警惕而沒有追問其中的真相，這成了他以后的一個遺憾，那時的他一定記得他們真正的第一次見面是何時。

    楚寧長嘆了一口氣，他說：“我知道你是魔道中人，但你卻又和他們不一樣，你或許只是誤入了歧途，對嗎？這種事情在修士之中發(fā)生得太多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宗門里沒有藏著一個魔修。”

    “……”段淵忍不住笑了，他從未真正接觸過正道宗門，竟然不知道魔修居然到處都是：“你們不會去殺了他們嗎？”

    “不會的?！背帗炝艘桓占瘉淼哪局?，在地上無意識地劃拉：“宗主說過，我們修心修身，不可缺其一，否則難成大道，只是其中修心最為苛刻，他并非我們修士的心性，還有德行與因果，人母承苦十月，我們生來便欠著她，我們最先要償還的便是生之恩，然后是養(yǎng)之恩，缺了任何一個，因果化作繩索將我們系于紅塵寸步難進(jìn)。

    可我們修士又是多少出身修行世家，于父母左右長大，償還了生養(yǎng)之恩的呢？年少離家追隨所謂大道者比比皆是，只因年少最適合入門，從一開始，我們便有因果纏身還不清了?！?/br>
    他看向段淵，說道：“你說我們怎么不入魔呢？我們大多數(shù)修士最簡單的因果都不還，它慢慢的，成為我們心中不易察覺的業(yè)，然后我們在修行一途又欠下其他的因果，最終在某一個將來，只需要一份愧疚又或者一分貪欲，便能走入歧途?！?/br>
    “……”段淵心中震撼不已，他難以發(fā)出一言一語，楚寧卻繼續(xù)說道：“古往今來，得道飛升者有幾人？長生不死者又有幾人，清靈山宗主心懷蒼生，她看得長遠(yuǎn)，深知這因果無法斬斷，也不能斬斷，于是她接下清靈山這爛攤子，一生都不得自在，你說，道修與魔修的區(qū)別在哪呢？”

    段淵沉默，楚寧看著他，似乎一定要等到他的回答，他思索片刻，說道：“……為人利己之別？”

    楚寧陷入沉思，片刻，他沒有評論段淵的回答，而是說：“她告訴我，只差在那道心，于私于公都是道，救世害人都有因果?！?/br>
    他說：“修士本就是自私的，沒有為人利己之別，我們奪天地運氣，毀生靈萬物，是逆天

    而行，天道不認(rèn)可修士，我們便以功德服之，可功過難相抵，我們因果都還不盡，那功德又談何說起呢？”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于天道眼里，魔修與道修是一樣的，殺他們做什么呢？因為他們礙著我們正道了，所以我們要殺他們，魔道殘害蒼生，我們殺他們是為蒼生，不是因為他們是魔道，但魔道能做的，正道也能做，只因為他們做出來了，就成了魔道。”

    段淵覺得這話說的有些道理，他說：“……她這么想？行善為正道，行惡為魔道？你那宗主頗有些意思了。”

    “我也覺得。”楚寧仰天看向天上的星塵，說：“她還想著正魔兩道共存呢?！?/br>
    “……”

    “所以，我并不在意你的過去是好是壞?！背幷f：“佛還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只要你以后不做壞事就沒關(guān)系?！?/br>
    段淵被他這天真可笑的話逗笑了，但他沒有去反駁他，他看到楚寧眼中倒映出面前的火花，是可以驅(qū)散所有黑暗的熱情，代表黑暗的黑色瞳孔被橙色的火光按下，雖然那光只是浮于表面的，但此刻它是如此炙熱迷人。

    過去是不可能放下的，所行之罪化作因，往后必要食其惡果，這是天地亙古不變的道理，他想，縱使自己放下了所謂的屠刀，曾經(jīng)種種種下的因都讓他成不了佛。

    他說：“我確實是魔道中人，我在魔教中長大，你或許知道，泛葉宮?！?/br>
    “……”楚寧一愣，震驚地看向段淵：“泛葉宮？”

    “嗯？很驚訝嗎？”段淵指尖金色元素飛舞，看起來十分純粹，無半點魔氣，他說：“泛葉宮最初與你們正道宗派的修行方式并無區(qū)別，引靈入體，修心鍛身，觀天地知微?！?/br>
    “但正如你們宗主所說，行善者為正，行惡者為魔，泛葉宮便是如此，我們功法正統(tǒng)，所行為惡?！彼聪虺?，指尖金色沖向他的眼睛，楚寧下意識閉眼，但那金色流光只是掀起了他額前的幾縷短發(fā)，隨后他聽到段淵語氣無一絲波瀾地說道：“我自幼長于泛葉宮，本就是魔道中人，并非什么誤入歧途。”

    “……不可能！”楚寧臉色難看得嚇人，他記得很多年之后，段琴與他再遇，曾提到過，泛葉宮被段淵親手所滅，在段琴的所隨口提到的過去，段淵怎么都無法與泛葉宮扯上聯(lián)系。

    “怎么不可能？”段淵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對我的認(rèn)知到底是以什么來判斷？”

    “……”楚寧沉默，他避開這個問題，問段淵：“今日遇到的意料之中的事，是你在泛葉宮認(rèn)識的人造成的嗎？”

    “我并不記得他。”段淵說道：“你知道我一直在遺忘，那個人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或許是在泛葉宮認(rèn)識的嗎？”

    “或許？怎么說？”

    “我雖然在泛葉宮長大，卻不是在泛葉宮出生啊，我回到泛葉宮之前的事情忘了很多，我離開泛葉宮之后的一段時間的記憶也很模糊?！倍螠Y點了點自己的太陽xue，“很多事我自己也沒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對我有一些了解，特別是我在泛葉宮學(xué)到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