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大梁世家分文武，武將也有公侯門第，然而大多都衰落了，否則元和年間不會無人可用到讓一個半大孩子領(lǐng)兵。這些靠祖蔭而生的名將之后，倘若文不成武不就，就會像劉崇山一樣通過后門進御林軍，熬年頭混幾年資歷，再找個由頭能捏一筆軍功，平步青云。

    多年磨合，這些少爺兵和真正的將士之間已經(jīng)形成了某種特別的生態(tài)，雙方互相給面子，既能保證戰(zhàn)斗力，也兼顧了關(guān)系和面子。

    可惜，這個平衡自御林軍嘩變后，被李豐破壞了。

    上位者激憤之下的一道律令或許自以為清明，當(dāng)時也沒人提醒正在氣頭上的李豐，由著他堵死了京城少爺們的升官夢。

    哪家的少爺不是嬌生慣養(yǎng)？誰能甘心一輩子當(dāng)個小小的軍戶？

    得罪少爺不可怕，重要的是，大梁朝早年重武輕文，祖宗留下來一個特權(quán)——軍功封爵者可養(yǎng)家將，保留一部分武裝，并蔭庇后世，危難時可以作為國度最后一道戰(zhàn)力，劉崇山呂常等人叛亂時，方欽就是用這批戰(zhàn)力牽制住了叛軍，拖到了北大營趕到。

    方大學(xué)士環(huán)顧四下，說道：“顧昀增兵西南，同時又在東海大動干戈，手中可用之人捉襟見肘，眼下他的人全在四境鎮(zhèn)守，北大營又非傳召不得入內(nèi)，李旻乃是沽名釣譽之徒，身邊不喜人多，走到哪都不過是跟著一兩個老東西，聽說他騎射工夫不錯，可也不過就是在城樓上耍過幾次花拳繡腿，諒他也碾不了幾顆釘，想除掉他不難——只是不知諸位是想要‘暗清’，還是‘明清’？”

    旁邊有人問道：“敢問方公，何為暗，何為明？”

    只聽這位才滿半朝的大學(xué)士面不改色：“若要暗，只需請上死士二三十人，趁夜埋伏在李旻下朝途中，截而殺之，淹沒證據(jù)，等此時風(fēng)平浪靜、不了了之，皇上也沒辦法。若要來明的……那就須得讓皇上知道，誰是忠臣良將，他的江山社稷是誰保下的，亂臣賊子是如何被拿下的——還有儲君何人可擔(dān)?！?/br>
    “這……方公，明著來只怕不容易?！遍_口說話的是當(dāng)年京城三侯爵之一的平寧侯之子，老侯爺早已去世，此人大腹便便，走路都很吃力，一年不見得出幾次門，全然不像名將之后，腦筋卻意外的清楚，此時侃侃道，“且不說動手的時候該如何避開御林軍與禁衛(wèi)，就說萬一得手，以皇上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脾氣，他不會追究到底嗎？北大營的刺頭確實死干凈了，現(xiàn)在老老實實地非傳召不得入內(nèi)，那么倘若皇上一怒之下真的傳召呢？就說他們離的遠，那么宮中禁衛(wèi)與宮外御林呢？劉崇山呂常一黨嘩變之事至今風(fēng)波未過，恐怕沒那么容易?！?/br>
    “宮中可不是什么場合都有禁衛(wèi)的，御林軍更不是什么地方都進得去，半個月以后皇上大壽，今年那東海兩江前線有捷報，禮部馬屁精必會借此時機提出大肆cao辦，可鉆的空子會很多，”方大學(xué)士輕描淡寫道，“至于皇上事后發(fā)作……”

    他說到這里，話音頓了頓，嘿嘿一笑，狹長微垂的眼皮抬起來：“那就只好讓他‘發(fā)作不起來’了……怎么，諸公真當(dāng)沒有了李旻，皇上就會輕易放過咱們？太子今日早朝上說的話諸位也都聽見了，那太子一個小小孩童，懂什么國家大事，那些話都是誰教他的？才十一歲，他就滿口‘法不容情’，‘去朋滅黨’，當(dāng)庭指桑罵槐，就差指著我們得鼻子說我輩皆小人了，諸位當(dāng)斷不斷，難不成要等著日后太子登基，賜一丈白綾？”

    此言說得不算隱晦，離經(jīng)叛道地驚世駭俗。方大學(xué)士不愧是經(jīng)歷過將元和先帝托上臺的老臣，膽大包天，不動則已，出山就要做一票大的，直言“皇帝不干就干皇皇帝”，“太子不聽話，那就換他那沒了娘的大哥來當(dāng)傀儡”。

    平寧侯瞠目結(jié)舌良久，有點結(jié)巴地提出了另一個要命的問題：“那……顧昀豈會善罷甘休？”

