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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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天的思路很簡單,“都出了人命還撒謊,他們不會就是兇手吧?這么一來,死者是不是劉莉的丈夫?。孔絡(luò)ian在床,所以慘遭橫禍!” 其他人都搖頭,“不能排除可能性,沒肯定這么簡單。單憑這兩個人的背景,應(yīng)該想不出這么復(fù)雜的化尸手法?!?/br> 一行人到地點時,林燁早已經(jīng)趴在土坑前也不知是在看什么,黃劍走上去蹲在他跟前問,“林隊,來這么早,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剛技偵的同事已經(jīng)得出結(jié)論了,從山腳到這的一路,有不少野草被車轍碾過,對比出來確實是板車?,F(xiàn)在還有一個問題,你是懂行的,問問你的意見。”林燁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不用挖掘機只拿基本工具,挖一個這樣的坑大概需要多久?” “啥叫懂行啊,我就看點盜墓小說,不會挖土?!秉S劍伸頭一看說,“測量資料說這坑長有一米八,深兩米,寬一米,得挖不少天吧?” “挖不少天?”徐冉好奇地湊過去看,“我還以為一晚上就能齊活,前腳把魚缸和尸體運上來,后腳就能挖好坑,回頭尸體一化直接入土埋起來,神不知鬼不覺?!?/br> “理想狀態(tài)是這樣,實際上做不到?!笔嬗椎娇忧罢f,“以前植樹節(jié)我們學(xué)校組織過我們?nèi)シN樹,一個小樹坑挖起來就得大半個下午,這么大一坑,得花點時間。何況與其說這是個土坑,不如說是個墳。這么工工整整的矩形,不是時間倉促隨便挖兩鏟子能挖成的?!?/br> “是啊,這個大小,剛好能裝得下魚缸。等尸體化沒了,兇手再拿堿類的東西跟強酸中和一下,抬著魚缸直接下土,這魚缸就是棺材的意思了?!秉S劍說著說著突然靈光一閃,“剛在車上舒組長不是還問嘛,兇手花這么大勁非得把尸體運到山上來處理干嘛,我現(xiàn)在琢磨,是不是還有層入土為安的意思在里面?兇手估計還有點良知……” “拉倒吧,沒聽說把尸體化沒了入土為安的,土葬圖什么?還不是圖留個全尸嘛?!?/br> 舒盈抬頭對林燁說,“林隊,我有個想法?!?/br> 她頓了頓,在眾人聚焦的目光中平靜地說,“運尸和挖坑的,應(yīng)該是八里溝村里的人。” 徐冉脫口就問,“老大,你的意思是兇手就是村里人?” “兇手是不是村里的人不好說,但我的想法跟舒盈一樣。”林燁主張,“挖坑、運尸都需要工具,要么是好幾個人一起搬著尸體、魚缸上山,要么就是一次運一點,直到把工具都運上來——但我相信這個兇手不會這么做,太引人注目,風(fēng)險很高。換個角度想,兇手要準(zhǔn)備大容量的化學(xué)品、裝強酸溶液的玻璃魚缸、挖坑的鏟子,還得自備一臺板車,在這山坡上風(fēng)餐露宿好幾天地挖墳。期間又要避人耳目,又要配置化尸液體?!?/br> “哈哈哈哈哈——”黃劍樂了,“要真是這樣,這兇手太敬業(yè)了?!?/br> “而且山坡下面就是農(nóng)田村莊,誰也說不好會不會突然有村民跑到山上來。”舒盈對林燁補充說道,“之前鄒天在村里問話時發(fā)現(xiàn)一件事,村里的大人是從來不允許小孩跑到這山里來的,換言之一民山對不少村民來說實際是個禁地。