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氏眼神動了動，想說傻閨女哦，這一本冊子是專為她準備的，無論是樣式、做工還是分量，都比庶女們手上的好上幾成。嫡庶有別，嫡女用的東西怎能和庶女一樣？恨在人多口雜，牟氏一時間也沒法把這話說出口，只是看華苓的眼神兒就有那么點不好看了。

    華苓一眼就知道牟氏的意思，暗笑了一下擺手道：“七jiejie，這是太太為你準備的，我跟其他jiejie們挑就好了?！闭嬲媸嵌碌米屇彩弦膊挥啥嗫戳藥籽郏樕埠茏匀坏鼐徍土讼聛?。

    七娘卻很堅持：“小九也挑?！彼舶l(fā)現(xiàn)了這里能做主的還是牟氏，于是仰頭去看自己的親媽，一張小臉蛋上全是認真的堅持。眉心的朱砂點兒襯得她可愛極了。

    牟氏簡直沒有辦法，勉強打算著隨意給庶女打兩樣好的算了，外來的嬤嬤們哪個不是人精，互相交換著眼色，都把這一幕記在了心里，回去又是一份談資啊。

    華苓卻已經(jīng)跑到了jiejie們身邊，要過來一份首飾圖冊，笑瞇瞇地拉著七娘說：“我要這里的，也很好看。七jiejie來幫我挑?！?/br>
    牟氏也忍不住笑著贊了華苓一句：“小九真是乖巧伶俐?！?/br>
    華苓笑瞇瞇。

    七娘皺了皺臉，橫著看兩眼這本明顯檔次低些的樣冊，下巴抬得高高地說：“小九真笨?！钡€是靠過來和華苓一起翻看，一臉嫌棄地指出了其中比較好看的那些。

    華苓笑得很開心，七jiejie是真的可愛啊。

    八位小娘子要制新衣、打首飾可不是輕省活計，牟氏連同兩家店鋪派來的管事嬤嬤忙亂了整個下午，才把小娘子們的衣裙首飾都定了下來，令兩家店連日趕工，如今離仲秋節(jié)還有兩旬日，務(wù)必要在節(jié)前趕出來。

    仲秋月圓，闔家團圓，是丹朝人特別重視的節(jié)日，凡是有余力的人家，仲秋前后總是要給小輩們制新衣新飾的，重重的新飾意味著重重的福氣，能護著小孩子們安然長大。

    ☆、第9章 牟氏教女

    晚食后，牟氏令得力丫鬟嬤嬤們打發(fā)三郎洗漱歇息，又聽前院小廝來說丞公和大郎二郎已經(jīng)用了晚食，洗漱歇下了，便放下心來，令丫鬟們打著燈籠，坐著輕便的二人小轎，親自到了七娘住的茶園。

    親娘對女兒的關(guān)心是無所不至的，牟氏令女兒的丫鬟們將女兒的起居飲食細細報告了，又叮囑了些枝節(jié)處，將丫鬟們敲打一番，令她們絕不敢生出怠慢主人的心，這才屏退左右，摸著七娘的后頸子憂道：“我的兒，娘的傻閨女喲，你對那些個jiejiemeimei那般好作甚么？”

    七娘揉在親娘懷里，不解道：“我沒有對她們很好啊。”

    “真是個傻孩子，你是嫡女！嫡女！”牟氏恨鐵不成鋼地頂頂七娘的額角，“這丞公府就是你爹和你娘的，你jiejie蓉兒和你哥哥三郎還有你，才是這府里頂頂真的主人，那些個姨娘生的兒子女兒，她們是庶子女，無論在哪里都不該越過你去，這就叫嫡庶分明。便是大丹律里，也是規(guī)定得清清楚楚的，日后這丞公府也該是你哥哥三郎繼承的，你明白沒有？”

    七娘玩著牟氏身上襦裙的飄帶，眨著一雙杏仁眼兒問：“娘不歡喜小七給小九好東西?！?/br>
    牟氏呼吸一滯，明明是很合理、很應該的情況，為什么由女兒口里說出來，看著女兒的眼睛，她卻有了那么點臉熱。她伸手扶扶鬢上的金鳳垂珠步搖，肅起臉色教訓道：“傻女兒，你怎的還不懂？你是嫡女，小九是庶女，你所享用的一切都自然該比她好。你看看這滿屋子的器物，紫檀木的家俱，頂頂珍貴的玩器擺件，色色上好的脂粉頭油香料，樣樣都是你娘給你精心置辦來的，你娘當年嫁入謝家，可是身披鳳冠霞披，帶著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來的。你那些個jiejie的姨娘呢，不過一頂小轎從側(cè)門悄悄進府罷了，她們又哪里用得起這樣的好器物？”

