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jīng)不在那個籬笆小院里了，秦拂靠在一顆石頭旁，身后就是高聳的斷崖，原本坐落著籬笆小院的地方空蕩蕩的。

    秦拂一蒙，站起身環(huán)視了一圈，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確實還在那個斷崖下，但籬笆小院確實已經(jīng)消失了。

    如果不是斷淵劍依舊被她抱在懷里，她差點兒覺得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境。

    天無疾聽到動靜轉(zhuǎn)過了頭：“醒了？”

    秦拂求證道：“寒江前輩的那個小院子呢？”

    天無疾：“你睡著之后那個院子就消失了。”

    秦拂沉默不語。

    這個院子連同秦拂經(jīng)歷的那個幻境原本就是寒江劍尊為了他的劍而設(shè)，如今斷淵劍找到了新主人，那個小院子當然會隨之消失。

    就像寒江劍尊一樣。

    但秦拂心中卻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斷淵劍微微錚鳴，似是在應(yīng)和她的心情。

    秦拂微微低頭，握住了斷淵。

    劍身上的那條紅線微微發(fā)亮，秦拂掌心傳來一股濃烈的戾氣和煞氣，霸道強勢，仿佛只要拔出它就非得斬盡一切才能收劍還鞘。

    秦拂下意識的抽出斷淵，順著自己的心意揮劍。

    一股強大的劍氣破空而出，不遠處幾人合抱的大樹被連斬幾顆。

    巨樹轟然倒地，天無疾抬起手護住自己的小丹爐，慢悠悠的說：“你悠著點兒?！?/br>
    秦拂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收劍，轉(zhuǎn)移話題，問他：“丹爐嗎？你在煉什么丹，好香啊?！?/br>
    天無疾慢悠悠的說：“山藥野兔……”拉長了尾音。

    秦拂沒怎么聽清，下意識的重復(fù)道：“山妖葉菟？那是什么丹藥？”

    天無疾：“……湯?！?/br>
    秦拂：“……”湯？

    山藥野兔……湯。

    好吧，他又在做吃的。

    而天無疾已經(jīng)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兩個白玉小碗。盛了一碗湯遞給她。

    秦拂猶豫了一下，接過小碗抿了一小口。

    啊，好喝。

    秦拂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天無疾撐著下巴在一旁問她：“斷淵劍用著怎么樣？”

    秦拂把心中真實的感覺說了出來：“我感覺，它……很喜歡我。”

    天無疾點了點頭：“名劍有靈，斷淵劍再過百年就能生出劍靈來，它有自己的喜惡，它不喜歡你也不會選擇你?！?/br>
    秦拂珍惜的摸了摸劍身。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猶豫了片刻，說：“我感覺斷淵劍身上有很濃烈的煞氣和戾氣，不太像……”

    “不太像仙劍是嗎？”天無疾替她說完未盡之言。

    秦拂點了點頭。

    寒江劍尊的斷淵劍一直被稱之為仙劍，但秦拂拿到劍之后才知道，斷淵劍煞氣和戾氣簡直濃烈到了當世罕見。如果不是它不帶一絲魔氣，秦拂都要懷疑這是一把魔劍。

    天無疾看了一眼斷淵劍，說：“這是寒江劍尊在一個上古戰(zhàn)場秘境中取出來的，被上古大能留下來鎮(zhèn)壓戰(zhàn)場上的魔氣和亡魂，渾身煞氣濃烈到戰(zhàn)場之上三萬亡魂不敢放肆，而且戾氣纏身，自然不會是什么仙劍，卻也不是魔劍?！?/br>
    他淡淡的說：“這是一把殺劍?！?/br>
    秦拂喃喃道：“殺劍？”

    天無疾：“用來殺人的劍，無所謂是仙是魔、是正是邪，只要能被主人握在手中斬下敵人的頭顱，那就是一把好劍。”