我不知道這跟案件有沒有關(guān)系,但我總覺著這座山不簡單?!?/br> “或者說,是這個村子不簡單吧?!?/br> 臨近中午,山腳下的村莊已有炊煙裊裊,一派的寧靜平和。舒盈站在山頭,攏過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平靜地敘述說,“這么平整的一個墳坑挖起來需要數(shù)天時間,最可能的,就是白天帶工具去山上挖土,晚上再扛著工具下山來。一村子的婦孺孩童在接受問詢時全都口徑一致說自己很早就睡下了、不許小孩進山、李大河跟劉莉兩個人謊話連篇……這些細節(jié)單獨拎出來都看似平常,綜合來看卻總讓我覺得不對——” 林燁斬釘截鐵,“查,繼續(xù)查。黃劍,你帶人去村里查幾戶人有板車,聯(lián)系技偵組同事對車轍采樣對比泥土成分。舒盈、徐冉跟我來,還是得從李大河和劉莉這找突破口?!?/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2 章 “你居然把李大河跟劉莉帶過來了?”舒盈覺得這事簡直不可思議,兩個最重要的目擊證人,反復(fù)推翻自己的證詞,按理在局里扣個三五天都是該的,可林燁今早親自開車把他們送了回來。她不知道他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她倒是可以想象到這兩個人如今的處境:一個是偷情敗露的媳婦,一個是勾搭人婦的外鄉(xiāng)人,等著他們的會是什么? 林燁一句話仿佛意味深長,“你是第一次到這個村子里來所以不知道,只要見過這村里的人一面,你就看得出他們是什么樣的人?!?/br> 舒盈疑惑地看了看徐冉,但徐冉忙搖頭,“我不知道林隊什么意思啊……我就來過一趟,除了感覺這村子里的人有點冷漠其他就沒注意了,反正鄒天說有些村子是這樣的,比較排外。” 林燁首先領(lǐng)他們?nèi)フ覄⒗颉?/br> 劉莉家在村東面的一個角落,低矮的平房,磚瓦都很舊了,但看得出刷了新墻。門前擱了把矮凳子,想來是有人經(jīng)常坐在這摘菜、刷碗之類,隔壁的兩戶人起先還在門口站著說話,見舒盈他們一行人來了,忙就躥進了屋里。徐冉先是走上前敲了敲門,等了好一會都沒人答應(yīng),就沖里面喊,“有人在嗎?我們是警察,來找劉莉問話的?!?/br> 門后面還有沒聲音。 “不會沒人在吧?”徐冉很疑惑,“要不就是故意裝不在。” “噓,有聲音?!笔嬗斑~了一大步,聽見隔著這扇大門似乎有哭聲,凝神仔細一聽,真是哭聲!她忙拍門,心急如焚地喊,“劉莉?劉莉你在不在?出什么事了,你再不應(yīng)門我們可就強行進來了?” 話音剛落,一陣門栓松動的聲音。 站在門外的三個人面面相覷,開門的竟是劉莉的婆婆。年近七十的老人了,頭發(fā)白了一大半,拿兩根黑夾子固定在耳后。一張滿布皺紋的臉面無表情,就這么站在屋里盯著他們。 出乎舒盈意料的是,她本以為八里溝窮鄉(xiāng)僻壤,生活水平應(yīng)該不高。但看劉莉的婆婆雖然矮矮的很精瘦,臉龐卻是圓潤的,皮膚白得很有氣色,目光里沒一點渾濁,連一身紫色的香云紗裙子都頗為講究,打扮入時,單就這么一看,跟縣城里的老年人沒一點區(qū)別。她又拿余光往屋里瞅了眼,房子不新,裝潢卻還好,瓷磚的地板,家居擺設(shè)一應(yīng)俱全,電視機還是掛壁式的,整個屋子都敞亮。 徐冉眼尖,瞧見了里屋隔著一道門紗正半裸著跪在地上的劉莉,趕緊跑進去查看她的情況。一看不得了,劉莉的整個背上都是一道道的紅杠,她面前隔不到一米的椅子上擱著條皮帶。