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到——”總管中氣十足地高唱道。

    哀樂再起，仵作見在場親屬都看過了，便慢慢將棺槨里的子蓋合上，封上漆去。

    家人們、下人們都慟哭起來，能哭的都哭了，哭是喪禮里非常重要的一個要素，哭了才能顯出對逝者的敬重追思。

    華苓低下頭，揉了揉眼睛。

    ……

    其后數(shù)日，與謝氏友好的世家大族陸續(xù)派人往丞公府來吊唁，送上喪儀、吊唁詩詞，而華苓這些老丞公的子女，便俱都跪在靈堂之中，對來到的每一位賓客行禮。夜里也依然不能歇息，都是輪流為爹爹守靈。

    吊唁的客人來來往往，第三日有當(dāng)今圣上連同相公、輔公來祭，往后十來日見，金陵里外，朝野上下，凡是能走動的人幾乎都來到了丞公府吊唁。

    早已嫁去的大娘、二娘這五個女兒，也都陸陸續(xù)續(xù)回了娘家來哭拜父親。不過出嫁女已是不同，也只可以來上一日罷了。

    丞公熙和對大丹貢獻(xiàn)極高，金陵百姓有許多都拖家?guī)Э诘截┕畞淼跹?，來客太多了，平民并不會被請進(jìn)府中去，便都在府外焚香遙拜。也有那極是感念丞公恩德的，在家中請了老丞公的神主牌位，日日焚香敬拜。

    喪事乃是白喜，丞公府里外擺開了流水宴席，來到的賓客們不論年齡身份地位，都是要請入席吃宴的。也是因此，金陵百姓拖家?guī)Э趤淼截┕臉O多。

    按照規(guī)矩，老丞公的棺槨將在府邸的靈堂里停放三七二十一日，然后大郎會帶著弟弟meimei們，扶棺歸葬江陵。

    ……

    老丞公去世了，但是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如今擺在江陵謝跟前、朝廷跟前的，就有一個亟待解決的大問題——下任丞公必須及早選出來，丞公之位不能空上太久，否則朝事都要亂了套。

    那么，是誰應(yīng)該上位為丞公？

    謝華岷、謝華德兩人身為候選，由江陵謝族里選出，但是依照往前族中規(guī)矩，最后的決定權(quán)是在現(xiàn)任丞公手里。如今謝熙和已然仙去，而在他臨走之前，卻還未作出選擇。

    在老丞公仙逝的消息慢慢被人們接受之后，下任丞公花落誰家，就成了江陵謝族里、朝廷上下的焦點(diǎn)，族里族外都是議論紛紛。

    人心浮動。

    謝華岷這幾日就在金陵，負(fù)責(zé)重新調(diào)運(yùn)糧草軍備往東北的謝華德，在糧草船隊(duì)到位蘇州，揚(yáng)帆啟程之后，也匆匆趕回了金陵。

    謝華岷和謝華德來靈堂中吊唁伯父，倒是都遇上了，兩人是和和氣氣地打了招呼。焚香拜畢，華岷緩容朝跪在右側(cè)的族弟族妹們道：“為父守靈，弟弟meimei們也是辛苦。我恃著虛長幾歲，就多說一句話。弟妹們孝心厚重，大伯定是看得見的。我等也都有眼見。是以，若有那支持不住的，便該略作歇息?！?/br>
    “多謝岷堂哥關(guān)懷?！毙值芙忝脗円黄鸬乐x。

    謝華德也是點(diǎn)頭道：“岷堂哥說的正是。規(guī)矩雖重，但人情也不可不察。二郎弟妹是有雙身子罷？如此盡了心意便了，可不必在此跪陪?！?/br>
    他們提到了柚娘，華苓這才記起了有個柚娘，是懷著孩子，并且還未過三月的。她往柚娘看去，卻見這位嫂嫂跪在二郎身邊，面色十分蒼白，看起來氣色極差。

    但柚娘卻十分堅(jiān)持，搖頭說道：“多謝族兄關(guān)顧，只柚娘身子骨并無大礙，很應(yīng)跟著家人守禮?！?/br>
    華苓皺了皺眉，長期保持跪姿，對普通人來說是容易損傷膝蓋的。對嫂嫂這樣的孕婦來說，長時間壓迫腹部，血流不暢，容易水腫，也容易腰酸背痛。這對嫂嫂自己和胎兒都很不好。看到柚娘的面色，華苓才想起來，也許柚娘還為那個早上她先請去了張良醫(yī)的舉動心里不安，華苓心里有些憐惜。這是很偶然的偶然，爹爹的身體一直很好，能吃能喝，誰也沒想到他會這樣突然離去的。也許應(yīng)該請jiejie們多與柚娘開解一二。

