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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老大嫁作商人婦在線閱讀 - 第25節(jié)

第25節(jié)

    眾人都被派去前頭忙碌,內(nèi)院好生清寂。大少爺著一身黑亮印云紋新郎禮服,一個(gè)人靜悄悄地坐在輪椅上。透過茶色的鏤空雕花欄桿,他看見秀荷著一身斜襟寬袖大紅喜裙,碎步盈盈地被扶進(jìn)了自己小院,走兩步,稍一躊躇,又隔著蓋頭往院門處看一看……梅孝奕撫在輪椅上的手便逐漸收緊,有青筋在手面上突起。

    他聽到她叫了二弟。

    “少爺——”漢生把大紅花摘下來,兩步跪在主子跟前。

    “起來。她可與你三行交拜?”梅孝奕睇著漢生手中的紅綢,幽冷的臉龐隱在暗影里,不知喜怒。

    漢生尷尬臉紅:“過場(chǎng)都已走完,少奶奶并未發(fā)現(xiàn)不對(duì),奴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是???那很好?!泵沸⑥炔恢每煞瘢鋵?shí)他在閣樓上已把甚么都看到。默了良久,又問道:“客人們可有說她好看,頂頂與我般配?”

    “好看,客人們都說這回老太爺周全,兩個(gè)少爺誰都沒偏心?!睗h生應(yīng)聲而答,周遭卻忽然靜得可怕,他抬頭看一眼大少爺清冷的眸光,又連忙難堪道:“大少爺既為少奶奶做了這許多,可見是真心喜歡她,又何必在乎那些閑人碎語……”

    “是極。他們只當(dāng)我陰煞,配了她已是造化。卻然不曉得,我已在這里看了她快十年,從七歲一直到十六,比二弟還長……她的心,我比誰人都看得清楚。她所惦記的,我也要把她除去……去了一個(gè),另一個(gè)去不掉,便不去了。下個(gè)月把她帶走,走了就不回來?!?/br>
    轱轆轱轆,木輪子插著松木地板悶聲走遠(yuǎn),梅孝奕撫著輪子把身影埋進(jìn)黑暗。

    漢生連忙追上前扶他,把他背下樓梯,又推著輪椅去到前院應(yīng)酬。

    新房里觸目都是大紅,依稀還有淡淡的藥草味道。婆子把秀荷扶到床邊,端來一碗蛋茶湯:“新娘子喝甜蛋茶,小日子紅火甜蜜?!?/br>
    督促著秀荷吃,又拿來一塊白布給她:“今晚把這個(gè)鋪在床上,明早有婆子來收。少爺身子骨不好,你不要太羞,夜里頭腿兒張張,挨他近點(diǎn),他好容易疼你。我們夫人是好人,回頭你生了小少爺,這個(gè)家不會(huì)讓你吃虧?!?/br>
    幾句話說得露骨,聽得秀荷面紅耳赤,哪里還有心思吃。那婆子把話帶到,便吱呀一聲關(guān)了門,去到外頭守著。

    前宅觥籌熱鬧,后宅卻靜悄悄,只有知了在枝頭上枯叫。天上日頭偏西,太陽落山了,屋子里的光線漸漸灰暗。

    秀荷端著腰骨兒直挺挺地坐著,坐到腳尖發(fā)麻。耳目眼聽到看到聞到的都是死寂,好像在另一個(gè)世界。她把紅蓋頭掀開來看,周遭墻柜上滿目都是書,四書五經(jīng)、文史古籍……她倒是從來不曉得梅孝廷這樣嗜書,心里頭疑慮又起,正準(zhǔn)備站起來去看。

    悉悉索索,好似有腳步聲在小院外臨近:“呀,原來在這邊院子,上一次見她,還以為她和庚公子是一對(duì),沒想到今天卻配了我們大少爺。我進(jìn)去找她說話?!?/br>
    是南洋帶回來的姨太太,磕著瓜子兒走過來,聲音不大,卻清脆。

    大少爺……秀荷渾身一顫,帕子猛地飄落在地。

    婆子壓低聲音道:“姨太太快別開玩笑,那庚家少爺如今是死是活還不曉得,我們新娘子怎么會(huì)和他好?新郎官還沒鬧洞房,這會(huì)可不能先進(jìn)去,二夫人讓我守著呢。”

    “守什么守?那多無聊,大家都在前面忙,我打麻雀就差一個(gè),你來就滿了,你陪不陪我?”南洋姨太太對(duì)男人和女人都撒嬌。

    “呃……這……我看看?!蹦瞧抛右彩莻€(gè)麻雀迷,幾句話就被釣起來癢癢,透過窗眼兒看,看見里頭新娘子正歪躺在床上酣睡,曉得那蛋茶湯起了效果,便把門栓一插擺著步子跟著去了。

