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向王帝師，“真對不住，把您的衣裳弄臟了還弄破了。”

    王帝師“呵呵”一笑：“沒事?！?/br>
    語畢，轉(zhuǎn)身，隨房mama一道跨出了花廳。

    華珠朝他背影看去，只覺衣衫的縫隙里，若隱若現(xiàn)地有個暗暗的胎記。

    *

    回到海棠院是已是夜里，華珠洗漱完畢，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相思成災(zāi)?，樼鹋c京城相距千里，一張紙條過去，第二天才能收到回復(fù)，簡直是快把人磨死了。華珠睡不著，便到外院走走。

    夜深，大家都睡了，只有海棠樹下一名黑衣、黑面具的少年靜靜站著，仰望蒼穹，通身都散發(fā)著一股催淚的落寞與哀涼。

    自從穎蘿死后，流風(fēng)便喜歡深夜望天了。

    因為流風(fēng)不停地追問穎蘿到底去了哪里，廖子承不得已只能告訴他，穎蘿變成了天生的一顆星星。等我們到了一定的時候，也全都會變成星星。那時，他和穎蘿就可以相遇了。

    他一定在看，穎蘿是哪一顆星星。

    “流風(fēng)?！比A珠走近他，輕聲問，“餓不餓？我屋里有糖果和點心，拿點兒給你吃?！?/br>
    流風(fēng)不理華珠。

    華珠知道流風(fēng)在廖子承心里的地位，試圖與他更親近一些，便探出手，想拍拍他的手。

    誰料，流風(fēng)像被雷劈了似的，遽然跳開。

    除了廖子承和穎蘿，他不習(xí)慣別人的觸碰，連華珠的也不行。華珠暗暗一嘆，轉(zhuǎn)身入內(nèi)，把一壺溫水、三盤軟香小點、一盤水果、一盤糖果放在了石桌上：“早點兒歇息，別看太久，穎蘿也要睡覺的，你不睡，她舍不得睡，會累到?！?/br>
    流風(fēng)聞言，回頭看了華珠一眼，也不知明白沒明白。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華珠一門心思準備喜服和嫁衣。年麗珠在秦姨娘那兒過得并不安生，顧家的親事是梅姨娘耍手段搶來的，梅姨娘擅制香，送了年希珠一盒胭脂，剛好那胭脂里摻了刺激性大的材料，令年希珠起了皮疹。梅姨娘又托人將消息傳到顧家，說年希珠得了天花，顧家立刻點名要了年麗珠。為這事兒，秦姨娘氣得吐血三升。是以，年麗珠搬入她的院子后，她幾乎是三天兩頭刁難年麗珠。

    “姨娘，我的菜里為什么沒有rou？”

    秦姨娘就笑了：“呵呵，夫人之前不是發(fā)話了，說你吃什么五小姐便吃什么嗎？五小姐現(xiàn)在要減肥，需要吃素，所以你也只能吃素了?！?/br>
    這是什么狗屁邏輯？

    年麗珠是長身體的年紀，秦姨娘又不給她吃飽，她時常餓得頭暈眼花，沒辦法，她只能厚著臉皮求上了海棠院。

    華珠而今是嫡女，三葷三素一甜湯一rou湯，外加各種珍稀水果，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兒，華珠沒拒絕。

    年麗珠嘗到了甜頭，索性把緞子與繡籃提到了海棠院，白天與華珠一起繡嫁衣，晚上再回秦姨娘那兒睡覺。

    年麗珠咬斷線頭，看著華珠一針一線地繡著手中的大紅喜服，就笑了笑，問：“子承哥哥的喜服也要二jiejie親手做嗎？”

    “嗯?！比A珠點了點頭，收了線，舉起喜服看了看，又問年麗珠，“好看不？”

    年麗珠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起廖子承穿上它時俊美得不可方物的樣子，臉頰一紅：“好看?！?/br>
    華珠甜甜一笑，疊好喜服，又拿起一雙鞋，一并交給巧兒：“送到帝師府?！?/br>
    繡嫁衣、備嫁妝、學(xué)規(guī)矩，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已是七月十七，閨閣的最后一夜。明天，她們便不再是年家女，而是廖家、顧家媳。