    柚娘嫁進(jìn)謝家也才一年，相處這么久，兄妹們都有些了解了，柚娘性子安靜，比較柔弱，并不像她們這樣從小鍛煉武藝，身子骨也沒這么好。

    大郎也是這才注意到了柚娘，便舒了面色，朝她道：“柚娘心意到了便可，身子骨為重，你且回去歇息罷?！?/br>
    柚娘面色怯怯，卻還是堅(jiān)持地?fù)u頭。

    大郎看出了柚娘是真的不愿回去，便朝二郎道：“二郎扶柚娘回去歇息罷。”

    二郎有些猶豫，但還是應(yīng)了一聲，起身扶著柚娘去了。

    華岷和華德都勉勵了大郎兩句。無非是家中頂梁柱離世了，大郎既然為兄長，便該好好擔(dān)負(fù)起一家重?fù)?dān)來，照料好下面的弟弟meimei，族中事務(wù)也要好好承擔(dān)，云云，若有困難，便與他們說，與族里說，云云。

    大郎肅容應(yīng)了。

    華苓在一旁默默看著。這樣看來，其實(shí)兩位族兄都是全須全尾的好。能被族里選出來，肯定就是偌大個江陵謝這草堆兒尖尖上的尖尖，心性、見識、閱歷種種，也都是很不錯的了。

    爹爹還在的時候，就曾經(jīng)和她、大郎三人私下討論過好幾回，是擇華岷還是華德，一直沒有決定下來。但既然爹爹臨走之前并沒有作出決定，接下來，也只能還由族里長老團(tuán)來決定了。

    她心里輕輕一嘆。爹爹這一任丞公當(dāng)?shù)檬呛芎玫?。丹朝在這二三十年間，人口增加了近百萬，四海靖晏，國力蒸蒸日上。但家族到這里，也確實(shí)是已經(jīng)發(fā)展得太大了，出一場族人叛亂也是偶然中的必然。那場叛亂之后，江陵謝已經(jīng)慢慢恢復(fù)了元?dú)?，但對下一茬家長的培養(yǎng)變得局促，也是無可奈何。

    說話間已經(jīng)是正午時分，大郎便帶著弟弟meimei們，請華岷華德、還有今日來吊唁的一些賓客，一道往偏廳去用午食，席上很是談了些話。不過男女分席而坐，華苓就聽不到了。

    午食之后，一茬賓客離去，兄弟姐妹們便又回到靈堂中守靈。一日一日慢慢過去，哭了許多回，如今家人們慢慢都進(jìn)入了無淚可流，心情極度低落的狀態(tài)，便是一道在靈堂里守著，彼此之間也并無許多話說。

    第二日，大郎派人來叫華苓去瀾園，謝華岷、謝華德也在場。兩兄妹請謝貴一道，慢慢將爹爹生前遺下的種種公文、種種檔案整理了出來。爹爹遺留的財產(chǎn)自然是要由兄弟姐妹們共分，大郎占大頭。但瀾園里貴重的并不是錢財，而是這里存了近百年的資料，大丹朝廷的，江陵謝家族的。

    兩兄妹要做的，是將這些資料整理妥當(dāng)，這其中可以歸屬于謝熙和子孫一房的，要在華岷和華德的見證下整理了帶走，但大部分的都會留在瀾園。瀾園是個資料庫，對于江陵謝來說非常重要，這里是要留給下任丞公的。

    也是因?yàn)槿A苓幾乎翻閱過近幾年送來瀾園的大部分文書，除了老丞公自己，便是大郎對這些都不會有華苓熟悉，才叫了她來幫忙。否則的話，這些對族里非常重要的資料，在華岷、華德眼里，是不會讓女郎沾手了。

    直忙了兩日才將瀾園的資料分類處置完畢，華苓私下里問大郎道：“我們是九月初七啟程歸江陵嗎，將爹爹的后事辦完，我們也該搬離這座府邸了罷。”

