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這樣的安慰,池喬期知道很蒼白,卻一直支撐著她,度過這六年,對她來說,最艱難的歲月。 整間房子的水電都還通著,冰箱和櫥柜里仍然像以前一樣被堆滿著。 餐桌上花瓶里,一朵白色雛菊安靜的開著。 這一切,似乎在傳遞著一個信息:這不是一間死氣沉沉的房子,而是一個有生命跡象的家。 一個只要她回來,就可以繼續(xù)生活的家。 這份讓一切繼續(xù)的心意,池喬期承認自己很是感謝。 晚飯是去一家小餐館吃的。 很小很小的地方,但是能找得到十多年前的味道。 兩碗海鮮鹵面,幾盤特色小菜。 菜做的并不精致,環(huán)境也有些簡陋。這一切簡單的像是一對外來務(wù)工的夫婦,在過街通道旁擺了一晚上攤后,將要回出租屋前的湊合。 但簡言左無論是從表情,還是動作上,都沒有丁點的嫌棄。 甚至,還認真的把一碗面吃到就剩一口湯。 池喬期略略有些驚訝,回去的路上,有些隨意的感慨,“我還以為,你會吃不慣這種地方?!?/br> 說完了,才覺得這句話有多不合適。 非常有距離感的話,甚至,會有一絲她本沒有的諷刺在里面。 十足的破壞了原本已經(jīng)有些緩和的氣氛。 實在不適合他們現(xiàn)在。 池喬期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的唐突。 讓她沒想到的是,隔了幾秒,她突然聽到簡言左認真的回答,“我一直很想念。” 想念他們之前的每一個隨意的時刻。 那時候,他不像現(xiàn)在這樣被耀眼的光芒環(huán)繞,她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帶著層層的戒備。 她是他萬分珍惜的池殼殼,而他是她仰視羨慕的暖哥哥。 他見證了她成長的每一步。 從連需求都不會表達,成長到可以自己去實現(xiàn)夢想。 她的想法總是很多,但卻不被別的小朋友而認可。于是她也會低落,會因為嘗試了很多次卻總是失敗而沉默不語。 于是,在之前的那些日子里,他扮演了她的隱形圣誕老人。 葡萄籽兒丟進花盆里光靠澆水就能長出葡萄藤來么? 當然能了,而且真的會結(jié)出小葡萄來呢。 牛奶單靠放進冰箱里就能做出來很好吃的冰激凌么? 當然可以,而且跟外面買的味道一樣哦。 氫氣球真的會帶著明信片一起飛到地球的另一端么? 當然會了,而且還會帶著那邊人的回信飛回來呢。 把紙條裝進許愿瓶拋到河里所有的愿望就會實現(xiàn)么? 當然能行,因為她以上這些的愿望就都實現(xiàn)了啊。 只因為她有暖哥哥。 她有夢想,他就全力幫她實現(xiàn),實現(xiàn)一個個在別人看來都算不得夢想的夢想。 她會闖禍,他就跟在后面收拾,悄無聲息的把事情解決在最小的影響范圍里。 那段時光里所有的事情,在現(xiàn)在看來,并不精細,甚至有些粗糙。 吃的不考究,玩的也不高端。 卻快樂的真實。 不設(shè)防,不掩飾。 簡單的,好像現(xiàn)在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情景。 而這一切,她都不知道。 就像這之后,他所有的想念。 簡言左突然在路口把車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帶你去個地方?!?/br> 這是一片位于市郊的葡萄園。 占地面積并不大,品種似乎也很單一,打理的卻異常的井井有條。 深秋時節(jié),葡萄已經(jīng)采摘的差不多,不過仔細看的話還是有零星的幾株掛在藤上,只是串兒有些小,葡萄粒也并不怎么大。 池喬期趁簡言左不注意,偷偷的摘了一串,捏了一粒進嘴,甜的眼都彎了。 品種是她最喜歡的玫瑰香,很適中的味道,甜度也夠。 似乎怎么吃都不會膩。 池喬期把手里的這串吃完,眨巴著眼睛又去藤間摘了一串,這串掛的稍微有些高,所以得手的瞬間,越發(fā)外露的笑。 簡言左看在眼里,語氣頗為無奈,“這回不怕別人看到了?” “啊,對?!背貑唐诨琶Π掩E物藏在背后,“被發(fā)現(xiàn)是要交罰款的么?” 