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黎煜率先下了車,賀佳言想把他叫停,奈何那孩子像脫韁的小馬,拽著背囊就頭也不回地跑掉。正要下車,她看見黎煜猛地撞到了一個游客身上,那位游客似乎沒有生氣,他動作親昵地摸了摸黎煜的腦袋,接著把黎煜抱了起來。待那游客稍稍把側(cè)臉轉(zhuǎn)過來,她情不自禁地抽了口氣:“總監(jiān),我究竟在什么時候得罪過您?” 黎紹馳抹掉臉上的水口,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煜煜太調(diào)皮了,我是擔(dān)心你一個人照顧不來?!?/br> 賀佳言總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手僵在門把上,她遲遲也沒有把車門打開。 看見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后座,黎紹馳提醒她:“去吧,他們在等你?!?/br> 下車以后,賀佳言大力地甩上車門。她臨走時還橫了黎紹馳一眼,盡管隔著車窗,但她知道他肯定看得見。黎紹馳只是彎了下嘴角,繼而輕摁車?yán)?,似乎不遠(yuǎn)處那一大一小告別??匆娝麄儞]手回應(yīng),黎紹馳才啟動汽車,塵絕而去。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今天的天氣很好,冬日的陽光把大地照拂得暖意洋洋。賀佳言站在原地,看著陸捷抱著黎煜走過來,她的額角微乎其微地抽了一下。 “你怎么這副表情?有沙子吹進(jìn)眼睛?”陸捷問她 抱黎煜的時候,陸捷是用右手使力的,看來他手臂的刀傷已經(jīng)痊愈。賀佳言收回視線,沒有作聲。 黎煜急著要去海洋館,窩在陸捷身上亂扭,滿臉不耐煩地催促他們出發(fā)。 陸捷皺起眉頭,不冷不淡地瞥了黎煜一眼。黎煜立即安靜下來,轉(zhuǎn)頭看向賀佳言。賀佳言這才開口:“走吧?!?/br> 從茶山到海洋館還需花費大半個小時的路程,抵達(dá)那會兒已經(jīng)到了午餐時間。 他們在海洋館的主題餐廳吃飯,主題餐廳的菜譜設(shè)計得很有童趣,菜譜以蔚藍(lán)色為主調(diào),上面還繪畫著各式各樣q版海洋生物。黎煜把它當(dāng)成連環(huán)畫那樣翻著,絲毫沒有在意里面的菜式。 服務(wù)員見狀,便直接向他們介紹:“要不嘗嘗我們的親子套餐?這個套餐的分量足夠一家三口吃的,還額外贈送限量版玩具?!?/br> 聽見“一家三口”,賀佳言忍不住看了眼那個臉上堆滿笑容的服務(wù)員,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陸捷已經(jīng)發(fā)話:“那就親子套餐。” 黎煜知道有玩具就高興,陸捷問他還想吃什么,他樂呵呵地?fù)u頭。 陸捷將視線挪到賀佳言身上:“你呢?” 賀佳言合上菜譜:“就這樣吧,不夠再下單,吃不完很浪費?!?/br> 這個套餐的分量確實很足,食量很大的黎煜也吃得抱著圓滾滾地肚子說很飽。 他們歇了一會兒才開始在海洋館游玩。距離主題餐廳最近的是海底觀光隧道,看見五顏六色的觀賞魚,黎煜踮著腳觸摸那層玻璃。一條石頭魚湊到玻璃壁,他尖叫起來,好像真被魚兒咬到指頭似的。賀佳言和陸捷肩并肩地走著,不遠(yuǎn)不近地在跟黎煜身后。 逗完石頭魚,黎煜跑回來,艱難地從背包里撥出一臺單反,對陸捷說:“陸叔叔,要幫我拍照?!?/br> 陸捷答應(yīng)下來,他一邊測光,一邊問賀佳言:“不跟煜煜合影?” “不了?!辟R佳言拒絕。黎煜特別喜歡黏在陸捷身邊,做什么事都喜歡讓陸捷,就算陸捷不茍言笑,他也不害怕。她看著笑得一臉燦爛的黎煜,低聲問陸捷:“你跟黎煜一早就認(rèn)識了吧?” “比你早一點?!碧胬桁吓耐暾?,陸捷才說,“黎紹馳曾經(jīng)帶著兒子到英國參加過交流會,那晚撞見了,于是就跟他們吃了頓飯,之后我們就沒有見過面了?!?