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年麗珠的睫羽輕輕一顫,挽住華珠的胳膊,羨慕地說道:“二jiejie你真厲害,救了染老夫人、長樂公主和子承哥哥,現(xiàn)在好多人都認識你了。不像我,來了京城這么久,去的最遠的地方便是行宮的碧芳園了?!?/br> 這個……華珠一時不知怎么接她的話,就干笑了兩聲。 年麗珠又柔聲道:“染府和帝師府,哪個更大?” 華珠想了想,答道:“嗯……染府?!?/br> “子承哥哥是染老夫人的外孫,你們成親后,會住進染家嗎?” “不清楚,看他的吧?!?/br> 談話間,一行人已經(jīng)抵達了燕王妃會客的小花廳,花廳內,余詩詩與顏婳也在。 顏婳有孕在身,穿得比較寬松,一襲鵝黃色阮煙羅高腰長裙,一籠小碎花半透明輕紗,幾乎不顯懷。她的臉上,洋溢著喜悅且?guī)Я艘唤z激動的笑,似乎對給燕王妃賀壽的事頗為重視。 燕王妃穿著一件紫色宮裙,頭梳鳳髻,簪著華麗精美的紫金首飾,雍容華貴。燕王妃早年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不然,燕王也不會看上她。時光荏苒,褪去了少女青澀的她漸漸有了歲月的細紋,但依然是無雙好模樣,比不豆蔻年華的顏婳差。她拉著顏婳坐在長椅上,溫和地問:“害喜可嚴重?” 顏婳搖頭,姣好的容顏上泛起一抹嬌羞:“不怎么嚴重,只是嗜睡了些,渾身無力。” “這就好,這就好?!毖嗤蹂牧伺乃崮鄣氖?,笑著嘆道,“我懷你世子表哥那會兒,不知道多遭罪,一直吐一直吐,吐到把他生下來才算消停。王爺說啊,他天生就是來制我的!” 余詩詩與顏婳都笑了起來。 余詩詩就問:“聽聞世子去廟里學功夫了,不知今日能否趕回來給您祝壽?” 學功夫?燕王妃的眼皮子動了動,微微露出一抹笑來:“還沒學成呢,說是要闖什么十八銅人陣,等他闖完,我估摸著得夏天了?!?/br> “表哥年齡不小了,可議了親?”是顏婳嬌柔的聲音。 燕王妃苦笑:“他玩興大,不肯娶個姑娘回來拘著他,我正為這事兒發(fā)愁,他日你們若見了他,替我好生勸勸?!?/br> 不肯娶妻?之前一口一個小側妃的叫華珠,難不成是好玩兒?顏婳的眸子里掠過一絲輕蔑的笑,只怕是燕世子死活要娶華珠,燕王妃卻不允許,所以把燕世子給關進廟里了吧?想想也對,華珠是太子看上的人,燕王妃又怎么會允許自己的兒子跟太子搶女人呢?年華珠啊年華珠,你到底哪里好?竟讓那么多人為你癡狂? 這“那么多人”自然包括水師提督廖子承了。 想起那位謫仙一般云淡風輕的男子,顏婳蹙眉,捻起是手指。年華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染老將軍的外孫,這個身份,已經(jīng)越過余斌了。一個小小的庶女怎么能嫁得比自己好呢?哪怕是表面的,也著實令人意難平呢。而更令她心中吃味兒的是年家的發(fā)展速度太快了!一年前還只是個小小縣丞,而今都是位列六部的侍郎大人了。再這么下去,年家或許要超過顏家,這可不是她樂見的。畢竟她們是親戚,不是嗎?親戚間才最愛比來比去,陌生人反倒不比了。 一轉眼的功夫,顏婳的心底已經(jīng)打翻了好幾個醋壇子。 華珠與大夫人、年麗珠走入小花廳時,正好看見顏婳這副蹙眉的模樣。華珠瞇了瞇眼,與顏婳相處那么多年,每次她蹙眉外加捻手指,就代表她想算計什么了。最好別惹上她,雖然她一般不對孕婦下手,但顏婳害死過她兒子,她可不保證自己的良心在面對顏婳時還有一絲作用。 “jiejie!”大夫人一臉激動地上前,行了一禮。 燕王妃忙起身,在她完全福下身子前扶住她,嗔道:“你也與我來這一套!白睡一個被窩長大的了!” 大夫人很欣喜、很受寵若驚的樣子:“禮制不可廢,jiejie疼惜我,我卻不能壞了君臣規(guī)矩。” 說完,又后退一步,實打實地行了禮,“jiejie,生辰快樂?!?/br> 華珠暗暗稱贊,大夫人明明討厭燕王妃討厭得要死,明面上的功夫卻做得滴水不漏。華珠覺得,換做自己,恐怕做不出來。大夫人身上還真有許多值得她學習的地方。 大夫人又看向華珠與年麗珠:“華珠,麗珠,快給你們王妃姑姑磕頭。” “叩見王妃姑姑,祝王妃姑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比A珠行了跪拜之禮。 年麗珠也行了跪拜之禮:“叩見王妃姑姑,祝王妃姑姑福如東海、壽比南山?!?/br> 燕王妃露出一抹欣喜的笑,連帶著眼神兒也亮了不少,打量著二人道:“哪個是華珠?哪個是麗珠?” “臣女是華珠?!?/br> “臣女是麗珠?!?/br> 二人各報了名諱。來王府之前,大夫人教過她們禮儀,不得抬頭直視貴人,是以,二人始終低垂著眉眼。 