    再多的不快，也被這種別樣的離別沖得淡淡。

    三姐妹穿著薄薄的褻衣，華珠粉紅、年麗珠淡紫、年希珠乳白，像三個可心可口糯米團子，躺在華珠的大床上。

    “二jiejie，你說姐夫回來了嗎？明天就要迎親了呢?！蹦晗Ｖ榉^身，半趴在華珠身側(cè)，瞪大眸子問她。

    華珠睜眼望著帳幔的吊頂，欣喜自心底一點一點勃發(fā)而出，構(gòu)成唇角一線優(yōu)美的笑弧：“他會來娶我的！”

    年麗珠躺在華珠的另外一側(cè)，小手握住了華珠的，因緊張而微微顫抖，連聲音也微微顫抖：“明天就要嫁了，那本書……你……你看了嗎？”

    華珠的臉一陣燥熱：“看了，你呢？”

    年麗珠羞得捂住眉眼：“嗯，也看了?！?/br>
    “什么書？我也要看！”年希珠不滿地皺眉。

    華珠與年麗珠對視了一眼，“噗嗤”笑出了聲。

    年希珠急了，一屁股坐起來，瞪著她倆：“老實交代，什么書？快拿給我看！”

    華珠慢悠悠地笑了笑，頗有些得意：“嫁人了才能看的，你這黃毛丫頭還沒到看的時候?！?/br>
    “什么黃毛丫頭？我也就小你幾個月！快拿來！”年希珠低聲呵斥。

    年麗珠抿唇偷笑，沖年希珠使了個眼色。

    年希珠眼眸一瞪，一把摸入枕頭下，從里邊兒抽出一本冊子來。

    華珠大驚，忙起身去奪。

    年希珠胖歸胖，身手卻靈活，她一閃，赤腳跳下地，翻開了手里的冊子。一看，血氣上涌，臉漲成了豬肝色：“不要臉！居然看這種東西！”

    把冊子一丟！剛好砸在了撲哧著翅膀落在窗臺的鳥爺頭上，鳥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這回，換華珠赤腳跳下地了，捧起暈過去的小鳥兒，杏眼圓瞪道：“要看的是你，嫌棄的也是你，再亂砸我東西，就回你自己院子睡去?！?/br>
    年希珠吐了吐舌頭，又扮了個鬼臉，白眼一翻，坐回了床上。

    年麗珠就看向華珠，見華珠從小鳥兒的腿上解下一根絲帶和一張藍色的小紙條，華珠很小心地攤開紙條，臉上漸漸揚起一抹喜到骨子里的笑。

    年麗珠坐起身，穿了鞋子來到華珠身后，趁華珠不備，一把搶過紙條，高高舉起，念了起來：“二豬，在干什么？我……”

    華珠羞死了，趕緊去搶。

    年麗珠卻揉成一團，又丟給了年希珠。

    年希珠麻利地接在手里，華珠又要去攔她，卻被年麗珠死死地抱住腰，年麗珠笑道：“五妹，快念！”

    年希珠攤開紙條，大笑三聲，念道：“二豬，在干什么？我回來了。二豬，哈哈哈哈……二jiejie，你是二豬喂！哈哈，那我就是……”

    五豬？

    嚶嚶嚶，笑不出來了。

    姐夫太損了！

    華珠推開年麗珠，從年希珠手中拿過紙條，板起臉喝道：“不懂規(guī)矩，都給我回去！我才不留你們！”

    年希珠與年希珠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起上前，把華珠按在了床上，然后瘋狂得撓她癢癢。

    華珠被撓得眼淚都出來了。

    后面的后面，似乎華珠又與麗珠一塊兒撓了年希珠，再后面的后面，又似乎與年希珠一塊兒撓了年麗珠……

    一直到許多年后，再回憶這一晚，才驚覺它是她們?nèi)忝眠@一生最親密無間的時刻。

    鬧騰過了，年希珠睡著了，鼻子里發(fā)出微弱的鼾聲。

    華珠左邊是年希珠，右邊是年麗珠。

    年麗珠睜開眼，輕聲問：“二jiejie，你睡著了嗎？”

