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也抽抽噎噎地?fù)е嬗氖直?，“老大，我知道你難受，可簡哥要是知道你……”

    提起簡躍，徐冉自己都說不下去，牢牢地拉著舒盈的胳膊，啞著聲音啜泣。

    舒盈不掉眼淚，也不說話，一雙眼睛怔怔地從窗口向天空看。不論鄒天和徐冉說什么，她都全無反應(yīng)，只是表情麻木，不知是在想什么。

    這幾個小時對她而言似乎只是短短幾秒鐘，她到這一刻，都還不能完全體會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有一件事，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不斷重復(fù)回想——她看過這個畫面，她看過簡躍死時的畫面，是什么時候？

    鄒天試圖說點什么令她回過神，“老大，我們回去吧，回去找監(jiān)控，回去查案！我們一定抓住殺害簡哥的兇手，你相信我！我對槍殺案一直很有研究，我發(fā)誓，拼了我這條命，都幫你抓著兇手——”

    她如遭電擊。

    ——

    “你看我們市治安就不錯，十來年都沒出過持槍殺人的案子，了不起躥出個連環(huán)殺人案三天不到晚就能給老大收拾了，我估摸著，我有生之年是遇不著跟槍械有關(guān)的案件了。哎，這種案件要是到我手上，我眨眼就能給破了?？上Я?，我們市不可能有這種案子的。”

    “也不一定，說不準(zhǔn)過兩天就能從護城河里浮起來一具胸口中彈的尸體讓你好好發(fā)揮你的彈道學(xué)知識?！?/br>
    ——

    什么時候的事？是了，是夏天，警隊里一片嘩然，說市里居然出了槍殺案，引起過熱議。但這么重大的案子當(dāng)然沒落在她手里，是以她只隨口附和了兩句玩笑話，看都沒看一眼被槍殺的受害人是誰名誰。

    想著，舒盈竟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一聲嗤笑。

    原來早在她重生之前的三年，簡躍就已經(jīng)死了。

    原來從前她等了六年久，等到幾乎忘記他，等到心懷委屈的怨恨他，都是白費。他早被人殺了，所以再沒來找過她，所以每當(dāng)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想起被這段被拋棄的感情，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匾詾槭撬确艞壛?，他也沒能再替自己說一句話。

    所以他不來找她。

    所以命運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也僅僅是向她展示所謂真相是什么，而不打算真的令她幸福，是吧？

    cao。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6 章

    舒盈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沒起來，擱在枕頭上的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

    這二十四小時，她只接了三個電話。

    “簡躍是你害死的！是你——非慫恿他去查個沒頭沒鬧的懸案，搞得他被人仇殺！誰允許你同意警察解剖他的？誰允許你的！你有什么資格替我們做主！”

    是秦阿姨。

    “舒盈！常欣說簡躍出事了，讓我這兩天好好照看你，怎么回事？昨天不是還說預(yù)備結(jié)婚，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你沒事吧？要不要mama過來陪你住兩天？”

    是她媽。

    再有，就是常欣了，接通電話之后一句話沒說，哭得跟什么似得，比她還難過，就這么兩個人都沒說話，半小時后莫名地掛斷了通話。

    窗簾拉得密不透風(fēng)，下午三點，室內(nèi)的光線暗得跟半夜一樣。她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將近三十八度的氣溫，空調(diào)都沒開，她還是覺著冷，裹著棉被不肯露頭。

    后腦勺緊得發(fā)疼，這一天一夜她都睜眼看著天花板，硬是沒法闔眼睡覺。一想到簡躍，她就恨不能往自己太陽xue嘣一槍。一秒鐘腦死亡，不疼。

    她突然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走到沙發(fā)前，一把拎過自己的手提包在里面翻翻找找，一下驚住。

    真的被她帶回來了。

    她握著手里滿彈夾的配槍，右手輕微地發(fā)抖。

    槍械本該在下班時上交的，但其他人都因著簡躍的事對她態(tài)度謹(jǐn)慎，也許是過于同情她，都不記得讓她交槍這件事。她提起腳整個人斜靠在沙發(fā)上，視線落在了茶幾的煙灰缸上——里面干干凈凈，簡躍說要戒煙真的說到做到。

    她摸了摸自己發(fā)酸的眼皮，如果不是這雙眼昨晚痛哭過好幾個小時，她到現(xiàn)在依然恍如隔世。經(jīng)過一遭重生的人難免會想，死亡是不是一定是真實的死亡？如果再死一次，是不是還能重來一次？

    舒盈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到了，幾乎是不帶一絲猶豫就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xue上。

    就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地門鈴聲，“舒盈！舒盈你是不是在里面？”