這情況一目了然了,徐冉趕緊從地上把劉莉的衣服拿起來給她披著,扶著她慢吞吞站起來,憤憤不平地隔著大老遠對劉莉的婆婆質(zhì)問,“你知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 老太太淡定自若,“兒媳婦偷人,我做婆婆的教訓(xùn)教訓(xùn)她,犯什么法?” “臭不要臉的老婆子!”劉莉慌慌張張地把她襯衣的扣子系上,掀了門紗大步走出來,對著自己的婆婆冷笑,“是,我偷人,這是我不對,我挨你一頓打是該的,我一句怨言都沒有!倒是你們,背地里盡干些草菅人命的勾搭,還當(dāng)人人都是睜眼瞎看不見你們滿手血?我呸!” “亂說什么話!”老太太轉(zhuǎn)身走去里屋拿了皮帶過來要往劉莉臉上抽,徐冉忙拉著劉莉往后退,劉莉下意識拿手擋——“啪”一聲,皮帶頭的金屬袢子打在她手背上,疼得她直彎腰緊著捂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老太太還認為自己沒討到便宜,把皮帶一把甩在地上,眼光惡狠狠地盯著劉莉,“狗娘養(yǎng)的爛逼臭婊子!要不是我兒子心善肯娶你,你現(xiàn)在還在窯子里討飯吃!偷漢子,沒臉沒皮!恩將仇報!” 老太太氣得不輕,上前一步拽著徐冉的胳膊就把她往門口拉,“你們警察還是先走吧,老婆子活到這個歲數(shù),今天是丟人丟大發(fā)了,沒熱鬧可讓你們看!” 徐冉倒是很能理解她的心情,雖說打人不對,可到底這事是劉莉的錯,老太太有這個反應(yīng)她預(yù)估地到。舒盈更是司空見慣,依然微笑以對,“您息怒,您教訓(xùn)兒媳婦的事我們不管,我們就是來請劉莉跟我們走一趟。我們發(fā)現(xiàn)了幾個情況跟她的證詞不符,循例再問次話?!?/br> “不行!這不行——人都已經(jīng)放回來了,不能帶走!她能答你們的話都答了,你們不許再問她了!”老太太的態(tài)度立刻變了,一個勁把徐冉往門口推,一面關(guān)著門一面火急火燎地拿了插銷要鎖門。劉莉卻從老太太后面生拉硬拽地把插銷扯到自己手里,老太太年紀(jì)大了,搶不過她,見她一臉淚痕地走出大門還怔了好幾秒。 “我跟你們走!他們這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我就是出去要飯、餓死、都不想再在這個村子呆一天!這群人心都是黑的!”劉莉抹著眼淚,拿厭惡地余光瞥過老太太面上,“呸!說他們心黑都是高看他們,這群人壓根就沒心肝!” “你再亂說!我、我打死你這個放浪貨!”老太太是真打,舒盈他們都沒反應(yīng)過來,劉莉就又挨了一巴掌??蛇@一次,劉莉反倒把頭仰得更高,大有豁出去要跟老太太撕破臉的意思,“我亂說?我要是說了一句瞎話就生兒子沒屁眼!不像你們,賺昧良心的錢,也不怕遭報應(yīng)斷子絕孫!” 不知是不是舒盈的錯覺,她的目光掃過林燁,似乎見他的唇角浮著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老太太指著劉莉半天沒說話,氣得整只手都在抖,好半天,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你就是亂說!你……” “我什么?”劉莉覺察到自己占了上風(fēng),隱隱有些得意,“你以為我不知道?上星期村長又挨家挨戶發(fā)錢了,每戶八千,一戶不落,他憑什么給你們這么些錢?他憑什么?一整村都是婦人小孩,沒人種地沒人做手藝活,都指著男人年底寄錢回來,拿什么活?