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允執(zhí)停好車，輕聲在她耳邊叫了一聲“沈萱”，等她轉(zhuǎn)醒，才說：“你等我一下，我先去幼兒園接一下熙熙?！?/br>
    沈萱迷迷糊糊睡醒，看了眼周圍環(huán)境，揉了揉頭發(fā)，才反應(yīng)過來，“嗯”了一聲，點頭道：“好?！?/br>
    等韓允執(zhí)走后，她降下了車窗，呼吸了一口窗外的空氣，才漸漸清醒過來。

    意識到一會兒韓熙要上車，沈萱趕緊坐直身子，把前后的車窗都打開透風(fēng)，想了想，又急忙下車從后備箱里找了瓶礦泉水，猛灌幾口漱了漱口，直到對著手心哈氣聞不到酒味，這才罷休。

    因為韓允執(zhí)應(yīng)酬晚了，韓熙在晚托班上等得無聊，便睡著了?？磁畠核谜?，韓允執(zhí)不忍吵醒她，輕手輕腳把她抱在懷里便往車子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小丫頭突然醒過來了，看見爸爸，一下子興奮起來，伸手摟向韓允執(zhí)脖子，像個小樹袋熊一樣掛在韓允執(zhí)身上。

    韓允執(zhí)低頭逗了逗韓熙，抬頭時看見沈萱立在車邊，微笑著對著兩人招手。她的身影被幽暗的燈光拉得瘦長，晚風(fēng)拂過，裙擺、長發(fā)隨風(fēng)飄了飄，頗有些身姿搖曳的感覺。

    韓允執(zhí)腳下步子不由一頓，還未開口，懷里的小丫頭便先甜甜地叫了一聲：“沈阿姨！”

    沈萱向前迎了幾步，笑著和韓熙打招呼。

    經(jīng)過幾次接觸，韓熙現(xiàn)下和沈萱也漸漸熟悉起來，早就將初見時那個“兇阿姨”的印象拋到九霄云外了。韓熙見沈萱走過來，朝著她伸了伸手，示意抱抱。

    沈萱笑笑，伸手自然地抱起了小丫頭，又在懷里顛了顛，學(xué)著韓允執(zhí)的樣子，讓韓熙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韓允執(zhí)對女兒的行為頗為無奈，但看見沈萱非但不排斥，還親昵地抱起小丫頭說笑著往車子的后排鉆了進去，也就只得搖搖頭，隨她去了。

    韓允執(zhí)獨自在前排開車，沈萱抱著韓熙坐在車子后排。

    韓熙這會兒精神奇佳，窩在沈萱懷里一邊玩著手指，嘴里一邊哼著下午幼兒園老師教的歌謠。

    沈萱低頭看著懷里的小丫頭，逗了她一句：“熙熙唱得真好！”

    韓熙聽了夸獎洋洋得意，一揚小臉，問道：“沈阿姨你會唱嗎？”

    沈萱的童年在記憶中早已荒蕪一片，能夠記起的唯有沈母無休止的挑釁，和沈父日復(fù)一日的唉聲嘆氣。

    沈萱搖了搖頭，用手順了順韓熙的頭發(fā)，笑道：“阿姨不會，熙熙教我好嗎？”

    韓熙撅起小嘴，皺起眉毛，像是苦思冥想了一番，小大人似的下了決定：“阿姨要是太笨了，我可不教?！?/br>
    沈萱聽了不由發(fā)笑，韓允執(zhí)在前排開著車，聽見女兒這么說話，瞄了一眼后視鏡，一本正經(jīng)地說：“熙熙，這樣和阿姨說話不禮貌。”

    韓允執(zhí)作為父親，向來是慈愛溫柔的。聽著爸爸這樣嚴(yán)肅的口吻，小丫頭低頭“哦”了一聲，躡嚅道：“沈阿姨，對不起?！?/br>
    韓熙小可憐似的模樣怪讓人憐愛，沈萱抬起頭，下意識看了眼后視鏡，笑道：“沒關(guān)系的?！闭f著又低下頭摟過韓熙，溫言溫語商量道，“熙熙教我好不好？你唱一句，阿姨唱一句?！?/br>
    小丫頭前一秒還沉浸在被爸爸批評的沮喪之中，這會兒聽見沈萱要學(xué)唱歌，便又亢奮起來，坐在沈萱腿上扭了扭軟綿綿的小身子，睜著大眼睛不住點頭：“好、好！”

