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在這片歡樂祥和的氣氛里,唯一不歡樂的恐怕只有小喬。作為仰慕老板的小粉絲,看到老板獲得愛情,心情可謂復雜萬分。她今天進老板辦公室也看到老板拿著手機咧嘴笑,這笑容她可從沒見過,不像是平日里嚴肅霸氣的老板,倒有點孩子氣。讓小喬少女心澎湃,又隨即碎了一地。他高興是好事,但他高興不是因為她,實在有點虐。 江哲之所以笑成那樣,是因為收到陳念的短消息,短短四個字:“早點回家?!辈灰催@四個字平平無奇,套到陳念身上那可格外討人歡喜。她這樣一個每天一大半時間都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這么惦記著他,能不讓他更歸心似箭?收到短信他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一看手表竟然才三點。桌子上堆著一疊文件,他要這么走了實在有點不負責任,于是深呼吸讓自己沉下心來批文件。 不過心這東西哪是想管就管得住的,他看半頁文件陳念的臉就插播進來,他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合上文件他決定不在辦公室浪費時間,拿起西裝要走,沒想到工程部主管跑來和他談項目的事情,他只能重新坐下。什么叫坐如針墊,他盯著工程部主管一開一閉仿佛永不停歇的那張嘴,真狠不得抄起手邊的紙巾塞進去。繼續(xù)繃住自己,和主管講了下一步的做法,主管前腳剛走。他后腳就出了辦公室。 著急火燎趕回家,進門就喊陳念,結(jié)果沒人應(yīng)聲。他找了一圈,在陽光房見到她。她縮在那兒睡得正香。 他走到躺椅邊上,半蹲著吻她的額頭,說:“小念,我回來了。” 陳念睜開一只眼,嗯了一聲,打了個哈欠。 “想我了給我發(fā)短信?” 她坐起來,聲音困倦:“我等你回來燒飯?!?/br> “……”江哲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難道他在她心里,就是個燒飯的?! 他清了清嗓子說:“晚飯的難度太大,我們叫外賣。” 陳念對此也沒有意見,只有有飯吃她沒太大所謂:“不要辣的?!?/br> “嗯,好?!苯苄Φ?,轉(zhuǎn)身出去找出川菜館外賣單來。 半小時后,陳念對著滿目的紅油,兩眼冒火。 “江哲,你讓不讓我吃飯了?” “小念,人生要勇于嘗試,不就是辣椒嗎?對吧!吃點辣椒,祛濕,對身體好?!苯苄Φ萌诵鬅o害,夾了一筷子帶著辣油的魚片放到她碗里。 陳念筷子一放:“我不吃?!?/br> “不吃啊?!苯芡祥L了音,“那我也不吃,我不吃我餓了,我就吃你?!?/br> “你再說一遍?” 陳念語氣威脅,江哲氣定神閑:“我現(xiàn)在就吃了你,你信嗎?” “吃就吃,你不吃我我還吃了你呢?!?/br> 陳念覺得,在辣和江哲之間,她寧愿選擇后者。后者表示,幸福實在來得太突然。 結(jié)果飯沒吃成,倒先運動了一場。江哲礙于她沒恢復,很是收斂,可陳念還是覺得有些虛脫。 如果這是一場仗,那么江哲是凱旋歸來,陳念就是被人抬著回來。她表示作為傷員,要吃比薩餅,江哲就全然忘記女人把他當廚娘和助理的問題,心滿意足地去訂披薩餅。 要是陳爸沒打電話來,這一天就該這樣美好地落幕了。 ☆、第三十八章 38 手機鈴音作響,陳念心里便是一懸,隱隱猜到是老陳來的電話。她馬虎地裹上薄毯下床去拿丟在書房的手機。 她單手支著書桌,腿有點軟,強打起精神接了電話:“爸?!?/br> “我今天見過那個小男生了?!?/br> 老陳說到此處就停下,陳念心想后頭必然是不會有好消息的了。 “爸,你說吧?!?/br> “男生跟她姓,姓梁。他和我說了很多,但我和他說得很清楚,你是不會去美國的?!?/br> “所以……都是真的?” 那頭的老陳一陣沉默,似乎在思忖該如何措辭。沉默在父女間流淌了足有半分鐘,那端傳來三個字“對不起”。 “爸爸,你從沒有對我不起。”陳念握著手機的手輕微顫抖,“離開家的人是她?!?/br> “小念,聽我的話,當這件事情沒發(fā)生過。不管他來找你說什么,都不要聽。你沒有義務(wù)承受這些?!?/br> “我不會去,不想去,不愿意去。但是,怎么當這件事從來沒發(fā)生過?那人是我mama啊。在這之前,我還能幻想,想她雖然拋下我,但也可能是個善良的人,她或許有什么苦衷也說不定?!标惸钐ь^,不停地眨眼想要擺脫那股子不斷涌上來的酸澀,“我現(xiàn)在連借口都沒辦法替她找了啊……” “是我的錯,也許我應(yīng)該早點告訴你以前的事。你這么多年從來不提,我以為你長大了,也不再想了?!?/br> “對不起,爸,我要靜一會。”陳念匆匆說完便掛了電話。她將手機按到桌上,雙手撐著書桌,佝僂著身子,艱難地站著。 忽然,一雙手從背后將她環(huán)住,堅實、有溫度。他沒說話,只是這樣擁著她,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邊,平緩、穩(wěn)定。她不曉得他聽到了多少,她亦不知道他是否捕捉了她的脆弱,她此刻全不在乎,她只在乎這具溫暖的擁抱著她的身體。 他們良久都沒有交談,他抱著她直到她情緒平復,她轉(zhuǎn)過身,仰望著他,她睫毛上濕氣未干,煽動著他的心。他復又將她緊摟如懷,手撫著她的背:“痛都是會過去的?!?/br> 陳念頭埋在他胸前,她閉上眼,她現(xiàn)在確實很痛。應(yīng)該說,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疼痛。沒有mama,這件她總裝作沒關(guān)系、不在意的事情實則是一道深入骨髓的傷口。在她強大的自我催眠下,這傷口表面上好像不存在,內(nèi)里早已因暗不見光而化了膿,一旦揭開,慘不忍睹。 “我一點都不痛,這根本不算什么。”她這樣回答他。 “承認也沒什么。一點不影響你形象,人本來就是感情動物。” “披薩餅來了么?” “剛點外賣沒幾分鐘。人只是是外賣,不是超人?!?/br> “我很餓。” 江哲把手臂湊到她眼前,拍了拍,豪邁道:“吃吧!” 陳念斜了他一眼,唇角不自覺彎起。 吃了東西洗完澡,兩人就鉆被窩了。陳念腦子很亂,江哲從背后抱著她,她擔心打擾他的睡意忍著不翻身。一直到后半夜,陳念實在睡不著,獨自起床。 她很少失眠。累了就該清空腦袋睡。人的潛意識異常強大,即使你平時感覺不到,但許多想不明白的事,睡一覺潛意識就會幫助你解決問題。只是這一次不一樣,潛意識可能也覺得迷茫了吧。 江哲夜半翻身,半夢半醒,探手去摟陳念,她那半邊床是空的。他第一反應(yīng)是她不會又掉下床去了吧?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瞬間就清醒了,噌地從床上彈起來湊過去看地上,幸好,也是空的。他著實松了口氣,她上次為敲到腦袋威脅要和他絕交的事他還記憶猶新。 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她在陽光房。單薄的一件長衫,修長的雙腿交疊,沒開燈,他只見到她的輪廓以及一邊矮桌上隱約擺著的一杯酒。他邁步,坐到另一張?zhí)梢紊?,他初覺她的另一種美,有一點憂郁,但依舊純粹。 她眺望著窗外黑黢黢的天出神,并沒注意到他在。