    是mama的聲音。

    緊接著，她又聽見了徐冉的聲音，“老大，你手機關(guān)機了，阿姨打不通，就來找我們了，我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這種時候不能一個人悶頭呆著，你趕緊來給我們開個門好不好？”

    舒盈依然坐在沙發(fā)上不做反應(yīng)，手指壓在扳機，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老大——你把自己關(guān)起來有什么用？你不想抓到殺簡哥的兇手嗎？你不想親手抓住這個畜生了？鄒天從昨晚起到現(xiàn)在沒歇過一口氣，說不論如何不能放過這個人渣！老大，你跟我一起查線索?。∫黄鹛婧喐鐖蟪鸢。　?/br>
    報仇？

    報仇。

    舒盈把持槍的手放下來，由著眼淚啪嗒啪嗒地滴下來，慢慢地仰起了頭。如果她要死，也一定要拉兇手一起下地獄，反正這條命是她撿來的，還回去，她很舍得。

    做出決定的下一秒她就拿了簡躍擱在鞋柜上的車鑰匙奪門而出，陳靜還在焦急地敲門，見女兒披頭散發(fā)穿著身白睡衣就往樓下跑，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徐冉也怔了一小會，卻很快跟在舒盈后頭追，“老大！老大——你這是去哪？你等等我！”

    可舒盈完全不理會她們，甚至顧不上自己鞋都沒穿，光著腳踩在被太陽曬得滾熱的路面，隔了老遠(yuǎn)就摁了汽車車鎖，飛奔地上了車。徐冉氣喘吁吁地跟著她，一見她上車時手里還拿著把槍，還嚇得幾乎合不攏嘴，“老大！老大你想干嘛？”

    她往前沖了幾步，但舒盈擰了車鑰匙踩油門就走，看都不看她一眼。

    徐冉眼睜睜地看舒盈消失在視線里，不禁癱坐在地上，腦子里一片空白。

    舒盈一路車速不慢，巧就巧在，她剛把車停在了警局門口，林燁就迎面走出來，腳步匆忙，應(yīng)該是在忙案子。她把槍擱在了車座上下車，走到林燁跟前就拽著他的胳膊把他往車上拖。林燁見她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大概很驚詫，“舒盈，你……”

    跟林燁同行的張組長往前走了兩步，“舒組長？”

    舒盈生硬地跟林燁吐出兩個字，“上車。”

    林燁表情疑惑。

    “林隊長。”她捋了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直起腰桿來抬頭對他微笑，“有關(guān)簡躍的案子，我有些想法想跟你談?wù)劇麄儾豢习寻缸咏坏轿沂掷?，但有些?nèi)情，我希望你能了解一二?！?/br>
    她壓低了聲音說，“5.15的案子，簡躍查出了不少細(xì)節(jié)，上車，我們詳談?！?/br>
    林燁的腳步略有遲疑，但只是遲疑，不用舒盈強拉，他自己就上了車。

    舒盈先他一步上車，坐在了槍上。

    剛上路，林燁就安慰她，“舒盈，簡躍的事……你節(jié)哀順變。我知道他的案子一定不簡單，但是現(xiàn)階段，你還是休息一段時間，案子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br>
    “水落石出？”舒盈冷笑，“是啊，讓廖懷背起殺人的黑鍋來，等一系列調(diào)查之后，5.15的真相出來，最有嫌疑的人就指向了廖懷。即將去新西蘭和女兒一起住的前，貪贓警員，因擔(dān)心簡躍會把查到的5.15案件真相抖給當(dāng)女朋友的警察，于是痛下殺手。整個故事脈絡(luò)清晰，證據(jù)齊全，至此，李校長被殺，廖懷殺人入獄，簡卓失去愛子——三人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令人欣慰?！?/br>
    林燁側(cè)目盯著她。

    “是不是想不到我這么快就能把你整個布局猜出來？”舒盈轉(zhuǎn)頭對他勾起唇角笑得很猙獰，“簡躍是你殺的?！?/br>
    林燁從她眼神里捕捉到了敵意，瞬間按下了安全帶的卡扣——舒盈把油門一踩到底又急速踩在了剎車上！他反應(yīng)不急，砰得一下頭就撞在了擋風(fēng)玻璃上。

    當(dāng)林燁摸著流血的額頭坐直起來時，已經(jīng)被舒盈拿槍抵在了頭上。

    “簡躍不是我殺的……”他舉起雙手向舒盈示意，“我們之間一定有什么誤會”

    舒盈理都不理他，在他腰袢和口袋摸了摸，他沒帶槍。

    “舒盈，你很難過，這我能理解，但你現(xiàn)在這樣……”林燁話音未落，褲子口袋里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他只低頭看了看，依然保持雙手高舉的姿勢。