    說著，韓熙張口便唱：“我有一只小毛驢，我從來都不騎……”唱完一句還學(xué)著幼兒園老師的腔調(diào)指揮道，“預(yù)備，唱。”

    沈萱面含笑容，聽著韓熙的指揮小聲跟著她唱了起來。學(xué)了幾句，又假裝忘了歌詞，哼了幾聲含糊帶過。

    小丫頭教得認真，捕捉到了沈萱的漏洞，不依起來：“沈阿姨小朋友唱錯了！”

    沈萱聽了韓熙自己發(fā)明創(chuàng)造出來的稱謂，忍不住笑出了聲音。韓熙看沈萱笑了起來，自己也跟著傻樂。

    韓允執(zhí)面朝著前路開著車，聽著后排歡聲笑語，眼神不由瞄了一眼后視鏡。后視鏡視野有限，他看不到女兒燦爛的微笑，黑暗之中，卻將沈萱低垂眉眼的溫潤笑容映在了腦海中。

    韓允執(zhí)神思一恍，急忙將眼神從后視鏡上挪開，看著前方晦暗不明的街道，心里沉了口氣。

    通過那晚和陳凱的接觸，沈萱心里大致有了底，隔天便開始收集、整理市場信息。以前她在mo跟的就是房地產(chǎn)客戶，房地產(chǎn)的市場狀況早已印刻在她的腦子里，只需要稍加更新就能直接使用。

    她接連多日利用早起的時間回顧自己在mo時留下的案例資料。這日早上，她剛剛到了辦公室，韓允執(zhí)便也前后腳到了公司。

    沈萱在飲水機前泡好一杯濃茶，扭頭便看見了韓允執(zhí)。她主動打招呼：“今天這么早？”

    韓允執(zhí)透過沈萱手中水杯里氤氳騰起的茶水煙氣去看她，低低“嗯”了一聲，道：“我一會兒的飛機去杭州，有份文件忘記拿了?！闭f罷便往辦公室走去。

    沈萱拍拍腦袋跟過去，“我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今天要去甘露軒總公司做項目的收尾匯報。對了，你什么時候回來？”

    韓允執(zhí)在桌上找到文件，將文件收到公文包里，抬頭道：“晚上就回來。”他拉上拉鏈，提起包，走到沈萱面前，猶豫了一下，站住腳，又開口道，“我晚上回來會很晚，所以……”

    “我?guī)湍闳ソ游跷?，然后陪她吃晚飯?！鄙蜉嫖P起頭看著韓允執(zhí)，自告奮勇道。

    韓允執(zhí)眼底閃過一絲猶豫，想叮囑幾句，卻又覺得不便開口，嘴唇抿了抿，緘默不語。

    韓允執(zhí)的反應(yīng)讓沈萱腦海里不由閃過上次去接小丫頭的經(jīng)歷，她臉一紅，低頭假裝抿了口guntang的茶水，小聲道，“保證不會發(fā)生上次的事了……”

    韓允執(zhí)聽罷點頭笑笑，“麻煩你了?！闭f完剛要抬腳走人，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過頭來叮囑沈萱，“熙熙最近有些過敏，就不要帶她去吃快餐了?！?/br>
    還沒等沈萱答應(yīng)，他又追了一句：“像魚類、海鮮也別給她吃，都是發(fā)物。還有，她也不能吃辣?！表n允執(zhí)邊說邊想，總覺得還有什么沒叮囑到位，可再細想又實在想不出還要再囑咐什么。

    就在他思考的功夫，沈萱“噗嗤”一笑，伸手推了推他：“你快走吧，再想就趕不上飛機了?！?/br>
    韓允執(zhí)被她推著往門口走，邊走邊搖頭，剛一出門就聽見沈萱在他身后說：“是不是當(dāng)爸的都像你這么啰嗦？”