    牟氏邊說邊摩挲著七娘眉心點的朱砂點兒，端詳著女兒嬌嫩的小臉，滿心憐愛。這朱砂點兒是兩兄妹出生后不久，太過瘦弱差點養(yǎng)不活的時候，得了一個游方道人的指點點上的，朱砂是從金陵城外香火最盛的清風道觀求來的。

    點上了朱砂點之后，兩兄妹雖然依然多病，但體質(zhì)眼看著就健康多了，牟氏為此每逢四時八節(jié)都要派人去清風道觀上供奉，虔誠之極。

    七娘歪頭注視著母親，有些疑惑，想了一會兒才說：“我的都很好啊，小九的都不好，所以我給她一些，又不是全給她。我有很多?！彼龔娬{(diào)。

    牟氏搖頭嘆氣：“你知道什么！傻女兒喲，這世上的人哪，最是容易得隴望蜀的。你一日對他好了，那便須日日對他好，若是有一日怠慢些兒，那破口大罵、反目成仇的海了去了。所以呢，你須得記清楚了，你這些個jiejiemeimei們呢，應得的東西爹娘并沒有少了她們的，怎么也輪不到你一個小女兒忙活贈她們什么東西，沒的把這些個庶女兒的心都養(yǎng)大了，受累的還是你?！?/br>
    七娘抿著小嘴兒，小眉頭皺的緊緊的。她稟性聰慧，早聽明白了牟氏話里的意思，只是她小小的心里卻覺得，母親說的話，似乎卻不是完全的對，至少，父親說的話就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兩個長輩說的話差別在哪里，她還分辨不出來。

    七娘開動小腦袋瓜子拼命思考的時候，牟氏取過一柄玉梳，親手為女兒解下系發(fā)的綢帶簪花，慢慢為她疏通頭發(fā)，又道：“快到仲秋了。你大jiejie華蓉嫁在相公王家為長媳，節(jié)氣里最是繁忙的，但她今日遣人送了帖子回來，說是仲秋之后就回娘家來。你大jiejie才是你親親的jiejie，我的兒，你們才是一個爹一個娘生的，最親親的姐妹，她才疼你呢。等她回來，你就好好和你大jiejie學一學。這一團孩兒氣喲，手上又松，真真是把娘憂得不行，日后怕不是被人連皮帶骨吞了都不曉得?！?/br>
    七娘想了許久，終于嫩聲嫩氣說出來一句：“小九不一樣。爹爹說了，兄弟姐妹要互相扶持?！?/br>
    牟氏無奈的頂女兒的額頭：“真真是個傻孩兒。說什么呢，你爹爹除了你還有十來個孩兒呢，他說的話自然是那樣的。你娘才是你一個的娘呢，娘又怎會害你？聽娘的就沒錯了，你爹爹的話么，聽在耳朵里，對那些個兄弟姐妹們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br>
    七娘聽著聽著忽然發(fā)現(xiàn)，娘這么一說，那些哥哥jiejie都不是她的哥哥jiejie了，倒是變成了住在同一個府里的，需要時時提防的外人一般，心里一陣難受，“哇”的一聲張開嘴大哭了起來。

    “哎喲，這是怎么了喲……好了好了，娘不說了不說了，乖兒不哭啊……”牟氏嚇了一跳，趕緊把女兒抱在懷里哄，好容易才哄得女兒抽抽噎噎地停了下來。

    小七癟著嘴兒，跳下了牟氏的膝蓋說：“娘回去。小七要自己睡。”

    牟氏一愣，恰好門外丫鬟小聲來說：“太太，三郎到處尋太太，鬧著不肯歇息呢?！比蛇€隨牟氏住在致遠堂里，每日晚上必要牟氏在床邊看著入睡的。

    牟氏看看女兒已經(jīng)止了哭，這趟過來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便順勢說道：“那娘便回去了，小七乖乖歇息，不可再哭了。和風、細雨，來給七娘凈面，仔細伺候著?！闭f著匆匆領(lǐng)著丫鬟們?nèi)チ恕?/br>
    丫鬟們輕手輕腳吹熄了燭火，伺候著七娘躺到床上的時候，七娘一直很沉默。

    她慢慢地覺得，娘說的話，并不是那么對的呢。她想起了小九，這個小meimei就從來不羨慕她有的好東西，穿戴著比jiejie們都差的衣飾也不見不開心，教授說她字寫得不好也不見不開心。

    七娘還不知道應該怎么形容小meimei的個性，但她的心里，對小meimei其實是有著那么一點羨慕的。就連小meimei沒有一個管束周身的娘，每日里輕松自在的，也叫她羨慕呢。

