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蔣不才的未婚妻沈芝芝曾在逃亡過程中入魔，可以蔣不才為首的那群弟子出于對沈芝芝的信任和憐憫卻并未及時擊殺她。

    于是入魔的沈芝芝醒后毫不猶豫的殺了當(dāng)場所有人，唯一的活口只有蔣不才。

    如今的沈芝芝，已然是魔界第十一魔將。

    這段經(jīng)歷和她在夢中的經(jīng)歷何其相似。

    她在夢境中，曾篤定入魔的墨華仍舊有神志在，所以毫不猶豫的走向了他。

    迎接她的是森寒的劍鋒。

    因為親近，所以對入魔的人交付信任，可入魔之人不會有神志可言。

    在第一個幻境里，她醒悟過來，做出了截然不同的決定。

    而在第二個幻境里，她明白了自己的心魔，一劍破之。

    秦拂捂住了胸口，隱隱察覺困頓她的心境有了一絲裂縫。

    她的心魔是自己的信任被人背叛，那該如何破除這個心魔呢？

    唯有收回自己曾經(jīng)的信任，并讓背叛之人付出代價。

    她的神臺霎時間一片清明。

    秦拂站起身，朝著一個方向抱劍行禮，說：“多謝前輩解惑！”

    空蕩蕩的院子里突然出現(xiàn)一個淡色透明的身影，他穿著半新不舊的青袍，衣襟敞開半邊，腰間還懸掛著一個酒葫蘆，像一個凡間落拓的劍客。

    秦拂的直覺卻告訴她，眼前這個人就是寒江劍尊。

    她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劍尊！”

    寒江劍尊一笑：“不愧是他帶來的人，那么快就能看清心魔?！?/br>
    秦拂：“多虧劍尊指點?！?/br>
    寒江劍尊搖了搖頭：“不是我在指點你，而是你看清了你自己，如果換個人進(jìn)入這幻境，結(jié)果是什么還未可知?！?/br>
    他又感嘆道：“不愧是他帶來的人?！?/br>
    他連說兩次這句話，秦拂終于察覺了不對，問：“劍尊指的是……天無疾。”

    寒江劍尊：“……”

    他察覺自己差點兒露餡，不動聲色的補救道：“嗯，我讓他為我的劍找個傳人，他找的很好?！?/br>
    秦拂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

    隨即她意識到什么，不可置信道：“什么？劍尊的意思是說……我已經(jīng)通過了劍尊的考驗?！?/br>
    寒江劍尊想起了天無疾的話。

    ——她是最合適的人。

    他說：“你是最合適的人。”

    他看向秦拂，說：“你看看你手中的劍?！?/br>
    秦拂低頭，看向了自己剛剛從幻境中對墨華拔劍時就一直握在手中的劍。

    劍身烏黑、古樸不華，看起來毫不起眼，但劍背上一道血色的痕跡卻從劍端一直蔓延到劍尾，劍氣與煞氣一同從那道紅痕中逸散出來，強(qiáng)烈到不容忽視。

    這絕不是她用慣了的古塵劍。

    這是斷淵！

    斷淵劍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她手上？

    寒江劍尊爽朗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

    他說：“斷淵劍被我藏在這個幻境之中，你看破心魔的那一刻，它就選擇了你?！?/br>
    所以當(dāng)她選擇對墨華拔劍時，拔出來的便是斷淵。

    手中的劍發(fā)出錚錚劍鳴，秦拂能從中聽出它對她的認(rèn)可。

    它選擇了她。

    秦拂忍不住笑了出來，輕撫劍身：“斷淵?！?/br>
    劍身微微震動，似是在回應(yīng)秦拂。

    寒江劍尊在一旁笑著看著這一幕，身影卻越來越淡。

    秦拂抬頭，發(fā)現(xiàn)了不對，失色道：“劍尊，你……”

    寒江劍尊卻打斷了她，說：“小姑娘，你知道我為什么在這里留一個小院子嗎？”