    “沒有?！?/br>
    “我真羨慕你，跟子承哥哥青梅竹馬長大，知根知底，又這么相愛?！蹦犒愔橐种谱⌒牡譶ongnong的酸澀，語氣如常地說。

    華珠寬慰道：“你和三妹夫也可以的?！?/br>
    年麗珠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我跟他就相看時見過一面，后邊兒一直沒再來往，不像你跟子承哥哥這么濃情蜜意?！?/br>
    你只看到我們的濃情蜜意，卻沒看到我們死里逃生。被人追殺、被人構(gòu)陷，幾度險些陰陽兩隔，這條路，走得并不容易。華珠幽幽一嘆：“感情是經(jīng)營出來的，你用心待他，他也會用心待你?！?/br>
    用心？再用心，也不是心里的那個人。年麗珠闔上眸子，這一刻，嫉妒如海浪拍案而來，將她拍向岸邊，又卷入深漩。她的指甲掐入了掌心，為什么一起大家一起長大的，被子承哥哥看上的卻是二姐？她比二姐懂規(guī)矩、懂詩詞歌賦、懂溫柔體貼……為什么跟子承哥哥成婚的人不能是她？為什么？！

    ……

    天微涼，年府忙碌了起來，巧兒走在一夜之間仿佛變成紅色海洋的小路上，笑容滿面。她在門口迎接了十全婦人，并帶她回海棠院為兩名主子梳妝打扮。

    華珠與年麗珠迷迷糊糊地便被秀云、香荷從被窩里撈出來。房mama怕小姑娘不經(jīng)事，親自坐鎮(zhèn)海棠院，又叫翡翠幫著她們一塊兒給主子們梳洗。

    夏天容易流汗，鳳冠霞帔又厚得很，因此為了最大程度上減輕水玲瓏的不適，房mama在沐浴的溫水中放了些薄荷。洗漱完畢，華珠與年麗珠換上大紅肚兜和里衣，披散著濕噠噠的頭發(fā)走出了凈房。

    房mama端了面條與饅頭來：“多吃點兒，待會兒有的餓?！?/br>
    華珠與年麗珠很聽話地用了膳，把自己撐得不行，就怕中途會餓。

    吃完，漱了口，丫鬟們開始為主子們換上大紅嫁衣，二人是一塊兒繡的嫁衣，顏色、花紋、緞子一模一樣，偏二人的身形也差不多。十全婦人就打趣道：“哎喲哎喲，你們待會兒可得把自個兒的小主子看清楚咯！別戴上蓋頭都分不清誰是誰了！”

    華珠看著被明艷的色澤包裹而瞬間褪去了少女青澀的年麗珠，想象自己大抵也是這般模樣，不知他挑開蓋頭看到她時，會是什么表情。

    想到數(shù)月不見的廖子承，想到即將到來的新婚之夜，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

    －－－－－－題外話－－－－－－

    橙子獻唱——《小蠻腰》，（請自動腦補橙子君銷魂入骨的聲音與神態(tài)）

    真的受不了，真的好像要

    摸著你的票，哦絕對受不了

    真的好像要，花豬小蠻腰

    摸著她的票，哦絕對要xx

    ☆、【16】新婚之夜

    突然，眼皮子也跟著一跳，繼而兩跳、三跳，怦怦直跳。怎么會這樣？

    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她兩個眼皮子一起跳，又是什么預(yù)兆？

    揉了揉眼睛，華珠又自嘲一笑，年華珠啊年華珠，枉你口口聲聲不信鬼神不迷信，到了大婚當(dāng)日竟擔(dān)憂起什么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來了。

    見華珠揉著眼睛，巧兒關(guān)切地問：“小姐，可是不舒服？”

    華珠搖頭：“沒，眼皮子跳得厲害?！?/br>
    眼皮子跳得厲害？巧兒的瞳仁動了動，小聲問：“左眼還是右眼？”

    華珠看了一眼忙著開化妝盒的十全婦人，說道：“兩只眼。”

    “??？”巧兒一驚，囁嚅了片刻，木訥地道，“或許……是沒睡好吧？”

    “不排除這種可能?！比A珠晃了晃酸痛的肩膀，年希珠睡相不好，半夜又是摸她胸，又是枕她胳膊，她好不容易不思念廖子承了也沒能睡個安穩(wěn)覺，“待會兒在轎子上瞇一會兒?！?/br>
    “二jiejie，你們在說什么？”年麗珠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