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難以言喻的心情來到了主建筑的大門前，終于遇見了一位穿著樸素的侍女。

    “澤卡小姐……？”侍女揉了揉眼睛，恍惚地說，“您回來啦？”

    “嗯，”澤卡頷首，“我姐呢？”

    “大小姐和二小姐受邀去王都了，她們沒寄信告訴您嗎？”

    “信大概還在路上，”澤卡繼續(xù)問，“父親在哪？一起去王都了么？”

    “沒有，侯爵大人應(yīng)該在房間里，需要我?guī)^去嗎？對了，您要不要喝點(diǎn)什么？”

    “不用，我自己過去好了?！睗煽▎文_邁進(jìn)了大門，忽然回頭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對了，院子那里怎么了？大姐二姐也不管管？”

    “是侯爵大人下令這么做的，我們同樣不清楚原因?！笔膛媛峨y色。

    “好吧，謝謝?！?/br>
    jiejie們不在家，家中只剩下父親——這是最糟糕的情況，果然撒謊是要付出代價(jià)的。

    澤卡沒有走向父親的房間，反而上了二樓圖書室。她仍舊很在意老修女們說的“獻(xiàn)祭”等詞語。

    她想找找有沒有什么相關(guān)的記載。

    ……

    太陽西下的路程走完了，一天又快結(jié)束，室內(nèi)已經(jīng)暗到少女快要看不清書上的字。

    月光尚未升起，她砰地合上手中的書本，把書推回書架。

    地板上由遠(yuǎn)至近地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約莫是侍女來點(diǎn)燈。澤卡主動迎了上去。

    “你在找這個？”頭發(fā)花白、瘦得脫相的男人乍然出現(xiàn)在面前，少女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忍住了后退的沖動。

    “父親，”她恭敬地打招呼，“好久不見?！?/br>
    “嗯，”男人嚴(yán)肅地審視著眼前的少女，“你長大了?！?/br>
    “但是愛給家里添麻煩的性格還是沒有變過?！彼麌@息著補(bǔ)了一句，“生日宴？16歲？你以為他們的仆從不會過來詢問情況？”

    “……”

    見少女微微側(cè)過腦袋，不愿與他對視，男人的語氣突然又變得柔和了起來。

    “澤卡啊，我的孩子，你今年就快滿16歲了，是該給你辦場宴會?！?/br>
    澤卡萊亞不解地迎上男人的目光。

    “爸爸想過了，決定送你去王都?！蹦腥苏f到這里，靠近了少女一點(diǎn)兒，情緒激動。

    他的雙手想要握住少女的肩膀，卻又顫抖著收了回來，“澤卡呀，芙羅拉她們已經(jīng)打開了王都的貴族圈。你16歲了，該好好辦一場盛大的成人禮，然后找一個合適的夫婿?！?/br>
    澤卡萊亞：“……”

    她疑惑地說：“我以為您知道我對男性沒有興趣?！?/br>
    以她成長的經(jīng)驗(yàn)來看，小時候男孩只會捉弄女孩，取一些惡意的外號或是隨意取笑她們的容貌。再大一些到了青少年，有些男性表面上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私底下卻一邊追著她大姐，一邊又對二姐說著“我愛你”。

    她看多了這樣的戲碼。

    “那時候你們才幾歲，不就是些小孩子打鬧，他們又不懂事。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也該多認(rèn)識些優(yōu)秀的同齡男性，而不是整天和一群修女混在一起，像什么樣子。”

    澤卡萊亞后退了一步，拉開了與男人之間的距離。

    她語氣冷漠：“我回來不是為了這個的。我聲稱有16歲宴會只是為了拖住那對夫婦。如果您執(zhí)意要這樣，我會想其他方法，再見?！?/br>
    “唉……等等，”男人長長地嘆了口氣，眉宇間充滿了愁容，“是我太心急了，抱歉。澤卡啊，你今晚先住在這里吧。你難得回來，侍女們一直很想你。至于那對貴族……我們明天再談?！?/br>
    少女原地思索了幾秒，最終同意了，“好。”

    ……

    夜晚時分，翻完了一列書架的澤卡回到了童年時居住的房間，在老侍女的照顧下睡得香甜。

    可惜修道院那邊，卻不這么太平。

    深夜不知幾時，大修女蕾妮雅帶著一個提著皮箱的男人匆匆走在食堂后通往宿舍的路上。他們二人身后還跟著三位年邁的修女。

    五人集體戴著兜帽，臉色沉重，腳步卻輕，他們很快在一間獨(dú)立的木屋前停下。

    這間獨(dú)立的小屋是給生病的修女居住的，可以用來防止傳染。

    現(xiàn)在里面住著的，是尚未痊愈的艾琳修女。

    蕾妮雅朝幾人點(diǎn)點(diǎn)頭，拿出鑰匙插進(jìn)匙孔，咔噠一聲，木門的鎖開了。大修女拉開門，四人如幽靈般快速走了進(jìn)去。

    她跟著他們的步伐，先半掩上了門，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后才完全合上。

    室內(nèi)。

    第一位老修女麻利地擦燃了火苗，點(diǎn)亮了床邊的蠟燭，又點(diǎn)起了手中的銅燈。

    光芒亮起，床上的少女正睡得酣熟。她的眼皮在光芒的刺激下動了動，對即將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剩下兩位老修女對視了一眼，同時開始行動。一位拿出布條迅速蒙上了女孩的眼睛，又塞了塊棉布堵住了女孩的嘴巴。另一位修女則同時用繩子捆住了少女的手腳，甚至在繩子綁緊后，又上了鐵鐐銬。