    他聞言回頭，便瞧見沈萱藏在公司的玻璃門背后，腦袋微微探出，臉上帶著俏皮的笑容，朝他揮了揮手：“晚上見！”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韓允執(zhí)頭腦一熱，不僅忘記了辯駁，還使他聯(lián)想到了一種他一直向往、卻又未曾擁有過得的生活。

    ☆、第4章 .21|

    下午下班的時候，烏云密布，不多一會兒，天空便開始落雨。

    沈萱掐著鐘點開車上路，直奔幼兒園去接韓熙。

    有了上一番的經(jīng)歷，她下車前特意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沒有看到那輛黑色的切諾基，這才安心下車，撐起傘往幼兒園走。

    接上韓熙，兩人開車回到家里。沈萱先給小丫頭打開了電視，放了她喜歡的動畫片，這才挽起衣袖，和她商量：“熙熙，晚上想吃什么？”

    小丫頭今日情緒不高，一路上話少也不鬧騰，這會兒也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耷拉著小腦袋，連最喜歡的動畫片看得也不怎么專心。

    沈萱見小丫頭不做聲，便坐到她身邊，企圖用食物勾起她的興致：“阿姨買了草莓，想不想吃？”

    小丫頭雙手抱懷，兩只小手不停地撓著胳膊，蔫蔫地搖了搖頭：“不想吃?！?/br>
    韓熙的回答出乎沈萱的意料，一向吃貨又活潑的小丫頭這會兒突然變得靦腆起來了，不再嘰嘰喳喳地說話了，就連最愛吃的草莓也吸引不了她了。

    沈萱皺眉看了眼韓熙，韓熙小臉蛋通紅，神情怏怏，小嘴撅得老高。

    沈萱突然心生疑慮，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觸手溫?zé)帷Ｋs緊翻箱倒柜找到溫度計，哄著韓熙，將溫度計塞到她腋下，問她：“熙熙不舒服嗎？”

    韓熙搖了搖頭，連說話都不想說，兩手卻閑不住，一會兒撓撓手腳，一會兒撓撓肚子，一刻都不停。

    沈萱拉起小丫頭的衣袖一看，發(fā)現(xiàn)她的胳膊上長了好多紅疹，連在一起形成了帶狀。

    等時間到了，沈萱取出溫度計，對著燈光看了眼溫度計上的度數(shù)，當(dāng)即抱起小丫頭，開了車直奔醫(yī)院。

    晚上道路上的車雖然不多，但大雨傾盆，行駛艱難。

    沈萱飛馳在環(huán)線上，車前的雨刷器高頻運轉(zhuǎn)著。她顧不上遵守交規(guī)，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抽空撥著韓允執(zhí)的手機，而電話那邊始終是移動公司那個略有些呆板的女聲一遍遍重復(fù)同樣的回答。

    沈萱扔開手機，伸手到副駕駛座上，試了試小丫頭的額頭，下意識又踩了腳油門，把車開得更快了一些。

    這個鐘點，醫(yī)院只開了急診。沈萱停好車抱小丫頭下車，排隊、掛號，等到了急診一看，竟是人滿為患。

    沈萱無奈，只好摟著韓熙坐在大廳里等著叫號。

    等待的間隙，韓熙的體溫不斷上升，偎在她懷里喘著粗氣，小臉也越發(fā)地紅潤了起來。迷蒙之中，她還不忘用自己肥乎乎的小手去撓癢癢。

    沈萱掀起小丫頭的袖子看了一眼，之前紅色的疹子已經(jīng)發(fā)了起來，像水泡一樣，變得有些透明。

    沈萱想起小時候得水痘的經(jīng)歷，急忙伸手把小丫頭的手捉住，不讓她繼續(xù)撓癢癢，免得水泡破了感染、留疤。

    可韓熙那邊止不了癢，便開始在睡夢中囈語起來，加上發(fā)熱帶來的痛苦表情，看得沈萱又著急又心疼。

    等分診臺叫了號，醫(yī)生看了小丫頭的癥狀，得到的結(jié)論也是一樣——水痘。

    “孩子發(fā)熱38度，最好打針?！贬t(yī)生正眼也沒瞧沈萱，邊說邊對著電腦敲著鍵盤。

    沈萱看了眼坐在她腿上的小丫頭，點點頭，道：“好?！?/br>
    韓熙懵懵懂懂，等反應(yīng)過來時，沈萱已經(jīng)交了錢，把收據(jù)遞給了護士。