    ＊

    謝丞公府中芍園設(shè)了學堂，每日里教導小娘子們六藝。說是六藝，其實是泛指，與古時說的君子六藝已經(jīng)有很大的不同。中間沒有‘御’一項，在禮、樂、書、數(shù)、射五課之外還設(shè)了棋、畫、女工、儀容等課，再大些還要學習處理家事、人情往來等，現(xiàn)在十二歲的二娘和十一歲的三娘都已經(jīng)在跟著管事嬤嬤學這些了。

    這樣多的課程，比起后世的小學來說還要可怕些，而且課表是跟著丞公的工作表排的，丞公上朝是十日一休，家里的孩子們也要十日一休，除非重病，否則不許請假。

    不過，華苓聽金瓶描述過大郎和二郎的生活之后，不得不發(fā)現(xiàn)，女孩子們的日子已經(jīng)好過多了。

    ——兩個哥哥早被丞公送去了家外的王氏族學，路程頗遠，每日里大約清晨五點鐘就要起床，洗漱整理之后花上大半個小時坐顛簸無比的馬車趕到學堂去，風雨不改。而且金陵王氏一族和江陵謝氏情況相近，歷經(jīng)數(shù)朝風雨不衰的大族都有些相近的特點，極其重視子弟的教育。

    王氏族學代代延請名師大儒坐堂講學，規(guī)矩又多又嚴格，每日里大郎和二郎下學回家之后，還得伏案揮毫奮斗，拼命趕功課。每月里學堂都會進行考試，教授們會毫不留情地把學生的名次張榜公布，那優(yōu)秀的自然是飽受贊譽，不甚好的學生就要被教授們連帶父母連番責備，簡直抬不起頭來。

    “真是……太嚴格了……”聽完金瓶的詳細描述之后，華苓默默地吐了一口氣，暗想要是她穿成了個男生，這樣的進學壓力，真不一定能堅持下來。

    金甌含笑道：“所以九娘子也要努力進學呢，丞公老爺待九娘子也是如大郎、二郎一般的，其他幾位小娘子都沒有得到老爺指派的婢女呢?！?/br>
    “嗯，我會好好學習的。”華苓乖乖答著，心里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金甌和金瓶這兩個丫鬟，看著只是清清秀秀罷了，和姐妹們的丫鬟們相比并不起眼，但是不論是眼界、膽識、談吐、儀態(tài)還是手上的繡活廚活，分明樣樣都是頂頂尖的，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不知道她們還有多少能耐。

    這樣能耐的丫鬟，要培養(yǎng)起來必定投入不菲，爹爹居然一口氣給她塞了兩個，也不怕噎死她啊……

    這日午后是琴課，授課的是秦教授，三十來歲，也是丞公府從金陵城中費了大力氣請來的貴夫人。她的琴藝在整個金陵城中頗為出名，每旬日只來授課兩次，每次一個時辰。

    燃起清香的琴室布置得極清幽，所有人席地而坐。秦教授身穿典雅的黑色深衣，跽坐上首，寧寧澹澹一首《鳳求凰》奏完，才雍容道：“琴乃心也。琴非取悅他人之器，辨識己心，鼓琴為表，這般才配得琴音。入耳淡無味，愜心潛有情。自弄還自罷，亦不要人聽。醉吟先生此詩甚好，深得其中三味，盼諸位當細細品味?！?/br>
    眾女皆是斂容點頭。

    秦教授環(huán)視一圈，微笑道：“可否請謝家二娘鼓一曲《雉朝飛》?！?/br>
    “學生獻丑，請秦教授指點?！倍镂⑿χc教授互相頷首致意，起手彈奏。

    《雉朝飛》是首很古老的曲子，相傳是一個孤苦無依的老翁看到雉鳥雙飛，觸景生情譜出來的。明明是首表達孤獨幽怨之情的曲子，由古琴彈出來，卻又總顯得有那么幾分清傲，靜水流深，孤高恬淡。

    鼓琴的人也都是有那么兩分相似的，總是在述情，但又非常驕傲，若有知音互相唱和便好，但如果沒有，那即使是把琴摔了也好，總算是不給俗人聽的。

    華苓垂眸靜靜聆聽，不得不說心里其實有些驚訝，彈得出這樣恬淡的琴音，二姐華葦也是個心有錦繡的女孩子，明明才十二歲。秦教授也很含蓄地露出了兩分贊賞神色。

    她的jiejie也真是太多了，彼此間關(guān)系淡淡，她很少注意上面的jiejie在做什么，但如果認真回想一下，她就能想起來，三娘華芷的繡工非常精致，授課的關(guān)繡娘很喜歡她，四娘華苡是個小才女，舉步能吟。再往下的幾個jiejie就還小些，想來再過兩年，必然也會各有長才。