六十塊一箱的酸奶,你成箱成箱地從超市買,還有金銀首飾,瞅瞅你這一雙死人手,戴了這么大兩個金戒指,你有錢嗎?你賺錢嗎?你是陪村長睡了覺所以直著胸脯拿他的錢嗎?” “臭婊子你滿口噴屎!”老太太聲音都哆嗦了,四下看看,低頭抄了抵在墻上的掃帚迎面沖著劉莉打,“賤貨!今天我就是這把老骨頭不要了,也要打死你這個臭婊子!” “行了老太太?!绷譄钸m時地阻止這一出鬧劇,轉(zhuǎn)而對劉莉說,“我先讓舒組長把你送到衛(wèi)生所,老太太打你是她不對,不過她到底是你婆婆,你好歹尊重尊重她?!?/br> “哼,你還幫她說話?行,今天我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跟警察交代了,你們?nèi)迦说戎伟?!”劉莉突然拉住林燁,恨不能一股腦把心里憋著的話都倒出來,“林隊長,我跟你說,這老婆子,她是殺人犯的同伙!他們?nèi)迦硕际?!悶聲拿村長的錢,不管警察問什么都一律說不知道,你們當(dāng)他們真不知道?嫁過來第一天我就覺著奇怪,這么好的山頭硬是不許人上去,地里的田都荒了沒人去種,還偏偏整村人都富得能淌油!” “不許說!”老太太急得直干瞪眼,索性就扔了掃把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起來,“我兒子造什么孽,娶了你這么個掃把星回來,這事不能對外說啊——你這是要害我的命??!”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賺這種沒良心的錢,你們還怕作孽?”劉莉被激得已經(jīng)渾然不覺背上的疼,“半年前李大河剛來村子時就偷偷問過我,村長天天扛著個鐵鏟子上山,日落之后再下來,都在山上干什么,我隨口跟他說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可他這一提我想起來了,回回村長上山前都要來我婆婆一趟,有次我故意在里屋的門縫里看,村子拿了厚厚的一疊紅鈔票給她哩!八千塊!我趁著婆婆不在從她藏錢的抽屜里一張張數(shù)的!李大河也跟我說,他姑姑也收了村長的錢。奇怪吧?每戶八千,隔不到幾個月就給一次,村里三十幾戶——這得是多少錢!” 徐冉大驚,“有這種事?” “呵,虧我把這群人想得太簡單,還以為這山上是有什么古墓古墳,村長隔一段時間就上山挖點古董出來變現(xiàn),每家每戶都給點好處,讓他們別把這事往外說,免得招來了政府考古的專家,村子就沒好處可占了。所以我就跟李大河商量,半夜里上山找找,要是真有古墓,就偷拿一兩個寶貝出來,好歹這輩子不愁了,可誰知道……”劉莉一回想起當(dāng)夜的情景,表情立時就收斂了,聲音也不禁低下來,大概是腦子里一閃過尸體的片段,整個人都不舒服起來,“從山上下來以后李大河說什么都要報警,一口咬定這個死人肯定跟村長有關(guān),我心里怕得發(fā)慌,什么都聽不進去。后來他腦袋一拍突然說——村子里的人拿錢幫人埋尸!人命啊,真是人命的事啊,他們居然拿了錢就悶聲不響地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跟這種人生活在一起,想想我都怕!” 老太太坐在地上直沖著左鄰右里的人喊,“作孽啊,怎么娶了這么個作孽貨回來!她亂說,都是她亂說的!她心眼壞啊,拉著我們遭罪啊……” 但老太太現(xiàn)在不論說什么都已經(jīng)沒人關(guān)心了,徐冉被劉莉的話驚住了,小心翼翼地湊到舒盈耳畔問,“老大,這會不會是真的?這太可怕了,一整個村的人都對兇殺害置若罔聞?” 