他也不打擾她,就這么在夜幕下凝視她的側(cè)顏。時間在靜謐中悄然流淌,不知過了多久,陳念游離在外的思緒回歸身體,她探手摸索擺在手邊的酒杯。 扭頭見一壯漢坐在不遠處,嚇得灑了手里的葡萄酒。她定神,開口:“你干嘛不出聲。” “不想打擾你?!?/br> “沒打擾我,倒是嚇我個半死。”她抿了口葡萄酒,“怎么醒了?” “沒你睡不安穩(wěn)。” “你現(xiàn)在說起這些哄人的話越來越駕輕就熟了?!?/br> “謝謝夸獎?!苯艿共唤橐夂退@么你來我往地貧下去,只是他還是擔心她,“一個人喝悶酒不好?!?/br> “并不悶?!彼闷鹁破?,傾斜瓶身,絲滑的酒體順勢滾落下來,沖進杯子里繞著杯壁翻了個滾,在夜里這聲音好聽極了。 “你知不知道安徒生寫過一個童話故事,叫母親的故事?!?/br> “我只知道賣女孩的小火柴?!?/br> “……好吧?!标惸顔问种е^,“忘了你那個賣女孩的火柴,我們今天說這個母親。那是我上小學的時候,大概五年級吧,在學校圖書館看到的。故事說有這么一個貧窮的母親,死神奪走了她唯一的孩子,她一路追到天邊去追死神要回自己的孩子。她忍受暴風雪、獻出自己的眼睛、把黑頭發(fā)給看門的老太婆等等,總之犧牲了很多東西,就是為了從死神手里要回自己的孩子。她做了那么多,但最后見到死神后你猜她怎么做?” “照常理是把孩子要回來,然后來個大團圓結(jié)局。不過你這么問,應(yīng)該就不是了。” “死神問她,你的孩子有可能受難,也有可能幸福,那么你是選擇把孩子抱回去,還是讓我?guī)У揭粋€你所不知道的地方去呢?” “所以她選擇了后者?” “嗯?!标惸铧c頭,“我那個時候看不明白這個故事,后來還去看文章的賞析。他們說是因為這個母親貧窮,覺得孩子回到身邊也不能擺脫貧窮的命運,一輩子過得痛苦,不如去那個未知的地方。當然,解析說的是作者想要暗示勞苦人民沒辦法擺脫平窮的悲哀現(xiàn)實。” “那么多含義難怪我語文成績不好?!?/br> “我也理解不了那么多,但有一點我忘不了,那就是這個母親為了救這個小孩愿意做一切的事情。不只這個故事,所有故事里的母親都這樣,都偉大?,F(xiàn)在看起來這種過份的自我犧牲值得商榷,小時候的我確深信母親都是這樣的。我就想,我的mama一定也想是安徒生童話里的mama一樣,是為了我好,才離開我。總之,一定有一個理由?!?/br> “她或許真的有?” 陳念挑起半邊唇,仰頭把杯中酒全數(shù)灌下,放下酒杯側(cè)身面對著江哲:“我見到你mama的時候,我既害怕,又有點新奇。我害怕她不喜歡我,通常我沒這種擔心,我不需要別人的肯定,我知道我的優(yōu)缺,可我特別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她太像我腦海里的那個mama,笑起來很好看,說話親和,會和我拉家常。” 她說到此處,稍稍停頓,江哲握住她的手,溫暖的掌心貼著她的手背。她頷首,翻過手心同他十指相扣。 “她第一次帶我去逛街,很自然地挽著我的手。她拉著我看衣服的時候我其實在看櫥窗里我們的樣子,比我想象中的mama更好。她讓我知道,原來有一個mama,差不多是這樣的感覺。我很感激伯母,很慶幸能遇到你們,真的。你們讓我覺得沒有mama一點都不遺憾。我有個愛我的父親,又有了你們,對我來說足夠了,完美了?!标惸钶p笑,“可怎么說的呢,老天爺從來都不喜歡完美的東西。完美是不平衡的?!?/br> 江哲捏了捏她的手:“老天爺也不會不給你生路,直面問題,咬著牙,再高的山頭都能翻過去。” “你倒是看出來我想逃避了啊……我也并不是個多勇敢的人,不是一直爸爸眼里或者別人以為的乖乖女。江哲,你要知道腦子好使的人發(fā)起傻來,會更瘋狂?!?