    第貳壹回逃夭新娘

    婆子一走,人去院空,秀荷兀地從床上爬坐起來,脊背上嗖嗖的涼……大少爺……那個(gè)永遠(yuǎn)背著身子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面目蒼白沒有活氣。她們竟然要把她和他綁在一起,讓她給他繁衍生命。

    這感覺像什么?就像是一張陰冥的畫,那畫已古了舊了,也許風(fēng)一吹就要散。你卻非要在它上面加一點(diǎn)紅,末了那紅反倒失了鮮活,帶上鬼氣,比先頭沒有顏色時(shí)更加頹戾。

    秀荷就是那一點(diǎn)紅。錯(cuò)了,秀荷不要做那一點(diǎn)紅。

    “呼~~”一陣穿堂風(fēng)把地上的帕子吹動(dòng),那帕子拂起來,落在秀荷的腳面。秀荷指尖一頓,顫了顫,把它撿起來——

    “二夫人,您的話晚輩一直都記在心里,也已經(jīng)曉得該怎么去做……晚輩最近都沒有再與二少爺見面,也不曾去打聽過他的消息?!?/br>
    明明心都已死已靜,葉氏卻笑里求好:“傻丫頭,我就這么一個(gè)兒子,既然孝廷是真心喜歡你,你也喜歡他,這個(gè)婚事,我應(yīng)了你們就是?!?/br>
    她又暗脅她:“聽說你最近和庚武少爺走得近,他們庚家早些年就和梅家不對(duì)盤,為了你阿爹和窯上的哥哥,秀荷你也不能任性吶。我們孝廷和你好了這些年,他對(duì)你什么樣,你心里可是最清楚?!?/br>
    她又哄消她的疑慮:“那張家小姐是說給大少爺?shù)?,兄弟兩個(gè)長得像,叫做弟弟的替著去看看罷。先前不過借來試試你的心,你倒真還記恨上吶?”

    ……

    左一個(gè)孝廷,又一個(gè)孝廷,謊話圓得相當(dāng)巧妙啊。這新娘,秀荷不當(dāng)了。她要去問葉氏,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陰險(xiǎn),連親生兒子她都算計(jì)。

    幾步去到門邊,門卻被栓。他們把她想生米做成熟飯。

    秀荷又去推窗戶,大少爺不喜歡開窗見光,連窗縫也窄,衣裳太繁瑣出不去。

    重坐回床上,身下的褥子坑洼不平,新嫁娘的床上要鋪滿豆子和花生,預(yù)示好生子。方才坐著雖不舒服,到底只是羞慌,此刻想起婆子那句“把腿張張,少爺好容易疼你”,卻連氣都喘不過來。

    秀荷把手附去胸前,一顆顆摳解著盤扣,紅著眼眶想要把喜服脫下來。

    “秀荷……秀荷……”窗門邊忽然有人輕喚,嚇得骨頭都差點(diǎn)兒軟下去。

    “……晚春?”秀荷惶然回頭,看到晚春用手摳著門把。

    “怎么把門栓了?”晚春睇著窗縫里秀荷莫名詭麗的紅,皺起眉頭。

    秀荷連忙理好盤扣,把心緒藏起來:“哦……是我叫婆子栓的,剛才睡著了,怕孩子們推進(jìn)來嬉鬧,你進(jìn)來吧。”連聲音都是虛的。

    “做新娘子還能睡著吶?!蓖泶洪_了栓從外頭溜進(jìn)來,眉開眼笑道:“老太太讓繡女們?cè)谇邦^幫忙招呼各家太太,我怕你孤單,就進(jìn)來悄悄看看你。喏,吃吧。怎樣,做新娘子的感覺可新鮮……”

    話一說起來就沒完,把一塊糕點(diǎn)遞給秀荷吃。

    這明明就是大少爺?shù)脑鹤?,晚春卻眸光瀲滟,不聞也不問。

    ……大抵一家人都已經(jīng)曉得,只獨(dú)獨(dú)瞞著自己和孝廷。

    秀荷按捺著忿意,只作羞赧道:“什么新鮮吶,和漢生又不熟,硬叫我與他拜堂,快沒把我緊張死。膝蓋都跪得發(fā)麻了,再不想來第二次?!?/br>
    “哦,原來你都知道呀。”晚春的眸光不再瀲滟了,表情自然起來。

    秀荷便曉得自己猜對(duì),果然是叫漢生走過場(chǎng)……怪自己先前太單蠢,未在起初懷疑時(shí)把蓋頭掀開。

    晚春把秀荷的紅蓋頭拿過去,在胸前搖擺比量著,滿目都是憧憬:“要第二次做什么?我還情愿跪,要是能嫁得像你這樣風(fēng)光,怎樣都滿足了?!?/br>
    那身子隨著蓋頭搖來搖去,秀荷看到她腕上的青白玉鐲不見了,便笑問道:“你還說我。好些日子沒聽你說起庚武少爺,先前不是還送過你一個(gè)鐲子,最近也不曉得進(jìn)展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