舒盈當(dāng)著老太太的面不好說什么,但她心里清楚,假定劉莉的話是真的,這就是最符合推論的一條結(jié)果了。但他們做警察的,推論和假設(shè)不作準(zhǔn),需要證據(jù)。 正在這時,黃劍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向這跑來,來得大概匆忙,手上的白色塑膠手套還沒摘下來,制服襯衣的前襟都給汗得濕透透的。他跑到林燁跟前大口喘著氣,扶著膝蓋彎腰緩了好幾秒才得出話來,“林燁,山上、山上又挖出一個魚缸,就在你畫圈的位置上,挖了個一模一樣的魚缸!” “畫圈的位置?”舒盈沒聽懂,抬眼問林燁,“林隊,你下山之前就知道了?” “山坡上的野草,有些長得新,顏色、高矮都看著不一樣,我估計應(yīng)該是新填上的土,就讓他們挖一個范圍先看看,居然真有。” 他這么一說,舒盈也就大致理解了,“林隊,不管怎么樣,村長很有問題。” 黃劍干咽了一口唾沫指著南面說,“村長?我剛還路過村長家,看鄒天正領(lǐng)著人從他院子里擱的板車取車輪泥樣,你們要是現(xiàn)在去找村長,估計還能碰上他們?!?/br> 林燁自然是當(dāng)即就領(lǐng)著他們過去,舒盈不樂觀地想,如果證實劉莉所言非虛,她想,她已然猜測出這起案件會被封存的理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3 章 鄒天被一雙眼睛盯得很不舒服。 這雙眼睛的主人就是村長,周傳福,已經(jīng)是年近八十的老爺子了,走路帶風(fēng),精神頭很足。之前來村里問話時,周村長的態(tài)度可謂殷勤,陪著他們這群年輕警察東一家、西一家地跑,要是碰上哪戶人沒人,就打發(fā)左右鄰居整個村子的找。進屋時張羅鄉(xiāng)親給他們倒茶,要說不喝茶,就提點人把空調(diào)、風(fēng)扇打開,一直念叨說警察辛苦,警察真辛苦,大熱天的東奔西走,要問什么都直管我,我們都回答、都配合。一面搖著扇子看他們做問詢,一面指點江山地把案件的可能性推測出七、八個版本來,一副慷慨正義的老先生模樣。 可今天,他的態(tài)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 一問出來是要找板車采泥樣,表情霎時就垮下來了,搬了個椅子坐在前院正中央,從兜里掏了煙出來點上,就這么盯著他們蹲在角落的板車前面拿小刀刮取車轍凹槽里的碎土裝進袋里。 鄒天心里隱隱懷疑什么,又不好平白無故地做猜想,剛準(zhǔn)備跟周村長說兩句感謝話,轉(zhuǎn)頭就見林燁領(lǐng)著舒盈他們踏進了院里,“林隊,老大!我們這的工作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你們這是……” 林燁直言,“我們來找村長問問話?!?/br> 周村長瞇了瞇眼,嘬了口煙,慢悠悠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笑,“林大隊長,進屋里問吧,外頭怪熱的。你手底下人也該餓了,我給你們煮鍋面吧,正好今早剛炒了臊子,辣、入味?!?/br> “不麻煩?!绷譄钪比胫黝},“村長,我問您個事,李大河跟劉莉說您每隔一段時間都要給村里人發(fā)錢,有這回事沒有?” 周村長先是一怔,“啥錢?” “八千塊。”舒盈回答他說,“每戶八千。” “哦……我還當(dāng)你們說啥,有啊,這錢是我發(fā)的?!