/br> 陳念松開他的手,走出房間,不消片刻手里拿著他的煙和打火機回來。 “你要做什么?”她說瘋狂現(xiàn)在又拿著打火機,他不由提高警覺。 陳念定是有些喝高了,站著揉他的頭頂:“別怕,我不會燒了你。你家也不會因為點火星子而沒有氧氣?!闭Z罷,她從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擦開打火機,火苗照著她的唇忽明忽暗,她熟練地點上煙關(guān)上打火機,接著一縷煙從她口中吹出,整個過程極其流暢。 “陳念,你……” 陳念將煙夾在指間,香煙頂端那一點紅格外妖冶,讓江哲覺得極不真實。 “是不是不可置信?”陳念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冷靜、坦然,“我很早就學會了。除了社交技能這點太復雜,任何東西,我只要看過很快就能學會,不會忘記。那時候真的只是獵奇,年級里有個古怪的學霸,他就是靠這個來提神,后來我們都去試,有時候還真有用。后來他突然休學了,結(jié)果傳開來,是肺出了問題。他抽得太兇了,把肺整個弄壞了。我就也不再碰這個東西了,其實抽煙只是一個逃避的方式,一個給自己的借口。有他的例子,我才和你說,吸煙會的肺癌,不是隨便說說的。” “雖然是這么說,但是……煙拿來!”江哲從她手中搶過那支燃了一半的煙,抽了一口,“陳念,我不信?!?/br> “我應(yīng)該去開個大燈,好好欣賞你現(xiàn)在的表情?!标惸钍执钤谒缟?,隨意道:“這事兒我爸不知道,蘇桐不知道,徐路宇他們也不知道。是我的秘密,顛覆性的秘密?!?/br> 江哲叼著煙半仰著頭看站著的她,從唇齒間丟出一句:“我現(xiàn)在特想吻你。” 陳念低眉:“那你在等什么呢?” 江哲起身,一手將煙捻滅在矮桌上,一手托住她的后勁將她帶向自己,低頭將她吻住??酀臒熚对诒舜舜介g傳遞,像陳念說的,她什么都記得住,什么都學得快,接吻亦然。她學會了他或溫柔或粗暴的手法,融會貫通反過來運用在他的身上。此時,她便是熱情似火,一雙細嫩的手在他的頸后、腰背游走,唇齒更是毫不想讓,挑戰(zhàn)著他的理智。 他分開彼此,兩個人都帶著喘,近在咫尺地對視,他開口:“你需要好好睡一覺?!?/br> 次日,陳念到午后才醒來。她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入睡的,昨夜的記憶有些破碎,她只曉得自己在陽光房喝多了,江哲也在,他們聊天他們接吻。具體細節(jié),她有些模糊,但也不執(zhí)著弄明白。 她洗漱完匆匆拿了餐桌上的面包就直奔路通,到公司問前臺要前幾天來蹲點的男生的電話。果不其然前臺翻前幾天的電話,翻到男生來的第一天留下的電話。陳念播過去,許久那端都沒有人接聽。她于是留了一條英文短信:約個時間,我要和你談一談。落款是陳念的拼音。 陳念驅(qū)車回公寓,還在路上,男生的回電就來了。 “是jiejie嗎?” “我是陳念,但我不是你jiejie。如果你有空,半小時后咖啡館見,地址我發(fā)給你,離路通不遠?!?/br> “好的,我一定到!” 掛了電話,陳年就把咖啡館地址發(fā)過去,接著驅(qū)車前往。 她在咖啡館等了二十分鐘,喝了半杯美式,腦袋里的思路越發(fā)清晰。同時想起來江哲昨夜里和她說的話:“直面問題,咬著牙,再高的山頭都能翻過去。”真是話糙理不糙。 “jiejie,很高興你愿意見我。”男生出現(xiàn)在她眼前,陳念抬頭,吐了一個字:“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