    “是的?！贝罄擅嫔⑽⒂行┢v，好幾日不及修整的下巴冒出了凌亂的胡茬子。他道：“如今是八月二十五，這兩日里，族里就會有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下金陵來。族里還是熙清堂叔代著族長，但新一任族長的選拔不能再拖了，長老團(tuán)應(yīng)當(dāng)是有了決議之后，下金陵來處置此事?！?/br>
    “屆時不論是華岷還是華德，這座府邸我們都是要讓出來的。”大郎面色輕松地朝華苓笑了笑，道：“但也不是這樣急。先送爹回了祖地，好好地將爹的后事辦了，屆時再下金陵來慢慢收拾便是。往后便要隨大哥回江陵去住了，小九可會對金陵十分不舍？”

    華苓笑了起來，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敖鹆暧薪鹆甑暮?，江陵也有江陵的好。在哪里都是過日子，能和家人在一處，見朋友不難就好?！?/br>
    大郎揉了揉華苓的頭發(fā)，溫聲道：“我如今管著江南道，想來也不是定要在江陵居住。江陵族人已是太多了。如族兄弟們那般，再往南些，往洞庭湖邊、鄱陽湖邊去也是可以的。爹給你們姐妹幾個備的嫁妝都差不多齊了，也還不知小七、小八是擇選誰家，嫁妝的大件，屆時便留在金陵偏宅中鎖起，留待后用便是?！?/br>
    說起嫁妝，華苓才想起了七娘的事。她嘆了口氣，道：“大哥你那陣子不在金陵，你知道不知道，爹爹正是在為七姐看親事。有大姐夫和大姐來說的刑部尚書周家次子，還有一門是朱家的朱兆新。也還沒有個定數(shù)，事情就耽擱下來了?！?/br>
    大郎點(diǎn)頭：“這事我知道的，不必?fù)?dān)憂。過了今年再說罷，我們家如今是孝期，不能議親，那周家二郎年齡略大些，應(yīng)該也等不了兩年了?！?/br>
    華苓點(diǎn)頭，想著回頭去與七娘說一說。

    大郎抻了抻腰背，說道：“也是忙了許久。小九跟著大哥去看看你嫂嫂罷，還有你侄兒?！?/br>
    華苓彎彎眼睛站起身來：“好。jiejie們說不定也在那邊呢，小寶寶一天一個樣，越長越招人喜歡?！?/br>
    兩兄妹從瀾園往外走，有名二郎園子里的仆役急急來稟告道：“大郎君，我們柚娘子有些見紅，但張良醫(yī)的藥吃了不見效……”

    大郎皺了皺眉，道：“那就請別家良醫(yī)罷，不可怠慢。”

    那仆役是二郎身邊的掌事，他看了看華苓，有些猶豫地說道：“我們郎君的意思是，想請九娘子給個話兒，去請藥叟……”

    藥叟脾氣壞，不容易請。每日金陵城里多少貴重人家去投拜帖，想請藥叟到家里診脈，但藥叟若是不肯就是不肯。但藥叟對華苓頗為照顧，丞公去世那日也是派人去請，就請來了。雖然也沒有趕上。

    華苓想了想，請藥叟來，可以順便請他給兩位嫂嫂和侄子都看看。還有七娘，這幾日里有些受寒，她也不放心。她道：“原來是這事。你放心，我這就叫人套車，我親去請他老人家罷?！?/br>
    “卑職代郎君多謝九娘子?！蹦瞧鸵鄞傻懒酥x，趕緊又回去復(fù)命了。

    大郎叮囑了華苓幾句，讓侍衛(wèi)們照顧好她，也就讓華苓出了門。

    ☆、第160章 與藥叟談

    160

    秋日艷陽高照。

    丞公府里一片素色，哀靜肅穆,但出了府之后,華苓所見到的自然還是一片熙熙攘攘。

    金陵城依然繁榮。丞公位高權(quán)重,但他一朝仙逝,除了血緣近親，其他人在嘆息一聲之后，都會更關(guān)注下一任丞由誰來當(dāng)?shù)膯栴}。這也是人之常情常理，誰人的生活都還是要過的。

