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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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蝦歡喜地說:“多謝大人!” 小蝦走后,知府叫人把收上來的文稿疊整齊,等恭王來了再送上來一次,以顯示他們這邊教化好! 到了響午時分,一隊車馬揚塵而至,為首的人在城門前翻身下馬,步行入城。 守城門的衛(wèi)兵讓認出了來人,單膝下跪,恭敬地說:“見過王爺!” 來的人正是恭王,他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免禮,溫言笑道:“讓我瞧瞧你們是怎么檢查入城百姓的?!毖韵轮饩故且邮苄l(wèi)兵搜查。 其他沒見過恭王的人都驚訝不已,衛(wèi)兵卻像是習以為常一樣,對恭王說:“得罪了!” 恭王接受完搜查后,他帶來的人也一一接受了入城檢查。等他們都進了城,旁觀了整個過程的百姓、商隊都沒能從心中的震動里回過神來。 他們自發(fā)地學著剛才恭王一行人那樣排成了整齊的隊列,井然有序地接受搜查。 恰好準備出城的小蝦瞧見了這一幕,也很吃驚,回到洞中后忍不住和“譚無求”說起了這件事。 小蝦不認識恭王,只說:“那些人叫他王爺,真是個奇怪的王爺,一點都不兇!” “譚無求”目光幽幽。 小蝦問:“先生,您怎么了?” 譚無求說:“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br> 小蝦聽不明白。 譚無求說:“意思是忠臣可能會被流言中傷,而亂臣賊子也可能會裝模作樣收買人心。” 這下小蝦明白了:“先生是說那人是大壞蛋?” 譚無求頓了頓,又搖了搖頭,說:“不算,還不算。有時候很多事都在人的一念之間,我也說不準。” 小蝦說:“說不準就別管啦,反正又不是我們能管的事!”他又得意洋洋地和譚無求說起知府親自見自己的事,“知府大人一定是被那么多文稿嚇到了!要不是師父不讓的話,我們還能再嚇他一下?!?/br> 譚無求說:“你要是肯幫忙的話,我們可以找機會偷偷寫一點……” 小蝦興奮地說:“對啊,我怎么沒想到!等師父不注意我就給您買筆墨和紙,咱偷偷寫,再多賺點錢!” 瞧著小蝦那高高興興的模樣,譚無求也跟著快活起來。 只是快活之余,他心里總免不了掠過一絲憂慮。 恭王會是王莽嗎? 譚無求還沒來得及多想,老頭兒的聲音突然從里頭傳來:“醒了,醒來了!快,金針!” 譚無求心中一陣,巨大的喜悅在心底竄開。 他欣喜不已:“小蝦,把我推過去!” 老頭兒找來的幾個幫手已經到了,都認真地盯著老頭兒下針,沒敢錯過任何一個動作。 譚無求看著快辨認不出原來長相的好友,眼睛竟然濕潤起來。 十八年后還能重聚,真是太好了。 誰都沒有再說話,目光齊齊落在石床上。 沒想到老頭兒行針到關鍵時刻,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動靜,只聽有人高喊:“有沒有人在里面?” 老頭兒不為所動。 外面開始用力敲門。 沒一會兒,敲門的人被喝止了,另一把聲音在門外響起:“譚先生住在這里嗎?在下趙淵停,聞先生高才,冒昧來訪,望先生見諒?!?/br> 譚無求悚然而驚。 恭王趙深,字淵停。 譚無求看了眼正凝神施針的老頭兒,目光一沉,對小蝦說:“推我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大家就當這句詩在這個時代已經出現(xiàn)過了吧2233333333 第45章 譚無求讓小蝦把自己推到柴門前。 他想驗證一件事。 他與恭王少年相識,早年也算莫逆之交,雖然隨著年歲漸長日漸生疏,恭王應該也不至于認不出他來。 換脈之術會讓全身經脈移位,極容易外觀大變甚至畸形,他能恢復平常人的相貌已經極為難得。這恰好幫了他一個大忙:阿蠻已經再嫁,他再出現(xiàn)豈不是讓阿蠻陷入兩難之境? 現(xiàn)在這樣很好,頂著如今這張普通至極的臉恐怕極少有人能把他和當初的自己聯(lián)系起來——假如連恭王都認不出的話,他可以放心地去京城附近待上一段時間。 他對京城那些層出不窮的新事物非常好奇。 要是有機會的話,他也許可以遠遠地看阿蠻一眼,看看她和駙馬是不是琴瑟和鳴。 譚無求眼底掠過一絲悵然。 