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想到那日牢中所見之行刑，秀荷又心疼庚武又恨他，才要罵他甜言蜜語哄人，只話音還未啟口，那里便已經(jīng)被他融得密不透風(fēng)……

    “咯吱咯吱”——艙角里傳來詭秘的聲音，不像是船甲板在動(dòng)，倒像是老鼠啃食東西的動(dòng)靜。

    秀荷害羞，怕弟兄們誤會(huì)是自己鬧騰，連忙叫庚武不要?jiǎng)印?/br>
    庚武驀地收斂了動(dòng)作。

    “咯吱咯吱”——那聲音卻還在響，極其細(xì)微。四周詭異的安靜，好像有什么即將一觸即發(fā)的緊促。

    夫妻二人不由屏了呼吸，四目濯濯地對(duì)望著等待。

    果然，一忽而外面便突兀地傳來小黑的訓(xùn)斥：“好啊，我說最近怎么干糧總是莫名其妙地少掉，原來他么的船里藏了一只過街老鼠！”

    “啊——，別打我，別打我，庚武大哥快救我一命！”緊接著便是假小子不陽不剛的哭叫，聽起來像是被打得很慘。

    這都過了清江浦了，可見她從堇州府上船，就窩了一路。秀荷不高興地看著庚武道：“三郎什么時(shí)候把她弄上來的？又瞞著我?！?/br>
    女人的紅唇含咬，多容易才把她哄好，顯見得又把自己誤會(huì)。庚武斂了眉峰，雋顏上浮出少見的寒意，驀地收緊腹垮在秀荷的宮中釋放，親了親她的臉頰披衣而起。

    “恨不得把這土棍撕成兩半，又如何肯帶她上船？”

    空蕩的船艙之內(nèi)，小黑正拿著鞋拔子要打阿曉。阿曉穿一身細(xì)料的紅衣裳，梳了婦人的小髻，臉上化了濃妝，但顯然應(yīng)該是許多天前化的，此刻雙頰染了污漬，衣裳也殘破，狼狽又凄楚可憐。

    庚武防步踱過去：“怎么回事？深更半夜如此吵鬧。”

    小黑看見大哥和嫂子從簾內(nèi)一前一后走出來，嫂子的臉紅紅的，胸脯翹婷婷，他是知道女人的，才被疼完的時(shí)候就是這個(gè)樣子。不由羞窘收回眼神，不敢繼續(xù)再看，橫眉冷聲道：“大哥，正奇怪最近干糧怎么總是莫名其妙減少，原來被一只臟耗子藏了一路。這小子心眼狠毒，留著不知道還能對(duì)嫂子做出什么惡事，我看倒不如打殘了扔出去干凈！“

    “就是！看這花里胡哨的真叫個(gè)晦氣，干脆把她直接扔下河里喂魚，死不死由她自生自滅！”阿康也罵，弟兄們紛紛跟著附和。那天若不是阿曉把大哥從秀荷身邊誑走，哪里能有后來的一出接一出。如今本來才步入正軌的貨船生意，被罰了半年不許營(yíng)生，才打開的財(cái)路又?jǐn)嗔?，呸，這千刀萬剮的害人精！

    周遭煞氣騰騰，沒有一個(gè)人再對(duì)自己敞露笑臉。阿曉想起早前在涼棚下賣醋時(shí)，與大家相處的其樂融融，心中不知多少悔恨。

    見眾人不理自己，只得跪爬到庚武的腳邊，拭著眼淚道：“嗚嗚……庚武大哥救救我嗚嗚……疤臉那個(gè)老王八蛋，他把我糟蹋了，鎮(zhèn)日把我關(guān)在老窩里昏天暗地的折騰……可他有病，他、他那里臟得見不得人……如今阿曉沒有活路了，好容易才逃出來半條命，大哥你救救我吧！”

    一邊說著，見庚武冷漠無情，又轉(zhuǎn)而跪向秀荷，砰砰砰地磕起來響頭：“嫂子，嫂子行行好，求求你原諒我……都是女人，相煎何太急，阿曉給你當(dāng)牛做馬好不好？放我回去我就當(dāng)真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那痛哭流涕，那涕淚交流，真?zhèn)€叫梨花帶雨啊。忽而衣襟盤扣隨著動(dòng)作滑落，胸前一片被啃咬未愈的疤痕，那青青紅紅只叫人看得觸目驚心。

    秀荷咬了咬牙，隔開庚武與阿曉的距離，嗓音低低的沒有溫度：“你此刻知道死路一條、沒有活路了，早先算計(jì)我的時(shí)候，如何就沒有這樣想過呢。那天倘若不是三郎及時(shí)趕到，只怕現(xiàn)在這樣狼狽的，就是我關(guān)秀荷了。你也未必會(huì)同情我，或許你還會(huì)躲在暗處偷笑，然后借機(jī)覷覦我的男人……你這樣可憐沒錯(cuò)，但實(shí)在對(duì)不住，我也不是誰人都肯幫的，此刻我不救你，是要叫你知道，那作了惡的總要因?yàn)樽约旱膼海艿叫?yīng)有的懲罰。”