    秦拂下意識的用指尖輕撫劍身上那一縷紅痕，指尖被煞氣激的鈍痛。

    天無疾輕輕伸出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沖她搖了搖頭，說：“那道紅痕是寒江劍尊給斷淵劍下的封印，封印中有斷淵劍幾千年的煞氣，你現(xiàn)在還駕馭不了，等你修為足夠時再打開封印，到時候你就知道什么是殺劍?！?/br>
    秦拂輕輕握住劍柄：“我明白了?！?/br>
    天無疾轉(zhuǎn)過頭，不再說話。

    片刻之后，秦拂轉(zhuǎn)頭看著天無疾，突然問道：“你是醫(yī)修對吧？”

    天無疾輕哼了一聲，沒有否認。

    秦拂繼續(xù)問：“那你覺得，正道修士入魔之后有恢復(fù)正常或者控制住自己理智的可能嗎？”

    沈芝芝入魔之后屠殺同門成了魔將、寒江劍尊入魔之后被青厭尊者親手斬殺、墨華入魔之后舉劍殺她。

    入魔就如此可怕？能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六親不認嗎？

    天無疾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據(jù)我所知，從沒有人能在入魔之后還能恢復(fù)正常，一個都沒有。”

    他放下手中的碗，托著下巴看著秦拂，語氣漫不經(jīng)心卻又十足冷漠。

    “人有善惡兩面，善惡兩面互相制衡。普通人大多善惡交織，感天動地的大善人也會有惡念，十惡不赦的狂徒也偶爾會動善心，但大部分人都是非善非惡，不會有大善舉，也不會做大惡，小善小惡交織出現(xiàn)，這是普通人?！碧鞜o疾說。

    秦拂點了點頭，她是凡間出身，她最了解凡人是什么樣子。

    普通人大多稱不上善或惡，災(zāi)年間他們能易子而食，豐衣足食時易子而食的那批人也會給予乞丐憐憫。

    天無疾繼續(xù)說：“天道將修士分為正和魔，不管實際上這套分法有幾分合理，但在天道和世人眼里，正道就是善，魔道就是惡。”

    “正道修士修善身，以除魔衛(wèi)道為己任，濫殺無辜便會沾染因果，惡念叢生便會自毀道途，但魔道不一樣，魔道修士以殺證道，哪怕屠城也不會沾染因果，為了變強甚至能吞噬同類。正道修士看似處處制約，魔道修士看似肆無忌憚，但同樣，天道偏愛正道，正道修士受天劫能飛升，但魔道修士天劫之下大多魂飛魄散?！?/br>
    秦拂點了點頭，魔界已經(jīng)近千年沒有飛升成功的修士了。

    天無疾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語氣卻依舊淡漠：“這便是普世眼中的善和惡，正道修士善大過惡，否則就會墮魔，魔界修士惡壓過善，所以屠城在他們眼中也是平常事?！?/br>
    “而一旦正道修士入魔，壓制惡的善念泯滅，惡的那一面占據(jù)主動權(quán)，你覺得他能抑制住自己的惡念嗎？”

    秦拂默然。

    正道修士入魔之后，惡念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以至于清醒之后便會理智盡失，憑惡念主導(dǎo)，只剩下本能的殺意。而等那股本能的殺意散盡，入魔的修士會恢復(fù)理智，卻不會恢復(fù)善念。

    他們記得自己曾經(jīng)的一切，但思維方式會本能的更接近“惡”，也更認同魔族的那套生存法則。

    魔界的生存法則時什么呢？

    強者自該殺戮，弱者自取滅亡，得不到的東西就去搶，搶不到的就毀滅它。

    沒有善念壓制的純?nèi)粣阂馐呛芸膳碌摹?/br>
    秦拂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她看著天無疾，正想說什么，儲物戒里突然飛出一張求救符，當著她的面迅速燃燒了起來。

