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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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只有七八日……那也足夠我?guī)x開?!泵沸⑥葏s放松下來,掂起花卷的小胖手親了親,似自言自語般嗓音低柔:“人在舊地時總是念念難舍,但離開去了新番,早先多是不肯,時間一久,后來便能漸漸淡忘……我若總對她好,她便是再愛他,也總該叫我這一顆真心打動?!?/br> 正說著,床上秀荷的指尖又輕微動了動,眾目便紛紛被她吸引過來。 魂魄但一離身,心兒眼兒便似蒙了一層薄霧。那霧氣催著你往陰冥深處走,黃泉路上跟著人群渾渾噩噩跌撞,一忽而便走到一座橋。來啊,來啊,橋上披著麻布的影子都在催,聲音也似誘惑,萋萋裊裊迷人竅。遲疑間抬腳上橋,為何總覺得心中還有什么放不下。是什么?想不起來。 “嗚哇嗚哇——” 忽而一聲嬰孩哭啼響亮,只聽得心口重重一震,哦,記起來了,是孩子。那孩子還在雪地里哭,沒有人去抱他,他的爹爹也不在。大雪飛天,小手兒抓著她失色的嘴唇,想把她從昏迷中摳醒來,卻摳不醒,哭得嗓子都啞了。 是花卷,她懷胎十月的兒。 心神一瞬回還,忽然不舍離去,那橋上縱身一躍,沒有喝婆子遞來的一碗黑湯。猛一個從混沌中蕩出,魂魄便落回了身體里。 太虛弱,聽身畔似有人聲說話,怎的那幽清嗓音這般耳熟:“……只因到底放不下,最后還是決定要帶走。大夫只給她固守元?dú)獗憧?,清明神智的暫且不須。若是記著,反倒要徒添許多麻煩?!?/br> “大少爺說得是,省得她忘不了男人孩子,路上鬧著不肯上船,免不了又得給她下藥用強(qiáng)。等到真把她渡去了南洋,那時再想起來也已經(jīng)無路可回?!?/br> 是漢生,他在說些什么?什么叫下藥用強(qiáng),什么叫無路可回? 秀荷猛一個掙扎,從床上坐起身來。眼前還是朦朧,半天才看清面前幽冷的一張俊臉,人坐在輪椅上,膝蓋覆著一張薄毯……怎生得腿又壞了,不是早已經(jīng)治好了???亂糟糟,凌亂碎散。 秀荷昏糊道:“大少爺,我這是在哪兒?” 她叫他大少爺。還記得? 梅孝奕鳳眸微微一斂,斜睇了老大夫一眼,繼而對秀荷柔情含笑:“你醒了。大夫說你腦后受了重傷,你可還記得自己在哪兒受的傷?。俊?/br> “……在哪兒?”秀荷蹙起眉頭,痛苦地回憶著。頭腦昏重得可以,一思索困難之事便擁堵得不行??粗苓?,簡陋磚房,窗外三五個健碩漢子,腰間配著短刀,來來回回走動。腦海中只覺一瞬白光閃過,看到那日刀光劍影之下與老婦的掙搡……梅孝奕,他與那群人是甚么關(guān)系? 想到方才將醒前聽到的只言片語,只覺得心跳都虛浮無力。 老大夫在旁邊看她焦灼如此,憂心提醒道:“腦受傷者,多數(shù)把新近的事兒忘卻,公子此刻不宜逼她過度思慮,欲速則不達(dá)啊。” 梅孝奕卻似并未聽他,鳳眸微瞇成玄月,只是一目不錯地睨著秀荷表情變化。不緊不慢,且步步誘迫她說話:“別怕,告訴我,是在哪兒所傷?……又都是些誰人面孔?你說了,我便去替你討回公道?!?/br> 他本是至陰至柔之人,這般氣場之下,只叫人脊骨莫名寒顫。秀荷還沒見過如此陌生的梅孝奕,眼前的他與周遭的一切都叫她陌生,像是重新認(rèn)識了一個人。低著頭,默了良久,虛弱地抬起眼簾:“我有點(diǎn)亂……大少爺可否讓我抱回我的孩子?!?/br> 那清澈眼眸里噙著祈求,目光也似空寂虛浮,像心魂不全,記憶散成碎片。梅孝奕的心便又被她柔軟下來,揮揮手叫婆子下去盛湯。 ~~*~~*~~*~~ 這是個孤立的院子,隔開村莊,四周寂寥,樹木已然枝葉枯零。偶爾大夫來把脈,聽他口音,應(yīng)該離著京城并不遙遠(yuǎn)。 秀荷的身體很弱,頭暈且重,思慮不得,走不快路,每日只是臥于床上歇息。梅孝奕把她圈在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地方,卻對她體貼有致。但她總是控制不住的昏睡。也許他有在她的食物中做些手腳,也或許只是她傷后遺下的病征,秀荷只是默默的,并不主動過問。 若說庚武是條手段冷狠的狼,那么梅孝奕便是只陰毒的蜥。他并不確定她的記憶,時常趁她發(fā)呆時一目不錯地將她凝看,又或是突然間向她發(fā)問,措手不及地刺探她的深淺。 秀荷知道斗不過,便盡量地減少言語。她沒忘記漢生說的那句話——“她若放不下,最后免不了還是下藥用強(qiáng)?!?/br> 她一定要在梅孝奕走到那一步之前,讓庚武發(fā)現(xiàn)自己的痕跡。 暗暗里便督促自己多走動,保持神思的清明。除卻早點(diǎn)倚在床頭吃,其余兩頓都堅持坐在飯桌旁。 