    “外事團尚在路上，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方大學(xué)士低低地笑了一聲，“前線、虎視眈眈的番邦賊寇、使團——怎么，這么天時地利，諸位難道想不起二十年前發(fā)生過什么？”

    一場風(fēng)暴正在中心醞釀，風(fēng)暴口上的雁王卻還似乎毫無知覺，依然每天按點點卯，不遺余力地推行他的新政。

    還剛剛愉快地收到了一封來自顧昀的書信。

    這封信顧昀直接寄到了家里，是封徹頭徹尾的家書，霍鄲遞給他的時候，長庚那雙突然亮起來的眼睛鬧得霍統(tǒng)領(lǐng)起了一張大紅臉。

    “他還長出三頭六臂不成了嗎？”長庚一邊將那信封抬起來對準(zhǔn)光，小心翼翼地隔著信封觀察里面的內(nèi)容，一邊半真半假地對霍鄲埋怨道，“一邊對付著洋人，一邊還有這種閑情逸致，讓我說他什么好。”

    侯府從未有過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女主人”，霍伯這個貼身護衛(wèi)隱約知道點什么，然而至今也難以適應(yīng)，特別沒法和這位身份特殊的“另一個主人”討論自家大帥家信。聽著雁王這話，他感覺自己的角色從家將統(tǒng)領(lǐng)變成了一個碎嘴嬤嬤，只好十分羞赧地戳在一邊，充當(dāng)一根臉紅脖子粗的門柱。

    開戰(zhàn)以來，顧昀還是第一次給長庚寄這么厚一封家信，長庚一時有點舍不得拆，將那信封拿在手里反復(fù)摩挲，湊在鼻尖輕輕地嗅了一圈，仿佛能從中聞出一點遠方那人的味道來，一臉沉迷。

    霍鄲臉上的血快從毛孔里滲出來了，結(jié)巴道：“王、王爺，您……您干什么呢？”

    長庚掃了他一眼，好像覺得霍鄲面紅耳赤的樣子特別好玩，便故意逗他道：“昨天做夢還夢見了我義父，半夜一醒過來愣是睡不著了，可算是知道了一回什么叫‘輾轉(zhuǎn)反側(cè)’，結(jié)果今天就收到他的信，你說巧不巧？”

    霍鄲：“……”

    “我義父”仨字讓他打了個寒戰(zhàn)，霍鄲痛心疾首地想道：“小侯爺這辦的都是什么事？怎么越大越不像話了！這是要將九泉之下的老帥和公主氣活過來??！”

    長庚偷偷笑了一下，正要拿小刀劃開信封，突然，一只臨淵木鳥闖了進來——那日劉仲前來投誠，長庚沒有十分相信他，派了一明一暗兩個臨淵閣之人隨行兩江，明著的假扮劉家小廝，聯(lián)系劉仲和京城，暗著的是位高手，尾隨使節(jié)團探查種種異動，隨時傳信京城。

    長庚忙將顧昀那封私信收進懷中，先拆看了木鳥。

    片刻后，他冷笑一聲——有些人想的還挺周全。

    第125章 終局（中）

    一只木鳥尚未飛入帥帳中，便被親衛(wèi)一手捉了下來，他將這小東西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擺弄了好幾遍，沒擺弄出什么名堂來，就在他如臨大敵地想拿去請軍中靈樞看看時，旁邊忽然有人低聲道：“給我吧?！?/br>
    親衛(wèi)抬頭一看，只見沈易從外面走進來，忙將那木鳥雙手奉上。

    沈易接過來摸了一把呆呆的鳥頭，親衛(wèi)一愣，覺得自己好像聽見沈?qū)④妵@了口氣。

    木鳥是被鐘蟬將軍留下的磁石引來的，沈易輕手輕腳地捏著它走進帳中，帳中光線晦暗，幾個軍醫(yī)悄無聲息地進進出出，一股嗆人的藥味撲鼻而來，當(dāng)中還夾雜著一點洗不清的血腥味。

    姚鎮(zhèn)正站在一邊，轉(zhuǎn)頭望向沈易，神色凝重。

    那天水戰(zhàn)中為了拖延時間，顧昀所在主艦被敵軍擊中，主艦當(dāng)場解體，金匣子在水面上炸成了一朵眼花，所幸顧昀雖然又聾又瞎，但反應(yīng)很快，感覺不對之后第一時間命人棄船跳海。