    手腳全被捆住，嘴里也被塞進(jìn)了棉布，艾琳修女驚恐地醒了。

    “唔、唔唔——”她拼命地掙扎，哪怕布條遮蓋了眼睛，幾人也能輕易地從她的臉上讀出“恐懼”。

    “艾琳啊，請你配合吧?！贝笮夼闹讣庠谛厍奥湎乱粋€十字，“我們別無選擇?！?/br>
    女人說著，伸手緊緊捂住了床上少女的嘴。她轉(zhuǎn)頭嚴(yán)厲喝道：“把她的衣服全部脫了，趕快?！?/br>
    “給我徹底檢查清楚！”

    第六章 跨越種族的愛情。

    清晨五點(diǎn)，澤卡萊亞準(zhǔn)時從睡眠中醒來。

    每天這時候通常伴隨著教堂悠遠(yuǎn)的鐘聲，提醒修女們開始晨間的禱告。澤卡不喜歡參加禱告，她一般會去鍛煉身體。

    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若要晨跑，很容易在泥地里打滑，若要在室內(nèi)鍛煉，家中亦沒有她常用的器械。

    澤卡擼了把睡亂了的頭發(fā)。

    雨大概從夜里就開始下了，玻璃窗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從床上眺望出去，一切景色都被霧氣和滑落的雨水模糊得朦朧且扭曲。

    大地的土色與林間的綠還有天空的灰糅雜在一起，像是一幅具有意境的油畫。

    澤卡萊亞抓著手中柔軟的被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隨后翻下床洗漱。既然天氣不好，她打算繼續(xù)去圖書室翻閱資料。

    反正早晚都是要看一遍的。

    晨間的洛斯特府邸比下午更加安靜，仆從們尚未起床。她走在空曠的廊道上，沒想到幾年后在自家工作竟然成了件閑散的美差。

    以前母親尚在的時候，仆從們這個點(diǎn)早已開始忙碌。

    澤卡萊亞回想起父親昨天對她說的話，忽然間意識到，如果她的兩個jiejie出嫁，她也不在家，那么這個家里還剩下誰呢？

    她小時候覺得父親不愛她，不站出來為她和母親說話，總想著逃離?，F(xiàn)在長大了，現(xiàn)實(shí)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擺在面前。

    比如，假設(shè)母親真的是在父親去王都的時間里懷孕的，假如真的……她不是父親的孩子呢？

    ……算了。

    先把重要的事情解決吧。

    澤卡萊亞來到第三列書架前，靜靜地審視每一本書名。

    家中書籍以浪漫題材居多，光看名字就可以跳過大半，第二是哲學(xué)思辯類的，可見她的jiejie們在對愛情的態(tài)度上有著多大的轉(zhuǎn)變。

    第三列書架同樣沒什么題材特別的書籍。澤卡隨意地走過第四列、第五列，終于在一個角落里瞥見了一本名字與宗教有關(guān)的書籍。

    “《神與惡魔》？”她把那本書抽了出來，輕念著封皮上的名字，“作者伊比利斯，好像沒聽說過。”

    這本書的封皮嶄新，內(nèi)里同樣充斥著新鮮墨水的氣息，看上去是剛抄錄完送到這里的。

    澤卡來了點(diǎn)精神。

    她捧起書開始閱讀。

    “三千年前，神帶著他的子民來到一片不毛之地……”

    少女一目十行，讀得極快。她忽略那些修飾性的辭藻，很快把一本書的梗概翻閱完了。

    ——這也是本愛情小說，澤卡心想。

    披著宗教的皮，通篇差不多都是在寫惡魔與神的糾葛。比如惡魔怎樣崇拜神，想要獲得神的垂憐，可是神始終是神。

    書的最后，是惡魔向神問道：“神愛萬物，那萬物里包含惡魔嗎？”

    見神沒有回答，于是惡魔又問道：“‘神恨罪，但愛罪人’。根據(jù)這句話，是否同理可得‘神恨惡，但愛惡魔’呢？”

    書中的惡魔總是想盡辦法試圖證明神是愛他的。

    墨水的抄錄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下面是一片留白，甚至這本書的后面還剩下三分之一的白頁。

    澤卡略感疑惑，難道送書的人弄錯了，把還沒有抄錄完的書籍混進(jìn)來了？

    或是作者準(zhǔn)備吊一吊讀者的胃口，計(jì)劃出下一部？

    雖然與她需要的資料無關(guān)，但少女依舊記住了伊比利斯這個名字，準(zhǔn)備下次給jiejie寫信的時候順便提一嘴。

    不過，現(xiàn)在的愛情故事可真是千奇百怪跨越種族。澤卡已經(jīng)看到不少火辣的書名了，比如《霸道精靈王愛上我》、《湖中仙女廣撒網(wǎng)》、《是死神還是骷髏王》……諸如此類。

    對比起來，《神與惡魔》甚至稱得上清淡純情。

    少女見狀微微翹起了唇角，偷偷把幾本書揣進(jìn)了懷里。這樣的題材，修道院的姐妹們肯定愛看。

    小小的愉悅了一會兒后，澤卡再次遨游進(jìn)了書海。

    細(xì)密的雨聲是最好的讀書伴侶，時間流逝，差不多快八點(diǎn)的時候，澤卡才聽到了侍女的呼喊。

    “澤卡小姐？原來您在這里呢，早飯好了，侯爵大人已經(jīng)開始用餐啦?！?/br>
    “好，我馬上下去?！?/br>
    澤卡下樓來到餐廳，陰天的光線仍比昏暗的蠟燭要清晰了幾倍。在這種灰撲撲的天光里，她望著餐桌盡頭父親握著刀叉的手，前所未有地體會到了父親的蒼老。

    還有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