    秦拂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樣，啞聲道：“晚輩不知?！?/br>
    寒江劍尊環(huán)視了一下整個院子，說：“這是我在凡間時的故居，我凡間的妻子就葬在這里，我入道后把它藏進(jìn)了我的儲物戒，青厭尊者在我死后也把我葬在這里?！?/br>
    他感嘆道：“我曾和青厭尊者說過我死了就讓他把我和我妻子合葬，他那時候說我死了他肯定先把我挫骨揚灰再撒到海里，沒想到他還是讓我與綰綰合葬了，你要有機(jī)會的話，替我謝謝他?！?/br>
    秦拂聲音沙啞的說：“若是晚輩有幸見到青厭尊者，一定向尊者道謝?！?/br>
    寒江劍尊笑了出來，有點開心的樣子。

    寒江劍尊看著她，身影淡到幾乎一吹就散，他卻又突然說：“你和他真像?！?/br>
    秦拂：“劍尊是說……”

    寒江劍尊輕描淡寫的說：“青厭啊，你和青厭真像?！?/br>
    秦拂驚愕。

    他卻像沒看到一樣，繼續(xù)說：“當(dāng)初我入魔，讓我大弟子殺了我，他不忍，也不敢，后來我被迫遠(yuǎn)走，還是在另一個戰(zhàn)場的青厭察覺不對，找到了我，又殺了我?！?/br>
    “你能清醒的選擇動手，我很開心?！?/br>
    他說的輕描淡寫，秦拂卻驚愕難言：“當(dāng)初劍尊在戰(zhàn)場上失蹤是因為……”

    “是因為我入魔了?！焙瓌ψ鸬暯拥馈?/br>
    秦拂感覺仿佛有人照著她的腦袋來了一下似的，腦袋一突一突的疼。

    她驚愕道：“但是劍尊你……”

    “我道統(tǒng)永固，半步飛升，怎么可能入魔，對不對？”寒江劍尊仿佛知道她要說什么一樣。

    他笑了笑，說：“入魔之前，我也這么覺得，哪怕是在入魔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入魔?！?/br>
    “但是，”他看向她的雙眼變得銳利：“青厭找到我之后，我明白了為什么?！?/br>
    “天道要我入魔?！?/br>
    嘭！

    寒江劍尊最后的那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他淡到幾乎快要消失的身影連同整個院子一同破碎，她失重一般砸了下來，直到后背觸到堅硬的土地。

    這對她來說并不疼，但她卻幾乎站不起來。

    天道要我入魔。

    這句話如同魔怔一般反復(fù)回蕩在她腦袋里，她整個識海劇痛無比，險些炸裂。

    她察覺到有人拍她，強(qiáng)忍著疼痛睜開了眼。

    天無疾半蹲在她面前。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是一陣劇痛淹沒了她。

    她看見天無疾張嘴說了什么，卻什么都沒聽見，喃喃道：“什么？”

    下一刻，這個聲音直接響在了她腦海里，如玉石撞擊，輕而易舉壓下了疼痛。

    他說：“睡吧，這現(xiàn)在還不是你該想的事情?！?/br>
    疼痛瞬間消失，秦拂意識朦朧，進(jìn)入夢鄉(xiāng)。

    天無疾半抱著秦拂，看了一眼虛空，淡淡的說：“寒江，她這個修為該是知道這些的時候嗎？”

    小院子中吹過一絲微風(fēng)，仿佛是在討?zhàn)垺?/br>
    他抱起秦拂，走到了小屋后面。

    那里有座墳。

    寒江劍尊與妻綰綰之墓。

    ……

    秦拂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籬笆小院的石桌上，整個人頭疼欲裂。

    剛剛發(fā)生什么了？

    哦對了，劍尊把劍給了她，還說了他自己的死因。

    但劍尊為什么入魔來著？

    他好像沒說。

    她冥思苦想著，聽見對面的天無疾問她：“劍尊對你說什么了？”

    秦拂抬頭看他，想了想，覺得劍尊入魔后被青厭尊者所殺這種東西肯定不能說。

    于是她說：“劍尊讓我向青厭尊者道謝，說多謝他讓他與妻子合葬?！?/br>
    天無疾微微笑了笑。

    秦拂還頭疼著，但仿佛聽見他說了句什么，又沒有聽清。

    再抬頭看時，天無疾噙著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第23章

    秦拂醒來之后頭疼欲裂，清醒了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她再醒來時，鼻端縈繞著一股濃烈的香味。

    她起身，看到天無疾正坐在一叢篝火旁，篝火上架著一個小巧的煉丹爐，煉丹爐里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咕嚕咕嚕的冒著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