    由于跳得及時，鷹甲將他從水里撈出來的時候，好歹人還沒烤熟。

    西洋軍遠洋補給線被截斷，內(nèi)江上游又早被顧昀在西南增的兵控制住，兩條補給線全斷，無奈之下只好退走東瀛水域。

    倘若不是主帥重傷，這一戰(zhàn)絕對是能載入史冊的完美大捷。

    顧昀這回事先將戰(zhàn)報、家信等一干道具全都準(zhǔn)備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外人內(nèi)人一起瞞著，即便在兩江大營中，消息也壓得死死的，除了幾個高層將領(lǐng)、親衛(wèi)、軍醫(yī)與將他撈回來的幾個鷹之外，一概一無所知。

    可想而知這回沈易跟姚鎮(zhèn)擔(dān)的壓力有多大。

    沈易：“怎么樣？”

    “來得正好，人醒著，”姚鎮(zhèn)低聲道，“顧帥將你調(diào)來實在太有先見之明了，季平兄，要不是你在這，我大概覺得天都要塌了?！?/br>
    沈易苦笑道：“哪里，一回生二回熟……你先歇著，我跟他說兩句話?！?/br>
    姚鎮(zhèn)點頭，揮手帶著軍醫(yī)們撤開，沈易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托起顧昀無力地垂在床邊的手心。

    床帳一放下來，帥帳中人來人往進進出出，顧昀一概全無察覺，直到這時，感覺到手中這只爪子上有割風(fēng)刃磨出來的厚繭，他才知道來人是沈易。

    顧昀周身的骨rou沒幾處是好的，身上夾滿了鋼板，整個人被固定著無力扭頭，昏睡一會被疼醒一會，才一睜眼，額角的冷汗就開始往下淌，眼睛哪怕睜開也對不準(zhǔn)焦距，軍醫(yī)說人在巨震中本就容易傷到耳目，他還不止一次給自己雪上加霜，現(xiàn)在眼睛睜開只能微微感光，別說琉璃鏡，就算架一只千里眼大概也無濟于事了。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好。”顧昀心里默默地想道，“以后不會真看不見了吧？”

    沈易一看他那茫然的目光鼻子就一酸，在顧昀手心上寫道：“臨淵閣有信?！?/br>
    顧昀眨了一下眼。

    沈易將木鳥拆開，準(zhǔn)備寫給他，誰知一眼掃過字條上的內(nèi)容，自己臉色先是一緊。

    顧昀等了半晌不見他吭聲，手指疑惑地在沈易手背上敲了敲。

    沈易是個好脾氣的人，除了跟顧昀打鬧時會半真半假地咆哮幾句，極少動真火，此時他定定地坐在床邊，捏著木鳥的手突然發(fā)起抖來，胸口劇烈起伏了幾次，“咔噠”一聲，木鳥被他活生生地掰下了鳥頭。

    “這算什么？”他心道，“這算什么！我們出生入死為了誰，鞠躬盡瘁又為了誰？這他娘的有意義嗎？”

    顧昀心里緊了緊，唯恐再節(jié)外生枝，顧不上琢磨自己的瞎眼，勉力開口道：“怎……咳……”

    他喉嚨上有一道被彈片刮出的傷口，險些傷及大脈，與之前的舊傷疤幾乎重疊在了一起，雖不至于變成個了然，說話卻十分很吃力，像個破風(fēng)箱。

    破風(fēng)箱問道：“朝中還是要堅持議和？”

    沈易眼睛里都是紅血絲，在顧昀手中寫道：“臨淵閣派了專人監(jiān)視外事團，發(fā)現(xiàn)他們中有人在和西洋使者暗通條款，有一批身份來歷不明的人混入了外事團。”

    顧昀頓時松了口氣，難耐地動了動被夾在那的脖子：“我還當(dāng)什么……外事團的名單不是已經(jīng)送來了嗎？沒有突然加人的道理，要真那樣，大可以將他們攔在駐地之外，不要緊?！?/br>
    沈易：“因為這場仗，外事團本來沒有理由再來前線，他們在彭城待命，向朝廷請旨，李豐說原路無功而返也不好，便令其在彭城稍作休整，等朝廷犒軍物資撥出，要一同送到兩江前線，算作……”

    顧昀微微挑起一邊的長眉，沈易艱難地停頓了一下，在他掌中一筆一劃地寫道：“犒軍?！?/br>
    這兩個字對于玄鐵營所有舊部來說都太敏感了，顧昀明顯抽動了一下，隨即又被身上的鋼板強行綁回原位，冷汗當(dāng)時就順著鬢角流下來了。

    沈易慌忙按住他：“子熹！”