/br> 賀佳言有幾分驚訝問:“他這樣也能記得你?” “我也以為那孩子早就把我忘了,沒想到他跟我多待了一陣子,就把我認(rèn)出來?!标懡萦痔胬桁献ヅ牧艘粡堈掌?,“黎煜很喜歡惡作劇,那晚跟他吃飯,我也被他耍了。他被肯定被紹馳和保姆縱壞了,我教育他幾句,他就使勁掉眼淚。他可能懷恨在心,所以對我的印象很深刻?!?/br> “懷恨在心?”賀佳言覺得好笑,“我倒覺得他很喜歡你?!?/br> 陸捷說:“也許是因為我對待他的態(tài)度和方式比較……特別?!?/br> 賀佳言想了想,又問:“煜煜沒有說過他之前就認(rèn)識你,這是你讓他不要說的?!?/br> 陸捷沒有否認(rèn):“我怕你知道我和紹馳的關(guān)系會覺得別扭?!?/br> 類似的話,賀佳言已經(jīng)聽黎紹馳說過一次,如今聽陸捷親口說出來,她倒覺得心底某片地方被輕輕地觸動了一下。無論是多年以前,還是多年以后,陸捷仍然能夠把自己的內(nèi)心摸得相當(dāng)透徹。他說得沒錯,假若她早知道他和黎紹馳有這層關(guān)系,當(dāng)初人事部同事來征求調(diào)崗意愿,她肯定不會答應(yīng)得那么爽快。 事后黎紹馳也沒有露出馬腳,若非無意間發(fā)現(xiàn)那張校友通訊錄,賀佳言不知道要在何年何月才只能知曉。轉(zhuǎn)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真應(yīng)該裝作毫不知情,這樣黎紹馳就不能夠那么明目張膽地為陸捷制造機(jī)會,譬如現(xiàn)在。 轉(zhuǎn)頭看見賀佳言一副懊惱的樣子,陸捷大抵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心情莫名地好起來,他不由自主地?fù)P起了唇角。 察覺倒他的目光,賀佳言也轉(zhuǎn)過頭看向他,他還掛著來不及收起的笑意,她沒好氣地問:“你笑什么?” 陸捷的笑意更深,他說:“好吧,我承認(rèn),我是故意讓紹馳叫你出來的。不過我也是沒有辦法,誰讓你不肯跟我約會。” 賀佳言瞪他:“你耍手段還覺得自己有理?” “這算耍手段嗎?”陸捷語氣平靜地說,“我還以為這也算一種情趣。” 聽到最后兩個字,賀佳言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錯呀陸教授,情趣這么深奧的東西您也知道,誰教的?” 陸捷的眼角輕微地抽了抽,他避而不答,只說:“為了學(xué)這種東西,我的智商都負(fù)增長了,這樣你也不給我機(jī)會,太對不起我為此犧牲的腦細(xì)胞?!?/br> 身后兩個大人只顧著打情罵俏,黎煜在觀光隧道的出口等了又等,也沒有等到他們出來,于是沿途折返,中途看到他們的身影,他將雙手撐在嘴巴大喊:“你們快點!快點!” 賀佳言趁機(jī)閃身走開:“快走吧,煜煜又催我們了。” 陸捷咬牙,他看了看賀佳言慌亂逃竄的身影,又看了看黎煜那無辜的樣子,最終只能無奈地嘆氣。 下午兩點三十分有海豚表演,黎煜對此很感興趣,于是他們?nèi)タ戳艘粓?。他們進(jìn)場時,表演才剛開始,兩條身姿矯健的海豚在訓(xùn)練師的指揮下,用肥厚的尾翼啪啦啦地濺著水花跟在場的觀眾打招呼。 黎煜看得手舞足蹈的,陸捷卻發(fā)現(xiàn)賀佳言心不在焉的,低聲問她:“不喜歡看?” “海豚很可憐?!辟R佳言說。前些年她看過一部記錄片,叫《海豚灣》,該片記錄了日本太地町漁民瘋狂捕殺海豚的徑行,而這部紀(jì)錄片的發(fā)起人,正是著名的海豚訓(xùn)練師理查德。其實海豚一點也不喜歡做這樣表演,它們看上去都?xì)g快活潑的,實際上卻被自私的人類傷得體無完膚的,正如這部記錄片里的對白所說:海豚的微笑,是大自然中最高明的偽裝,這微笑讓你誤以為它們一直很快樂。 就在這時,兩條海豚交錯躍上水面,緊接著,觀眾席就傳來一陣掌聲和歡呼聲。