茶色的圓木小桌,她與梅孝奕對面而坐,他依舊保持著昔日大戶人家少爺?shù)淖雠?,吃飯的時候靜悄悄的,一丁點(diǎn)兒聲音也不發(fā)。卻會給她夾菜,讓她多吃,說她瘦了。 許是天氣進(jìn)入嚴(yán)冬,他的腿已不及夏天時候靈便,除卻晨起至正午時段站立走路,其余時間都是坐著輪椅?;ň肀凰翟谙ドw上,小家伙快七個月了,長了四顆小牙,看見大人吃,也跟著吧唧吧唧舔小嘴兒。那小臉蛋俊秀,好生討人疼愛。梅孝奕愛他,會用筷子沾一點(diǎn)兒湯汁給他嘗。彼時秀荷便會嗔怪兩句,叫他別教壞小孩兒,回頭米湯不喝了。 他們甚少說話,怪兩句,他竟還高興起來。寵溺地框著花卷,說娘親訓(xùn)人了,這樣嚴(yán)肅。然后便與她多說幾句話,像是一對恩愛且平凡的小夫妻。他生得眉清眸冷,甚少笑,笑起來的時候,那鳳眸中的瀲滟只叫人心中生暖。但秀荷并不太理他。 只是梅孝奕卻已經(jīng)很滿足。 桌邊立著漢生與婆子,倘若是把光景轉(zhuǎn)換,變作南邊泛著木頭陳香的屋梁,天井下花草幽香,他與她坐在飯桌前,她穿一身褂襖銀紅,他膝上覆著薄毯,聽小兒咿呀稚語,忽而被她嬌嗔打斷。那畫面靜謐,便是一輩子叫他坐著輪椅,他也甘心情愿……其實(shí)她嫁給他有甚么不好?那時梅家未倒,如今庚武能給她的,他一樣給得了她,包括疼寵與愛……他的愛至今還未給過別人。不好的只是他的腿,但他的其他都與天下間所有男人一樣,沒有問題。 為什么就是不肯? 執(zhí)念一直掖在深處,但一打開,嘗識了那幸福滋味,便再也關(guān)之不住。他便越發(fā)執(zhí)意帶她離開。 但他的腿卻不好了。才與他相處四天,秀荷便發(fā)現(xiàn)他泡藥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提前。一旦過了傍晚,漢生便要與他去隔壁廂房關(guān)著。那屋子里有nongnong湯藥,秀荷站在窗前停駐,看見梅孝奕整個身子浸于藥中。應(yīng)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清雅的面龐上滿是汗珠,緊咬著牙關(guān)咯咯直響。約莫半個時辰之后被漢生從水里背回來,然后下半身便僵硬了,容色蒼白得可怕,直到子時漸漸才又恢復(fù)尋常。 秀荷與他隔著里外間,他就睡在她的外頭,彼時她從他身旁經(jīng)過,緘默不語。但他卻會用溫柔的眼眸看她,明明強(qiáng)忍著劇痛,卻對她溢開欣然笑顏。 就像小時候,他枯坐在天井下,情愿把距離隔開,也不愿叫她看到他的不好。 秀荷卻不愿給梅孝奕關(guān)懷與慰藉,因他把她監(jiān)視得寸步難行,才稍走出院子,身后那三五個漢子便尾隨前來……他的笑容背后是忽然而來的偏執(zhí)與強(qiáng)掠,她措手不及,便心中賭氣,故意不去過問他。 他眼中到底難掩涼薄,但次日疼痛過去,卻依舊對她體貼如常。 院子里清寂,沒有什么打發(fā)時間,梅孝奕的腿不痛時,時常喜歡坐在屋檐下作畫?;ň韾劾p紙墨,但一看見他鋪開書桌,便撲向他懷里討抱。小家伙自己也不曉得什么意思,看見像爹爹的男子都叫“粑粑”。 梅孝奕一聽那二字心便軟了,每每一手兜著花卷的小屁股,一手執(zhí)筆著墨。 看見秀荷坐在井邊發(fā)呆,著一襲杏色繡花襖緞,眼簾如煙,目光飄忽甚遠(yuǎn)。他看著她,只覺得霧靄重重,隱隱催生涼薄。怕溫暖捂不長久,便說要給她留一張影像,怕今后想不起來。 叫漢生拿來銅鏡,長桌上同時鋪開兩張,左右各畫一筆,竟也很快就畫好了。一張上兩個人,一張上三個人。兩個人的是母子;三個人的是在梅家老宅古樸的堂壁下,秀荷抱著小兒,另一個是他自己,攬著她的肩兒護(hù)在她身后,栩栩如生,像一對沉淀在舊時光中的小夫妻。 抖開問漢生:“我畫得可好???” 漢生表情有些恍惚,沒來由想起賣掉的晚春,應(yīng)話時舌頭便不太靈光:“……好、好,好看極了。” “呃嗚~~”花卷迫不及待撲過來要抓。 梅孝奕便從秀荷懷里抱過孩子,卻不給秀荷看,只攬著花卷親了親:“他看起來就像是出自我自己,這般親近?!?/br> 清顏上笑意盎然,看著秀荷發(fā)呆的側(cè)影,像是在說給她聽,又像在自言自語。秀荷假裝沒聽見。 “可不是,秀荷奶奶能生,鎮(zhèn)子上的人們都夸贊?!睗h生嘴上應(yīng)是,耳畔卻飄過大少爺早先在晚春房外說過的話:“我?guī)讜r說過那東西姓梅了?你且按我說的去做,該有的今后都還會有。” 是東西……不是人。寧把那仇家生的當(dāng)做親骨rou,也不肯把自己的留下……他都把他上上下下背了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