    從來也沒做過惡人，這樣的自己叫人陌生?？伤洺?，沒忘記那天被疤臉桎梏在床角的絕望和不堪入目。秀荷凝著庚武濯濯的眼眸，低下頭去：“三郎，我不喜歡這個(gè)女人，你給她點(diǎn)銀子叫她下船去?！?/br>
    怪只怪無知無畏，貪了那不應(yīng)該?！皢鑶鑶琛卑钥薜妙D時(shí)厲害，頭磕得發(fā)髻都散落下來。

    庚武攬緊秀荷被夜風(fēng)吹得薄涼的削肩，再不看那地上梨花帶雨的凄楚雙目。

    “下個(gè)碼頭船靠岸，讓人把她放下去，爺不想看見她?！?/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寶貝217、呼嚕嚕、ata1998、cher】幾位親的厚愛，飛撲取暖~\\(≧▽≦)/~

    每次草稿改成正文字?jǐn)?shù)總是比預(yù)期的要長(zhǎng)，于是每一回都拖延時(shí)間……頂鍋蓋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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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第陸陸回 黃金舊事

    光陰走到十月上旬，初冬的寒意便已經(jīng)到了。夫妻二人一路迢迢，傍晚的時(shí)候到達(dá)福城碼頭，再換一娓小舟蕩過江面，日暮時(shí)分總算趕回春溪鎮(zhèn)。

    福城這地界冬季天黑得早，才不過酉時(shí)家家戶戶便已燈火紅黃。沿著金織廊橋往洋鐺弄方向走，聽橋下流水嘩啦啦，看兩岸高低民厝煙囪裊裊，入鼻的不再是胭脂香粉，也不再是那碼頭邊上的魚腥味道，連心底都是道不出的親切與安心。

    秀荷揩著大包小包走到橋中央，看神龕里香火未盡，神明在漆幽中威嚴(yán)端坐，忍不住便頓足匍拜。自己拜還不夠，非要拖著庚武也一起拜。

    庚武打小沒拜過，貫日只視那神龕如若無物，不由勾唇好笑：“你要求什么？我許了你就是，莫非他竟比我還疼你不成。”語氣里卻都是寵溺，愛慣她這小女人家家的脾氣。

    秀荷嗔著剜他：“求平安，你自己能給得了平安嚒？快來啦，不來我回去告你黑狀了。”

    好嘛，學(xué)會(huì)要挾了。出去見過幾天世面，嫂子也被帶壞了。

    一同住在橋尾這岸的弟兄便慫恿道：“叫大哥拜，大哥就跪下一起拜吧，她們女人家都信這個(gè)?！?/br>
    “也不盡然，我見那梅家二少爺時(shí)常便去廟里吃在念佛?！眮斫有『诘拿谰瓴环?，撅著嘴兒反駁。美娟臉蛋粉粉的，抬頭看一眼小黑，又咬著嘴唇低下頭。

    一個(gè)月不見，真是怎么看媳婦怎么都愛。小黑暗暗揉了把美娟的腰，受不住了，恨不得快點(diǎn)兒回家：“吃齋念佛也擋不住那小子作惡。大哥，那我們可就先走啦，您慢慢拜?！?/br>
    庚武無得辦法，便只得撩開袍擺跪下。夫妻二人雙雙拜了一拜，方才揩著衣擺站起身來。

    阿曉低著頭隨在后面，步子怯生生的，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這個(gè)是甚么地方？為什么河水的聲音是叮叮咚咚，為什么腳下的橋踩上去像要飄起來；那二層三層的土木小厝里，住的是人還是土撥鼠？她長(zhǎng)到現(xiàn)在，從記事起所有的記憶便只是碼頭的臟與臭，幾時(shí)來過這樣清樸美麗的江南小鎮(zhèn)子。哦，記起來了，像那說書老頭故事里的世外桃源，采菊東什么籬下，悠什么然見南山。

    不過那時(shí)候的她不相信，聽不得那老頭兒滿口文縐縐的酸，沒少給他在茶水里下巴豆。

    阿曉想起曾經(jīng)扎著大辮子、頭戴大紅花，鞋子反穿、扣子亂搭的自己，真?zhèn)€是沒少做惡啊。

    拖拖沓沓，走不快路，像命運(yùn)已經(jīng)出離身子所能掌控。

    秀荷見了，便叫她別走了，自己在橋下找個(gè)窩呆著吧。我們也不是什么富人家，家里也沒多余的地兒給你住，還嫌麻煩。

    “我……老子們有腳，我能走路?！卑悦嗣齑?，連忙抱著包袱幾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