陸捷知道海豚離開海水后內(nèi)臟會受到很大的壓力,而且海豚是高敏感聽覺動物,無論是掌聲還是其余聲響也會給海豚造成高度壓力。他沒有賀佳言那么多愁善感,他很中肯地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利益為首,弱rou強(qiáng)食?!?/br> 賀佳言明白,別說海豚,就是人類,很多也是這這種高壓環(huán)境下生存,身不由己。她看著黎煜簡單而快樂地笑著,真希望自己也能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年齡。 看完海豚表演,黎煜又領(lǐng)著陸捷和賀佳言去玩機(jī)動游戲。陸捷嫌幼稚,死活不肯玩,賀佳言沒有辦法,只好陪他一起鬧。 等到黎煜盡興,終于肯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椅上休息時,賀佳言累得幾乎癱倒在地。她真覺得自己老了,被那些大型機(jī)器拋來轉(zhuǎn)去,那副骨頭差點就要散架。黎煜安分了一會兒就纏著陸捷買雪糕,陸捷拒絕:“冬天不能吃雪糕。” 賀佳言自覺地將頭轉(zhuǎn)了過去,以免黎煜向自己求助。黎煜扁著嘴巴,趴到陸捷身上討好地蹭著他:“我只吃兩口,不!三口……” 陸捷的態(tài)度很堅決,任黎煜說什么也不為所動。黎煜很傷心,最后竟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賀佳言看向陸捷的眼光有些許埋怨的意味:“你就不能好好地哄他嗎?” “我已經(jīng)跟他講道理了?!标懡菡f。 賀佳言只能用哄聰聰?shù)霓k法哄黎煜,奈何黎煜不受這一套,哭著哭著就坐到地上去,還含含糊糊地喊要爸爸。 這陣勢倒引起往來游客的側(cè)目,賀佳言低聲對陸捷說:“快哄他呀,他再哭別人真以為我們是人販子了。” 掙扎了足足十秒,陸捷才起身往小賣部走,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個巧克力味的甜筒。他把甜筒遞到黎煜面前,根本不用說什么,黎煜已經(jīng)自動自覺地停止哭泣。 “三口,我數(shù)著?!标懡菡f。 賀佳言忍俊不禁,她將甜筒拿過來,撕開包裝紙后對黎煜說:“別聽他胡說,慢點吃,不然會凍壞牙齒?!?/br> 黎煜淚眼汪汪地看著她,猶豫了片刻,他才敢接過甜筒。 回去的路上,陸捷對她說:“佳言,孩子不能這樣教,你這樣會把他縱壞的?!?/br> 賀佳言說:“孩子也不能像你這樣教,你這樣會把他嚇壞的?!?/br> 陸捷和賀佳言一路上都在探討這個問題,他們各執(zhí)己見,相持不下是還有幾分針鋒相對的意味。黎煜似懂非懂,不一會兒就倚在賀佳言身上睡著了。 回到棠海市市區(qū),賀佳言接到黎紹馳的來電,他說他今晚會在山上露營,托她或者陸捷照顧黎煜一晚。她被黎紹馳的話轉(zhuǎn)告給陸捷,陸捷說:“住我家吧,我明早可以送他回去。” 賀佳言應(yīng)好,她原以為陸捷會直接把自己送回家,不料陸捷卻把車子駛進(jìn)了一家西餐廳的停車場。 倒車的時候,陸捷說:“黎煜喜歡吃意大利面,今晚吃西餐好嗎?” 黎煜小憩了十來分鐘,醒來后就非常精神,晚餐吃的是他最喜歡的意大利面,他樂得整晚都眉眼彎彎的。聽說今晚自家父親趕不回來,他仰著臉對賀佳言說:“佳言阿姨,我要去你家住?!?/br> 賀佳言不緊不慢地說:“阿姨是女生,不能幫你洗澡哦。你去陸叔叔那里住一晚,明早他帶你回家。” “我不要!” 黎煜很抗拒,想必還因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懷。 “記仇的小東西?!标懡葺p聲笑罵。 陸捷終究還是把黎煜送到賀佳言的公寓。下車的時候,黎煜又后悔了,他怯生生地喚了陸捷一聲。陸捷倒不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他拔了車鑰匙就跟他們一同上樓。 陸捷替黎煜洗了一個澡,黎煜又跟他好上了。