他很快把它壓了下去,打起精神開口:“譚某見過王爺?!?/br> 恭王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 譚無求看上去大概四十歲左右,人很瘦,扶在輪椅上的五指又瘦又長,幾乎見不到rou。臉頰也極瘦,但比他的雙手稍好一點,至少還有點人形。 恭王沒有失禮,淡笑著說:“我看了先生的文稿,以先生之才,長住深山實在可惜了。” 譚無求說:“譚某并非久住深山,只是來求醫(yī)而已?!?/br> 恭王“哦”地一挑眉,說:“莫非這深山里頭居然藏著神醫(yī)?” 譚無求說:“我原先也覺得是,結果卻是個庸醫(yī)?!彼麌@了口氣,“不僅這雙腿治不好,還欠下了不少藥錢。” 恭王說:“治不好藥錢當然是不給了?!?/br> 譚無求說:“我已經還上了,多虧了知府大人慷慨解囊,要不然我還真沒錢可給?!?/br> 恭王說:“那譚先生是準備離開了?” 譚無求說:“差不多。” 恭王說:“那譚先生準備去哪?” 譚無求說:“去京城?!?/br> 恭王瞧著低眉順眼的譚無求,并沒有說話。 譚無求說:“想在深山野林里找神醫(yī)是行不通的了,還是去京城碰碰運氣比較好。” 恭王說:“這可不能碰運氣,京城名醫(yī)都在太醫(yī)院,一般人是找不著的?!?/br> 譚無求說:“前年開始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每個月都會抽一天給我們這些百姓診病,也許我運氣好能排到?!?/br> 恭王說:“不用那么麻煩,我可以給你一張令牌,讓你直接去找太醫(yī)?!?/br> 譚無求一怔,問:“王爺如此盛情,譚某實在惶恐?!?/br> 恭王說:“先生不必惶恐,我觀先生行文,知先生胸中必有丘壑。先生若能治好雙腿必然是國之棟梁,一個令牌而已,先生且拿去?!?/br> 譚無求說:“那就多謝王爺了?!?/br> 恭王又和譚無求聊了許久,求才若渴的姿態(tài)擺得十足,直至有個下屬來問他何時啟程回滄州,恭王才說:“先生雙腿不便卻對天下事了然于胸,實在讓人敬佩。他日若有緣再見,定要和先生秉燭夜談。” 譚無求說:“粗陋之談,只增笑爾?!?/br> 恭王起身離開。 小蝦等恭王的身影消失后忍不住嘟囔:“先生,我總覺得怪怪的……” 譚無求頓了頓,說:“像是戴著個面具對吧?”他淡笑起來,“他擅長軍務,心里對文人很不屑,為了把自己的鄙夷藏起來,他花過很大的功夫——只不過有點矯枉過正了,過于刻意,看起來總不太誠摯?!弊T無求有些怔神,“沒想到這一點過了這么多年還是改不了?!?/br> 譚無求沒有把心底的憂慮說出口:當初恭王勉強自己去“禮賢下士”是為了奪嫡,到如今還汲汲經營又是為了什么? 撇去這個隱憂不提,見恭王的結果還是讓譚無求挺滿意的。 恭王沒有認出他。 至少他在恭王臉上找不出半點異常。 譚無求看了看柴扉外的余暉,說不出心里是悲是喜。悲的是昔日故人對面不相識的情況也許還要一次次上演;喜的是他可以真正重獲新生,以譚無求的身份活下去,不用擔心擾亂妻子的新姻緣。 只要他還活著、只要大慶未亡,他的心似乎永遠無法停息。 他依然想做點什么——哪怕再怎么微不足道都好。 這樣他活下來才有意義。 譚無求讓小蝦把自己推回石洞內。 老頭兒已經收針,正在給謝暉探脈。譚無求心頭一跳,示意小蝦再把自己往前推一點。 床上的人睜開了眼。 四目對望,一瞬無言。 譚無求伸手握住謝暉的手掌:“謝大哥,你醒過來了!”他溫聲說,“珊姐和禹兒一切安好,禹兒還當上了尚書,他很了不起……” 謝暉黯淡的雙眼燃起了火焰。 譚無求說:“你也許認不出我來了……” 謝暉終于找回了聲音:“臨均……” 譚無求心頭一震,卻又并不驚訝,因為他在謝暉面前沒有任何偽裝。他緩緩說:“我現(xiàn)在叫譚無求,不是臨均?!?/br> 謝暉睜大眼。 譚無求說:“等你們好起來再慢慢細說?!?/br> 接下來幾天,石洞里的幾具“尸體”都漸漸蘇醒過來,只有兩個副將換脈失敗,沒能撐過來。 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一共有六人,他們經過三天的調養(yǎng)過后漸漸矯正了移位的肌rou和骨骼,竟都可以下地行走了。他們都是行伍出身,醒來后飯量特別大,幾乎把山洞里的存糧都耗光了。 謝暉恢復得最好,他自制了弓弩領了兩個人進山打獵,不消半日,居然獵了只黑熊回來! 小蝦上蹦下跳:“熊!熊!真的是熊!”