    這樣一折騰，顧昀胸口處的繃帶明顯地滲出血來，血的味道沖破了重重藥氣，濃墨重彩地散在空中，這讓他的臉色越發(fā)慘白。

    沈易有種他整個人都在緩緩蒸發(fā)的錯覺。

    而他竟還不肯老老實實地暈過去。

    竟還要對內(nèi)對外都強撐出一個游刃有余的假象來。

    一個人舍生忘死，在其生前身后，徒勞所得的，又能有什么呢？

    縱有千秋功名垂青史，來日也不過就是塊牌位。

    后世的王公貴族想起來，便拿出來編排兩個閑來無事的典故，或還要故意貶斥幾句，以顯示自己見識廣博、與眾不同。

    市井百姓想起來，則多半喜歡編一些捕風(fēng)捉影的軼事緋聞，將他在倉皇一生中與一個個莫名其妙的紅袖編排在一起，私奔個百八十次，艷福都在死后。

    沈易：“我馬上給陳姑娘寫信，我我……我陪你辭官回家，你干脆把殿下一起拐走，愿意養(yǎng)傷養(yǎng)傷，愿意治病治病，管他什么李家張家的！我……”

    顧昀嘆了口氣，輕輕地攥住了他的手。

    沈易氣息亂得一下說不出話來了，在顧昀看不見的地方做出了預(yù)備嚎啕大哭的表情，卻不敢顫抖抽噎太過被顧昀察覺，哭得大氣也不敢出，默默地用嘴吸氣，眼淚還要用自己的鋼甲接著。

    顧昀卻依然感覺到了，只是沒有揭穿，伸手拍拍他輕聲道：“不算什么大事，不必炸毛……長庚有消息嗎？”

    “有?！鄙蛞锥叨哙锣碌貙懙?，“殿下說，讓你不必顧忌別的，倘若有歹人意圖作亂，由著性子殺了就是，京城就算天塌了，他也撐得住。”

    顧昀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

    失血會讓人腦子不清楚，他得花上幾倍的精力、全力以赴才能集中精神把這里面的事琢磨清楚：“我說怎么這邊……仗還沒打完，就有人想先料理我……咳咳，果然是京城變天，有人狗急跳墻，我們跟洋人之間勢必還有一戰(zhàn)，眼下我走不開，幫不上他太多……你把外事團放進來，然后立刻扣住，嚴加看管，切斷他們跟京城的聯(lián)系，西洋人倘若在其中也……咳咳……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不如將計就計……”

    沈易不吱聲。

    顧昀：“……季平？”

    沈易忽然問道：“你覺得值嗎？”

    顧昀一愣。

    沈易的目光飛快地從他胸口的血跡掠過，貼近顧昀的耳朵，一字一頓地將自己的話送進那聾子的耳朵：“你心里想的是我們和洋人之間勢必還有一戰(zhàn)，別人想的是怎么將你這大將軍拉下馬，你覺得值嗎？”

    顧昀心里當(dāng)然不可能是全無芥蒂的，可惜無奈身邊有這么個愛炸毛的沈易，兩人相處，不管各自本來是怎么想的，湊在一起，總要有一個負責(zé)炸毛，有一個負責(zé)冷靜，沈易搶先占了前者的角色，顧昀只好心態(tài)平和地充當(dāng)后者。

    顧昀：“你花五兩銀子給陳姑娘買的那破步搖，難道就很值，不還是當(dāng)冤大頭買了？”

    沈易：“我對我喜歡的女人犯賤，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我不丟人，你又給誰當(dāng)這個賤人？”

    顧昀慢吞吞地回道：“果然久病床前無孝子，你這不孝的東西，都學(xué)會罵人了?！?/br>
    沈易：“……”

    顧昀戎馬倥傯的半生中，心里升起過多少次走人的念頭，沈易心里就升起過多少次“再也不管這混賬了”的念頭。他一把甩開顧昀的手，轉(zhuǎn)身就要走，心道：“你愛死不死?！?/br>
    顧昀：“季平！”

    他的手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抓了一把，抓了個空，手指被繃帶和傷藥綁得近乎畸形，五指都合不攏，蒼白的皮膚上布滿傷痕，從死氣沉沉的繃帶下露出來，一下就把沈易抓的心里好生難受，頓時沒了態(tài)度。

    沈易：“別亂動！”

    顧昀輕聲道：“這兩天……東瀛肯定有使者暗中找我們接洽，重澤畢竟是文官，得靠你……”

    沈易心酸壞了：“行了，別說了，我知道?！?/br>
    顧昀被他打斷話音，也不生氣，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自己笑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喘了一會，他對沈易道：“固守一家一國，成一世名將，百年后老百姓會給你封神官立祠的，吃香火為生多好。”

    沈易嘲諷道：“封你個什么？反正門神已經(jīng)有了，難不成窗戶神？床神？”

    “都一樣，”顧昀低笑道，“反正他們不管拜……拜哪個廟，求的都差不多……呃，升官發(fā)財，如意姻緣……還有娃?！?/br>
    沈易一聽，好，這不就是騙子、媒婆和送子觀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