    韓熙睜著大眼睛瞧著護士從藥品柜里取出針頭，又端來裝滿了瓶瓶罐罐的托盤，這才爆發(fā)出了洪亮的哭聲，伸手摟住沈萱的脖子，哭道：“我不打針！”

    沈萱只好柔聲哄她，可小丫頭卻不理不睬，不是靠在沈萱脖子邊上沉默不語，就是一個勁兒地流著淚、抽著鼻子。沈萱那些連哄帶騙的話，韓熙全部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絲毫聽不進去。

    沈萱有點黔驢技窮了，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看見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沈萱如看到救星一般，一手抱著韓熙，一手毫不猶豫輕輕一劃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響起韓允執(zhí)的聲音：“大雨，飛機晚點，剛到。你找我？”

    “熙熙起水痘了。我們現(xiàn)在在醫(yī)院，你快過來吧?！?/br>
    韓允執(zhí)聽罷愣了一下，匆忙應(yīng)了一聲便掛斷了電話。

    沈萱收起手機，去哄小丫頭：“熙熙，想爸爸嗎？打了針就能看見爸爸了?！?/br>
    搬出韓允執(zhí)的名號果真像是奏了效。小丫頭咬了咬嘴唇，哭聲漸漸止了，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沈萱，問：“真的嗎？”

    沈萱還沒來得及信誓旦旦地對她打包票，護士那邊裝好針頭，一手舉著蘸了碘酒的棉球，一手拿著針管，不耐煩地道：“還磨嘰什么呢？打針就脫褲子！”

    沈萱看了眼護士，賠了句不是，再扭頭看小丫頭，剛剛止住的淚水這會兒又被嚇了出來，眼瞅著就又要放聲大哭起來。

    沈萱腦神經(jīng)一跳，極其挫敗，開口就哄：“熙熙不哭……”

    見韓熙委屈的樣子，護士那邊態(tài)度更加不好了，接著又催了一句：“打就趕快的，不打別在這兒堵著，沒看見后邊那么多人等著呢嗎！”

    沈萱哪敢和護士頂嘴，急忙抱起小丫頭出了護理室，來到走廊上。

    眼瞅著小丫頭又吭哧吭哧地抹起眼淚，沈萱只好重新哄了一遍。韓熙這回只管哭自己的，沈萱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對哄這一招，韓熙已有了免疫能力，沈萱只好再開發(fā)新技能，開始給她講道理：“熙熙生病了，是不是不舒服？”

    韓熙伸手抹了抹眼淚，可憐巴巴地看了眼沈萱，點了點頭。

    “不舒服的話，打一針很快就好了，打完針就不會不舒服了?！?/br>
    韓熙將信將疑，自己低頭糾結(jié)了一會兒，也忘了哭了，抬頭起時問沈萱：“打針很疼嗎？”

    沈萱扁了扁嘴，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小丫頭：“當(dāng)時會有那么一點點疼，”說著她拿小拇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不過打完針病很快就好了，病好了就不會不舒服了。”

    見小丫頭仍然似懂非懂地看著自己，沈萱只好再度請出韓允執(zhí)的名號：“而且打完針熙熙就能看見爸爸了?！?/br>
    想到爸爸，小丫頭猶豫了一下，最后終于點了點頭，老滋老味地嘆了口氣，小聲道：“那好吧?！?/br>
    做好了小丫頭的思想工作，沈萱陪著她進了護理室，又全程陪護著打完了針。

    沈萱蹲在地上，幫小丫頭整理著衣衫，問她：“疼嗎？”

    韓熙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小腦袋，兩手抱在一起，互相抓著胳膊，半天才憋了個字出來：“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