簡言左點頭,認真的皺眉,“這片葡萄園主人的脾氣不算太好,要是知道有人不請自來,恐怕罰款都算輕的……” “那你不早說?!背貑唐谛乓詾檎?,著急忙慌的給手里的葡萄找藏身之處。 扔了太可惜,身上也沒有可以藏的地方,折騰了這么久,估計早被旁邊的監(jiān)控拍下來了吧。 怎么辦,怎么辦。 正急的跳腳,池喬期突然聽見簡言左破功的輕笑,頓時恍然大悟。 剛剛差點被嚇出來冷汗的緊張頓時發(fā)散,池喬期皺著眉頭對著簡言左不滿的指控道,“你騙我?!?/br> “沒騙你。”簡言左的微笑漸深,眼神寵溺的看著她嘴邊的一抹輕微的紅,“你看,你的脾氣真不是太好。” 池喬期愣在原地很久才算轉(zhuǎn)過彎來,遲疑的出聲問道,“這里是……” 簡言左沒回答,牽起她的手,一路走到一排排葡萄藤的外面。 柵欄后,是間木屋,簡單的架構(gòu),卻好像藏著什么寶貝。 也的確是寶貝。 進門的一瞬間,池喬期腦袋里萌生的,就是這樣一個感嘆。 這一間并不怎么大的木屋,是葡萄酒的培養(yǎng)室。 大大的橡木桶規(guī)則的在兩側(cè)陳列著,室內(nèi)彌漫著一股干凈而明晰的味道。 走廊并不狹窄,一路走到頭,是一排小小的木質(zhì)樓梯。 池喬期扶著把手一步步的挪下去,在樓梯的最下面摸到了開關(guān)。 開燈的一瞬間,似乎是到了動畫片里主人公尋到了寶物的最后關(guān)頭,稍一開箱,寶物的光芒就充斥了周圍的全部。 但是,這里并沒有。 明亮的燈光下,整齊的木質(zhì)陳列柜上,一瓶瓶的葡萄酒安靜的平躺著,像裝著一個個不同的夢。 并沒有寶物價值連城的光芒,卻比所有的光都讓池喬期覺得炫目。 “玫瑰香不適合釀陳釀型的紅酒,所以這里面的大部分,只能是看看而已了?!焙喲宰笞叩揭慌诺募茏忧埃喑鲆黄縼?,“今年的時候還早,這是去年的,味道可能有一點散,但不影響喝。” 說完從架子底下的柜子里拿出兩只酒杯,朝著池喬期晃一下,“要嘗嘗么?” 池喬期一向饞酒,遇到這種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應(yīng)聲比哪一次都要干脆的多,“當然?!?/br> 有池喬期的地方,消耗總是特別的快。酒杯反反復(fù)復(fù)的空了幾次,酒瓶也很快見了底, 池喬期摸著瓶身,稍稍有些回味,“真是好味道。” “新鮮的味道會更好。”簡言左把杯子收起放到一邊,“這批只剩下澄清和穩(wěn)定性處理,也不會再等太久。” 簡言左的話極具誘惑,池喬期的精力卻沒在他的解說里。 皺著眉打量著瓶身上的標簽許久,池喬期終于忍不住的出聲,“這個畫,不是我……” 觸及到簡言左肯定的眼神,池喬期剩下的話已經(jīng)不用再問出口。 絲網(wǎng)印刷的標簽,泛黃的紙質(zhì),圖案和年份清晰的留在上面。跟任何的紅酒酒標似乎沒有任何的不一樣。 而單單是每家紅酒都不一樣的圖案,卻讓池喬期在瞬間有些恍惚。 細小的感動沿著池喬期的身體一點點彌漫開延。似乎是剛剛酒的回甘,有種微甜的情緒出現(xiàn)在她的胸腔。 再一品,卻酸澀至極。 原來,這片葡萄園的大小和格局,這間木屋的位置和外觀。 早已經(jīng)注定在她幼時的畫里。 “你還記得之前你的那株小葡萄苗么。后來被喬阿姨移到了后院,經(jīng)過好多次的枝插,成了挺大一片的規(guī)模?!焙喲宰蟮某雎?,“現(xiàn)在的這些,就是整體移栽和枝插繁殖的成果?!?/br> 池喬期徹底怔在原地,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所以,這片葡萄園的主人,是你。” 簡言左最后的這句話,就像是匯集了剛剛所有感動的催淚彈,神準的擊中了池喬期的淚點。 帶著簡言左所有的銘記,真真切切的抵達了池喬期的內(nèi)心。 再也不需要多余的話。 也再也不需要多余的情緒。 只是這樣一瞬間,池喬期清晰的聽見內(nèi)心里的冰殼一點點碎掉的聲音。 那是她花了六年功夫累積起的怨恨,她曾以為是銅墻,是鐵壁,卻只被他看似輕而易舉的一句話,擊潰了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