    今日是碧浦、碧喧跟著華苓出外。

    金籮四個放回去婚嫁以后，華苓將以碧字為首的五個三等小丫鬟里面,提了碧浦和碧寒兩個領(lǐng)一等月例，碧浦主外，碧寒主內(nèi),碧喧、碧城、碧微三個領(lǐng)二等。這已是上月的事了,那時候想到大概來年就會離家，就沒有叫府里再給補(bǔ)三等的粗使小丫鬟，到現(xiàn)在,更加是沒有必要補(bǔ)了。

    華苓看著馬車外的風(fēng)景，將手搭在小窗窗沿，午后微微傾斜的陽光罩在手背上，映出一片溫暖的金紅。她出神地看著這樣溫暖的顏色。陽光和人的體溫一樣溫暖。

    那日早上醒來，衛(wèi)羿早已離開，并沒有驚醒她。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五，衛(wèi)羿八月十八清晨從金陵快馬趕回營地，率隊(duì)登樓艦出發(fā)，到蘇州只需半日。在蘇州，他們將運(yùn)到的糧草檢視點(diǎn)選完畢之后，就會揚(yáng)帆出海，押運(yùn)船隊(duì)從蘇州往新羅半島去。

    碧浦提醒華苓道：“娘子，前兩日里惠文館的代掌事方河派人送了信來。說是八月里，有幾位考生從他處來金陵，知道惠文館是免費(fèi)的圖書館子，請求在惠文館里賃一間小屋子居住，這般就能日日在惠文館里苦讀，備考下科。這樁事娘子說了，后面閑了再與娘子提一提的。今日娘子可要順道往惠文館去一趟?！?/br>
    華苓這才想起來，確實(shí)有這么回事，是前日的事。但那時候她忙著和大郎在瀾園里整理文書，連見惠文館來人的時間都沒有，只是讓碧浦去回了一聲，只道惠文館大小事宜，有舉棋不定的，方河只要請顧問莫杭商量著辦就是了。

    到今日上午，瀾園的資料是整理完了，她也才有時間出來給柚娘請藥叟罷了。瀾園以后是要托給莫杭看顧了，這段時間，她還要好好想想，怎么安排瀾園以后每月的經(jīng)費(fèi)付與。還有晏河那邊，原本前陣子是想了一套賺錢的點(diǎn)子，想與晏河討論一下可行性，但如今她手上事情多，又就要離開金陵，恐怕就要暫時擱置了。

    大郎已經(jīng)在請謝貴大掌事清點(diǎn)府中仆役庫房，竹園也要跟著清點(diǎn)，回江陵前，該收拾起來帶去的細(xì)軟物件、該收進(jìn)庫房鎖起來的陳設(shè)種種，都要理出個清單來。里里外外都有許多事……華苓揉了揉隱隱疼痛的額頭，道：“暫時不去了。先到衛(wèi)府罷，那日藥叟回去前是不是說過，他這陣子就會離開金陵？”

    “是，娘子?！北唐贮c(diǎn)頭：“藥叟他老人家是這樣說的?！?/br>
    “叫車夫使快些?！比A苓嘆了口氣。

    ……

    “謝氏九娘求見藥叟，欲要請藥叟來家一趟?！比A苓的馬車在弼公府門口停下，侍衛(wèi)將拜帖送到門口守著的軍士手上，華苓掀起簾子說道。

    “原來是謝家九娘子到了，”門口幾名衛(wèi)氏軍士都露了笑容，為首的一名立刻說道：“還請謝九娘子在門口稍待，卑職立即去稟告藥叟?！闭f著匆匆去了。

    藥叟聽得稟告，很快出了府來，身后跟著幾名臉色發(fā)愁的軍士，給他捧著些個包袱物事，又有一匹略有些跛腿兒的老馬。弼公府的大掌事愁眉苦臉地跟在藥叟身邊。

    華苓跳下馬車迎上去，微笑道：“幸好藥叟還在金陵。藥叟，九娘家里人有些身體不適，想請你回家看看呢?！?/br>
    藥叟笑嘻嘻地背著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有何難。走罷，走罷?！币膊唤o華苓解釋什么，回頭往那幾名軍士招招手：“快快的！將我的貴重物事兒都交給我徒媳的婢子手上！”