黎煜抱著他的脖子,睜著大眼兒問:“您要不要跟我和佳言阿姨一起睡?” 賀佳言進(jìn)浴室把黎煜的臟衣服拿去洗,進(jìn)門就聽見這句話。她有點尷尬,本想退出去,奈何陸捷和黎煜都發(fā)現(xiàn)了她的蹤影,只好裝作無事地走進(jìn)去。 拿著臟衣服走出浴室的時候,黎煜已經(jīng)縮進(jìn)被窩里不安分地扭動,而陸捷已經(jīng)不在。她下意識地環(huán)顧了一下臥室,隨后才柔聲叮囑黎煜閉上眼睛睡覺。 黎煜順從地說了聲“哦”,賀佳言走出臥室,并把房門帶上。 回到客廳,賀佳言發(fā)現(xiàn)陸捷還沒走。他身邊放著黎煜的書包,而他手上拿著今天用來拍照的單反,看見她走過來便快速地摁了幾下功能鍵。她瞇了瞇眼,問:“你在看什么?” “哦?!标懡萆裆匀坏卣f,“煜煜的照片?!?/br> 賀佳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煜煜的照片?給我看看?!?/br> 陸捷將屏幕朝向她,上面果然是黎煜的照片,她想按下一張,陸捷卻突然把單反收回去。她捉住陸捷的手:“有什么不能給我看的嗎?” 陸捷懶洋洋地倚著沙發(fā)靠背,眼角微微挑起:“真想看?” 賀佳言點頭。 陸捷將照片調(diào)出來,那張照片是賀佳言陪黎煜玩機(jī)動游戲的時候抓拍的,看上去有點滑稽,又有點瘋癲。他把照片一張一張地翻著,賀佳言氣得臉色漲紅,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做沒有最丑,只有更丑。她伸手去搶單反:“快點刪掉!” 誰料陸捷堪堪地躲過她的手,他搖頭:“留著做紀(jì)念也好?!?/br> 賀佳言抓狂,把黎煜的臟衣服扔到地上,接著就跟陸捷搏斗。陸捷有以捉弄她,每次都讓她差那么一點點,但始終都搶不到。她惱羞成怒,搶奪動作越來越激烈,陸捷怕她真動氣,就乖乖地把單反給她。她擔(dān)心有詐,他遞過來她反而不想接了。 陸捷問她:“又不想要了?” 賀佳言冷哼了一聲,就在她碰到單反機(jī)身的時候,陸捷突然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雖然賀佳言早有防備,但陸捷那蠻力太大,最終她還是狼狽地跌坐在他身上。她剛動了動,他便已托起她的身體,讓她跨坐在他腿上,接著駕輕就熟地將手臂環(huán)到那纖細(xì)的腰上。他們緊緊地貼在一起,姿勢親密地交換著體溫,她不敢亂動也不能亂動,只能語帶威脅地說:“你再動手動腳的,下次我就不讓你進(jìn)我家的門!” 那臺單反早已這番動靜而滾到陸捷的腳邊,陸捷收緊手臂,將她的身體又拉近了一點:“別那么大聲,被煜煜那小八卦聽見了,沒準(zhǔn)會跑出來。” 賀佳言抬眼就看見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重遇了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距離、這種角度端詳陸捷的臉,他似乎比幾年前消瘦了一點,皮膚也白了一點,但看上去仍舊相當(dāng)有神采,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又銳利,有時候讓人不敢直視。 逝去的光陰總會饋贈人們一些觸不到、摸不著的禮物,而陸捷得到的,可能是沉淀過后的睿智和成熟。賀佳言莽撞地對上了他的眼睛,四目相對,流轉(zhuǎn)著的空氣在不經(jīng)意間染上幾絲幾縷的曖昧。 陸捷神色沉靜地與她平視,他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漸漸往上,不輕不重地摁住她的后頸:“如果我現(xiàn)在要親你,你還會甩我耳光嗎?” 他似乎有意壓低嗓音,賀佳言聽在耳里更是覺得醇厚。她頓了半秒,接著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