燕王妃就笑道:“快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華珠與年麗珠緩緩抬頭,面含微笑,這也是大夫人訓練過的,笑不露齒、眉眼彎彎,方顯大家閨秀之風范。 燕王妃的眸光掠過年麗珠,停在了華珠的臉上,見少女肌膚雪白,雙頰粉紅,如水蜜桃般誘人。一雙秋波盈盈的眸子若湖光瀲滟,眨一眨都仿佛能溢出水珠兒來。最迷人的應該是她那粉嘟嘟的紅唇,連她這個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咬一口。 難怪城兒非她不娶了,雖不算傾國傾城,卻魅惑天成,當?shù)闷稹坝任铩倍帧?/br>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燕王妃的眸光微微一閃,對姚女官吩咐道:“快把我給華珠、麗珠準備的見面禮拿來。” 姚女官拿來兩個收拾盒子,燕王妃親自遞到了華珠與年麗珠手中。 華珠又年麗珠奉上自己為燕王妃準備的賀禮。 燕王妃看了看華珠的松柏觀硯屏風,又看了看年麗珠的美人雙面繡折扇,目光微微一動,更喜歡誰的已經(jīng)有了答案,卻不動聲色地交給姚女官收好,并夸贊了幾句大夫人的孩子如何如何蕙質蘭心。 二人站起身,與余詩詩和顏婳見了禮。 余詩詩久不見華珠,心中掛念,也不避諱什么,直接牽了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好些日子沒見你,你大表哥天天念叨你來著。我想給你發(fā)帖子,可聽說你忙得很。” 華珠微微一笑道:“我也很想你和大表哥,大表哥身子可好?” 余詩詩幽幽一嘆:“還是老樣子,你有空的話過來侯府坐坐,陪他解悶。”講到這里,又突然拍了拍自己腦袋,“我笨的,你與廖大人定了親,現(xiàn)在該忙著備嫁了?!?/br> 華珠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稍后問問母親,若可以,我隨你去一趟侯府?!?/br> 二人這邊兒講著悄悄話兒,燕王妃、大夫人與顏婳也笑著談起了天。 “倆孩子的婚事都定了?”燕王妃明知故問。 大夫人點點頭,對燕王妃說道:“定了,老二定的是染老將軍的外孫廖提督,老三定的是刑部尚書府的顧二爺,婚期在同一天,七月十八?!?/br> “那我一定得去喝杯喜酒。你呀,得了個好女兒,能破案能治病,還與染家結了親。開個條件,把她讓給我做小郡主吧!”燕王妃看向大夫人,笑著道。 大夫人掩面一笑:“她皮得很,跟個小猴子似的,jiejie若不怕王府被她捅個窟窿出來,只管拿去?!?/br> 余詩詩恰好聽了這話,噗嗤一笑。 華珠的嘴角抽了抽,大人開起玩笑來,都這么損的? 年麗珠捏緊了帕子。 顏婳眉開眼笑地說道:“小郡主可不成,世子表哥原是想要華珠做小側妃的,依我看,兩家不若結親,成全了世子表哥的一片癡心吧。” 話落,屋子里的氣氛驟然冷凝! 燕王妃與大夫人的臉色齊齊變了變。 余詩詩尷尬地張了張嘴,忙打了個圓場道:“婳兒你終日呆在屋里養(yǎng)胎,怕是還不知道吧,華珠與廖提督定親了。” “???”顏婳仿佛很驚訝、很后悔的樣子,“我隨口說的,大姑姑與二姑姑別當真。我……我也是看……世子表哥一直不娶妻,以為他在等華珠呢?!?/br> 此話一出,氣氛更加尷尬。堂堂燕王府世子,竟覬覦一個有了婚約的女子,傳出去,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燕王妃捏緊了茶杯,慢悠悠地扯出一抹淺笑:“城兒就愛開玩笑,沒想到連你們也被他騙了。我呀,其實早給他相了一門親事,只等他回來便完婚的?!?/br> 顏婳欣喜一笑:“原來如此,那我提前恭喜世子表哥了?!?/br> 大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燕王妃一眼,又以同樣的眸光看了顏婳一眼,唇瓣浮現(xiàn)起一絲冷意,井水不犯河水的情況下,她們可以相敬如賓,可如果誰敢把年府拉下水,她也要叫她們知道知道她的厲害! 幾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陣子,府西,戲臺子搭好,唱起了堂會。 燕王妃邀請眾人一同前往聽戲。 顏婳摸了摸額頭,抱歉一笑:“我乏了,就不去聽戲了,勞煩表妹送我回廂房歇息吧。” 年麗珠心中一喜,上前,要扶住顏婳的胳膊。 顏婳輕輕一抬,年麗珠的手僵在半空,顏婳莞爾笑道:“我沒說清楚,我是叫華珠表妹陪我?!?/br> 年麗珠的笑容一僵,尷尬得無地自容,看了看華珠,眼底多了一分冷意。 華珠挑了挑眉,顏婳身邊的丫鬟多的是,卻非得叫她扶她回房,真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莫非真的要作死了?華珠眼神一閃,笑了笑:“好啊,我扶婳jiejie回房?!?