    碧浦和碧喧很有眼色地接過了藥叟的一個藏藍(lán)色的沉重的大包袱，還有一個五層的大食盒，侍衛(wèi)牽過了那匹老馬。

    衛(wèi)府的人都知道，藥叟這人想法十分古怪。他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走，都隨性得很，今年為了衛(wèi)羿身上中的毒，在金陵弼公府呆了好半年，已經(jīng)是了不得了，這下子衛(wèi)羿離了金陵，藥叟自然也呆不住。

    藥叟這一二日就是預(yù)備著要走的，不過是今日廚下給藥叟烹制了一只味道極好的爐鴨，藥叟就說要將鴨rou都吃了才出發(fā)。午后謝家娘子來了，藥叟又來了精神，要到丞公府去，同時要將吃剩的半邊爐鴨帶去。

    這么把重要的客人送走，實(shí)在是不符合衛(wèi)氏世家大族的規(guī)矩臉面，但藥叟就不是守規(guī)矩的人，弼公府大掌事也沒法子，快快地叫侍婢給藥叟收拾好，就這么匆匆忙忙地將人送出來了。

    領(lǐng)頭的大掌事苦笑著拱手行了禮，說道：“郎君曾有吩咐，藥叟若是有甚需要跑腿幫手的，便還往弼公府來說就是?！庇殖A苓拱了拱手，恭聲說道：“謝九娘子，藥叟就請謝九娘子多多費(fèi)心了。”

    華苓已經(jīng)明白了，藥叟這是打算著到他們家住上一陣子呢。這自然是全家人求之不得的事，她給弼公府大掌事回了半禮，道：“衛(wèi)大掌事放心罷，我家定然也要好好照料老人家?！?/br>
    ……

    一老一少上了馬車安坐下來，謝府的馬車起動往家里回去，華苓這才朝藥叟道：“往后來，藥叟是有什么計劃沒有？之前聽你說，想往嶺南去呢?！?/br>
    藥叟一張干瘦、布滿皺紋的面容上滿是笑意，他細(xì)細(xì)將華苓看了看，見這年輕女郎雖然有些清減，但精神頭還不錯。驟失親父，也并未叫這女郎一蹶不振，失了法度。藥叟本身便是經(jīng)年累月單人匹馬行走野外的人，自然不會喜歡那些太過嬌弱、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打的人，再者要做衛(wèi)家的媳婦，若是脾性太嬌太弱，怕是也活不下去。像謝九這樣的就很不錯?？粗猜斆髁胬院笈c衛(wèi)五的孩子自然聰明。

    藥叟在心里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道：“入冬前往嶺南去。嶺南冬季溫暖，最適合我這樣的老人家居住?！?/br>
    華苓笑了起來，點(diǎn)頭道：“是呢，嶺南與金陵這里很是不同。夏天極長，有些太熱，雨也太多，冬天卻是好，并無甚寒氣，樹葉也還青青，很是宜人。藥叟可以在嶺南避冬，等春暖花開又回江南來耍子。論風(fēng)景，論吃食，大丹其他各處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比江南更精細(xì)的了。”

    藥叟聽華苓細(xì)細(xì)說來，對嶺南風(fēng)土人情竟是很有些熟悉的樣子，奇道：“小丫頭如何也曾往嶺南去？”

    “沒有吃過豬rou，也看過豬跑嘛?！比A苓笑笑。

    藥叟也就不再問，一指陪坐的碧喧道：“那小婢子，將食盒打開來?！?/br>
    碧喧趕緊把食盒上層的蓋子打開了。馬車座椅下面隱藏了一張小幾，碧浦手腳利落地將之取了出來，食盒擱在上面。食盒上面兩層裝了半只斬好的鴨，華苓抽開了往下看看，還有兩層是一個地炒三鮮、一碗銀魚羹，一碗米飯。

    “用了午食又已過許久，正好該吃下頓了?！彼庅琶嗣亲?，伸手拿了筷子，有滋有味地挾起鴨rou送進(jìn)嘴里。

    馬車粼粼地往城東行駛，華苓想想總還要半個時辰才能到家，也就好笑地由他去了。

    藥叟邊吃邊道：“衛(wèi)家的廚子做菜還行，但這一道爐鴨是燒得極好，丫頭你也嘗一嘗，香得很！”

    華苓就嘗了一塊鴨rou。大概是里外抹了香料，上爐大小火燒出來的，油汪汪、調(diào)料也都入了味，確實(shí)不錯。她道：“難道我家就沒有rou與你吃了，非要從衛(wèi)五家里帶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