    秦拂神色一凜。

    這是宗門配備的求救符，每個弟子手中都有一張，如果在秘境中遇到了危險但傳送符又失靈的話，弟子們便可撕開求救符，秦拂這邊自然會收到感應(yīng)前去救援。

    秦拂看著求救符指明的方向，也顧不得和天無疾再探討什么正道與魔道的事情，直接一把抄起天無疾就上了劍，飛快朝著求救符指明的方向趕。

    怎么回事兒？這個秘境不是很安全嗎？怎么突然就到了傳送符失靈以至于要用到求救符的程度了？

    幸而這個秘境不是那種動輒千里的上古秘境，秘境大小有限，斷淵劍又比她以前用的劍快的多，不一會兒功夫他們就到了求救符指向的地點。

    從上往下看，三個天衍宗執(zhí)法堂弟子正一臉戒備的圍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三個弟子都是劍已出鞘，但他們周身并沒有什么rou眼可見的危險。

    秦拂皺了皺眉，直接抓著天無疾從劍上跳了下來，落到了他們身后。

    那三個弟子似是精神緊繃到了極致，持劍豁然轉(zhuǎn)身，看到秦拂又是神情一松，叫道：“師姐！”

    秦拂立刻問：“是你們撕的求救符？怎么回事兒？”

    為首一個弟子松了口氣，語氣急促的說：“秦師姐，剛剛我們從這里路過，看到咱們天衍宗的幾個弟子正在和一個青城派的弟子爭執(zhí)什么，我們剛想過來看看，就看見那邊池塘中間的一朵巨蓮?fù)蝗痪`放，一口將他們?nèi)塘诉M去，弟子們想過去救援，剛靠近池塘就被什么東西給彈了出來。我們沒法靠近那池塘，又久久等不到他們出來，只能傳訊師姐。”

    巨蓮?fù)倘耍?/br>
    秦拂皺起眉頭，下意識的看向了那個池塘。

    然而這一看之下，秦拂差點兒血液凝固。

    天無疾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那個池塘邊，那些弟子口中的巨蓮正支起粗壯的枝蔓，緩緩綻放的蓮瓣如同鋒利的牙齒，正籠罩在天無疾頭頂，仿佛下一刻就會一口咬下！

    秦拂失聲：“天無疾！”

    下一刻，她手中的斷淵劍毫不猶豫的擲出，狠狠刺向那鋒利如牙齒的蓮瓣。

    第24章

    斷淵劍狠狠地撞在了鋒利的蓮瓣上，一瞬間煞氣迸發(fā)。

    那巨蓮仿佛是被刺痛了一樣，又仿佛是害怕斷淵劍的煞氣，整枝蓮花顫抖的扭動了幾下，蓮瓣瞬間合攏，重新龜縮于池塘正中央。

    斷淵劍自發(fā)飛回秦拂手中。

    秦拂寒著臉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天無疾拽了過來，聲音中第一次帶了怒氣：“天無疾！你在干什么！”

    天無疾似是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她，神情間難得的有兩分怔愣。

    看著秦拂怒意和后怕混雜的臉，有那么一瞬間，天無疾心中涌出一股近乎無措的情緒。

    片刻之后，他低咳了一聲，輕聲說：“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br>
    似是怕秦拂再說什么，他轉(zhuǎn)頭看向那池塘中央的巨蓮，說：“這東西看著可怖，但其實不會傷人?！?/br>
    秦拂強忍怒氣，拉著他后退了兩步，，然后問道：“你知道這是什么？”

    天無疾也冷靜下來，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從容，頷首道：“妖蓮，一般是妖族秘境的入口，連接著一個妖族秘境，但是……圖蘭秘境本身就是一個人族秘境，這妖蓮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br>
    秦拂皺起了眉頭。

    妖族秘境的入口一般是各類不能化人的活物，如妖蓮妖樹之類的，這她當然知道，但是一個妖族秘境的入口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一個人族秘境之中？

    秘境之中又出現(xiàn)秘境嗎？

    秦拂轉(zhuǎn)頭問身后那三個弟子：“看清是誰進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