    高質(zhì)量的教育是成才的關(guān)鍵啊，古人誠不我欺。

    待二娘一曲鼓完，秦教授便就著她所奏的曲子向進學最晚的華苓幾個講解五音，教些淺顯的彈撥技法，布下功課，然后一一聽幾個大的彈奏，各作指點。

    華苓很喜歡秦教授。這位一舉一動都透著雍容的夫人丈夫只是四品官，在王孫高官遍地的金陵城中并不起眼，但不論是搗花釀酒還是踏青賞月，秦教授都能很有閑有致地做來，從她偶爾提起的只言片語里就能一窺，她的生活無疑是極為愜意的。

    琴課完畢之后，華苓帶著兩個侍婢轉(zhuǎn)出芍園的垂花門，發(fā)現(xiàn)府中仆役牽來了一匹養(yǎng)得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籠鞍齊全，咴咴直叫。

    華苓的兩只小眼睛一下就亮了，正在看的時候，秦夫人走過來笑問：“謝九娘亦想騎馬否？”

    “秦教授——”

    華苓抬頭一看，差點目瞪口呆，一直儀態(tài)雍容的秦夫人已經(jīng)換了一身颯爽的寶藍色騎服，接過仆役呈上的馬鞭，彎腰摸摸華苓的小鬏鬏：“九娘還太小。待再過數(shù)年，必又是金陵城中一勝?！彼呛且恍Γ涞厣像R，腰背挺得筆直，得兒得兒驅(qū)馬從芍園直通外街的大門離開了。

    原來秦夫人還有這樣英姿颯爽的一面！

    華苓對秦夫人的向往，對外面的世界的向往又不由多了兩分。這是個頗為開放，對女性的規(guī)限也更寬松的世界，華苓還聽嬤嬤們提過有女子自立一戶生活的事。日后若是時機成熟，說不定她也可以過上那樣的，更自由的生活。

    跟在華苓身后的金甌和金釧抿嘴直笑，九娘子真是小孩子心性，看那小臉蛋上的憧憬啊，滿得都快滴下來了。

    ☆、第10章 姐妹閑話

    10

    女工課安排在芍園光線最明亮的東廂。

    七八.九三個一人分到了一塊一尺方圓的白綢布，在丫鬟們的幫助下繃在繡架上。才五歲的小孩子，手指都還又短又粗，手再巧也巧不到哪里去，是以關(guān)繡娘對三小管得很松，只叫隨意捻針刺刺云紋便好，和秦夫人的做法差不多，都是著意抓大的幾個的繡藝。

    繡活是很傷眼的，關(guān)繡娘教授半個時辰便令大家歇息一刻，有丞公府針線房的丫鬟來尋關(guān)繡娘取經(jīng)，關(guān)繡娘便行了出去。

    華苓自覺特別認真地繡了一陣，前面的七娘跳下高凳跑過來，看一眼她的繡面，抬起下巴說：“小九繡得不好?！币浑p眼睛卻認真看著華苓的反應。

    華苓嘟起嘴：“是嗎，但是我已經(jīng)很認真了?！?/br>
    七娘伸出小手，指著華苓繡出來的云紋稀疏的針腳說：“關(guān)教授說，這里要回針收腳，云紋才好看。”

    “哦，我知道了七jiejie。”華苓有點無奈，她也沒搞明白，七娘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特別關(guān)注她的，每天上課都會有那么幾次過來看她在做什么，如果做得沒有七娘標準里面那么好，七娘就會十分嚴肅地教育她。

    八娘也跳下了高凳跑過來，笑瞇瞇的，先是探頭看了一眼華苓的繡面，然后拉住華苓的手說：“七jiejie別責備小九，她還小呢，繡不好也是很正常的事，以后慢慢就好了。”

    七娘點點頭。

    對紅姨娘和四娘八娘的身段兒之柔軟，華苓佩服得很。一個多月前，為了紅姨娘欺負她的事她鬧到了爹爹面前，令紅姨娘受了二十杖，在滿府下人面前可謂落盡顏面，不僅如此，八十杖下來，她的仆婦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換了。華苓還以為，她和紅姨娘大概是要從此相見兩厭的了，結(jié)果紅姨娘等自己的傷好了一點之后，立刻領(lǐng)著兩個女兒來向華苓道歉，說自己治下不力，累九娘子受苦云云。