/br> 出了小花廳,顏婳對身邊的兩名丫鬟吩咐道:“我與年小姐有些體己話要說,你們各自玩去吧。” “是?!毖诀邆兣d奮地走掉了。 小花廳靠近外院,供客人們歇息的院落離這兒不遠。 顏婳攜著華珠的手,微風吹起她如墨青絲,飄在臉上,她抬手拂去,又順勢摸了摸肚子,說道:“表妹,有一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br> “什么事?”華珠下意識地問。 顏婳環(huán)顧四周,不遠處有仆婦在修剪花枝,有丫鬟在采擷花朵。顏婳凝了凝眸,松開握著華珠的手,從寬袖中摸出一個荷包賽到了華珠手里。 華珠眼皮子一動,余光一掃,輕輕打開荷包,里面裝著一方寫了字跡的絲帕。華珠拿出絲帕展開,發(fā)現(xiàn)上面寫的全是一些女人的名字,第三條第四個,竟然是她。 華珠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婳jiejie,這是……” “和親名單?!?/br> 華珠略略一驚,“和親名單?和親的仕女不是已經(jīng)出發(fā)了嗎?”如果這真是和親名單,她的名字在上面,她也該被送上車隊才是。 顏婳又拉住她皓腕,壓低了音量道:“你原本在和親名單上,是太子把你劃掉了。不然,你焉能與廖提督定親?” 見華珠一臉不信,顏婳又指著名單上的名字道,“你可以到這些世家問問,他們的小姐是不是和親胡國了?你是唯一一個僥幸逃過大劫的。但你知道是誰把你寫上和親名單的嗎?” 這份名單若是假的,她很快便能查出,顏婳不至于撒這樣的謊,但顏婳把這么重大的消息告訴她,又是圖什么?華珠眨了眨眼,問道:“表姐知道是誰?”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來到小別院,顏婳邁步走入放著她物品的房間,并關上門說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若非顧念我們在瑯琊姐妹一場,我大概也沒膽子冒著風險跟你通風報信。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小心那個人?!?/br> “哪個人?”華珠狐疑地偏過腦袋問她。 “燕王妃?!?/br> 華珠的素手一握,眉頭皺得更緊了,在瑯琊時,燕王妃就算計過她一次,難不成因為算計不成功,又想再來一次? 可顏婳又為什么要告訴她這些?那套姐妹之情的理論她是絕對不信的。前世,她還救過顏婳的命,又給了顏婳潑天富貴,可顏婳報答給她的是什么?是爬了她丈夫的床,又跟她丈夫合謀害死了她兒子。這種蛇蝎心腸的女人,絕不可能因為姑娘所謂的姐妹之情而給她恩惠。除非—— 華珠瞇了瞇眼,很“小心”、很“忐忑”地問:“她為什么要害我呢?我……我跟她無冤無仇!” 顏婳冷聲道:“世子一日不對你死心,她就一日不會給你安寧??窗?,這一次算計不成,很快她就會來下一次了。她絕不會停手,直到世子死了心為止。” 華珠仿佛要“哭”出來了:“依婳jiejie之見,我應當如何做呢?她是王妃,我是臣女,她要算計我,多的是法子,我……沒轍啊?!?/br> 顏婳神色凝重地看向華珠,正色道:“傻瓜,你可以防患于未然啊?!?/br> “怎……怎么防范?” 顏婳語重心長道:“你現(xiàn)在可不只是當年那個小小的縣丞庶女了,你的背后,有提督府,有帝師府,有染家,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把這份名單交到他們手上,他們自然會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探清楚,等查清楚后,就自然會為你擺平危機?!?/br> 哦,原來是想借她的手,鏟除燕王妃啊。的確,要扳倒燕王府難于上青天,可染家、王帝師、廖子承,這三方若聯(lián)手攻打一個王妃,還是不成問題的。 就不知顏婳為何突然如此爭對燕王妃了。 華珠垂下眸子,仿佛在認真思考顏婳的建議,腦海里卻以極快的速度把瑯琊半年以來發(fā)生的事回顧了一遍,從第一次見顏婳,顏婳被貓抓,到后面與顏婳一同上課、一同赴宴,再到看見顏婳獻藝失敗,又到寺廟顏婳相親,相親完畢顏婳的臉上滿是笑容,華珠幾乎要以為顏婳真的看上了馬公子;再是后面省親別墅里,她險些被封氏算計,顏婳也在場,當時顏婳直愣愣地從她面前走過卻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簡直走神得離譜…… 動態(tài)的畫面,一幕幕閃過腦海。 又突然,想起廖子承對余斌說的話:“你有功夫管別人的閑事,真不如費點心思在自己身上。還是那句話,步子太大,會扯到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