    舒盈用左手從他口袋把手機掏了出來。

    來電人沒有號碼備注，只是她很疑惑，這一串手機號碼看起來眼熟，況且林燁的表情在她拿起手機的一刻變得凝重又緊張起來。出于好奇，她接通了電話。

    “今晚有空沒有？來我這一趟吧……我到現(xiàn)在都沒臉見舒盈，也不知道她情況怎么樣，昨晚我做了一整夜的惡夢，你來陪陪我吧?！?/br>
    舒盈只覺得心口被什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喂？喂！說話啊……你搞什么鬼？”

    林燁垂眼，臉上已經(jīng)是無可奈何。

    舒盈把手機貼在自己的耳上，淡淡開口，“常欣，你跟林燁什么關(guān)系？”

    常欣的聲音結(jié)結(jié)巴巴，“舒、舒盈……舒盈？可林燁的手機……林燁怎么了？”

    “這個問題你不用回答了?！笔嬗o接著問，“簡躍是你殺的，還是林燁殺的？”

    常欣起先沒有應(yīng)答，半晌，她對舒盈說，“我們能不能見個面？見面再談。你對我和林燁一定有誤會，我們見面把話說清楚……”

    舒盈把槍口對準(zhǔn)林燁的左肩，“砰——”

    “啊……”林燁緊皺眉頭咬牙發(fā)出一聲悶喊。

    常欣急迫呼喊，“林燁？林燁！舒盈，你放過他，他是無辜的，他沒殺簡躍！”

    “簡躍是你們兩其中一個人殺的?！笔嬗褬屩匦碌衷诹肆譄铑^上，“半小時之后，來學(xué)校后面的廢工業(yè)園。來晚了，就給林燁收尸吧……”

    她不跟常欣啰嗦，掛了電話就把手機往后座一丟。

    林燁血流如注，滿頭大汗地靠在座椅上，用右手緊捂著左肩，說話聲音都小了下去，“舒盈，你這么做，太不給自己留后路了……”

    舒盈拿手肘狠狠地?fù)粼诹譄畹淖蠹?，表情兇戾，一絲要跟他客氣說話的態(tài)度都沒有。

    她懂了，她全懂了。

    常欣跟林燁早就在一起了，追究起來，大概他們在學(xué)校里認(rèn)識時就已經(jīng)扯不清關(guān)系。好幾次常欣去完林燁的講座都不回寢室睡覺，對同宿舍人的說辭是她去網(wǎng)吧包夜了，現(xiàn)在想起來，事實昭然若揭。

    她是太傻，李校長的案子清清楚楚，不論是誰，單憑一個人都不可能制住一個經(jīng)驗老道的警察。兇手當(dāng)然同謀！當(dāng)晚林燁講座隔了案發(fā)現(xiàn)場不到數(shù)米距離，兩個人足可用休息時間來行兇，完事之后再回到講座，誰都不會有所懷疑。

    “林燁，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你把我推出窗口的原因了。你沒做錯，你確實該殺了我?！?/br>
    舒盈緊踩油門駛?cè)牍I(yè)園區(qū)，低聲敘述仿佛喃喃自語，“那天晚上，你去洗澡的時候……無意把手機放在了床頭柜上，你以前從不這么做，大概是當(dāng)天你查案查得焦頭爛額所以忘記了。我坐在床上看電視時，你手機響了——是一串?dāng)?shù)字，我覺著眼熟，卻一時沒想起來。”

    “后來我拿手機給你，說有個人打電話給你，號碼有點熟，可能是同事，讓你打一個回去，以免錯過了要緊事。”

    “是常欣的舊號碼，她在學(xué)校用的號碼……我很久沒打過她這個號碼了，所以沒反應(yīng)過來?！?/br>
    “可你慌了，你擔(dān)心我之后突然會想起來這個號碼是常欣的，順藤摸瓜能把你們的關(guān)系理得一清二楚，甚至查出簡躍的死，查出李校長的案子……你知道，我背地里，依然在搜集李校長案件的資料……”

    舒盈把車停在空地上，拿起槍指著林燁逼迫他下車，“你的選擇是對的?！?/br>
    “一旦讓我查到你們殺了簡躍，我一定會替他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終。

    常欣幾乎認(rèn)不出來舒盈。

    這個白睡裙上全是鮮血，頭發(fā)亂糟糟地披在肩上，表情麻木又冷峻的女人……真的是她最熟識的舒盈？她往前上了兩步，見舒盈拿了一把槍抵在林燁頭上，驚懼地睜大了雙眼，“舒盈，你不要亂來……你先放了林燁，我有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