    當然了，重點是當時謝丞公和牟氏在場。華苓便即順水推舟應了，從此兩邊又重歸于好，四娘和八娘也會帶著笑容來與她說話了。

    八娘又拉兩人：“我們?nèi)タ炊iejie和三jiejie的繡面！她們都學平針繡和彩線繡了呢，繡的花鳥可好看了?！比A苓正有偷懶的意思，便跳下高凳，七娘雖然不太愿意親近前面這些jiejie，但看華苓也去，還是別別扭扭地跟在后面。

    于是三小像一串小鳥般，湊到二娘和三娘身邊。二娘在繡一副秋葵蛺蝶圓扇面，用的絲線比發(fā)絲還細。她側(cè)臉看一眼三小，含笑說道：“別站得太近了，仔細我針刺著你們?！?/br>
    八娘嘴最甜，羨慕地小聲說：“二jiejie手真巧，繡的蝴蝶跟真的一樣呢。有空兒一定要教教八娘呀?！庇掷A苓：“小九你說是不是？”華苓點頭。七娘站在最后面，踮起腳看了一眼，抿起嘴唇。

    二娘搖搖頭笑，擺手朝坐在她后面的三娘一指：“二姐的手哪里有三娘巧，你們?nèi)タ慈锏陌?，關(guān)教授日日都稱贊她?！?/br>
    三娘在極其專心致志地繡著，三小湊到她身邊，她才抬起頭，朝meimei們溫婉地笑笑，也不說話，手上依然飛快地穿針引線。她手上的是一幅繡在暗藍綢布上的鷹立松枝圖，那鷹是背向的，一身蓬松、光澤的灰黑色羽毛，鷹喙如勾，鷹爪緊緊抓在虬結(jié)的松枝上。最傳神的是它扭頭瞪過來的一只眼，活靈活現(xiàn)，讓人感覺到似有一股猛禽的兇氣撲面而來。

    這頭鷹的一身羽毛已經(jīng)繡了大半，眼看著以三娘的速度，再過一月必定就能完工了。謝丞公的生日是重陽節(jié)九月初九，三娘大概是從年頭就開始準備這一幅賀禮了，其中心意自不必說。

    華苓贊嘆道：“技近乎道啊。三jiejie真厲害，這只鷹跟真的一樣了?！比锩虼轿⑿ΓK于開口說了一句：“小九謬贊了?！卑四镆粡埿∽煸绨讶锟涞锰焐嫌?，地下無了，三娘微微低頭沉默不語，白皙的臉上有絲絲紅暈，手上依然穿針不停。

    四五六也都湊了過來，四娘笑著說：“meimei們還不知道呢？三jiejie這是繡給爹爹作生辰禮的繡品呢，雄鷹棲枝圖，真真好意頭呢，爹爹一定會很高興的。去歲三jiejie為爹爹繡了一幅青松入云端的折扇面，爹爹就高興得很呢?！?/br>
    對庶女兒們來說，生在主母不看重的家庭里，討父親的歡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呢。華苓發(fā)現(xiàn)四娘的話一說，jiejie們各各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甚至可以說，對三娘有些嫉妒。

    三娘抬頭看四娘一眼，抿唇搖搖頭，低聲說道：“哪里有四妹說的那樣好，爹爹也就是贊了兩句罷了?！比锏拈L相只是清秀而已，總是不怎么說話，又喜歡垂著頭不跟別人對視，平素實在沒有多少存在感。

    家里的孩子多了，自然是會哭的才有奶吃。

    華苓這才發(fā)現(xiàn)四娘腮邊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兒，巧笑倩兮，比起下面同樣長相平平的五六，她就像一叢雛菊里的芍藥。

    紅姨娘也真是會生哪……

    華苓記憶里對謝丞公過生日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便好奇地問：“往年jiejie們都給爹爹準備什么生辰禮？”

    這個問題可算是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女孩子們七嘴八舌地數(shù)了起來，二娘送過手書的字幅，去年琴藝被秦夫人稱贊了，便是奏琴一曲；三娘自能繡之后，每年都是送的自己做的繡品，一年繡得比一年更復雜更好看；四娘送了自己作的賀壽詩。再往下的meimei們，大抵都是姨娘丫鬟幫著準備的，也就是些香囊掛件之類。

    大家都說了話，唯獨七娘站在一邊，抬著下巴緊緊抿著小嘴，卻誰也不看。

    jiejie們也慣了七娘對她們的不理睬，等閑不會去招惹她。這對雙胞胎體質(zhì)太弱了，從生出來就被牟氏捂得死緊死緊。庶生兄姐們可以說生來就有那么點兒原罪，要是靠得三郎七娘近些，出了什么事兒誰也說不清，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