敝艽彘L笑呵呵地應(yīng)答,幾顆豁牙說話有些漏風(fēng),“政府補貼,每戶都有,危房改造補貼啊、孤寡老人補貼啊,條目不少,余在一塊大概就是一次幾千吧,怎么,這錢有啥問題?” 徐冉緊皺眉頭看向舒盈,表情寫滿了“他在撒謊”,林燁順著話茬繼續(xù)往下說,“沒問題,我就是奇怪,你們村不種地不做農(nóng)業(yè)項目,政府一次補貼能有好幾千塊?” 周村長把煙頭扔在地上,伸腳踩了踩火星,“現(xiàn)在的政策不都偏‘三農(nóng)’嘛,莊稼人日子也好過了。哎,我們這村從前的困難你們是沒看見,吃不上飯的情況都是有的,年輕人在縣城里打工又寄不回幾個錢。村東的張寡婦,丈夫在工地上摔得半殘,工地老板隨便給點錢就打發(fā)了,反正也沒簽合同,現(xiàn)在兩夫妻要是沒這點補貼救濟,真不知道拿什么吃飯。政策改革好啊,村里是越來越富裕了……” 周圍幾個年輕人看他這唉聲嘆氣的,情緒一下就給他到跑了,都覺著不好再說什么了,倒是黃劍,故作玩笑地說,“哎,舒組長?你不是有個叔叔在縣農(nóng)業(yè)局當(dāng)主任嘛,你趕緊打電話問問他,現(xiàn)在農(nóng)村補貼是不是真有這么高啊,是的話我在鄉(xiāng)下還有塊田,正好回去當(dāng)農(nóng)民,不干活還有錢拿?!?/br> 舒盈順手就從包里摸出手機來,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打了個電話,張口就來,“哎,叔啊,是我,盈盈!”徐冉正好奇地盯著舒盈,也不知道她這是來真的還是來假的,突然聽見她口里冒出盈盈兩個字,差點沒忍住噗嗤一聲,鄒天連忙沖她擠眉弄眼差,生怕她拆了自家老大的臺。 “我正好在八里溝出案子在,八里溝是你們縣農(nóng)業(yè)局管的吧?我就問問,他們村補貼有幾個項目啊,能有一次補貼八千塊錢不?哦,能有八百就不錯了啊,政府就沒其他補貼?哦,這么少啊……我就問問,案情需要。叔,我這還有得忙,您幫我代問嬸嬸好,就這樣?!?/br> 掛下電話時,周村長又掏出了一支煙。舒盈習(xí)慣性地看了眼他的煙盒,紅色軟殼,長利牌。鄉(xiāng)下最便宜的一種煙,一盒五塊不到。她這才注意到這個村長的打扮:洗得領(lǐng)頭都變形的白襯衣,腰圍太大要用皮帶固定的長西褲,顏色都微微發(fā)白的迷彩布鞋。 “行了,姑娘,我知道你是在裝腔?!敝艽彘L點著煙,擺擺手說,“我知道瞞不了的。你們的警察,真要懷疑我,什么資料都搞得到手,跟你們說瞎話沒用。林隊長,你想問什么就問吧,莫要兜彎子了,我一個糟老頭都活到這把年紀(jì)了,不想再跟年輕人耍無賴了。” 村長的態(tài)度和表情一下坦然起來,舒盈也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村長,您每戶給的八千塊錢是怎么回事?” “封口費。”村長叼著煙,神色一點不慌,“今年是八千,去年就六千,再往前就是四千,四千給了有三年,再早前就是兩千了。他們搬著第一個死人過來的時候是十二年前,當(dāng)時村里共有五十一戶,我給每戶發(fā)了兩千塊錢,就用板車把遺體拉去了半坡上。按理這錢我可以一個人吞下來,但山頭是全村人的,我不能干這種不仗義的事。他們后來把遺體怎么著了我不清楚——我收錢只管抬,不管埋。” “十二年前?”舒盈心驚,“十二年前你就幫人運尸?” “幫人運尸?”周村長噴了口煙,齜牙笑了笑,“是啊,一民山這片山頭上,最早從清代起就是一大片墳頭。鄉(xiāng)下人講究個入土為安,人還沒咽氣,就得在山上選好位置挖墳坑,有錢的就打棺材,沒錢的村里人湊錢給裹兩床棉被,出殯當(dāng)天由村長領(lǐng)頭送葬入山。今天我是這個村的村長,我?guī)腿怂驮岬缴嚼?,不要用運尸這么難聽的話?!?/br> “混淆視聽!”徐冉聽得背后一陣涼,一臉的憤懣不滿,“你這是在幫兇手毀尸滅跡!你是殺人犯的幫兇!” “殺人犯?這我不知道,我只是拿錢干活罷了,人要真是殺人犯也不至于要告訴我,你說是吧?”周村長的食指和拇指夾著煙,表情似乎還有些疑惑,琢磨說,“我當(dāng)時想啊,這附近公墓貴啊,巴掌大點地兒就擱點骨灰,價錢還高得嚇?biāo)廊?,誰樂意去?來村里找我的人估計就是想找塊好地入土。你們這些小輩是不知道,幾十年前縣里有位風(fēng)水大師,指點說一民山南坡最利聚氣,可庇護后人……” “什么亂七八糟的!”黃劍聽不下去了,“你就說,把尸體送來找你運上山的人是誰?老爺子,你可正正經(jīng)經(jīng)給我說點實話吧,十二年來他們殺過多少人你最清楚,給他們做幫兇,您是準(zhǔn)備在大牢里頤養(yǎng)天年了不成?” 周村長大概覺著很有意思,“小伙子,我就是個幫人送葬的,其余啥都不知道、不曉得,犯什么法了?哎,這大中午的,一群人非圍在大太陽底下干嘛你說……罷了罷了,我是餓了,等我把面下鍋了,你們繼續(xù)問?!?/br> 說著,他還真轉(zhuǎn)身就往搭著雨棚廚房走,步履輕快地就跟什么事沒有似得。 “老家伙……”鄒天小聲地跟舒盈說,“他都七十八了,又沒有直接參與兇殺,就是真判刑八成也就意思意思,耍耍倚老賣老這種伎倆,誰都拿他沒轍。” 舒盈心里有陣涼颼颼的風(fēng)在吹。十二年,這十二年里八里溝全村人幫著謀害人命的兇手打掩護、做幫兇,只拿錢不問事,就是心里暗暗知道怎么回事也都裝聾作啞。她幾乎都不能相信這事會發(fā)生在她所生活的這個世界……要說舊社會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可能是會有這種人性黑暗面,這都二十一世紀(jì)了,普法教育已經(jīng)做到每個電視臺都有一檔子法制專欄的地步了,怎么會有這種事? 徐冉心驚rou跳的,“這個村的人也太愚昧了吧……” “愚昧?他們可不愚昧。知道這事不能問不能說,手不碰尸體,腳不踏大山,沒一個人心存好奇想弄清楚內(nèi)里情況,拿了錢轉(zhuǎn)頭就花不留一點證據(jù)給人調(diào)查?!笔嬗湫?,“他們這是心惡?!?/br> 是啊,一民山附近是有不少荒山,可荒山一定比有人棲居的山頭更適合埋尸?真不見得。碰上過路的村民、旅游的登山客、巡山的森林隊……保不齊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尋常就去報警了??涩F(xiàn)在只要花點錢,把八里溝全村上下都打點一番,把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綁在一塊,事情就變得太簡單了——你去報警,就是斷了全村人的財路。甚至法律和道德都可以先放著,單就這一條,就已經(jīng)十惡不赦。 簡直可惡…… 假使世上真有冤魂,不知道被埋在一民山的受害者們,從山頭往下眺望這一片寧靜村莊時會懷著怎樣不甘而怨恨的心情?看修繕一新的房屋,煙囪里升出炊煙裊裊,還是看茁壯成長的孩童手拿一株野花笑得燦爛無瑕?不,他們都看不到,他們被埋在泥濘之中,尸骨無存。來年的野草會把新土覆蓋,春風(fēng)一過,照舊整片山頭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